48、茶花（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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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晨早。
晨光初现，齐瑾兰坐在苏泰的床前，手里捏着帕子轻轻为她拭脸。脸上的伤痕犹在，然而比起昨日那般惨兮兮的模样，却着实是好了不少。昨日初见苏泰那惨不忍睹的脸颊之时，齐瑾兰顿时被吓得冷汗丛生。也不知荣恪泽到底打了她多少下耳光，也不知她下了多重的力气，只见苏泰脸上的红印重重叠叠，触目惊心，一不小心碰着了，便痛得龇牙咧嘴的。
到了这会儿，齐瑾兰见苏泰脸上的指痕淡了些，心情也不禁随之渐渐明朗起来。她凑近前去，帮苏泰拨开额前的碎发，轻轻地按着她的额头，忽觉手腕上一紧，惊吓之余方发现原是苏泰的手卡在自己的手腕上。那做妹妹的猛地睁开了眼，咯咯地笑出声来，一把松开了齐瑾兰的手。齐瑾兰松了口气，佯装生气地瞪了她一眼道：“好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亏得我在
这儿守了你一整个晚上，竟是拿这个吓唬我！”说完起身便作势要离去。
苏泰忙拉住她，缓缓地坐起身，依旧是笑个不停，过了好一会儿才止住了笑，撒娇道：
“好姐姐，我不同你玩笑了，你先坐下，我有话要对你说。”
齐瑾兰见她说这话时面色庄重，便也就在她身边坐下。方坐定，苏泰便问：
“昨儿我可是听说了，太子妃想要你去给太子做侧妃，有这回事么？”
齐瑾兰脸上的笑容霎时隐了去，侧过脸不吭声。苏泰急道：“莫非这事是真的？”
齐瑾兰含含糊糊地说道：“你是打哪儿听来这些话的？”
“昨儿晚上听念翠说的，整个纳兰园子都传遍了，我想着总该不是空穴来风的瞎话吧。”苏泰见齐瑾兰默不吭声，顿时脸色煞白，低声问道：“好姐姐，你该不是要告诉我，这事儿你应了吧？”
“应了又如何？”齐瑾兰起身背对着她说道，“与其在这纳兰府里头惨淡度日，还不如换个新鲜地儿，嫁出去，也总算有了个依靠。”
“兰姐姐，你...你好糊涂啊！”苏泰忙道，“太子那般的人，你怎能跟了他？”
“太子人怎么了，”齐瑾兰回过头，赌气地说道，“咱又没见过他，又怎知道他是哪般的人？你又怎知道，我跟了他就不好？”
“且不论他是如何的人，单凭他终被废黜这一点，咱就不能落在他手里。更何况，还是个侧妃！”苏泰白了她一眼，“难不成，你甘心去给人当小妾么？”
齐瑾兰注视了她许久，方才长长地叹了一声，坐回了原位，轻声说道：“嫁到哪儿，结果如何，都随它去罢，我是一点儿都不想搭理了，阿玛他们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兰姐姐，你......”苏泰自知劝不过她，话说到了一半重又咽了回去，半晌才怏怏地问道：“这事，得什么时候才能成？”
“得过上两年，选秀那会儿才能定。”齐瑾兰低垂着头答道。
苏泰松了一口气。“还得两年呢。”说完，又补上了一句：“两年，两年会出什么事儿，那可说不准。”
齐瑾兰不答声，于是两人便沉默着坐在了床铺上。过了半晌，门外忽地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及至门边的时候，猛地又停住了，转身折了回去。齐瑾兰忙站起身，问道：
“谁？”
门外之人不吭声，老久方进门来，红着脸轻声说道：“是我，富森。”
齐瑾兰望了苏泰一眼，见苏泰满脸绯红，于是笑着朝富森招呼道：“富森，进来吧。”
富森比起去年的时候，又高了不少。齐瑾兰听说，觉罗氏每回见了富森过后，都要红着眼睛回房间里偷偷地流眼泪，只因富森长得极像他那英年早逝的阿玛纳兰性德。他眉目深邃，鼻梁高挺，英气勃发，是个难得一见的俊俏郎儿，府里头有不少的小丫环，见了他都在背后吃吃地笑着，有一回就让齐瑾兰和苏泰逮着了几个。府里的人都说他生性怯懦，平素极少和别人亲近，可说来也怪，偏偏他却对这个苏泰上了心，有一搭没一搭地整天竟往苏泰的院子跑，昨儿晚上就来过一回，只是碍于天色已晚，被觉罗氏打发了出去，没想到这才一大清早的，他便孤身一人前来探望苏泰了。
“兰姐姐。”
他进门，简短地向齐瑾兰打了个招呼，说完眼便瞟向了苏泰。齐瑾兰会心一笑，便对他们道：
“得，你们聊去吧，我先回房歇息一阵。”
“兰姐姐，”苏泰羞得满脸通红，一把探身前去拉住她，问道：“你...你这就要走了么？”
“守了你一整个晚上，难不成你还不让我歇息了？”齐瑾兰瞟了瞟富森，打趣了几声，见苏泰没有应声，索性便转身离开了。走过富森身旁的时候，她瞥见他身后藏着一束刚摘下的花，不由得笑了笑，便出了门。
齐瑾兰一出了门，富森便近前去，将藏在背后的花束取了出来，笑着递给苏泰道：“刚从院子里采的月季，你瞧，多好看呐！”
苏泰一把接过手，嗅了嗅，顿时也露了笑，赤着脚跳下了床铺，在房内四下里张望了一番，见屋角处有一个闲置的花瓶，便将那花放了进去，正要喊扶翠打水过来，富森却有如变戏法一般地从身后取出了一个羊角水袋，帮着苏泰往花瓶里头倒了些水进去。苏泰将花瓶放好，往后退了几步，拍着手赞叹道：“多好看的花呀！”说着扭头便问富森：“这花是打哪儿摘来的？”
“就在富格哥的房门面前。等你能够出得了门，我便带你去看。”
苏泰一听，顿时笑得合不拢嘴，转身又对着那几朵月季花摆弄了老半天。富森见她这样高兴，心里也异常地欢喜，上前去同她一块赏玩，行至她身边，恰好便见她脸上的红印若隐若现，心里一阵揪心的疼，伸手便要去抚她的脸颊。待手指触及到苏泰的肌肤，苏泰一惊，忙后退了几步，红着脸怨道：
“富...富森哥，您这是做什么，别叫人瞧见了在背后说些不干不净的话。”
富森一听，顿时便抑制不住心头的那股子激动，一把上前去握住苏泰的手认真道：“好妹子，要不，从今往后你就跟了我吧，我定会对你好的，绝不比那些个皇阿哥差！你瞧怎么样？”
他说得极诚恳，倘若是一般的姑娘见了他这番模样，非得动心不可，可惜了咱们家的苏泰还真算不上一般的姑娘，一见他这份痴痴的模样，一对柳叶眉竖得老高，瞪着眼一把推开了他，朗声笑道：
“瞧你，又净说些不着边际的傻话了。”
富森听她这样说，脸色倏地一下便转了白，冷声问道：“怎么，难不成你还惦记着那什么八阿哥么？”
苏泰一惊，忙说道：“哪儿听来的胡话，亏得你也说出口！”她转身倚在床边，悄悄地伸出手拭了拭额上的汗珠。
“哼，整个纳兰府都知道了，什么玉佩佳话，什么和安王府家的格格争风吃醋，不都是他生的事儿么！”富森阴沉沉地说道，“我瞧他也没怎么好，不就是长了张俊脸么？中看不中用的东西，没想到还真有姑娘为着他要死要活的，哼！”
苏泰煞白了脸，回头望着他老久，咬着嘴唇不吭声。富森见她脸色难看，霎时心就软了下来，缓了脸色赔罪道：
“得了得了，是哥不好，不该提这些个无趣的事儿惹你生气，咱以后不提这些个事了，都不提了，啊。”
他上前去，拉起苏泰的胳膊将她扶至床边，待她坐好了，又给她倒来了一杯茶。苏泰接过茶，啜了几口，便将空茶杯递到富森的手里，未料哐当一声响，富森往茶杯里头丢了个什么东西，苏泰一惊，缩回了手一看，却是一对翡翠耳镯。她下意识地便想起了荣格格的那对，顿时吓得脸色惨白，待仔细一看，才发现二者差之千里，只是这对翡翠耳镯的成色也不比荣格格的那对
差。苏泰抬起头，见富森吃吃地笑着，便问：
“这样好的货色，打哪来的？”
富森得意地笑了笑，方说道：“前儿个陪着玛法跑玉器店，见了这个，我猜你一准喜欢，就要玛法给我买下了。怎么样，”他凑近前来，焦切地问道：“喜欢么？”
苏泰睁着眼望了他老半天，方才露出了一丝笑，点头道：“喜欢。”
“那我便放心了。”富森难掩脸上的欢喜，一屁股便坐在了苏泰身旁，“你不知道，我在那店里头绕了许久，费了老半天的功夫方才挑了这个，就连那玉器店的老板都对我的眼力很是佩服呢！”
“是么！”苏泰佯装高兴道，“没想到，富森哥你平日总闷在家里，外头的事竟是懂得这样多，还晓得挑玉器呐！”
富森被她这么一夸奖，整个人更是飘飘然了，傻呵呵地笑个不停，又夸口道：“可不是！京城里好多家玉器店我都去过，哪家哪天来了什么好货色，我一准儿都能知道！”
“怎么，富森哥同京城别家的玉器店也有交情么？”
富森点了点头。苏泰心中暗喜，便挽住他的胳膊，撒娇道：“好哥哥，妹妹想托您给我找一对翡翠耳镯子，成不成？”
富森皱了皱眉头，黯然道：“不是才送了你一对么，怎么，不喜欢。”
“哪儿的话，富森哥送的首饰，苏泰自然是喜欢的了。只是，”她转了转眼珠子，当下便想出了一个借口道：“再过几日便是额克出的生辰了，我总得拿出些什么送给她呀！正好，昨儿个我在安王府家，见到他家的那荣辣子有一对翡翠耳镯，那纹样，恰恰就是额克出的心头好，我想着，若能够找到一对和那耳镯一模一样的送给额克出，额克出定会异常欢喜的。”
“亏得你有心。也好，等哪天你给我描出个样式来，我拿着图纸上那几家玉器店问问，看能不能也找着一对一模一样的出来。”富森被这小美人计给迷昏了头脑，想也不想便应了下来。
荣恪泽坐在房中练字。每回她心神不宁的时候，练字这活儿便成了她凝神静气的法门，只是今儿个，连这平素最是灵验的方子也失了效应。想来是方才五福晋的话儿分量太重，连柳公权老先生的柳体都压不得了。她也察觉到了这点，叹了口气，盯着纸上的“荣”字发了老半天的呆，索性忿忿地扔了毛笔，正要起身的时候，忽觉有人按了按她的肩膀。她着实为之一惊，忙转过头来，待看清了眼前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脯无力道：
“原就该想到是你的。除了九哥你，还有谁会这样不声不响地站在人身后，专等着吓唬人的。”
“进来的时候敲了门，只是你心神不宁，没注意到罢了。”
荣恪泽畏惧地看着他缓缓在她身边坐下，像只泄了气的公鸡一般，低垂着头问道：“你来这儿做什么......瞧我笑话来了么？”
“不容易呐，知道自个儿闹笑话了。”他动了动嘴角——荣恪泽可没觉着他在笑，如果非要把他这副神情划到了“笑”这一行列里，那也该是狞笑。隔了半晌，他仿佛还觉得不够似的，接着揶揄道：“唉，你说说，咱们好歹也是兄妹一场，有这样的好戏，怎么也不提早和我说说，我也好上那安王府蹲着看好戏呐！”
说完，他真发出了一阵沉闷的大笑，惊得荣恪泽不觉又抖得厉害了几分。她迟疑了老半天，方才鼓起了勇气，躲着他的眼神问道：
“九哥，你...你来这儿做什么？”
他顿时止住笑，狭长的眼睛里弥漫起了一片血色的雾，伸出手钳住了她的手腕，轻声说道：“荣妹妹，九哥我这回，是帮你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茶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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