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重行（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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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迎着暴雨，在泥泞的街道上缓缓前行。污泥沾在了轱辘上，马儿每前行一步，那污水便猛地飞溅起来，夹杂着雨点四处横行。
耿氏将熟睡的苏泰揽在怀中，轻轻地抚着她的乌发。虽说不过是呛了几口水，无什么大碍，然而这一落水，却耗去了苏泰不少的气力，连路都走不得，离开安王府的时候，也是吩咐那小厮将她由耿氏的屋里一直背到了马车上的。
行至半路，车轮子忽地陷入了一个泥坑之中，车身猛然一动。耿氏忙看向怀中的苏泰，只见她闭着眼翻了个身，并没有被惊醒，这才松了一口气。她仔细地端详着她的脸颊——那深深浅浅的指印还留在那儿，触目惊心。耿氏心里一疼，忍不住伸手去触碰那些个红印，不想却把苏泰惊醒了。
苏泰猛地睁开眼，见自己睡在耿氏的怀中，眼前一阵迷蒙，缓缓地坐起身，四下里打量了一番，最后把视线落回到耿氏身上，半眯着眼问道：“额克出？”
“嗯？”
“咱们...咱们这是在哪儿呀？”苏泰的声音疲累无力，听在了耿氏的耳朵里，仿佛有一把利刃直插入她的心窝，硬生生地扯疼了她的胸口。她赶紧抑制住就快要迸出来的泪水，强笑着答道：
“咱们这是在要回纳兰园子的路上。”
苏泰皱起了眉头。“纳兰园子？”她反问道。
耿氏点点头：“再过上一会儿，也该到了。”
“纳兰园子？”苏泰又重复了一遍，抬起头问耿氏道：“是纳兰园子，不是安王府？”
“丫头！”耿氏慌乱地握住她的手，帮她擦试着额上的细汗，“咱不提安王府，咱不提那儿，以后咱都不去那儿了，额克出再也不带你去那儿了......”
她颤抖着帮苏泰拭去她额上的汗珠，一个不小心，手一哆嗦，却恰好擦过了苏泰的脸颊。苏泰顿时只觉脸颊上仿佛是遭到了烈火的炙烤一般，疼痛紧紧地缠绕着她，灼烧着她的脸庞。她愣愣地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脸，疼痛感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来得更加的猛烈，一时之间便穿刺过她的脑膜，荣恪泽、安王府、七阿哥，都一一掠过她的眼帘，转瞬而过。一股夹杂着恨意和悲戚的愁绪侵入了她的内心，一时之间盘踞在那儿挥之不去。
雨点打在屋瓦之下，发出乒乒乓乓的敲击声。雨水沿着瓦缝的间隙汇聚成潺潺的细流从天而降，犹如水柱一般直泻入门前的台阶之上。
“九爷。”
一个小厮近前来，撑起了一柄油纸伞，恰好便遮住了门前站立着的少年。那少年低着头，一身湖蓝色的衣装，看不清容颜，似是在沉思些什么。半晌，又走回了屋内。屋内是一桌丰盛的酒席，旁儿坐着一个中年男子，眉头紧锁，面色极是难看。他一见那少年进了门，身子不由得哆嗦了一阵，恰好被那少年收入了眼帘。
那少年侧身在酒桌旁坐下，右手唰地一声展开了手中的折扇，左手信手拈来一杯陈年的桂花酿，啜了一口，便随手扔在脑后。匡当一声响，酒杯在他身后碎作粉末，陈酒的香气在屋里四溢开来。
这猛地一声响，便将那中年男子顿时清醒过来。他回过神来，战战兢兢地探身前去，问道：“九爷是嫌这酒...不好么？”
“酒是不错，只是爷今儿个不高兴，什么酒到了嘴里都无味了。”少年阴沉沉地扫了那男子一眼，随手又抄起酒桌上的一盘贵妃鸡往身后扔去。这回的声响比先头那回还大，盘中的鸡肉随着瓷盘的碎开撒了一地，莹白的肉块落在地面上，却沾不得一丝的尘土，香气扑鼻而来，叫那几个站在少年身后伺候着的小厮顿时都招架不住，死死地盯着地上的佳肴直咽着口水。
少年回过头来，见他们几个一脸的馋相，鄙夷地笑了笑，问道：“怎么，都成馋嘴猫儿了？”无人敢开口应答。他冷笑一声，伸手又将另几盘菜肴扫向地面，那不间断的响声惊得大家伙儿都闭上了眼不敢看。
“这些，就算爷赏给你们的。”他扬起了嘴角，将折扇收好，轻笑着说道：“去吧，把地面收拾干净了。记住了，”几个意欲冲上来大朵快颐的小厮霎时停住了脚步，只听得他继续说道：“要用嘴收拾，不是用手，是用......”他用折扇轻点了点薄薄的唇线，“嘴。”
对座的男子惊惶地看着一群小厮扑至地面上，挤成一团由地上拾起饭食直塞入口中。有些个饭菜落在了少年的脚下，几个小厮便猛地冲上来，跪在少年的面前舔食着地上的残渣剩饭。少年饶有兴趣地望着他们这饿狼一般的食相，忽地迸发出一阵大笑，听得那男子心里直颤。少年笑过之后，回过头盯着手上的翡翠扳指，若无其事地问道：
“桂老板，您说...盘下这会仙楼，得花多少两银子来着？”
男子赔笑道：“方才...方才不是才跟您说过了么？”
“说过了？”少年皱了皱眉头，旁边的小厮忙递上一块绣帕，他接过手，擦了擦翡翠扳指，一边漫不经心地答道：“瞧我这记性，才刚说过就给忘了。您说，得要多少两来着？八千两银子？”
男子猛地一震，忙道：“九爷准是记错了，小的...小的方才是说，是说，是说五......”
“都给听好了。”少年全然没有在听那男子说些什么，转过身对地上争食的小厮说道：“等会儿，不单是吃的得收拾干净，就连那些个碗盘子...都得给爷舔干净了。这会仙楼都快歇息了，哪能麻烦人家桂老板的手下帮咱们收拾这些个东西呀！”
话音一落，男子吓得面如土色，反倒是地上那些个小厮，仿佛这是极为稀松平常的事情一般，叩首谢恩，并无贰话。少年回过头，直视着男子，问道：
“桂老板，您方才说的多少？五千两么？”
“不不不，您...您定是听错了，九爷，是......”桂老板苦着脸，低头想了老半天，方才说道：“是两千两，两千两银子，就...就够了。”
“两千两？好，好价钱。桂老板果真是个实在人，老九我以后......”九阿哥命人斟了一杯酒，举起酒杯朝着桂老板示意道：“就承蒙您照顾了。”
桂老板颤抖着举起了酒杯，强笑着说道：“九爷...九爷这说的哪的话，能和九爷打交道，是......是小老头的福...福气...”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重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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