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番外：落嫣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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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雍正三年二月。
昨日的天暮暮沉沉的，今日却放了晴，好一派春日的风光。耿氏强撑着起了床，走到了梳妆台前，淡淡地扑了点胭脂，觉得脸色好看了些，才松了手，又拾起一支珠花插在发间，却不料因着发丝稀疏寥落，珠花扎不紧落了下来，她一急，伸手一接，却正被刺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额克出。”
耿氏转了身，看着苏泰进了门，脸上难得地浮了一丝笑容，在袖子下偷偷擦了血，漫不经心地将珠花扔回了饰盒中。
苏泰见她打扮得仔细，不禁愣了眼，恍一恍才回了神，迈着小步到她身边，柔声笑道：“额克出今儿打扮得真是俏，让苏泰也给看入神了。”说着走到耿氏身后，往梳妆镜里看着，又说了句，“额克出这样子，倒让人想起了那年苏泰回纳兰府的时候，额克出就是这样的打扮，这么多年过去了，额克出还是不显老。”
耿氏回身牵了她的手，让她坐了身边一张木凳，说道：“难为你还记着。”耿氏摸着苏泰的手，看向了窗外，脸上蒙着浅浅的神采，“今儿这天气，倒真像是那一天，我记着，也是二月初九，恰恰已有二十九年了。”
“是啊，二十九年了。额克出还是那副模样，苏泰却越发地老态了。”苏泰笑着，余光扫了一眼搁在饰盒上的珠花，瞥见上面残着的红迹，却没有说什么。
耿氏下意识地抚了把松松的髻子，轻叹道：“你都是做了娘的人了，我却已然将要油尽灯枯了。”见苏泰有些沉不住，便伸手按了她，接着说道：“我知你素来孝顺，你亲额娘早去了，便一直把我当亲额娘看，想着让我多活些年享些乐。”一滴清泪从她脸上滑落，伸出另一手拭了去，“可只要我活着，一日不陪在爷的身边，我心里就不痛快。”
苏泰忍不住了，打断了她：“额克出，您定是困在这屋里有些日子里，平日里闲着就净想这些混事，那克出泉下若是知您这般，定会恼你了！”
“他要恼就由他恼去吧！可我却不能不想着去见他，”耿氏的手有些冰冷了，起身将火盆移了过来一小点，见苏泰要起身帮着，示意了她坐下，又说：“我跟着爷他这么些年了，他在的日子里没有一天不是为了他，多少年了，这心里，就只记着你们爷儿几个。”
苏泰红了眼睛，抽出帕子，开始啜泣起来：“额克出若心里还惦记着几位兄长和我，就答应苏泰好好地过日子，别去想些不着边际的事，可好？”
“你这孩子，这哪是什么不着边际的事？于我，”她的脸上呈现出一种莫名的粉色，“就只想着早些去见了他。你也不要怨我不在意着你们，若不是因为你们，当年爷走了的那会儿，我早随他去了，何苦挨了这么些年过这种时时愁的日子？只是这心里放不下你们几个。如今你们也都算是有了依靠，我只知你们毋需我操心了，保不齐了活着，还连累了你们，也可放心去了。”
“额克出！”苏泰情不自禁地探了身，趴在耿氏的怀中，哭得一副梨花带雨。“您怎么舍得下苏泰！”
耿氏见她一哭，不禁也哽咽了，哑着声子将她搂在怀里，却发现自己体形单薄消瘦，已然兜不住苏泰丰腴的身姿，又是一番怅然，只道：“我知你心里难受，你姐姐前年早早地去了，你阿玛现今又犯了事，额克出倒是万万不曾想道，他竟连你姐姐往日的情分也不顾，你姐姐在时我虽不待见她，但知她性子确实极好，但这会儿，他连你阿玛也......”
“额克出！”苏泰忽的直起身来，涨红了脸，身上散着的恨意连耿氏也给吓住了，“您答应过苏泰的，此生休要再提起那个人！”她在房里团团绕着，心境已然不平歇了，只顾着撕扯着手中的绢子，怨怨道：“他折磨了姐姐一辈子，让她走时也不得片刻安宁和瞑目，他负了她一生！如今他已拾掇了纳兰家，早早晚晚的，也该轮着董鄂家了！阿玛这一劫也是他早预料了的事，阿玛他宁愿为阶下囚，也不屑于做这狼子野心之人的走狗子！”
“苏泰！”耿氏又急又慌，欲挡住她的口，四周张望了一番，连声劝道：“你说话也得当着点心，你亦知他已不顾念往昔情分，何况兰儿早去了，你这一番嚷嚷，若是传到了他耳中，不得背上个犯上的罪名！”
苏泰冷哼一声，扶了床柱子坐下，声色却渐渐的平缓了：“由他去吧！他若有心这样逼我，不过就是舍了这条命罢了，无它可恋了。”
耿氏一气，怒喝她道：“你不恋着这条命，那你家爷呢？”见她震了震，又重重斥道：“你无心自保，却也不得不为你家爷想着，莫非你想要拉了他陪你到阴间里做对鬼夫妻么？”
苏泰愣了下，倏尔凄然的笑道：“他若能痛痛快快地让我们去做对鬼夫妻，也未尝不是件幸事。”
“你！”耿氏一怒起，却只觉得头晕昏聩，眼前一阵黑，身子一软就要跌下，苏泰一见情势不对头，赶忙到她身旁扶了她坐下，默默地流泪了不言语。耿氏心一疼，拾了自己的帕子帮她擦了泪，软声道：
“都这么大个人儿了，千万不可再这样小孩子性情。”过了半晌，忽地问道：“苏泰，我问你，听人说了，近儿个你要去保定，可有这事？”
苏泰瞅着她，只微微扬了嘴角：“为何不去？”
“我知你定会去的。”耿氏抚着松垮的袖衫，却没有看她，“在情在理，你都得走这一趟。”
“额克出...”
“去吧，我有些乏了。”耿氏闭上了眼睛，不愿再见着苏泰脸上斑驳的泪痕，“我想歇会儿。”
她只听得苏泰缓缓地起了身离去，便以为她走了，睁了眼，却听到苏泰倚在门口，柔柔的声音顺着阳光丝丝缕缕透了进来，瞬间击碎了所有的温暖，点点滴滴的忧伤刺入了心扉，透心寒。
“额克出，紫禁城里的那位，无论如何，都是容不下爷的。爷的命悬在了他手里，过不了多久，他折磨得尽兴了，爷的命数也就尽了。这满园的都有他的探子，我说什么，他还能不知道么？死又何惧，我和爷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他来送我们上路了。”她小心翼翼地环了门，一点点地合上，声音沿着缝子进来，越来越细弱，“额克出，苏泰恐怕也是不长远了，您就再陪着苏泰走个一年半载的，若苏泰真先您一步去了，您就帮我照看好了孩子们，苏泰这辈子欠您的情，下辈子再来还您。”
一阵风过去，吹进了几散飞花。耿氏坐在床上，看着花瓣孤零地落在地板上，只道同二十九年前一样。
残春心怯，晓梦里无归。千锁床寂，点烛盼郎不夜回。解把守儿碎语，听帘外冷风暂歇。怜取胭脂，消得玉脂香怀，恐悠悠噎噎。相守更待何时，总愁见昨日阳斜，渐染昏徽。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番外：落嫣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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