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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霓裳(下) ...

  •   “这是什么话!”

      惠妃呆了许久,浮萍连忙递上了茶壶。惠妃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放下茶盏瞪着荣恪泽问道:“平白无故地,怎么说起这些来?太后和皇上,不都已经答应了你们的婚事了么?”

      荣恪泽眼眶湿润,向惠妃磕了一个响头。惠妃惊得起了身,浮萍连忙奔过去搀起了荣恪泽,又叫人搬来了一把凳子。惠妃眼见她坐好了,自己才松了口气,慢慢地坐下,探身问道:

      “丫头,究竟碰上了什么事,非得要把婚事提前了办?”

      荣恪泽只顾着哭,不愿意说话。惠妃叹了一声,吩咐左右侍女拿来了一个盛水的铜盆帮她擦脸。待擦完了脸,惠妃说道:

      “太后已请司天监择了日子,说是明年十月就把婚事办了。就一年多的时间,你还等不得么?”

      荣恪泽呜咽了几声,睁着红肿的两眼,望了望惠妃,欲言又止。惠妃是急性子,忍不住问道:

      “好孩子,莫不是胤禩欺负了你么?”

      荣恪泽一个激灵,猛地站了起来,再次嚎啕大哭。

      过了一会儿,只见得一前一后两个女子由西水榭而出,沿着连接两个水榭的栈桥向东水榭走来。行至稍亮处,两人的相貌便一览无遗了。前面的女子乃是方才受到明珠的差遣去将苏泰领过来的侍女,后面的小人儿便是苏泰无疑了。

      虽说是自个娇宠万分的亲闺女,可隔着几个月不见,就连齐世都快差点儿认不出她来了。

      胤禩心中猛然一动。她的脸由暗处一点一点地显现出来,圆乎乎的小脸儿,乌亮圆润的双眸,略显扁塌的小鼻尖,微微向上翘起的樱红小嘴,无一不是同他脑海中残存的记象一模一样的。然而不知为何,那艳丽动人的姿容,却又与他心中惦念的那般差之千里——那神态,那举止,那种种的一切,仿佛已是换了一个人一般,叫人觉着既生疏又熟悉。

      她一手托着一个精致的木匣,一手扶着侍女的手慢步走上水榭,第一眼便看见了坐在酒席之中的他,满心涌起了难以言喻的忿恨和失落。她强忍着心中的情绪,娇笑着向每一个人道过安,轮到他的时候,她笑意更浓,心里生出了丝丝的痛意。这痛意让她莫名的一怔,愣了半晌,待回过神来,只听得大阿哥带了醉意,红着脸问道:“齐世,这就是你那二丫头么?苏泰?”

      “正是小女苏泰。”齐世起身说道,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之情,正要将苏泰揽入怀中,这时候明珠向苏泰招了招手道:

      “苏泰,过来,叫大阿哥好好瞧瞧。”

      苏泰点了点头,向齐世粲然一笑,轻轻巧巧地行至大阿哥面前,福下身子道:“苏泰见过那克出。”

      “那克出?”大阿哥一愣,随即笑道:“是,没错,是那克出!这丫头,胆儿不小,还敢直呼我那克出呢!”他轻捏了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庞,仔细端详了半日,只是眼前迷蒙,看不清楚,只得干笑道:“这丫头,长得和她姐儿有几分相似。”又问:“多大年纪了?”

      “回大阿哥的话,苏泰今年八岁了。”苏泰高声应道。

      大阿哥不禁嘲弄道:“才八岁?这还是个嫩雏子呢!”

      “回大阿哥的话,苏泰不嫩。”苏泰毫不慌乱,一字一句答道:“苏泰会跳舞,会唱小曲儿,会弹琴,会吟诗。郭罗玛法请了师傅教我和姐姐,苏泰和兰姐姐什么都会,学的不比那些个十几岁的姑娘少,师傅们都夸我俩学得是最出挑的。”

      大阿哥愣了愣,随即笑道:

      “八弟,这娃娃有意思。”

      胤禩笑着不答话,静静地看着苏泰。苏泰如得胜者一般地翘起了殷红的小嘴,眨了眨圆润乌黑的眼儿,说道:“大阿哥不信么?”

      “我是不信。”大阿哥怜爱地轻捏了捏苏泰的小鼻子,说道:“你说你会跳舞?”

      “苏泰会跳舞,不过...”她害羞地垂下了眼睑,轻声道:“要论跳舞的话,苏泰远比不上兰姐姐,兰姐姐的舞艺才是拔尖儿的。”

      大阿哥笑了笑,抬起头对明珠道:“明珠,你们纳兰家教小姑娘念诗唱小曲也就算了,还教她们跳舞?这你家的小姐要是进了宫,全京城的秀女可都得被她们给比下去了。”

      “阿哥谬赞了。赶明儿有那工夫,一定叫兰儿和苏泰给您舞上一曲【霓裳羽衣舞】。”明珠说道:“那舞跳得确是极好,恐怕京城里,再找不出舞得更好的了!”

      “【霓裳羽衣舞】?”大阿哥想了想,说道:“前几年在宫里看过一回,那时候岁数小,看不清朗,待到年岁大了,偶时忆起那时的盛景,顿觉回味无穷,只可惜如今再也见不到了。”

      他一时沉溺在回忆中不可自拔,半晌才回过神来,捏了捏苏泰的肩膀,问道:“丫头,这回,你既没有弹琴,又没有跳舞,说说,你给我带什么礼来了?”

      她笑着打开了手中的木匣子。

      “苏泰这回,是给那克出讲故事来了。”

      大阿哥只觉眼前白光一闪,忙用手挡住了眼睛,待那白光消逝,方才放下手来,待看清匣子内所置之物乃是一块和田玉佩,不禁一阵错愕。

      “这......”他停住了嘴,下意识地转身看向了胤禩。胤禩面色如常,手指却不由得抓紧了衫子,内心翻江倒海,不知所措。

      “丫头,你过来。”大阿哥收回了视线,望向苏泰,脸上重又露了笑,伸出了双臂。苏泰晃悠悠地走了过去扑进大阿哥怀里,大阿哥将她抱起放在膝盖上,抚着她的头发,双手捏起系在玉佩上的红绳,端详了许久,方柔声问道:

      “丫头,你说今儿要给我说故事,不知道说的是什么故事?”

      苏泰回头直视他的双眼,倏尔笑道:“苏泰要讲的故事,自然是同这块玉佩有关了。”

      “哦?”大阿哥猛地将玉佩捏在手心里,耐心问道:“你先告诉我,这玉佩,你是打哪来的?”

      齐世和揆叙一脸疑惑,不知何以一块小小的玉佩,竟能引起大阿哥这样浓厚的兴趣,唯有明珠一脸清明,不时地瞥了八阿哥几眼,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容。

      “这玉佩是打哪来的,苏泰暂且还不能说,等您听完了苏泰的故事,自然就明白了。”苏泰深吸了一口气,四下里望了望,朗声说道:“这玉佩,本是一位公子随身之物,直至三十四年方才落到了苏泰手里。苏泰要说的,就是这位公子和京城里一位大家小姐的故事。”

      “苏泰,那人是谁?”揆叙忍不住问道。苏泰摇了摇头,歉疚道:

      “那克出,恕苏泰无礼,那人的身份,苏泰...苏泰不能说。”她忍不住轻叹了一声,却猛地一惊,仿似那声叹气不是她自个发出来的声响,而是有另外一个人,她藏在她的心间,此刻正承受着她无法想象的巨大的伤痛。那伤痛和她的□□融合在一起,迸裂出骇人的伤痕。

      “你说甚?”

      惠妃腾地站起了身,惊诧道:“你说...胤禩他,心里有别人了?”

      荣恪泽羞愧难当,流着泪点了点头。惠妃呆愣愣的坐下,半晌,又问道:“不对头呀,这...这婚事,可是胤禩自个提出来的,他心里要是有了别人,怎么还...”

      荣恪泽起身又跪到了她跟前,揪着她的裙摆惨然道:“惠妃娘娘,求您做主,让我们早点儿大婚吧!”

      惠妃心烦意乱,忙将她扶起,拉到身边坐下,说道:“孩子,你好好同我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说清楚了,我也好替你们做主。”

      荣恪泽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哽咽道:

      “娘娘,这要说起来,那还是三十四年的冬天。有一回,胤禩在骑射课上得到了头赏,皇上准他出宫一趟。就是在那一次,他遇着了正红旗都统董鄂齐世大人的三小姐,也就是...”她哆哆嗦嗦地抬头看向惠妃,“也就是...也就是您的侄孙女,董鄂苏泰小姐。”

      惠妃倒吸了一口冷气。“苏泰?可...可我记着...”她结结巴巴道,“我记着...苏泰...那苏泰丫头,不是才八岁的年纪么?”

      荣恪泽点了点头,冷笑道:“那董鄂小姐,年纪虽小,模样儿也算不得是上好的,可她迷惑人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

      惠妃心里好一阵不自在,费了好些个工夫才忍住了不去说她,只得耐着性子听她说下去。

      “那董鄂小姐受了脚伤,胤禩把她送到了大夫那医治,这一来二去的,也不知怎的,竟生起情分来了!”荣恪泽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又潸然泪下。

      惠妃看她这副憔悴的模样,不禁也生出了几分怜惜之情,可心里还是偏帮着自家的侄孙女和胤禩,说道:“你说的这些话,我信,可...可胤禩是我打小看着长大的,他的脾性如何,我比谁都要清楚,他断不是这样不分轻重,四处拈花惹草之人,莫不是...”她小心翼翼地问道:“莫不是...是你想差了?”

      荣恪泽抬起头,嘴唇发白,用力地摇了摇头,说道:“娘娘,您信荣儿,荣儿是绝不会编瞎话来冤枉他的。胤禩...胤禩...我打小就把自个的心许给他了,又怎会无端端地说这些个胡话来诋毁他?我...我...”

      她似是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了一些东西,双手颤抖着捧到惠妃跟前:“娘娘,您瞧...您瞧...”

      “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这是我从他书房里找来的,您瞧,”她将那些个东西随手撒了一地,伏在地上找了老半日,方才拣起了一对银环,上头系着一对银铃。“您瞧,这个...这是董鄂小姐的脚环,他仔仔细细地收在了一个柜子里,平日里谁都不让碰。”

      说完,她低头又翻找了半日,拿起了一支莲花钗,跪着递到惠妃跟前说道:“还有这个,这是董鄂小姐的莲花钗,他也把它收得严严实实的,里三层外三层包了好几层的黄纱呢。对了,还有这,这些,”她胡乱地抓起了一沓子纸张,“这些...这些都是董鄂小姐写给他的信,娘娘您瞧...这些都是...都是...”她一时情绪失控,疯狂地将信纸撕成了碎片,跌坐在地上泪如雨下。

      惠妃愣愣地起了身,恍恍惚惚地向前走了几步,忽的停下了脚步,猛地回头朝浮萍叫道:“浮萍,去,赶紧的,找个人到纳兰园子去,把大阿哥和八阿哥给我叫来!快去呀!”

      此时已到戌时三刻。敬事房的太监托着摆放赍牌的银盘由清溪书屋正门而出。见那太监一出门,便有另一太监迎上去,悄声问道:

      “谁的牌?”

      托盘子的太监四围望了望,小心地凑上前去,食指放在嘴唇中央道:“嘘,轻点声,可别叫人听见了,要掉脑袋的。”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皇上翻的,是卫贵人的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霓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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