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春玉楼（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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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楼春】宋•欧阳修
樽前拟把归期说，未语春容先惨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清康熙三十六年夏。
畅春园内的杨柳刚发出了最后一拨新芽，在日光的浸浴下渐渐融成了淡淡的银绿色。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由蕊珠院而出，欢笑着拨开绦绦的新柳条，穿过畅春园重重的假山湖水，一路往无逸斋飞奔而去。及至无逸斋院外，她便听见由屋内传出的阵阵读书声，于是偷偷地穿过了院门，绕过了一干侍卫进了无逸斋，躲在一棵粗壮的大榕树后边，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半个脑袋张望着。
从这儿望去，恰巧能够望见无逸斋的一扇纱窗。那纱窗大敞着，被清晨的寒风吹得噼啪作响，一会儿合上，一会儿又敞开来，其间隐隐约约地透出了几个人影，然而看得仍是不大仔细。那少女伸长了脖子，不多久，便瞧见了一个少年起身要去关窗户，刚探出了半个身子来，她便兴奋地低低叫了声，索性由榕树后边跳了出来，高兴地朝那少年不断地招手。
屋内的少年见了她，愣了许久，显是没有料到她会在这儿，立马就换上了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勉勉强强地朝她点了点头。他磨磨蹭蹭地关上了窗户，寻了个机会由屋内溜了出来，四下里找了找，好不容易在屋外的一处假山后面找着了她，一见面便不悦道：
“你胆儿也忒大了些，这无逸斋岂是你想进就能进得来的地方？那些个侍卫也没能拦得住你？”
少女笑道：“十阿哥，你忘啦？这避开侍卫的眼线混进无逸斋的把戏，不是你教给我的么？师傅教得好，徒弟学得也不赖，你倒还不高兴了！”
“就为这事，我可没少挨九哥的骂。”十阿哥不高兴地咕哝了几句，接着便问道：“哎，一大清早的，你上这儿来做什么？”
“缺心眼！”少女笑着用手指戳了他的脑门一下，“我到这儿还能做什么？瞧你？还是瞧我表哥？得了！”说完，睁着眼儿期盼地问道：“我问你，胤禩他在么？怎么没见他和你一块儿出来？”
话一说完，十阿哥便瞪圆了眼，惊异地问道：“怎么？八哥没跟你说？”
少女心里一沉，应道：“说什么？”
十阿哥顿时犹疑了起来。少女察觉到有些个不对劲，用手用力地掐了他的胳膊一下，逼问道：“快说，胤禩他...他不在无逸斋么？他上哪儿去了？”
“唉哟你轻点儿，轻点儿，”十阿哥皱着眉头甩开她的手，刚想说笑几句，见少女脸色黑沉沉的，赶紧肃起脸答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大哥他上明珠那老狐狸家去了，顺道儿地就把八哥捎上了。”
少女愣愣地张着嘴，脑中嗡的一声巨响，呆呆地问道：“你是说...他...他去纳兰园子了？”
“是去那了。”十阿哥漫不经心地应着，一边用手揉了揉刚刚被少女掐痛的地方，抬起头却见少女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里顿生疑惑，忍不住问道：“八哥去纳兰园子，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儿么？”
“没什么比这更了不得的事儿啦！”少女恨恨地一跺脚，清秀的脸庞霎时便扭曲成了极丑陋的模样。
“小姐，老太太差人来催您了，说是两位阿哥和姑老爷都到了。”
齐瑾兰起身整了整身上的嫩朱色旗装，手里捏着红流苏玉髻使劲地往内里按了按，见它稳稳当当地定下位儿了，这才转身看向满屋子的妈妈丫鬟们。她浅浅地朝众人一笑，微启朱唇道：
“大家伙儿，都走吧。”
她率先出了房间，身后跟着扶翠，再后面便是服侍她的一众下人们，队伍拖得老长老长的，就好似水蛇一般的蜿蜒盘曲。绕过苏泰的屋外的时候，其时屋门紧闭，念翠和苏泰的一干妈妈丫鬟焦急地侍立在门外，脸涨得通红，不安地来回踱步。齐瑾兰在屋外停了停，稍稍地侧了脸看向屋门，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叹了长长的一声，不一会儿就又迈着步伐往园子里去了。
“哎，你说，今儿这么大的日子，咱们主子，怎么都不叫上苏泰小姐一块儿走呀？真是稀奇得很！”一个跟在齐瑾兰身后的丫鬟偷偷问另一人道。谁知声音过大了，传到了前边。齐瑾兰回头望了望，小丫鬟立刻捂住了嘴低下了头，好在她们家兰小姐不过是多看了她几眼，也没责怪些什么，就接着往园子里去了。
齐瑾兰进了门，只见老太太觉罗氏端坐于正间的镶椅上，身旁齐齐坐了几房妯娌和叔伯母，各自伺候的人立在身后，轻绮罗扇，烟雾缭绕，一时竟花了眼，定了好一会儿的神，方屈了身向觉罗氏请安道：
“兰儿给郭罗妈妈请安，给众家叔伯母请安。”
“起吧。”觉罗氏心情似是大好，指了身旁的一张空椅子，对齐瑾兰道：“你暂且先坐那儿罢。今儿早上咱们女眷是见不到两位阿哥的，也只有等到晚上的时候才有那福气得见龙子凤孙了。”
齐瑾兰答应着，走到她身旁坐下。觉罗氏见她坐好，紧接着便问道：“苏泰丫头呢？怎么也没同你一块儿过来？”
“回郭罗妈妈的话，”齐瑾兰起身，福了身子恭恭敬敬地应道，“兰儿今儿起早了，想着苏泰妹妹恐怕还在床上懒着呢，就没去叨扰她，独个儿先来了。”
正说着，耿氏恰好进了门，一身的紫色纹绣宫装，艳丽华贵，脸上扑了不少的胭脂水粉，然而却掩不住眼皮子底下那股子淡淡的倦意。她快步上前至觉罗氏面前，屈身道：
“给额娘请安。”
“老二媳妇这是怎么了？脸色可不大好看！”觉罗氏细细地端量了她一番，问道：“可是屋里出了什么事？看把你折腾的！”
耿氏低头答道：“媳妇没事，是苏泰...我方才去她房里看了看，那丫头...像是中了暑气，身子不大舒爽。”
“我还纳闷着，那苏泰丫头平时都和兰儿一块进进出出的，今儿怎么才只见到兰儿一个呢。”觉罗氏关切道，“可有大碍？”
“没什么大碍，就是觉着懒，索性就让她在屋里躺会儿，到晚上酒宴的时候再出来帮着招呼。”
觉罗氏点头道：“也好，缺了早上这一趟，倒也没什么要紧的。咱们女眷这一整个早上，都得在这儿窝着，他们爷们家的才有那资格陪着两位阿哥逛园子，等晚上把她叫出来给大家伙儿见一见，也就是了。就是她阿玛，老远的回来了一趟，这会儿却还见不着...”
“郭罗妈妈急些什么，”齐瑾兰笑道，“阿玛最是疼苏泰的，一有空，还不得直道道地往苏泰房里瞧闺女去？”
“那倒也是。”觉罗氏笑着往后靠去，眼珠子四下里转了一圈，最后还是落到了齐瑾兰身上，问道：“兰儿，昨儿才赏你们姐儿俩的衣裳，怎么还不穿上？”
“郭罗妈妈特地赏的衣裳可是稀罕物，兰儿怎么敢随随便便就穿上了？”齐瑾兰答道，“兰儿盘算着，这衣裳还是到了晚上宴请两位阿哥的时候再穿上，这时候穿了也没人瞧，可不是亏了么！”
一时间众女眷皆笑出了声。最靠近觉罗氏的四太太抿嘴笑道：“好姐姐，您瞧，您这个外孙女儿模样儿好，嘴也厉害，也不知道将来哪家的公子哥，有那福气当我们纳兰家的姑爷呐！”
觉罗氏笑而不答，忽地便想起了昨儿晚上同明珠的那一番谈话。
“爷，天儿热，喝碗绿豆汤解解暑气。”
觉罗氏从侍女手里接过绿豆汤，递到了明珠跟前。明珠仰躺在太师椅上小憩，蓦地被她吵醒了，额上惊出了一身的汗，叹了一声坐了起来，捋好了胡子低头喝了几口汤，嘴里咂巴了几声，又软软地躺了下去。
觉罗氏把碗递给了身后的侍女，掏出手帕帮明珠擦着汗。明珠一把攥住了她的手，侧脸看了她许久，慢慢地指着身旁的椅子，开口道：“你坐。我有事儿要跟你说。”
觉罗氏坐好，便听得明珠问道：“咱们府里那些个女娃娃，最大的，也该算是兰儿了吧？”
“哎。”觉罗氏轻声应道，“兰儿十岁，苏泰只有八岁。”
“十岁...十岁...倒还是小了些。”明珠喃喃道。
“也算不得小了。爷忘了？”觉罗氏笑道，“我初见爷那会，也就十岁。十岁的姑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了。”
明珠沉思了一会，抬眼问觉罗氏：“你说，这兰儿和苏泰...长得算是如何？”
“爷，别的不说，单说这相貌，咱们这俩丫头，可都是顶尖儿的。”觉罗氏答道，“苏泰要逊了些，兰儿那样貌，可是全京城里再挑不出更好的了。”
“你等等，”明珠从躺椅上坐了起来，拉着觉罗氏的手，皱着眉头道，“明儿个...明儿个晚上，我要是让齐瑾兰和苏泰这两个丫头出来...给两位阿哥那么亮一亮，就，就那么亮上一亮，谁的把握大些？”
觉罗氏不解地问道：“爷，您说的是什么把握？”
“哎，”明珠眼珠子一瞪，不耐地解释道，“就是...就是...叫两位阿哥看上...”
“爷，您糊涂啦？那大阿哥，可是咱们的亲外甥！要论起亲戚来，他还得是咱们兰儿和苏泰的那克出呢！”觉罗氏不禁笑出了声。
“我可没你说的那么糊涂！”明珠唬了一声，觉罗氏连忙缩了缩身子，藏了笑，明珠继续道：“那要是大阿哥看着喜欢，到惠妃娘娘那儿说上几声，保不成，将来就能给咱们家的姑娘指上一门好亲事！”
觉罗氏犹豫了一会儿，吞吞吐吐道：“我觉着，指望大阿哥，可不怎么靠谱，若说是八阿哥，倒还有那么一点儿意头。”
明珠想了想，叹气道：“八阿哥...八阿哥好是好，只是他那亲事也已经定了...难不成，你甘愿那俩丫头去给人做侧福晋？”
觉罗氏摇了摇头。“可不能这么委屈了咱们家的姑娘，凭着那俩丫头的才情，要做，也得做个嫡福晋我才甘心。”
“姐姐，姐姐。”
觉罗氏只觉有人摇着自己的胳膊，猛地便清醒过来，转头正看见四太太轻拍着自己的手，一脸的焦切。
“姐姐莫不是也犯了暑气？瞧这模样恍恍惚惚的。”四太太说完，转头便对侍女说道：“去叫膳房里给熬上几坛子冰镇梅汁过来，叫大家伙都喝上一碗。”说完，转头对觉罗氏道：“那酸梅汁解暑气是最好的，这样的天气，结实一点的人都得撑不住了。”
“就依你说的。”觉罗氏答道，忽地想起了什么，吩咐那侍女道：“也熬上几碗，给苏泰小姐送去。”说完，强笑着问四太太道：“方才走了会儿神。说说，都找了什么乐子了？瞧这一个个笑的。”
她抬起头，恰好见到齐瑾兰拦住了那侍女，伏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那侍女听完，轻点了点头，随即快步地走了回来，反倒换成是扶翠走了出去。
“哎，兰儿，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呀？怎么，你把扶翠支哪儿去了？”四太太问道。
齐瑾兰应道：“没别的事，就是我让扶翠代替那位姑娘去吩咐膳房，回来的时候，顺道儿去帮我瞧瞧苏泰。”说完，撅起了嘴，不情愿地对觉罗氏道：“郭罗妈妈，您也是知道的，我就这么一个亲妹妹，她这会儿身子难受，我这心里真是忐忑不安，可偏偏还得呆这闷地儿，见不着阿哥们，又没法去探望她，只好差了扶翠替我看看去了。”
“哟，你这丫头平时安安分分的，怎么这会儿忽地和我怄起气来了，我可没拦着你不能瞧妹妹去啊。”觉罗氏笑道，“得，这会儿也没你什么事，你要去探望苏泰就探望去好了，别说我这做郭罗妈妈的不近人情。”
齐瑾兰喜道：“谢郭罗妈妈。不过，还是等扶翠回来了，我再去瞧瞧她吧。这会儿，还不到时候呢。”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春玉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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