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凤圭（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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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生得好的女子，宫里面多得去了。在这些个女子里头，卫贵人卫氏算不得是长得最好的，可她一定是那最媚人的。她五官细致，这自是不用说的，身段婀娜，这也是不用说的，最难得的，还是她那一副清清静静的模样，叫人看着心底头特别的舒服。长得好看且冶艳的女子在宫里面一大把，宜妃郭络罗氏就是最极致最顶尖儿的，可长得好看且清净的，那可就少了，卫贵人就算得是一个，且也是顶尖儿的一个。
卫贵人一进门，一眼就瞧见荣妃和董鄂氏坐在边上，稍稍地愣了愣，显是没料到她们俩也在这儿，半晌才福下身子对荣妃道：“臣妾给荣妃娘娘请安，”又转向惠妃道，“给惠妃娘娘请安。”
荣妃颇有些局促不安的情状，没开口说话。惠妃立即道：“咱们姐妹俩见面还行这些个虚礼做什么，赶紧地找个位子坐了吧。”
卫贵人直起身，轻扫了面色尴尬的荣妃一眼，默默地坐到位子上去，仰头看惠妃。惠妃道：
“先前遣浮萍去找你你在歇着，想着索性等信到了我这儿，晚些时候再给你送去，也省得你身子骨不好来回奔波的，没想到你倒自个儿先来了。到底呀，是心里头念着儿子念急了。”
卫贵人满脸的疑惑。惠妃才笑道：“瞧我，都忘了跟你说了。皇上阿哥们的信已经到园子里头了，等会皇额娘就差人给我们送来。你家八阿哥的信，也该是少不了的。”
“谢惠娘娘惦记着。”卫贵人淡淡地应道，脸上却还是露出了一丝难得的喜色。
“瞧瞧，又和我生分了不是？”惠妃笑道，脸转向了荣妃，“老八这回去准噶尔是跟在了皇上身边的。这孩子，心细，胆儿也不小，那聪慧劲儿，可不比我那大阿哥差，就是没遭什么历练。不过这一次出征，回来以后皇上定是少不了要夸奖他的。”
“这都是卫妹妹修来的福气，得了八阿哥这么个伶俐懂事的，日后倒也犯不着替他费心了。”荣妃讪讪道，不大情愿。
惠妃假装没瞧见她的不乐意，点了点头附和道：“可不是么！这孩子有出息，我脸上也跟着有光彩。”
卫贵人不答声，一时气氛有些僵。荣妃在心里头轻叹了一声，问惠妃道：“惠姐姐，明尚额驸前天可是已经带着那位小格格进宫来了，这事儿您知道么？”
“这事我知道，昨儿个才和宜妃打过照面，也见过那小格格一面。”惠妃答道，不时的拿眼角瞟了卫贵人两下子。
荣妃盯着卫贵人，嘴上却是问惠妃的，道：“这么说，八阿哥同这安亲王家的小格格的婚事，就这么定了？”
“该是定了，昨儿宜妃才和我说起这事呢，说她自己是打心底里为这事高兴的。”
“我还以为她会把这亲侄女留给自个的九阿哥呢！都是表兄表妹的，亲上加亲岂不是更好？”荣妃诧异道。
惠妃摇头道：“我看那格格性情平和，模样儿也算不得极好，宜妃恐怕是觉着她压不住自个的老九，才没敢打这样的主意。你也知她家的老九那性情......”说到这儿，便停住了。
荣妃也谨慎地点头道：“她懂得这么想，倒也不错。她的老九......”她想了想，最终还是没忍住，道：“那可真不是个好脾气的，连我家老三都说了，‘老九最是不好惹的，得罪了他，任谁他都要咬你一口，管你是不是他亲兄弟。’”
“可就是这老九，还真让我们老八给收得服服帖帖的。”惠妃得意道，“也不知道他使的什么法子，让那老九连带上贵妃那老十整天的跟在他后面，还一副乐呵呵的模样，叫我看了都觉着滑稽。”
“八阿哥贤德。”荣妃强笑道，不自在地瞟了卫贵人一眼。卫贵人浅笑着点点头，又是不吭一声。
这一来二去，东扯扯西扯扯，无非是皇太后新近喜欢上了什么样式的佛龛，便是宫里哪位娘娘的宫里来了个模样不错的宫女，渐渐地都越说越没兴致了。荣妃自打卫贵人进了门便老大不舒服的样子，说话也说不好，笑也是强装出来的，自己扮得累，让惠妃看得也累，于是不久就借故说要去看看皇太后来过人没有，带着三福晋匆匆地告辞了。惠妃知道荣妃存的是什么心思，也就没作多大挽留，任由她们就这样回去了。
荣妃刚一踏出回芳墅，惠妃便收起了笑脸，扭头就对卫贵人道：“卫妹妹，你陪着我，咱们也到外面走走去吧。”
卫贵人身体不爽，可也没作多大的推脱，见惠妃起了身，便上前搀了她的胳膊，缓缓地往回芳墅外边走去。
惠妃同卫贵人打前，后边一大串的宫女跟着，这一路走了有些时候，才到了离着回芳墅最近旁的园子观澜榭。惠妃开口将宫女们支开，自个同卫贵人独自走进了亭台里，寻了个干净的地儿便坐了下来。她静默了许久，才问卫贵人道：
“我问你，十公主受了风寒，你知道么？”
卫贵人一惊，脸上露出了异色，摇头道：“臣妾不知。”又担忧地问：“重么？”
惠妃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我哪知道，是荣妃才对我说的。”顿了顿，问道：“那十公主，不是去前两日才往你那儿玩去了么？”
卫贵人点点头，道：“也算不得是往我那儿去玩。她那猫儿跑我院子里了，便到我那儿寻它，和我说了会话。”
“这就是了，这就是了。”惠妃不安地绞着帕子，忙问道，“你那会儿...我记着...也受了风寒？”
“是受了点风寒，到这会儿还没好呢。”卫贵人答道，一脸的茫然，“惠姐姐，你问这做什么？”
“做什么？做什么？我在替你操着心呢！还问我做什么！”惠妃见她后知后觉的模样，不禁啐骂道，“你这糊涂人，以为不搭理皇上，这整个后宫你都可以不搭理了么？”
卫贵人脸一沉，轻声应道：“姐姐就甭再提这事了。”
“甭再提？哼，好，好，不提这事，咱们提提十公主这事。”惠妃气得哼哼唧唧地喘着气，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说道，“依我瞧，十公主那风寒，定是你前两天染给她的！”
卫贵人面色冷冷淡淡，回道：“即便真是我染给她的，也算不得什么稀奇的事。”
“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却是件大事！”惠妃焦急道。
“臣妾不明白。宫里这种事情，也不是少见的。又不是臣妾存了心思的，臣妾怕它做什么？惠姐姐，您这反应，倒叫臣妾着实不明白。”
“哎，你......哎！”惠妃重重地叹了口气，放柔了声道：“我知你不是存了心思的，可我怕这事真要让人知道了，能把白事说成黑事的，可也大有人在。”
卫贵人稍稍有了些不安，抬头看惠妃问道：“我平素和十公主也不算得上熟识，和章佳娘娘也无过节，凭什么说我存了心思要害她！”
“凭十公主是皇上最是宠爱的皇女，凭章佳是皇上极宠爱的妃子，凭你是皇上好几年不闻不问的昨日黄花！”惠妃最是见不得她这一副糊里糊涂的模样，忍不住站起了身，声音也说高了不少，待意识到自己失了态，连忙坐了下去，压低了声音道：“在宫里，这些个事，你见得还少么？”
卫贵人低头想了想，红着眼问道：“倘若真有人非要这样诋毁我，八阿哥...八阿哥的境况，该是怎样？”
“到底是想到八阿哥了。”惠妃冷声道，“皇上现在正宠着八阿哥，你要真出了事，恐怕也对他无多大的妨碍。”
见卫贵人松了口气，便立刻呵斥道：“即便是这样，你是他亲额娘，要真有那么一朝你出了事，你说八阿哥这心里该是怎么想的？他能不难受么？咱们八阿哥最是个孝顺的孩子，他从小就惦记着你，哪怕是你身份低微，他也没半点的嫌弃...”
卫贵人一时忍不住，轻轻地啜泣了几声。惠妃看着心里也难受，抚着她的背脊，柔声道：“得了得了，我也说得过了头些，还没到那么个地步。总之，甭对别人提起你受了风寒这事，也甭提十公主去过你院子里的事。甭四处去打听十公主的病情，更甭去探望她。一切都安安分分自自然然的，这也就足够了。”
卫贵人点了点头，拿起手帕将眼角的泪珠拭去。惠妃倚在亭台水榭的栏杆上朝远处望去，见着了一座精致小巧的院落，静了半晌，忽转头问道：“八阿哥的婚事，你怎么瞧？”
卫贵人仰起头，盯了惠妃老一会儿，继而扭头强硬道：“他哪里还会念及我这亲额娘是怎么瞧的？”
“我知道，这婚事让你不快活。”惠妃轻声道，摇摇头。
卫贵人青着脸道：“确是不快活。”
惠妃望了她许久，无奈道：“你这又是何必呢。娶她，是八阿哥自个要的，没人逼着他；那位郭络罗家的小格格，是安亲王岳乐的外孙女儿，出身也好，别的也算不得差，你怎么就偏偏在这事同他犟上了！怎么，难不成，你对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么？”
“就是出身过好了些。”卫贵人软了下来，答道，也跟着望向了对面上的院子。
“真是奇了，别的娘娘巴不得给自个的阿哥娶个身世显赫的福晋，你倒好，嫌弃起安亲王府来了！”惠妃摇了摇头，不解道。
就在这时候，对边上的院子里走出了一簇人。领头的是一个穿着桃红色衫子的宫人，身边挨着个十来岁的姑娘，后边也是跟着一大串的宫女，那排场，那阵势，同方才惠妃出门的时候同一个样。
惠妃见她望着对面出了神，扫了一眼，道：“我说呢，是哪位娘娘住的院子，这么细致，原来是郭络罗家的蕊珠院。”
卫贵人愣了愣，忽地问道：“是那一位么？”
“哪一位？”惠妃被她弄糊涂了，问道。卫贵人朝对面侧了侧脸，问道：
“宜娘娘身边的那位，那姑娘。”
惠妃这才了然，眯着眼仔细瞧了瞧，才道：“就是那姑娘，安亲王岳乐的外孙女儿，明尚额驸之女郭络罗氏。”
卫贵人一脸的茫然，半晌又问：“叫什么名字的，惠姐姐知道么？”
“我想想，大约是叫...荣恪泽的。没错，就是荣恪泽。八阿哥在我面前，说起她都是叫‘荣儿’的。”
卫贵人轻轻叹了一声，眼见宜妃一众消失在了绿林之后，才转头对惠妃道：“惠姐姐，咱们也该回去了吧？皇上的信，这会儿也该是到了。”
“瞧我，荣妃一来，我把这事都给忘了，尽想着你的事儿。”惠妃笑吟吟地起了身，让卫贵人搀着她的手，二人沿着水榭走出了观澜榭。
惠妃的侍女们方才还有说有笑地打闹着，见二人出来了，连忙噤了声站好了身子，给惠妃和卫贵人让出了一条道儿，待她们两人走过，才三三两两地跟了上去，在背后相互递着眼色。
畅春园的景色，不能不说是美的。这里头处处是山水，处处是林子，处处是花草，在这夏季里竞相盛放，其丽色全然不逊于初春时节。不过一会儿的工夫，一行人便回到了回芳墅门外。卫贵人正要抬脚进去，惠妃却忽然拉住她，轻声问了句：“你同我说实话。到这会儿了，你还惦记着他么？”
桌上置着红酥手，又捧出了一坛黄封的陈酒。满城处处飘飞荡漾着诱人的春夏之色，宫墙里的翠柳摇曳生姿，动人心扉。黄昏时节，那丝丝袅袅的雨幕里，轻风将一丛丛的桃花瓣儿打落，也吹干了昨夜的泪痕。春风又是如此的无情，将那浓郁的欢情吹散弥尽，嬉笑欢乐之意，如今竟如此的淡薄。桃花凋，闲池阁，山盟虽在，然锦书难托。错！错！错！莫！莫！莫！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凤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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