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向阳光》墨绿色围巾

66、骨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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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殡仪馆所在的地区很破败，像是废弃的工厂，一个突兀的高烟囱昭示着身份。宋队跑前跑后办手续，一点不用霓夏操心。霓夏如局外人一般在大堂闲逛，听穿黑西服套羽绒服的女工作员兜售骨灰盒，有一搭没一搭地回腔。她挑过衣服，餐厅，装潢，首饰，鞋子，口味，房产……没挑过骨灰盒。霓夏无法抱着鉴赏的心情挑挑拣拣，她顺着导购小姐的指引，买了一个黑色雕花的。
　　“小姐您需要把照片镶在上面吗？”
　　“我……”
　　霓夏想起自己还没有一张小暖的照片，她闭上眼，甚至想不起她的样子，是什么样的眉毛、眼眸，笑起来嘴角是怎样的弧度。就这么快么，她叹息，我这么快就已经要忘掉你了么？“不用照片了，谢谢。”她掏钱买下那个骨灰盒，这是她第二次为小暖买东西，也是最后一次。
　　不管喜不喜欢，也看不到你的表情了。
　　她怀抱着骨灰盒，站在夹杂着哭喊，争吵和窃窃私语的大堂里，看宋队朝自己快步走过来。宋队看到她怀里的骨灰盒一愣，伸出手：“不如让我来吧。”霓夏没有给他。
　　“我送她。”
　　宋队看了看她，半晌说道：“好，我在外面等你。”他目送工作人员带霓夏走进大门，回头往角落里搜寻一个叼着半只烟的身影。
　　“你不跟着进去吗？”
　　“太挤了。”
　　宋队看看他，欲言又止，闷着头抽起烟来。一只手递过来一串链子，“喏，把这个给她。”
　　“这个是……你小子贼性不改，在我眼皮子底下偷东西你——”
　　“反正案都要结了，这个也没什么用处，帮我给她吧。”
　　“你不等她出来。”
　　“不了，我走了，要抓我就到你房子去吧，我就在那儿歇脚了。”

　　宋队顺手把链子塞进口袋，眼梢瞭到大门已经打开了。他迎上去，霓夏的脸色同之前并无任何变化，依旧是漠然冷淡。她抱着骨灰盒走出来，问：“可以送我回家吗？”宋队点头，想拍拍肩以示安慰，又放弃了。他挠挠头，走在前面去发动车子。
　　“铃铃——”霓夏耳朵捕捉到一丝声音，虽然极其轻微，却决不会认错。她睁大眼睛，试图找出声音的来源。“走吧！”车子已经发动，嗡嗡的声音在催促霓夏。霓夏想再找，却怎么也听不到了。幻觉吗？霓夏闭上眼睛，最近这种事情越来越频繁了。
　　“去哪里？”宋队减了速度开口问。
　　“能送我回家吗？”
　　“好。”
　　宋队的车子长驱直入，停在霓夏的楼下。霓夏下了车，跟坐在驾驶室的宋队说：“谢谢您。”
　　“不用，我要替那小子办事嘛。”
　　“告辞了。”
　　“等等，”宋队觉得奇怪，“小古说要我送你去机场啊。”
　　霓夏吃惊。“他说我要去机场？”
　　“嗯，说要我送你上飞机，任务才算圆满完成。”他耸耸肩表示无奈。
　　他怎么知道我要离开，霓夏暗自思量。宋队干脆递过一张机票：“他说如果你没买，就用这张。”霓夏看着这张机票，眼眶有些发热。“那您能等我吗？”她声音小小的，轻轻的。
　　“好。”宋队发现自己今天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个字了。
　　霓夏回到家，不是一个人了，她看了看怀里的骨灰盒。笨拙漆黑的模样跟小暖一手一脚布置出来的风格好不相配。对不起了，她暗道，这次我让你失望了。怀中的骨灰盒已经失去了最初的热度，放照片的空槽里有几丝衣物的纤维。
　　霓夏躺到床上，把自己蜷成婴儿的姿态，她把盒子打开一个小缝，窥探内里。里面是什么她当然知道，那是自己亲手按下的电钮，亲手扫进来的一小把白色的灰。原来人死以后，最终剩下的也只有那么一小把灰而已，分不出是谁。她看着那堆属于小暖的灰烬，有一种独特的白，不想雪那般剔透，不像羽毛那般光泽，不像瓷器那般莹润，那是属于小暖的最后的颜色。
　　虽然那灰烬属于小暖，霓夏却并不觉得熟悉。它不会像小暖那样笑，不会为自己洗衣做饭，不会环住自己的双肩传递温暖，也不会在亲吻时为自己蒙上双眼。再隆重的纪念，也唤不回曾经的人，曾经的事。眼前的骨灰，似乎也成了陌生人的痕迹。
　　行李就不曾打开过，静静地倚在门口。在这个承载太多美好憧憬的新家里，两个主人也不过只待了几个夜晚。当霓夏再次站在家门前的时候，骨灰盒静静地放在床上，在她视线所及处，露出一个角。
　　走了，霓夏轻声说了一句，同这个家告别。她不知道何时还会再回到这里，或者说，是否还会回到这里。兜兜转转，剩下的还只是一个自己，背着一段百味杂陈的经历。

　　to be contin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