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子降兮》余烬m

5、蛟临水裔

　　清裕吓坏了。
　　以往除妖的时候，妖怪虽然可怕，但是师傅总是把她护得好好的。她所做的，无非就是给师哥师姐打打下手，加油助威一类事情。
　　这是她第一次，和妖怪直接面对面，中间没有任何人保护她。
　　清裕的双腿好像被法术定住了，无论如何也动不了。可清裕心里清楚，根本没有什么法术，是她自己被吓住了。她“哇”的一声叫了出来，把手里的符纸一把抛向面前硕大的蛇头，仿佛这些薄薄的纸片能抵挡住大蛇一般。
　　所幸清裔反应过来了，他的目光牢牢锁定在了空中几片特定的符纸上。他迅速掐了一个诀，喝了一声，随即空中有几张符纸便开始震动，发出刺眼的亮光。
　　嘣！
　　那些符纸炸了开来，空中卷起一阵热浪。一时间砂石飞扬，剩下的符纸也被爆炸带来的气流卷起，打着旋飘散开来。
　　清裔赶紧开启了早早准备好的阵法，防止这大蛇再溜回水里。
　　那大蛇袭击清裕的举动没能得逞，但它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惹恼了。
　　于是它弓起蛇身，双目幽幽的直放光。随着它的动作，江水忽然翻涌起来，水像是有了形状，成组的飞向空中，凝结成了细长的箭簇。江水取之不尽，刹那间，空中就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水箭，将他们包围起来。
　　那蛇目的光芒蓦地一闪，水箭就迅速喷射下来。清裔的阵法只能阻拦妖物的进出，但对于这自然界中的水，穿过结界就像微风吹过一样自如。
　　这轮喷射造成了惨痛的后果。虽然众人当中，只有清裔被水箭射中，但他努力维持着阵法的稳定。小女侠二话不说直接翻到礁石下，躲在了礁石后面。楚舜的体型则大多了，他只好挥起佩剑，为自己挡开礁石挡不住的水箭。最神奇的是，清裕虽然一直在大喊大叫、双臂乱挥，竟然毫发无损。箭雨之下，反倒是他们的符纸伤亡最为惨重。清裕那些飘在空中的花花绿绿，各式各样不知什么功能的符纸大都被打的稀烂。而那些幸存下来的符纸也被水箭打散后溅起的水花浸湿了。
　　清裕腿一软，跌坐在地上。楚舜见状赶忙跑上前把清裕拉开。那小女侠恐怕也是个出来见世面的，没什么作为。
　　钓翁洲的中央便只剩下了清裔与蛇妖对决。
　　被用作武器的符纸纷纷泡了汤，清裔只好掐诀来攻击蛇妖，可清裔同时还要耗费精力来维持阵法，一时间落入了下风。
　　蛇妖一边使用妖术，一边张嘴来咬，有时还用它庞大的蛇身来撞击清裔。清裔与它体型差距过大，很快身上就挂了彩。但清裔的身法很好，蛇妖一直没能找到机会结束战斗。
　　突然，那蛇妖像是失了耐心，蛇目光芒大作。
　　楚舜眼前的景象突然都消失了，蛇妖不见了，清裔不见了，就连钓翁洲和湘江都不见了。

　　楚舜好像看见母亲站在他面前，一条一条地列举着他的不对，把楚舜数落的百无是处。楚舜最烦母亲教训他，他气的拍案而起，抬起头，却发现母亲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父亲沉重的棺木，正跟着渚国的大军一起回到京城。队伍从楚舜眼前走过，悲伤瞬间涌上了他的心头。就在他哀悼不已的下一刻，眼前的景象又消失了。
　　这一回，他看到朝堂上的越王俯视着他。虽然越王一言不发，但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当楚舜心惊胆颤的准备跪下请罪时，越王也不见了。
　　这时，他看到了罗袂。
　　她正背对着他，向远方走去。楚舜虽然奋力追赶，但罗袂还是离他越来越远。

　　这是大蛇的瞳术，楚舜只是在侧面看到了蛇目的余光，所以不过片刻，钓翁洲的场景就陡然回到了他的眼前。
　　可直面大蛇的清裔就没这么幸运了，他依然呆滞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大蛇正飞速向清裔扑去，速度之快，眨眼间就要一口把清裔吞下。
　　楚舜来不及跑过去，他只得拔出自己的佩剑，远远的向蛇头投掷过去。与此同时，他听到身旁传来脚踩沙砾的声音。
　　叮~
　　随即大蛇的哀嚎声响起，尖锐而刺耳。
　　楚舜捂着耳朵看去，他那把在战场上捅烂敌人盔甲如同捅豆腐的宝剑被蛇鳞弹倒在一旁，歪歪的插在土里，连个印子都没给蛇妖留下。
　　而那位一直作壁上观的女侠，不知什么时候闪现到了蛇头的位置，用她的那把桃木剑，轻而易举的穿透了大蛇的上膛，钉在了地上。
　　桃木剑微弱的发着光，大蛇嘶吼着挣扎了几下，就萎靡在地上不动了。
　　楚舜看呆了。

　　乌云散尽，月光又明亮了起来，柔和的照耀着平静的湘江，平静的钓翁洲。岛上湿漉漉的，没有一处是干燥的，还散落着一地的符纸。符纸上的咒符随着月光的明亮变得清晰可见了起来，但它们都被水晕花了。而弄散符纸的罪魁祸首，清裕，此时正紧紧的抱着楚舜的小臂，胆怯地打量着岛上的一切。
　　清裔跌坐在地上穿着粗气，还没缓过神来。
　　楚舜搀扶着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楚舜觉得清裔的眼角似乎有泪光。
　　他忍不住询问清裔，刚才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噩梦。”清裔的目光慢慢回到了现实“我看到了我最大的噩梦。一波又一波，接踵而至，轮回不止。”
　　他慢慢站了起来，目光投向了那位女侠客。
　　女侠大人就让那柄桃木剑那么钉着大蛇，自己像在玩玩具一样的，研究起了大蛇。
　　“多谢小师叔出手相助。”清裔沉声道。
　　“嗯。”那女侠第一次开口说话了，但她没有看清裔，显然这条蛇妖比清裔更有意思。
　　“小师叔？”有那么一瞬间楚舜觉得自己听错了，“她？她是你的小师叔？”
　　我这个问题真蠢，楚舜随即心想，她当然是她的师叔。清裔和清裕对她一路上都那么恭敬，女侠一个眼神，清裔能解读出一万种意思。女侠是他们惧怕的长辈，这种解释再合理不过了。
　　“是的，这位是我们的师叔风蛟仙人。”清裔恭敬的说道。
　　“竟然如此年轻吗？还是？”楚舜想到了小说里那些修炼驻颜术的女子，还有因为特殊癖好把自己变成小孩模样的老头。
　　“风蛟师叔虽然年幼，但是天资聪颖。当年被师公收为徒弟的时候仅仅六岁。”清裔的神情有点苦涩，“自然不是我等凡人能够比肩的。”
　　楚舜之前一直听闻清裔道士是仙人入世、无所不晓，却也没想到这位仙人也有羡慕不来的事。

　　“这蛇毒性不强，只有轻微麻痹的作用。应该是用身体绞住敌人，或者拖到水下，窒息致死。”就在清裕和清裔收拾好有些狼狈的自己，楚舜也捡回佩剑收好的时候，风蛟突然开口了。
　　“一点也不厉害。”她松开蛇牙，撒气似的拍了拍蛇头。
　　楚舜走到她身边，仔细端详着盘踞在地上的大蛇。这蛇粗略来看有将近五十米，直径最粗的地方到了风蛟的胸口。如此庞然大物，就这么被一个小小的姑娘一招制服了。
　　楚舜可不会觉得是因为蛇妖太弱，毕竟它能让全国闻名的道士清裔差点丧命，而自己的利剑甚至连伤害他都做不到——他的佩剑有多锋利，他自己最清楚。
　　想到这，楚舜突然想摸摸这坚固的蛇鳞。
　　尽管刚才被蛇妖吓了个半死，但此时的蛇妖却像枯枝烂叶一样瘫在地上，眼珠子直往上翻，可谓是毫无威胁。
　　所以楚舜是怎么想的，他就怎么做了。
　　变数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楚舜的手刚刚摸到蛇妖，蛇妖便瞬间疯狂扭动起来。在它剧烈的动作下，桃木剑在他的牙膛里来回搅动，血水顺着它的伤口涌了出来，把沙地染的鲜红。
　　风蛟在大蛇动弹的第一个瞬间就按住了剑柄，蛇妖无论如何挣扎都挣脱不了。
　　蛇妖见这木剑挣脱不掉，一下发了狠，一仰头，把自己从剑下硬生生抽了出来。桃木剑在它的头上切出了一个豁口，但蛇妖却仿佛感觉不到痛似的，逃命般飞速窜进了水里。
　　鲜血在江里洇开，像一朵绽放的红莲。

　　“怎么办，让他跑了。”楚舜有点着急。
　　“没关系的。我留下的伤口，它还没能力治愈。头颅都快豁开了，它不可能活过明天。”风蛟甩了甩沾了血的剑，但她甩不干净，于是走到清裔旁边，捻起清裔的衣摆就开始擦剑。
　　清裔洁白的衣摆被染的通红。但他的白袍在战斗中染上了尘土，还夹杂着一些他自己的血迹，早就不似来时那般洁白无暇了。所以此时他也不在意。
　　“蛇妖究竟为何这般……”清裔思考了一下措辞“这般惊慌，不要命了也要逃跑。”
　　“因为它太害怕了。”风蛟回答他。
　　“害怕什么？”

　　风蛟擦干净了剑，但她没有背回身后，而是抬手指向了楚舜。
　　“害怕他。”
　　楚舜很意外。
　　“它害怕他身上的那股妖气。”
　　“那股让他如此逃命也不愿意面对的，属于大妖的妖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