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折不挠》糊眠

15、景城

　　翌日一早，二人辞过那户人家，御剑赶往了景城。

　　吹了大半天的冷风，两人来到景城城门下，景城不愧称为第一繁城，里面车水马龙，房舍鳞次栉比，街上行人摩肩擦踵，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百以则怕晚枂圸走丢，便强行拉着他在人群里穿行，他身材伟岸，晚枂圸在后面能清楚看见他比寻常人高出的脑袋。

　　路过一条脂香漫天的大街，旁边馆里的姐儿们大白天就站在楼廊上招揽客人，她们莺声燕语，见着两人嬉嬉笑笑地冲着他们丢手绢，脂粉味盖了晚枂圸一脸，他小声的打了个喷嚏。

　　百以则替他挡了手绢，问道：“不舒服？”

　　回应他的又是一声喷嚏，晚枂圸挡了挡鼻尖，轻轻“唔”了声。

　　百以则把自己的外衫脱了下来，一把罩上了晚枂圸，拥着他挤出人群。

　　晚枂圸眼前一暗，百以则身上那股檀香味瞬间侵入了他的鼻间，清晰却不浓烈，比起方才那般甜糯的脂粉，这种味道更叫人安心。

　　两人终于挤出人来人往的大街，绕到一处小巷，百以则未去修补鬼宴塔结界时，也常来景城玩，因此对这地方轻车熟路，带着他七弯八拐，来到了一处大院俯

　　两座石雕狮子庄严威武地立在两侧，门上挂着一幅古色古香的金漆牌匾，大大地写着“婧府”二字，可见府上主地位不凡。

　　门口早已有几位小厮候着，见到百以则，先是眯了眯眼，而后认出了他连忙飞奔过来，喊道：“哎哟二爷您可算来了，奴家等在此恭候多时了，快快，去通知婧大人”他推了推另外一名小厮的肩膀，随即又抬起笑颜道：“二爷快里边请。”

　　晚枂圸跟着百以则一起进了客厅，厅座上坐着一位油头肥耳的中年男子，他浑身象牙白，衬得他身材更为臃肿，见百以则来了，连忙搁下茶盏，迈着小腿跑向百以则，那大肚子在颠簸中摇晃，他眼睛本就小，这一笑，更是笑没了眼，道：“二爷！哈哈哈，好久不见，诶哟喂，好小子长这么高了啊。”

　　他来到百以则跟前，毫不客气地抬手在他肩上一拍，晚枂圸看见这个男人身材矮小，不过百以则肩膀高。

　　百以则道：“婧员外，别来无恙。”

　　婧员外道：“无恙无恙，就是前日突然死了六人，受了点惊吓，这不才上的云屹请来了二爷吗？”

　　百以则接到消息是三人，如今却成了六人，奇怪道：“不是三人？”

　　“那是前夜，后半夜又死了三啊，我这心啊嘀哩咕噜的。”婧员外捂着自己的胸口皱眉道。

　　百以则道：“且安心。”

　　“这不瞧见二爷来了，我这悬着的心立马踏实了。”他冲后边的侍女喊道：“去准备准备，快些。”

　　“二爷还没用过午膳罢，我差人都准备好了，咱们先吃饭，吃完再谈，吃饭。”婧员外拉起百以则到一旁的座椅，他似乎才发现旁边站着的晚枂圸，忙道：“哦，这位是？”

　　“我师弟，来帮忙除妖。”百以则面不改色，道：“不劳烦员外，此次前来本是有任务在身，饭我们就不吃了，还请员外带我们去查看尸首罢。”

　　“这......这大老远的赶来，连饭都不吃啊，我可差人准备了一大桌子的好菜呢。”婧员外有些为难，他看了眼见百以则，见他不言，便开口道：“好好好，都听二爷的，我这就让人带您去看尸首，但晚饭您可得来吃上一顿，云屹除魔卫道分文不取，不然我下次哪还敢劳动您来。”

　　他冲门外招了招手，一个小厮跑了过来，婧员外交代了几句，那小厮便恭恭敬敬地领着百以则他们出了门。

　　婧员外怕尸首引来其他妖物，放置在偏远处的小院里，这地方荒凉已久，枯枝败叶一片，一阵阴风刮起阵阵寒意，那小厮打了个寒战，摸着自己的手臂道：“二爷就是这了，旁人见是魔物作祟，便不敢靠近，尸首安置此处稳妥，没人会来，都是死之前的模样，分毫不动。”

　　两人进了屋，一进屋，一股恶臭扑面而来，百以则见晚枂圸皱起眉头，掏出一方干净的帕子递给他，晚枂圸毫不犹豫接过捂在鼻尖。

　　百以则挥退了小厮，对晚枂圸道：“你就在这等我罢，里面脏的很。”

　　“无妨。”既是安排下来的任务，再脏也得硬着头皮上了。

　　百以则来到石桌旁，一具具尸体整齐排放，皆被摘掉头颅，伤口一致，却不见鲜血。

　　“尸首不过三日，照理说不该这么臭。”百以则低头看向尸体颈部。

　　晚枂圸站在不远处道：“妖气不重。”

　　百以则站起身，道：“嗯，瞧模样不是什么厉害的东西，成型不过百年，他身上沾的血腥味不大，但一下子吃掉六人精血，估计是受伤了。”

　　“不难除，但难找。”晚枂圸道，景城之大，光看地图就已经晕头转向的了，像这种成型不过百年的小妖，不靠近点是发现不了他的。

　　百以则看了几眼尸身，将那妖气记住后，并不想多留，转身道：“嗯，先去吃饭，不是什么凶神恶煞，那只小妖就留给萧寒去找，走罢。”

　　他走出了门又道：“有几处酒楼，在景城有名的很，你还没来过景城，二爷要带你吃个遍。”

　　虽然刚验完令人作呕的尸体，再说这话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但两人一早起来赶路，百以则辟谷了倒是无所谓，晚枂圸可是滴水未进。

　　出了巷口，百以则领着晚枂圸进了一间酒楼，一楼挤满了人，看样子生意火爆。

　　店小二一见着百以则连连点头哈腰，领着他两到了三楼一间雅室，将手中的菜谱递给了他，笑道：“黄三哥有事出去一趟，待会就回来，小的先给您下菜，二爷您你看看，菜谱都是新研究的菜式，口碑都不错，厨子还是合您口味的那个。”

　　百以则翻开菜谱，扫了几眼，忽然把它合上，又看了眼安静坐在对面的晚枂圸，见他正望着窗外人来人往的大街。

　　晚枂圸喜欢吃什么？

　　这个百以则还真不知道，他跟晚枂圸相处的时间不长，即便是小时候在一起吃过饭，菜肴都是东叔他们安排，自己也未曾留意过他的喜好，晚枂圸性子太淡了，以至于让人觉得他没有什么喜欢的，也没有什么不喜欢的。

　　百以则嘴角微微扬起，忽然觉得将他的喜好摸清楚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都来一份。”他将菜谱递回了店小二。

　　那店小二好似没听清他在说什么，茫然道：“啊？二爷，是都来一份吗？”

　　百以则茗了口茶，道：“嗯。”

　　店小二睁圆了绿豆眼，道：“那可是将近一百多道菜呢，二爷就两人，是每样都来一份吗？”他抱着菜谱，弓着腰再三确认道。

　　百以则有些不悦了，转过头看向他道：“你新来的？”

　　那小二刚想说些什么，雅室的门被敲开，另一个模样机灵的小二连忙跑了过来，笑道：“哟二爷，真是好久不见您了，越发英俊了呢，二爷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跟黄三说，这小子刚来不久，虽然有交代过，但还是毛手毛脚的，招待不周，还望见谅。”他转向另外那人，立马变了副面孔道：“怎么说话的叫二爷不开心了。”

　　那小子陪笑道：“这位爷说菜谱上的每样都来一份。”他将凑近黄三的耳边道：“那可是一百多道菜呢，就两人哪能吃的完啊？”

　　黄三踹了他一脚，又对百以则道：“好的二爷，小的这就去安排，，这小子不懂规矩，多有冒犯，对不住二爷，菜马上就能上齐，您坐会，坐会。”

　　他揪着那人的衣襟连忙往外走去，边走边骂道：“那可是二爷，咱们的贵客，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哪来的这么多废话，得罪他你担得起吗？快滚。”

　　不一会，几人在雅室内进进出出，两大桌子的菜就摆满在眼前，花花绿绿热气腾腾，什么珍海味八珍玉食山肴野蔌都有。

　　百以则看向晚枂圸，道：“吃饭，菜都有呢，不够再要。”

　　晚枂圸坐在他对面，看了眼长桌上的菜肴道：“吃不完。”

　　百以则往后靠向椅背，道：“没事，吃多少是多少，跟二爷出来，可不能把你给饿坏了。”

　　晚枂圸拿起筷子，夹了道菜慢慢吃了起来，百以则抱臂而坐，自己也不动筷，就这么看着晚枂圸吃，眼神似笑非笑。

　　百以只觉得晚枂圸吃的端雅，细嚼慢咽，不疾不徐。

　　过了会，留意到他只夹自己桌前的两道菜，倏然起身，拖了张木椅坐到他旁边，替他一道道的夹菜，晚枂圸面前的白瓷碗堆满了菜，仍是没有停下的意思。

　　晚枂圸抬起筷子，挡住了百以则夹过来的一块酱油鸡，道：“我自己来”

　　“你吃你的，我夹我的，不妨事。”百以则打掉他的筷子，把鸡肉塞进了碗里。

　　晚枂圸平日里本就吃的少，这么满满一碗更是无从下手，他淡淡地看了眼旁边挑鱼刺挑地不亦乐乎的百以则，伸出筷子往碗里挑了一些自己能吃得下的。

　　百以则等的就是他挑出自己爱吃的，默默地看着他，心中暗暗记下：白萝卜不吃，黄焖鸡不吃，糖醋排骨吃了两口，嗯，鱼也不吃。

　　百以则看见晚枂圸停下了筷子，便知道碗里剩下的都不是他喜欢的吃的，识趣地帮他换了副碗筷，继续夹着没试过的菜肴，就这样换了四五副碗筷，百以则差不多能摸清楚晚枂圸爱吃些什么不爱吃什么。

　　他将帕子递给晚枂圸，道：“胃口这么小，难怪长不胖。”

　　他手指瞧了瞧桌面上的一块绿石，这种是传讯用的灵石，专门用来招呼楼下的小二。

　　黄三飞速赶了上来，对百以则鞠躬道：“二爷您吃好啦？剩下的这些菜都按老规矩”

　　百以则漫不经心地擦了擦手，道：“嗯，老规矩。”

　　黄三招呼几个人上来，将那些菜肴都打包好，道：“二爷你虽交代不许透漏身份，但大桥下那些小乞丐可都清楚是您给他们送的菜，每回总是来问我二爷什么时候来呀，二爷可有什么要帮忙的呀，一个个可想着您了。”

　　黄三把单子递给百以则，又道：“二爷您可要常来呀。”

　　百以则没看单子，直接给了把金子他道：“剩下的你留一份，再给那些小乞丐一份。”

　　黄三接过金子，连连点头道谢，他是个精明的人，百以则说是给他留一份，但他知道自己是不能要太多的，当着百以则的面拿了块最小的道：“多谢二爷，多谢二爷，小的一会就连着菜肴一块送过去，小的先送你们下去。”

　　百以则见晚枂圸方才一直盯着窗外看，下了小楼便拉着他到集市逛逛。

　　晚枂圸没见过市集，面上虽平静无波澜，但那金色的眼眸却偶尔往那些摊位上的新鲜玩意里瞧上几眼，百以则带着他转过一个个小贩，给他买了一堆小玩意。

　　走到一糖人摊子前，百以则停下了脚步，打量了眼后背的晚枂圸，让老板递了块铜板，道：“老板，画个糖鹿。”

　　画糖的是个眉目和善的老人，他接过铜板，笑道：“好的，公子请稍等。”

　　百以将那模样活泼的糖鹿递给晚枂圸，道：“喜欢这里吗？”

　　“嗯。”晚枂圸淡淡道，接过糖鹿。

　　百以则侧目看向晚枂圸，他一席白衣脱尘，站在这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不管是相貌还是气质，都显得与这市井巷港显得格格不入，以至于不少人回头看向他。

　　百以则忽然闪过一个让自己一惊的念头，想要把他一辈子藏在远离世俗的地方，叫外人瞧不见分毫。

　　但这个念头很快被压了下来，随后理所当然对自己道：好看的东西谁不喜欢？所以百以则只觉得自己有这种想法再正常不过了。

　　晚枂圸见他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心觉他下一秒不会吐出什么好话。

　　果然，百以则上下嘴皮子一碰，打趣道：“你是嫡仙，二爷舍不得你落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