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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1. 夏天离群漂泊的飞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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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降落在一个小镇上,阴郁的天空,潮湿的空气,积雨云沉沉压在我心头,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福克斯”,这是什么地方?我努力把这个不起眼的名字从尘封的记忆当中拖拽出来。一个美国小镇,几乎要消失在地图上。
冥冥之中,有命运的丝线把我和这里联结起来。作为一个有神论者,我从不抗拒命运。那么,既来之则安之,我告别了意大利,又要重新开始一段生活,再一次试图融入人群。
我在福克斯安顿下来,所幸在佛罗伦萨的那份工作是自由职业,没有什么牵绊。逃跑了一千多年,我对如何做一个鬼魂还是很有经验的。永远不要留下照片,永远要准备多个完备的假身份,只买最简单的生活必需品,随时做好抛下一切走人的准备。
说来也可悲,似乎逃离他已经成了唯一支持我生存下去的信念。
我开着新买的二手丰田慢慢在福克斯的公路上行驶,公路两旁是郁郁葱葱的森林,雨雾迷蒙,我望着我的雨刮将玻璃上的雨水分开,透过满天细雨看着铅灰色的天空,一千年来心里第一次这样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这个地方常年下雨,少有天晴的时候,但我喜欢这些被雨水滋养过的苍润山林,我喜欢湿漉漉的棕色树皮,我喜欢空气中青草和泥土的气息。这里的风很温柔,和佛罗伦萨一点也不一样。
我很少能对一个地方产生归属感,他把我囚禁在他冰冷的城堡中,一千多年,只让我憎恨那里。但是对福克斯这个地方,我罕见地有了“家”的感觉。
自从两千年前我的亲生父亲将我流放,我再也不知道“家”是什么。
我摇了摇头,将思绪用力甩了出去。斯人已逝,不必再说什么。所有的仇恨,痛苦,和不甘早已被时间冲淡,消逝在历史的云烟之中。
车还没有到家门口,我远远已经感知到门口有人,是一个男性人类,我听到他的呼吸声,闻到他身上烟草的气息。我跳下车,向他走去,刻意加重了自己的脚步声。
他显得很局促,背对着我站着,深棕色的头发被风吹的乱糟糟的,不断地搓着双手,时不时看两眼腕表,听到我的脚步声,他转过来,想要说什么,却在看到我的那一刻睁大了眼睛,半张着嘴,半晌没说出话来。
我走到他面前,问道:“您是?”
他这才回过神来,自我介绍道:“我是查理·斯旺,现任福克斯的警长,我听说你昨天刚搬来镇上,而且你好像未成年,所以我来看看,”他略带尴尬地笑了一下,“你和我想的有点不一样。”
我报以礼貌的微笑,“谢谢您特意来一趟,请进来吧。”我打开门示意他进去。
他拘谨地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手放在膝盖上,“我没有打扰到你吧?我不是想窥探什么,只是——”
我在他对面落座,微笑着打断:“斯旺警长,是这样的,我父母过世了,我只好搬过来。”
他震惊地望着我:“天哪,我很抱歉。”
我摇了摇头,他线条刚毅的脸上开始出现一些我不能理解的情绪,像是同情,像是怜悯,但又多了些什么,责任?为什么他把我当做他的责任?
他又问:“那还有谁能照顾你吗?你搬到福克斯来,是......这里有你的亲戚吗?”他的声音停顿住,看了一眼我的脸,仿佛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话。
我脑海中浮现这栋房子的上一位主人的名字和资料,随口就来:“这栋房子原本的主人,缇娜·哈里森,是我外祖母的表姐,她是我唯一的亲属了,没想到她也过世了。”
查理·斯旺沉默片刻,语带愧疚:“缇娜跟镇上的人都不怎么熟,她比较喜欢独来独往,也从来没有人来看望她,我从来都不知道她还有其他亲人。一周前她心脏病突发,发现的不及时......”他看着大腿上自己攥紧的手,“对不起。”
“您不用觉得抱歉,缇娜奶奶一直很孤僻,我们也跟她很久没有联系过了,这不是您的错。”我顺着他的话编故事。“另外,我成年了,我父母给我留了不少遗产,我有枪,能够保护自己的安全,请您不要担心。”
“孩子,你真的不需要我的帮助?”
我再次婉拒。
他抬头看着我,双眼微红:“那你就在我们镇上安顿下来了?”
我点点头:“yeah.”没想到这位警长这么感性。虽然我察觉他人感情的能力比较迟钝,但我还是能感觉到他有一颗温暖的心。
他伸出手:“欢迎成为福克斯的一员!”
看着他伸出来的手,一瞬间我脑海中转过千百个念头:他会发现我的体温远远低于正常人吗?他会起疑心吗?万一我暴露了怎么办?
心里千回百转,我最终还是伸出手与他交握。他饱经风霜的手掌粗糙而温暖,紧紧地握着我冰冷的手指。
他关切中略带讶异:“上帝,你手怎么这么冷?年轻人要多穿点衣服,别仗着自己身体好就不在意自己的健康。我们镇上那群卡伦家的孩子也跟你一样,大冬天夹克里面就穿一件短袖,手天天跟冰块似的。”
心中有一根弦猛然绷紧,我控制住自己的肌肉不让动作和神情有任何大的改变,脸上微微显出点好奇:“他们手和我一样冷?”
斯旺警长一说到自己熟悉的东西,谈兴大发:“岂止这一点!你和他们长得也很像。当然,我不是说相貌上,你们都这么好看,皮肤又这么苍白。照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就应该多去阳光下走走,别一天到晚宅在家里。”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一红,“我好像还没有问你的名字?”
我按捺住心中的惊天骇浪,保持着微笑回答他:“我是简·萧,先生。”
他摆摆手,“叫我查理就好。”他站起身来,再次与我握手:“那我就先走了,明天需要我送你去学校吗?”
我心里一个咯噔,我完全没预料到学校这回事,要是他今天不提起,我肯定不会去上人类高中。但是看查理的表情,他非常笃定,似乎认为我去上学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我果然还是与人类社会脱节太久了吗?
我脑中一片乱麻,当初我也是规则的制定者之一,我非常清楚被人类发现身份是什么下场。阿罗肯定不会把我怎么样,但迎接我的又将是黑色的高塔和科林的情绪控制。我将永生不得自由,更不会有结束自己生命的权利。
而且,这个小镇居然有吸血鬼,我的同族。这就是命运吗......难道我最终还是无法逃过被囚禁的结局吗?我咬住嘴唇,尖牙刺穿了皮肤,毒液流入口中。
查理的表情变得犹豫而关切:“简,你还好吗?”
我当机立断:“抱歉,查理,我刚才有点走神,可能太憧憬新的学校生活了吧。”我扬起一个笑容:“我有车,可以自己去上学,您对我的关心已经够多了。”
他点点头。我送他到门口,雨已经停了。
他是开警车来的,那辆车停在马路对面。道别时我问他:“您刚才说的卡伦也在福克斯高中吗?”
他冲我挥挥手,道:“当然了,他们是和你一样年纪的高中生嘛。”
警车开走了,我关上门,回到客厅里,瘫倒在沙发上,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这新生活真是好极了,不但要冒着被人类发现的风险学一些我早已烂熟于心的东西,还要和一群从未听说过的吸血鬼打交道,我觉得没有什么东西还能再让我震惊了,即使这个神奇小镇上出现狼人我觉得我都可以淡然接受。
当然,后来事实证明,还真有狼人。
我打开在机场买的电脑,想要找到一点关于卡伦一家的信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族群,当然这也不排除我在逃跑过程中信息闭塞。我相信沃尔图里的网络上一定有所记录。简、亚力克这些年轻人的电脑现在应该都玩得很溜吧,我可以黑进去,但是鉴于我完全不了解对方的水平和防护系统,我不能确保我不会被发现然后追踪IP。
一千年都没有见到他们了,要说没有一点点怀念那是在撒谎。但是对他们的怀念还有对卡伦家的好奇都没有安全重要。
好奇?我抓住了自己心里闪过的这个词。我竟然会对什么东西产生好奇和探索的欲望,这是我很久很久都没有体会过的了。加之这一天我都没有动过死亡的年头,看来福克斯这个新环境真是对我有好处。我知道在佛罗伦萨时我的心理状态已经是抑郁症中期了。
我长叹一口气,接下来还要解决吃饭问题。
我拨出一个号码,把手机放在耳边。
巴赫G弦上的咏叹调第一段响了两遍,电话才被姗姗来迟的主人接起来,夏娃温柔的声音略带调皮:“五十年来的第一通电话,真是太不容易了。”
我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问她:“你还在丹吉尔吗?”
她笑了,声音里有装出来的埋怨:“我抛下了我心爱的摩洛哥到底特律去找我更心爱的人,结果兜兜转转我们又回到了丹吉尔。”
“亚当怎么了?”我沉吟一下:“他大约是准备自杀吧。”
夏娃这次是真的不太高兴:“我也搞不懂他怎么想的。你也这样,他也这样,一个个都想死。世界上有那么多好玩的事,活着难道不是最好的解法吗?”
我再次微笑,由衷地为老友永远不变的豁达心态感到高兴。“夏娃,你和我们都不一样啊。”她是我认识的人中,活的最自由的一个。她完美的掌握了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技巧,就如同她说的,她是个幸存者。她永远能够看到生命中的美,永远享受生活带给她的一切。
亚当被自己对音乐的痴迷与偏执束缚着,被他对人类的不满和恨铁不成钢束缚着;阿罗被自己的野心和权力欲束缚着;弗拉基米尔和史蒂芬被仇恨束缚着;而我和他......我们被彼此束缚着。
我很羡慕夏娃,她对一切都看得很淡,她很少有什么强烈的欲望。悠长的岁月过后,她的生命里仍有诗歌,音乐,绘画,爱情,和美,却没有执念。她是真正的智者。亚当要是没有夏娃在他的身边,三百年前可能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毕竟时间对人的折磨是一种无法想象的痛苦,而如果没有精神支柱支撑着你的灵魂,没有人能坚持下来。
夏娃在电话里盛情邀请:“来丹吉尔吧,亚西,你会爱上这里的。”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又轻笑道:“亚当想跟你说话。”
我听到电话另一头隐约传来一个睡意正浓的声音:“我不想!我要睡觉......”夏娃低声说着什么,亚当成功被拽起床,不情不愿地接过电话,向我问好:“你还没死啊。”
听到夏娃低声喝斥自己的伴侣,我笑着回答:“暂时没有,你也没死倒是我没有想到的。”我曾和他们同住过一段时间,当时我的厌世倾向比现在还要严重,亚当和我臭味相投,天天吐槽人生没有意思,人间不值得,嚷嚷着要去死,把夏娃弄得一个头比两个头大。
我问道:“你居然会离开底特律,这让我很好奇发生了什么,不会是伦敦悲剧重演了吧。”亚当顿了顿,阴沉地回答:“这还真他妈就是事实。”
夏娃无奈地叹息:“伊娃简直就是魔鬼,我本来以为二十一世纪她能有所收敛的。”亚当在一旁愤怒地反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可能的!”
我觉得只有一样东西能让他这么生气:“她不会把你那些唱片都砸了吧。”
亚当沉默了,夏娃解释道:“她不但砸了唱片,还吸干了亚当的唯一一个人类朋友,他在底特律的音乐代理人。”
我捂住眼睛,太危险了,时代变了,伊娃难道不知道这样做会给姐姐一家带来多大的困扰吗?
“你就不应该让她住下的。”
亚当爆发了:“你以为我他妈想让她住在我家里吗?”
夏娃安抚着他,他呼出一口气,道:“说吧,你是不是没存货了。”
我尴尬一笑,别人太了解自己就是不好。
“我搬家了,现在在西雅图附近的一个小镇,叫福克斯。这附近有可靠的供给吗?”
夏娃拿过电话,声音明显有些紧绷:“你搬家了是......是他找到你了吗?”
我轻轻嗯了一声。
夏娃严肃地说:“亚西,我觉得你不能再逃避下去了,你必须面对他,相信我,敞开心扉,开诚布公地谈谈,没有事情不能解决。”
我扯起一边嘴角,即使我想这么做,他是那种会因为别人的话动摇自己决定的人吗?我当年在沃尔图里的时候难道没有跟他推心置腹地谈过最后我还不是落得出逃的下场。
夏娃听出我的不以为然,抿了抿唇,“好了,不说这个了,福克斯的医院里有很多阴性O型血储备,是好东西。”
亚当接过话茬:“但是福克斯有我们的同类。卡伦这个名字你听说过吗?”
我颔首:“今天刚刚听说。”
亚当“嗯”了一声,好像很惊讶,他说:“我在沃尔图里的网站里面,这边有卡伦家族的资料,族长卡莱尔竟然是个医生。货真价实的医生,我从来没见过吸血鬼做医生,还是外科医生。”
我倒吸一口凉气,不明白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人有这么强大的自控力。
电话那边穿了鼠标和键盘的声音,亚当弄了一会儿之后说:“我把资料发给你了,你自己看吧。我估计你要拿血可能要过卡伦这一关。”
我真情实意地道谢,夏娃叮嘱我:“亚西,好好生活,照顾好自己。”
我答应她,她敲了敲下巴,迟疑道:“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但是......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夏娃的预感一向很准,我捏了捏鼻梁,闭上眼睛:“我知道了,我会做好准备的。”
结束电话前,夏娃再次重申:“亚西,你一定要小心。”
我打开亚当发来的资料,一行行文字在黑色的瞳孔里闪过,越看越惊愕,“素食者”“几乎每个成员都有能力”“预言”“读心”
“情绪操控”......这个家族,真的是太不可思议了。我从来没听说过不喝人血而喝动物血的吸血鬼。
但是不得不说,这反倒是聪明的办法。现在人类的血液被各种化工产品污染得太厉害了,很容易血中毒,克里斯多佛·马洛几年前被毒死了。然而法治社会也没办法公然杀害人类。所以现在吸血鬼进食有三种方式:第一,像我,亚当和夏娃这样从医院血库里取血;第二,像沃尔图里一样权势庞大,一手遮天,可以直接挑选优质人类杀掉而不引起社会恐慌;还有就像一些流浪血族一样,不挑食直接吃,于是血族近年的死亡率直线上升。像卡伦家族这样所谓的素食者血中毒的概率倒是很小,现在人们对动物的保护意识比对他们自身强多了。
有点意思,我甚至有些期待与这个族群的见面了。
翌日,我开着我不引人注目的二手丰田来到福克斯高中,办理了入学手续,一路上吸引了很多高中生的瞩目,他们在我身后窃窃私语:“这就是那个父母双亡,新搬来的转学生天哪......”
人类总认为自己很谨慎聪明,却不知他们的举动早已被洞悉。
我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课表,第一节是生物课,我已经有些迟了。
我紧赶慢赶到了生物教室,生物老师是一个秃顶的中年男子,伯纳德先生,他让我到讲台上自我介绍一下。
我一踏进教室,就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在许多道投诸于我身上的目光中夹杂着两道惊疑不定的视线,一道是恐惧和好奇,另一道是怀疑与提防。
我抬头看去,爱德华·卡伦和他身边坐着的一个清秀的棕发女孩正直勾勾地盯着我,我看到她倾身过去,自以为轻声地问他:“她跟你们长得一样,她也是......”
我微不可查地对爱德华点了点头,随后走上讲台,心不在焉地听着爱德华低声回答贝拉:“是的,她也是我们的同类......我不知道她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我装作没有听到他话语中的敌意,自顾自自我介绍:“我是简·萧,是新来的转学生。”然后我就安静地等着伯纳德先生给我分配座位。
他愣了愣,仿佛没有料到我的自我介绍如此之简洁。
我转头看向他:“先生,我坐在哪里?”
他冲一位脸上有雀斑的男孩的方向一扬下巴,“你坐在伊森先生旁边吧。”
我朝他所指的那个男孩走过去,他的脸肉眼可见地涨红,我坐下后他结结巴巴地憋出一句:“你......你好,我是彼得·伊森。”
我点点头,礼貌地回答:“你好。”
他的脸更红了,眉头上沁出汗珠。
生物课就在一堆探寻的视线中结束了,我走出教室时爱德华·卡伦和贝拉·斯旺在教室门口挡着我的路。
爱德华将贝拉保护在自己身后,紧紧皱着眉,声音极为冷淡:“简·萧?我们彼此都很清楚,你要跟我们走一趟了。”
这个小吸血鬼真是不分轻重,我蹙起眉头,道“麻烦让一让,卡伦先生,有话不要在门口说,you are making a sight.”真可笑,他把自己搞得像机场查毒人员一样。说得好像我自己不会主动去见卡莱尔似的。他居然没有能力从我意识当中读出这一点,这读心术看来也不怎么灵光。
他自然是听到了我的思想,惊诧地怒瞪着我。
我见他依旧像根木桩子似的杵在教室门口,只好硬挤过去,头也不回地头也不回地去上下一节课了。
接下来的一上午我都没有碰见卡伦家的人,午饭时间到了,我特意在最后一节课的教室里逗留一会儿才去食堂,结果一进门依旧受到了全场目光洗礼。
我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视线锁定了卡伦家的桌子。他们果然个个容貌俊美,皮肤苍白如纸,面前放着满满一盘食物却一口不动,目光在我身上徘徊,或冰冷,或疑惑,或敌视,或兴致盎然,或......友善?
等等,最后这个描述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我定睛一看,果然是卡伦家天赋最出众的预言师爱丽丝·卡伦。她正对我挥手致意,笑的很甜美。
我没有立刻搭理她,而是先去窗口处模仿他们,要了一盘食物,然后往就餐区走去。多年经验告诉我,想在人类社会中生存,你必须处处看起来像个人类。我很久未练习,技巧生疏了,还好有群导师提醒我该做什么。
英语课上和我坐在一起的女孩杰西卡兴奋地冲我招手,小声喊我到她们那桌去。
我不想去参与人类高中生无聊的话题和勾心斗角,在维持表面礼貌,不至于显得太打眼和干脆顺从本心不理睬她之间纠结了一会,突然感觉有点厌烦,于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转身走向卡伦一桌。
他们那一桌还有一把空椅子,我顺理成章地放下盘子,在那把椅子上坐下来,微笑道:“不介意我加入你们吧。”
美艳不可方物的金发丽人罗莎丽冷笑一声:“难道我们介意你就不坐了?”
她身边坐着的大块头艾美特探过头来,笑着打量我:“罗丝对陌生人就是这样,别太在意。”
爱丽丝梦幻般地叹了口气:“简,我知道你会和我们成为很好的朋友的。”
我来不及说什么,我对面的爱德华就敲了敲桌子,质问我:“你为什么知道我们每个人的身份和能力?简·萧不是你的真名吧?你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
我向后靠在椅子上,抱起双臂,环顾一圈桌上坐着的人,谨慎地控制住自己的思想以免被爱德华窥探到。
“请告诉卡莱尔·卡伦先生,今晚七点我会准时拜访,届时你们的所有问题我都会尽力解答,出于对东道主的尊重。”
我说完这句话,低头看了看盘中的食物,把一块披萨拿起来放到嘴里,嚼了两下吞下去,喝了一口水,吃土一般的感觉让人有点恶心。我禁不住佩服卡伦一家,天天为了和正常人显得一样就吃这种东西。所以说为什么要和人类打交道呢?我行我素,大隐隐于市难道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能够得到自由的人一定要强迫自己带上这样的枷锁?
口中的食物让我厌恶地皱了皱眉,想问他们是怎么做到坚持这样折磨自己的,却收到爱德华冰冷了然的微笑,顿时兴趣全无,向最礼貌的爱丽丝和艾美特还有全程一言不发的贝拉点点头,站起来准备离开。
贝拉受宠若惊地眨了眨眼,突然猛吸一口气,小声叫道:“你的眼睛——”
我立刻反应过来隐形眼镜被眼睛中的毒液腐蚀掉了,这比我预料的速度快。
该死!我在口袋里摸索着新的隐形眼镜,一边判断着自己的处境。卡伦家的餐桌背对着其他学生,现在我应该不会被看到,但是这是我最后一副隐形眼镜了,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放学......
我的手指摸到一个硬硬的小盒子,我把它掏出来的同时不自觉地抬起眼睛,看到贝拉眉眼间有点恐惧的神色,而卡伦家族几双明黄色的眼睛齐刷刷盯着我。
唉,素食者真是好,省去了多少麻烦。
我用小拇指把黑色的隐形眼镜小心地挑出来摁在眼球上,我真的很讨厌这种感觉,这种视线被异物遮挡,与外界隔着一层布满划痕和污渍的不适。
我眨了眨眼睛,让那层膜更好地贴合眼球,可怜的贝拉,看到我的眼睛和她所熟悉的不同,是否看到了吸血鬼猎食者的本质呢?她害怕吗?事实上我一直都很奇怪一个人类是发了什么疯才会和我们这样的怪物在一起,绵羊会爱上狮子吗?真是讽刺。猎物竟然对猎人死心塌地。
爱德华弓起背,喉咙深处传来一阵咆哮一样的声音,眼神黝黑,仿佛要将我生生撕成两半。
我收回视线,看来他读到了我的思想。
这倒也并不是说我把贝拉当成猎物,你不必这么防备,现在已经二十一世纪了,除了一些蠢货之外没人会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我在心里对爱德华说。别往心里去,我来福克斯不是与你们为敌的。
其实我不是草菅人命的那一类吸血鬼,我似乎对鲜血的渴望很低,像亚当夏娃他们那样,喝一小杯纯血就足够,所以回想起来,我似乎从没因为吃饭杀过人,因此我对人类的观感和其他吸血鬼大不相同。没什么轻视或者居高临下的意味,两个不同种族而已,就像厨师和顾客一样,各取所需吧。
我看到爱德华稍稍放松了一点,但眼神变得十分奇怪。
我感觉自己和他的沉默交流让桌上的其他人十分尴尬甚至让罗莎莉十分不悦。我向她报以歉意的一笑,转身离开。
虽然我对这一对罕见的人类和吸血鬼的情侣有点好奇,但话说回来,他们的爱恨情仇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从来不追求这样的感情,因为对我来说只可能意味着枷锁。
我站在教学楼外面,望着远处乌云被阳光撕开一条镶着金边的缝隙,记忆突然不受控制地在时间的长河中逆行,随着温暖湿润的风飘回那个暮春的下午。
那是许多年来我第一次走出他阴沉的古堡。我漫步在芳草萋萋的山坡上,来到一片开满白雏菊的空地。
我躺在草地中央,周围白桦的枝条在和风中轻轻摇曳,我沉默地听着溪流欢快的歌唱,风中轻轻的哨声和虫鸣,不远处有一头幼鹿吃完草抬起头来呼唤自己的母亲。我的指尖上落了一朵盛开的雏菊,闭上双眼,我感受着阳光洒落在我脸颊上,静静望着绿叶掩映下的蓝天。
他从树林深处走来,在我身边坐下,修长苍白的手指插进我黑色的长发,漫不经心地抚摸着,半晌,冰冷的双唇在我额头上落下一个吻,那让神明都要自叹不如的面孔俯视着我,用冰冷的丝绸似的声音,咏叹调一般在我耳边轻叹:
“亚西,还不满足吗?你想要的那种绝对的自由,这个世界上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