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玻璃与飞鸟》雍州令

1、序章：忘却是自由的一种形式

　　佛罗伦萨有一段古城墙，我喜欢在深夜去那里徘徊。破败，灰暗，摇摇欲坠的土墙，上面盖着稀疏的瓦片，总会有白光从遥远的地方照过来，透过这些瓦片的缝隙照到另一头的街道来。墙根处生长着野草，夜风一吹，跟着梧桐树叶一起乱摇。

　　没有月亮的夜晚，我常常独自坐上电车，穿过大半个城市，在惨白的车灯里，看着漆黑的窗子上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看着那张比灯光更加冰冷的脸。我会在一个颜色被风雨冲淡的站牌旁下车，那里有一个废弃的电话亭，红色的油漆掉了大半，斑斑驳驳，在歪斜的路灯下有点像陈旧的血迹。

　　小路上偶尔经过几个喝醉酒的青年，东倒西歪地踉跄着，嬉笑怒骂着，与我擦肩而过时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我。而我会向更深的黑暗里走去，在墙的阴影之下看着他们。
　　这样的经历是少有的，大多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在这条路上慢慢走着，迎面而来的是微带寒意的风。

　　我会站在这夜里闭上双眼，心里空空荡荡，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有什么意义。又有时没来由的焦躁，觉得自己一事无成，失落，因为有什么无可挽回，又有什么已经失去了机会。

　　我时常会想到死，想到甜蜜的黑沉睡眠，一了百了，告别这无趣的生活。

　　但是我没有采取行动，虽说我们这种族裔的死亡并不困难。不知道是因为惰性还是纯粹出于一种自虐的心态，感受着日复一日的空虚。亦或是隐隐萦绕在心头的一种直觉:有什么事情还没有发生，有什么事情亟待完成。

　　于是我像个流浪汉一样，夜夜徘徊在一段古老的城墙下，听着远处传来的极细微的人声，心里弥漫着自厌的情绪。

　　我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永远这么持续下去，直到我看到了他。

　　他显然非常愤怒，暗红色的眼睛像是两团地狱之火，直要将我的灵魂烧出洞来。他死死盯着我，眼眸中燃烧着我无法辨识的炽热的情绪，有不可置信，有欲望，有渴求，但最多的还是怒火与失而复得的狂喜。

　　我没有办法承受他的注视，于是我转身，飞奔而去，一如一千年前的那个夜晚。再次落荒而逃。

　　我最值得骄傲的大约也就是逃跑能力吧，连德米特里都不可能追上。所以虽然我感受到他在后面极速奔跑，我还有心思想别的:我为什么要在意大利呆着难道我希望他找到我在任何一个地方我都可以得过且过地苟活，但是我却选择了佛罗伦萨。

　　很久没有这样尽情飞奔过了，我感觉全身上下的肌肉活了过来，每一个细胞都在吐纳着冰凉的空气，四肢在风中舒展，长发飞扬，我似乎又尝到了自由的滋味。

　　但是这是自由吗？我苦笑。被人追逐时被迫体味到的，怎么可能是自由，怎么可能是像明月清风那样的无拘无束的潇洒。也许这就是我为什么逃离，不自由，毋宁死。活在他的掌心里，我简直无法呼吸。

　　我听到他在背后声嘶力竭地喊我的名字，我加快了速度，同时使用了能力。我已经很多年没有释放过能力了，但这种东西似乎是刻在骨血记忆里不会忘却的，我依旧清晰地记得在什么范围内我的攻击对他最有效。

　　但是他仿佛已经忘记，或者说他从未能够抵御我的侵略，因此他停下了脚步。

　　我是否应该感谢他一看到我就失去了理智幸而他没有把自己的人手都驻守在海关，否则我必然逃不过被他带走的结局。

　　我的各种□□时刻带在身上，我在机场一边看着航班时刻表，一边神游。不知道是怎样一种矛盾的心态驱使着我的行为，或许我心中早已知道他总有一天会找到我，而比起死亡，我更恐惧的是完完全全地失去自由。

　　柜台前碰着刺鼻香水味的小姑娘又问了我一遍，表情开始不耐烦。我匆忙回神，随便选了一架即将起飞的航班，连目的地都没细看，便登上飞机，离开了佛罗伦萨，向未知的未来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