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危职业与高味职业》正版岑空

27、优秀的人也需要帮助

　　庄灯开了一个小玩笑。
　　杨木易爬杆而上说：“强烈要求第三者在场，我自告奋勇！”
　　——“好好养脚。”
　　——“申请视频通话！”
　　庄灯看了一眼丫丫，她正乖巧地坐在检查床上，护士老师正在为她铺床。
　　——“没关系，还有学生和护士。”
　　——“可是我之前去给程垣送充电器，发现你们护士站和医生办公室是前后的位置，互相看不到对方，在工位上都是用对讲机或者电话讲话。”
　　——“你还给程垣送过充电器？”
　　——“对啊。”
　　——“他老婆呢？”
　　——“不告诉你。”
　　“庄医生，那我可出去了，有事你打电话。”
　　庄灯回应了护士一声，看着丫丫坐在床沿，抱着小熊在发呆，便走到她身边问：“丫丫，你一般什么时候睡觉？”
　　丫丫摇摇头，一双眼睛木木的，没有情绪。
　　他放轻了声音问：“我打一个电话，会影响到你休息吗？”
　　丫丫抬眼看了看庄灯，眼神稍微聚集，仍旧摇摇头。
　　庄灯揉了揉乖孩子的脑袋，回到了他的工位上，拨了一个视频电话。
　　屏幕那一头的杨木易正躺着玩手机，这一下，惊得她将手机砸在了脸上，又赶紧捡起手机，坐直了身子，接通电话。
　　看着她揉鼻子的样子，庄灯不自觉地含了笑问：“怎么了？”
　　“玩儿手机砸到鼻子了。”
　　庄灯将手机立在一旁，一边打开病历系统，一边说：“一号选手杨木易，命中目标。”
　　“10分！”杨木易对着手机比了个剪刀手，又想到什么说：“对了庄老师，我听夏蹊说，他们家周围开了一个射击馆，有机会去玩玩吗？争取正中靶心！”
　　庄灯听到她说夏蹊家，就想到了夏蹊家的那口子，也想到了老王确实说过送充电器这事。于是停下键盘上的手，抱臂问她：“你怎么给程垣送充电器？”
　　“你想起来了？我以为你都忘了。”
　　庄灯这辈子都不会忘，他美名远扬的那一天，只是暂时没有想起起源。
　　“他老婆呢？”
　　“他们那时候吵架了，就我去送了。”
　　庄灯又开始改病历，并说：“没有充电器，借一个就行了。”
　　“庄老师。”杨木易盯着屏幕里的庄灯问：“你是不是吃醋了？”
　　庄灯的手顿了一下，似笑非笑地对屏幕说：“我要挂电话了。”
　　“别啊别啊。”杨木易急得晃了晃身子说：“我表现这么好，不奖励再通话一分钟吗？”
　　庄灯好笑地问：“你表现什么了？”
　　“我很认真地在打电话啊，一点儿都不敷衍。”杨木易想到什么说：“我记得有一次，夏蹊下台以后给程垣打视频电话，她把程垣的窗口变成了小窗口，然后自己对着屏幕整理仪容仪表，突然发现程垣脸上一亮一暗的，就先发制人，说了他一顿，赢了不晾衣服的权利。虽然吧，在我这个单身狗耳朵里，都是秀恩爱。”
　　庄灯点点头说：“学会了。”
　　杨木易调侃他说：“你学会什么了？”
　　一时间，空气中有一丝丝的暧昧，庄灯不再看屏幕，而是让打印机开始工作，不断打印着患儿的出院病历。
　　打印机轰轰的响声里，杨木易听见他问：“没什么，脚怎么样了？”
　　“没事了！”杨木易拿着屏幕对着脚踝，笑得像个傻子一样。
　　她本想再打趣庄灯，怎么好的不学，只学坏的，但她最近太累了，除了自己的工作，还要准备主治医生的竞聘，还想跨专业搞懂庄灯领域的知识。想要的太多，超过了自己的时间掌握，于是现在困得不行。见庄灯已经完全忘记打这通电话的初衷，她放心地说：“庄老师，没什么事我就睡了，还有，国庆节的门诊要向你请个假，那天我要值班。而且一放假，要做手术的人也很多，会比较忙。”
　　“好，知道了。”庄灯看了屏幕里的她，平时炯炯有神的眼睛，此时也强打精神的模样，“睡吧，晚安。”
　　“晚安。”
　　可惜庄灯的夜晚不能安。
　　他看了眼丫丫，她正在看他。
　　庄灯起身到丫丫身边说：“睡吧，等姑姑来了，就抱你去病房了。”
　　丫丫摇摇头说：“我睡不着。”
　　她不睡，庄灯连打盹的机会也没有。可惜他没有带电脑，写不成论文，做不成PPT，连特殊科研记录本也在车上，没办法记录进展，只能拿着手机看一眼有没有最新的指南，以及大佬们的经验分享。
　　但他决定把手机给丫丫。
　　“看会儿动画片吧，看完就睡觉？”
　　丫丫看着庄灯，好像在探究什么。她的眼睛很大，总是如同受惊一般，整个人也是瘦瘦小小的，稀疏的头发扎了两个小辫子，仿佛一根一折就断的麻杆。
　　“不喜欢看动画片？”
　　在庄灯祈祷丫丫别让他讲睡前故事之前，她接过了手机。
　　自从孟晴晴拷资料的事情出了以后，庄灯就对电子设备的安全性产生了质疑，所以他的手机不仅有指纹、面部锁，几乎每个app都有应用锁。所以，他完全不担心丫丫会乱点什么东西。
　　而手机给她以后，他又坐回了工位，在抽屉里拿出一本书来看。
　　从前做学生时，只需要跟着老师的步伐走，如今做了医生，才发现独立究竟有多难。
　　当下反正做不了什么事情，庄灯索性拿出一张废纸，随便头脑风暴一下。没想到的是，脑袋里一下就出现了杨木易拿出废纸画名片的场景，那张纸还在他工位上的抽屉里。而他手中这张纸上，也写上了肛肠科。
　　他进入医院前就知道，A市人民医院举全院之力发展了几个大科室，包括普外、ICU、普儿之类常见病和危重症，在这个领域做大做强，其他医院无法与之抗衡。故此，中医院走的是全面开花的路子，科室强不强再说，至少，全。而妇幼保健院则是专搞妇儿，其他医院就不太了解了。
　　当初，母亲和他商议要进入哪个科室时，曾问他要不要去妇幼，说不定他们会举全院之力发展他。
　　庄灯拒绝了，假如能够争取到全院之力，那么人民医院的力量自然是更大的。他回到这里，已经让导师很失望了，他希望可以通过自己的力量证明自己。
　　母亲当时说他小孩子气，还没有感受到落差，但也尽力支持他，帮他联系了当地医专的校长，借了一间实验室。
　　庄灯没有让她失望，也没有让主任失望。
　　无数次预实验失败后，庄灯终于摸对了路。正式课题一申请下来，院领导立刻对儿康刮目相看，资源瞬间向这边倾斜，接下来更是支持他们大力发展。
　　那时候，庄灯深刻认识到导师说的没错，科研是提升一个医生知名度、获得资源的最好的方式。治疗效果一传十、十传百，不如一篇文章在网上传遍世界。
　　不过那时候都不看好他罢了，再是名校毕业的硕士，也没有独立撑起一个小组的经验，成员都是一个个游说的，实验室也是借的，人手更是雇了医专的学生。不过这个成绩出来以后，医专倒是希望能和庄灯深度合作，争取日后变成医科大学。
　　但庄灯暂时停下了脚步，将重心转回了临床。
　　科研是一条孤独的路，也是一条很慢的路，就像杨木易所说，那些药物不知道要经过多少代科研人员和市场的努力，才能降价。
　　孤独成了习惯，导致导师直接定位他在科研岗。后来发现，他和人相处，总有问题，就连自己的女朋友也没办法沟通。他想要改变这种情况，却只能借科研先证明自己的能力，或许可以让旁人不要排斥自己。
　　不过，他没想到，科研成果得到了资源，提高了知名度，招到了更优秀的治疗师、临床医生，科室逐渐变得更强。甚至院领导准备开展儿童保健时，将这个任务从普儿手里夺了过来，交还儿康，等外出进修生长发育的医生回来，就可以开展。
　　诸事有利有弊，他在纸上又画了画，科研岗寂寞，要承受无数的失败和极大的精神压力，但成果或许可以推动一个领域的进展。临床岗位复杂，要承受人情世故的不可控，但直面孩子的笑容，容易受到激励。但是，两者并非对立，而是相互促进。
　　庄灯正在思考接下来这一步怎么走，要不要去信息科调科室近些年的资料，通过数据统计分析，实现科研临床同步发展，互相规范，争取各个方面都追上省城时，他感觉到了一些生理上的不适。
　　庄灯低头看了一眼，反射性地从椅子上跳起来退到一边，厉声问：“你在干什么？”
　　不知何时站在他侧身后的丫丫，吓得缩了缩手，一双眼睛更令人觉得无比可怜，可庄灯此时只觉得恐惧。一个柔弱无助但漂亮的小女孩，一个从身份到身材都碾压性强势的大男人……庄灯不敢想下去，他恨不得立刻搞清楚，这个位置有没有监控。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不下，而他手表上每一秒跳动都像在判定他的死刑时，他的手机传来了微信声，在这个安静的夜晚格外刺耳。
　　庄灯却像得救一般，三步并作两步至检查床旁拿起手机，看到杨木易发信息问：“庄老师，我牙疼疼醒了，你有推荐的口腔科医生吗？”
　　他的眉头紧锁，顾不上程垣说的口腔科青年才俊，不分三七二十一地拨了视频电话过去。
　　一双凤眼凌厉地盯着丫丫，却是不容置疑地对屏幕那头的人说：“我知道我很无理，但我现在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