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危职业与高味职业》正版岑空

22、慢慢聊自己

　　做你老公？
　　庄灯禁不住想问杨木易，你确定你是慢了一步吗？小姑娘，你的每一步都比我快好不好！
　　但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眼看着庄灯快被口中的汽水呛地背过气，杨木易手忙脚乱地为他拿纸巾说：“不是不是不是，庄老师，我的意思是，你也可以让我试着治愈你。”
　　庄灯用卫生纸捂嘴，看她拿出手机说：“不是庄老师，我就是最近玩游戏玩上头了，然后就脱口而出了，对不起庄老师，你看就是和游戏里的话太像了。”
　　庄灯将纸扔进垃圾桶里，紧蹙眉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动漫画面里，男生正在对女生说：“我做你专属辅导老师，你做我女朋友。”
　　OK，这没问题，但你能不能告诉他，为什么这个游戏里的男生叫“杨木易”？你是不是应该再告知一下，对面那个女生是不是叫“庄灯”？
　　杨木易看庄灯的眉头没有舒展的样子，猛地想起游戏男女主名字是玩家自己设定的，果断收回手机尬笑着说：“庄老师啊，其实这个游戏挺有意思的，推荐给你，叫《真爱拯救计划》。”
　　庄灯仍旧干咳，没有说话，这久违的感觉令他不知是喜是悲。
　　杨木易挠挠头发又咬咬嘴唇，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后说：“庄老师，要不，我、我，换我告诉你为什么来肛肠科吧，其实我手术做的特别差，但是又喜欢做手术，所以被调剂过来的，想不到吧，哈……哈……哈……”
　　庄灯单手揉了揉自己的眉目与额头，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吃饭庄老师，这个米线特别好吃，我上学那几年，每次回家都来吃这个。”
　　“为什么？”
　　杨木易正准备埋头苦吃，听到庄灯这句话，惊得抬头问：“什么？”
　　庄灯想要问她为什么想嫁给他，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嫁的地方，可看着她的眼睛，他又问不出口。话到嘴边变成了：“盛夏和老王说，你手术做的很好。”
　　杨木易出了一口气，紧张的情绪放轻松了一些。
　　“刚考上大学的时候，比较放松，每天就是玩玩游戏，假期出去旅游，只有考前突击。后来发现医学考前突击太痛苦了，所以才好好学习的。但是毕竟落后了一些，我报的那个专业收的人也很少，复试操作的时候，我没有别人表现得好，所以就被调剂了。”
　　她说着吃着，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庄灯拿起筷子问：“你报的是哪个专业？”
　　杨木易一怔，从前别人问这个问题，她会大大方方地说，然后嘻嘻哈哈地过去了，可此时此刻，竟然有些犹豫。如果说实话，你会理解吗？
　　喜欢一个人，总是这样矛盾，渴望他更像自己喜欢的人，又怕他只是自己幻想的样子。有人沉醉于自己的幻想，一再沉沦，等回头时已不知来时的路。假如不能理解，三观不合，她或许也会转头就走，但如果是他，恐怕她不会如此决绝，而是像千万人一样舍不得之前编织的美好，安慰自己只是小小的意见不和罢了。
　　然而，明明开始时是害怕自己被看穿，到最后结束时却总是以对方不了解自己为借口。她不愿意做那样的人，尽管忐忑，还是实话实说：“整形外科。”
　　“嗯，挺好的。”
　　她看着他，眼神热切：“好在哪里？”
　　庄灯见她这个模样，不免郑重起来，于是放下筷子，认真组织着语言说：“天灾人祸有很多，患者有权利找回被夺去的容貌。灾后心理重建，本就不容易，明明可以帮别人恢复，也不必非要逼别人接受这个自我觉得负担的样子。哪怕实在恢复不了，医护人员为他努力的过程，他看在心里，或许会觉得未来并非完全灰暗。”
　　杨木易看着庄灯边说边垂眸思索的模样，因为紧张而狂跳的心平静下来。从未从事过整形外科的一个男人，从他的认知里，斟酌再三地给出自己的答案，不是像别人一样，说这个职业赚钱快又干净，而且将整形医生也当做一个医生来看。
　　杨木易双眼充满仰慕，她双手托着下巴问：“庄老师，如果患者本来就长这样，他就是想变漂亮呢？”
　　“在合理的范围内，没有人可以剥夺他人想变美的权利。化妆、割双眼皮、健身，都可以理解，整容也可以理解，只要理由正当，不危及健康。当然，一定理由正当，范围合理，不危及健康。”
　　庄灯定睛看着杨木易，微微皱眉：“其实不容易，尤其是当你试图去理解那个人来整形的理由时，或许要问自己，能不能为他寻找一条更好的出路。有时候一个好医生，不仅仅看他有多少病人，也看他能不能为病人推荐更合适的医生。而且，有时候可能不只是外貌整形这一条出路，我记得《简·爱》里说，我贫穷、卑微、不美丽，但当我们的灵魂穿过坟墓，来到上帝面前时，我们都是平等的。”
　　庄灯说这话时，也在回忆审视自己的职业生涯，是否有为每一个患儿制定最适合他们的路。独立从业以来，没有了导师的庇护，主任对他的干预极少，他在极大的自由中，常常惶恐不安。
　　“庄老师。”
　　杨木易打断了庄灯的思路，她觉得自己捡到了宝贝，并且决定，除非庄灯真的要走，除非他已经决定了未来世界里不会存在杨木易，否则她绝不放手。现在的她，只想再了解他多一点，再多一点。
　　“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你，你有什么问题是绝对不愿意回答的吗？”
　　庄灯知道她要问什么，她很介意孟晴晴的事情，所以一定避不开这个话题。不过，他自己都没有捋清楚那段关系，又如何讲给她听？
　　他只能拿起筷子说：“没有绝对禁忌，不过有些问题，我需要一些时间思考。”
　　杨木易喜上眉梢，点头如捣蒜地拿起筷子，一边吃一边对庄灯讲起上学时候的趣事。
　　“庄老师，我以前上学的时候，班里那些长得好看的男孩子，都会有女生追，你以前上学的时候，是不是被很多人追？”
　　除了男女混合接力赛，以及天天口出狂言的杨木易以外，庄灯对此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见解，便问：“怎么样是被女生追？”
　　“就是……”杨木易歪头想着说：“有女生故意制造和你偶遇呀。”
　　“我上学放学，我爸都会接送我。”
　　“在学校的时候也可以制造偶遇呀。”
　　“在学校的时候，我除了在班里就是在男厕所，可能不太方便偶遇。”
　　“……那做广播体操的时候，故意看看你，碰碰你呀？”
　　“我初中的身高就够站最后一排了，没有这么高的女生。”
　　“……那可以故意找你麻烦呀。”
　　“她们不敢。”
　　“……那偷偷看你？”
　　“我不看她们，怎么知道她们在看我？”
　　“……偷拍你呢？”
　　“我上学的时候，智能手机还不流行，而且学校不让带手机。”
　　杨木易目瞪口呆，不死心地问：“那，那，那，那直接给你送情书？”
　　庄灯吃饭很快，他此时已经放下筷子，认真地说：“我妈有一次说，从前有女同学给我送礼物，但是都被我爸扔了，所以可能也有这样的情书，不过我从来没有见过。”
　　杨木易对庄灯的怜爱又加一层，快速扒拉完饭后擦着嘴，含糊不清地说：“那以后我给你写。”
　　庄灯拿出手机，准备起身付钱，没有听清她说的话。
　　“你说什么？”
　　杨木易摇头笑着说：“没什么，庄老师，我是说，我初中同学第一次跟我出来吃东西的时候，都拉肚子了，你也不经常吃外边的东西，那你回去可要小心拉肚子。”
　　“你经常吃？”
　　“是啊，我爸妈退休前是公交车司机，忙起来没有时间管我，我就经常在外面吃。”杨木易跟在庄灯身边说：“但是！我坐她们开的车，竟然也要掏钱！”
　　看着她气呼呼的模样，庄灯忍不住想戳戳她的脸颊，把她的酒窝戳出来。
　　庄灯扫码付款说：“挺好，省得你攒钱早恋。”
　　“我怎么可能早恋？我上学的时候很土的！”杨木易很不服气地说这句话，仿佛是件值得骄傲的事。
　　庄灯无奈地笑着，还没说什么，就听她小声咕哝说：“而且，万一被老师叫家长了，对方家长瞧不起我爸妈可怎么办。”
　　庄灯很少见她情绪低落的样子，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装作听不见。他的父亲是校长，母亲是医生，他从没有过这种担心。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不够优秀，令父亲失望，令家乡蒙羞。甚至，他习惯了自己不太合群，大家也接受了这样的他，并定义他为一个优秀又高冷的人。除了盛夏，经常逮住机会就指使他帮忙。
　　“好嘞，收到钱了，二位慢走。”
　　付款到账的提示声音一响，老板精神抖擞，杨木易也精神抖擞地说：“庄老师，我欠你三顿饭咯，以后可要让我请回来，不准说没关系！”
　　庄灯见状，松了口气说：“好。”
　　他将杨木易送回了医院门口，此时雨水停息，庄灯拒绝了杨木易要送给他的雨伞，而是回到了车上，取出他的特殊课题科研记录本，并在其上记下：
　　问题：1、一名丈夫应该具备什么样的特质？2、庄灯是否具备以上特质？3、恋人通常在何等情况下选择转变为夫妻？4、双方父母对亲家有什么样的要求？
　　关于她：父母退休前是公交车司机，害怕别人瞧不起她的父母，从前很土（存疑），现在很时尚，喜欢做手术，喜欢健康路口的米线店，喜欢玩游戏，正在玩《真爱拯救计划》。
　　批注：当她情绪失落时，我的心似乎也沉了一下。我们对视时，陌生人说是恋人的眼神，我看不见自己的眼神，但当她看向我时，我明白了时间停止的意思。这种情况曾短暂出现在婚礼现场上、诊室内、奶茶店前，持续时间不等，可排除因素为肢体接触、独处、她疑似的表白，可疑诱发因素为特殊的装束、明亮的眼睛，多出于无心举动。
　　他合上记录本，又温习了这种心情。
　　或许时间会停止，只因为她与他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