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危职业与高味职业》正版岑空

16、你为什么不自信？

　　庄灯从普外科走出后，心情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虽然每次杨木易都有本事把他气得半死，但不能否认的是，他也开始期待可以再见到她。她是他生命中的一个变数，令他一成不变的生活有了一些盼头和想象，以至于手机响起时，发现是她发的消息，只要不是在接诊或交班之类，他都会尽快回复。
　　——“庄老师，多巴反应性肌张力不全！”
　　——“？”
　　——“小云那个病例，我在A市健康报电子版上看到了你的采访，还有家属送的锦旗呐！”
　　——“嗯，主任想用这个采访，消除之前医闹的影响。”
　　——“庄老师，这张采访照片很帅哦。”
　　庄灯将杨木易发来的采访照片放大了看看，又缩小了看看，最后回复：“嗯，这个角度还可以。”
　　哪怕是在吃晚饭时，他也会回复。
　　——“庄老师，你有没有儿童模拟人？下个门诊我考儿童神经系统查体给你看。”
　　——“没有。”
　　——“好吧，那我用玩具代替可以吗？”
　　——“可以。”
　　——“你喜欢毛绒玩具还是人偶？”
　　庄灯认真想了想，回复：毛绒玩具。
　　——“太好了，我其实特害怕人偶！以前规培课的时候，我都不敢看模拟人的脸。”
　　——“但是人偶更直观。”
　　——“！！！”
　　杨木易开始表情包轰炸，庄灯想象着她瞪着眼睛不服气的模样，笑了一下后熄了手机屏幕，将它反扣在桌面。
　　但，他端起饭碗时，发现父母正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怎么了？”
　　庄母试探地问：“庄灯，谈恋爱了？”
　　庄灯脑海里瞬间出现那张执着的脸，脸上不自觉地浅笑着说：“还没有。”
　　“还，没有？”庄父抓住了关键字眼问：“但是快了？”
　　这倒是问住了庄灯，他如果知道的话，或许就不会傻乎乎地问老王，怎么样才算在谈恋爱。然而他确实感到自己的不对劲，所以寻求了帮助，使他可以确信，现在还没有。
　　他不过是遇到了一个有些吵，不，是非常吵，经常努力找不搭边的话题，却在接诊时很安静的人。似乎从来没有说过喜欢他，但无时无刻不在表达想要拥有他、非常关注他的人。还是一个常常说得他心力交瘁，却会解围他不想跳舞，会机灵地帮他开灯箱，会毫不吝啬地赞扬他的人。至于她到底有没有认真学习，等下次考考她就知道了。
　　庄灯说不明白对她是什么感情，而且，这个人出现地很突然，看似永远不会离开他的模样，又让他觉得随时都会寻不见一般。但也让他发现，他并非是独身主义者，两个人在一起说着没有意义的话，做着没有意义的事，也确实比一个人陷入莫名的沮丧要来得快乐。
　　他只能说：“或许吧。”
　　庄父频频点头说：“恋爱好啊，就是别干出格的事。”
　　“庄校长，庄灯已经三十了，不是你的小同学了，你再说说说，庄灯也不会起逆反心理让你抱上孙子孙女的，激将法没用了。”
　　这话让庄灯想到小炮仗说“逼婚”的模样，忍不住又笑了。
　　庄父见庄灯的笑和平时有些不同，伸了伸脖子靠近庄灯问：“庄灯，是哪家姑娘？”
　　庄灯避而不谈，反问父亲：“您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我喜欢你妈。”
　　“你有毛病吧，庄灯好好问你话，你就不能好好回答？”
　　“庄灯，你看你妈，真是不识好歹。”
　　庄灯见二位长辈越老越幼稚，便改问母亲：“妈，您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你房子都买了，结婚后还会和我们一起住吗？”
　　庄灯吃着饭回答：“不一起。”
　　“那不得了，我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和我又有什么关系？赶紧结婚，赶紧搬出去，给你们爷俩做饭都做烦了。”
　　庄父冷笑一声说：“你还说我不认真回答？万一娶个糟心的，够你受的。”
　　庄母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呵了一声后说：“庄校长自己教出来的学生，庄父亲自己教出来的儿子，自己都不放心啊？”
　　“我放心？”庄父想起来往事说：“他在B大念的好好的书，直博留院都不是问题，大好的前程就在眼前，就因为失恋了就回来了，幸好我退休了，不然我在学校都觉得丢人。”
　　“你还好意思说？庄老头儿。”庄母拍下筷子说：“我告诉你，也就是我没在学校工作，要不然我不可能让你天天那样看着庄灯，你看他在学校的时候，身边有过一个玩得好的女同学吗？女同学偷偷送他的礼物不都被你给扔了？我儿子从小到大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多受欢迎，只知道受女同学的白眼。你知道他上大学的时候为什么开始健身吗？那是他说到了大学以后，有很多人盯得他不舒服，他说他不想让别人觉得，小城市出来的人没气质。我说别人看着他，说不定是暗恋他，他说什么？他说不可能，说以前他们班里受欢迎的男生，情书都能收到好几封，□□都能加到爆。我让他去试试，他不愿意，他说这所大学里都是来自天南海北最优秀的人，他在高中就不起眼，现在更不可能起眼了，只能更努力。我那时候才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我儿子过的是什么日子。”
　　话说到了庄母的伤心处，她越来越激动地继续说：“别人谈恋爱进社团的时候他在干嘛？他在为了保研背书写论文！你这个时候成天想抱孙子了，孙子怎么来？从石头里蹦出来？他失恋了想回家怎么了，我不指望他会谈恋爱，我还不能指望他把家当避风港了？在家里当医生怎么了？你要是嫌弃，你和我离婚啊！”
　　这些话，庄灯是第一次听。
　　近年来，母亲会鼓励地说以前他是没长开，现在越来越帅了。他不是小孩子，从母亲的鼓励以及有意无意地暗示里，他也隐隐约约地明白了些什么，但这么直白的听到，令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面无表情地继续吃饭。
　　庄父一时语塞，见庄灯没有帮他说话，气得小声咕哝说：“有这么严重吗？他们医院不天天喊他儿科男神嘛。”
　　庄母又是一拍桌子，把两个男人都吓一跳。
　　“他们科除了主任，就他一个男的！隔壁普儿也就两个男的，一个一米七，一个大肚皮！”
　　庄灯看母亲都气得伤及无辜了，便为她夹了菜说：“他们两个挺好的，脾气好，人也很可爱。谢老师还经常摸着他的肚腩开玩笑说他都怀孕五个月了，能不能去休产假。”
　　“就是，庄灯才不是矮子里拔高个。”庄父附和说：“还有，你前几天不是说还有个追他的人嘛？咱们儿子就是优秀，别人才追他，这是毋容置疑的。”
　　庄母已经气得不想再理庄父，而提到这里，庄灯恰好有个问题要问：“对了，妈，口腔科有单身男医生吗？”
　　庄父猛地看向庄灯，握筷子的手开始发抖，庄母立刻站起来指着庄父说：“你看看你，都把儿子逼成什么样子了？”
　　“不是，你们不要误会。”庄灯起身按着母亲的肩膀，把她按回座位说：“帮别人问的。”
　　“那就好。”庄父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连连感到后怕。
　　“好什么好？他自己的事操心完了吗？就操心别人的事？”
　　庄父束手无策问：“那你说，该怎么办。”
　　“什么我怎么办？”庄母愤愤吃了饭问：“庄灯，你说你该怎么办？”
　　庄灯猝不及防被点名，茫然问：“我？”
　　庄母看着庄灯的表情，气不打一处来地说：“就你这半天憋不出一个屁的模样，我都不知道你上段恋爱怎么谈的。你这回多接触接触，实在没意思，就别让女孩儿在你屁股后面跑。要是有意思，就主动点儿听见没？三十五岁之后，结不结婚你都给我搬出去。”
　　“知道了。”庄灯吃着饭，又想起杨木易发信息问过他吃不吃辣，还说不吃辣好，不吃辣得痔疮几率低一点，就不用担心她为他做手术，看他屁股了。
　　他干咳着忍笑，看父母仍旧是剑拔弩张的模样，便放下碗筷问：“我吃完了，你们的碗筷需要一起刷吗？”
　　庄父正是心烦，摆手让庄灯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庄灯刷完自己的碗筷后，其实不知道该干什么。往日里为着课题灰头土脸的日子，让他意识到这里资源确实亏缺，不能再贸然报课题。而上次医闹后，主任体谅他的不容易，也让他演讲汇报结束后就将手头的事情放一放，好好轻松一下。
　　他往日里的放松就是去健身房，或者是看些与专业课无关的书籍。他自认是个没有情趣的人，以至于当他问出怎么样才算在谈恋爱的时候，老王以为他在开玩笑，便模仿网上走红的医生表情包，怅然地说：“我不能看好所有的疑难杂症，也看不透这复杂的人间。”
　　“？”
　　看着庄灯无动于衷的模样，老王服了，他相信庄灯真的是会问出这种问题的人，于是也问出了和庄母一样的疑问。
　　“你上段恋爱是怎么谈的？”
　　“时间太久，有些记不清。”
　　“谁告的白？”
　　庄灯蹙眉回忆了一下说：“好像没有谁告白。”
　　老王眨了半天眼睛后恍然大悟，挤眉弄眼地问：“那你现在问这个干嘛？旧情复燃了？”
　　庄灯的脸突然冷了下来说：“没有。”
　　“那你是怕某个进攻势猛的人，跟你玩玩儿而已？”
　　见庄灯沉默，老王连连说庄灯动心了，调侃完却稀奇地问：“我竟然胡猜都能猜中！庄灯你是不是不自信啊？我就一直觉得你不对劲，名校出身偏要回来，长得好看还怕别人玩儿你。我要有你这个履历、这个长相，那游戏人间的就是我。”
　　庄灯拒绝回答老王的喋喋不休，还好程垣恰时推门而进。
　　不过最终庄灯离开普外科的时候，老王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年轻人，谈恋爱就像咱们看病一样。你遇见一个人，遇见一个病号；你们之间发生了一些事，患者对你说病史；你动心了，你对这个病有了一些思路；你们之间多了解对方，你继续挖掘病史细节；你告白了，你下了一个诊断；你们在一起了，病号在你这治病了；你们中间出问题了，病号病情反复了；你们解决了问题甜甜蜜蜜，病号好转开心出院；要么你们分手了，患者转诊了。多容易的事儿啊。不过，就跟病号来到你这儿，你总要和她进行沟通一样，把你讲给她听，也看看她会不会选择你这个医生。可不能总拿沉默当默认哈，沉默可以是默认，也可以是拒绝回答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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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我们都可以遇到很好的父母、朋友、爱人、陌生人，可以给我们爱、帮助和建议，如果没有的话，也希望可以遇见一个可以走进我们内心的自己，与自己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