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危职业与高味职业》正版岑空

13、跟诊的杨木易小朋友

　　通常讨厌小白花，全在于，她们对她黑。如果对她黑，别说小白花了，就连祖国未来的花朵，她也会讨厌。
　　但庄灯是个儿科医生，定然不能对小花儿们讨厌，不然他怎么热爱自己的工作？儿科医生失去了热爱，会怎么样？她想到规培时短暂地在儿科呼吸轮转了一个月，碰到了本科室的研究生，听她抱怨说：“每天都要查房，没有一天不在上班，上班当规培生收病人，下班做研究生写论文，没有一天睡懒觉，没有一天逛街，没有一天不在熬夜，我的生活没有一点质量！”
　　可是说出这种话的人，在碰到小朋友的时候，目光立刻温柔，声音也缓和了许多问：“乖，阿姨不给你打针，阿姨给你听听胸口好不好呀？我们打个小电话。”
　　所以，杨木易不能让庄灯讨厌小朋友，哪怕她也变不成他喜欢的小白花。只是，她没有注意到，想要改造庄灯的她，先改造了自己的心态。
　　她翻出了读研时期的白大褂，兴致昂扬地在导诊台问了庄灯的诊室。走到门口，诊室的门虚掩着，透过一掌宽的缝可以看到庄灯正在看书。
　　呼叫器没有再响，杨木易觉得病人已经结束就诊，便兴奋地推开门问：“庄老师，我来报道了！”
　　门一打开，庄灯对面的身影就显了出来，是一位翘腿而坐的男性。他穿着白大褂，胸口挂着胸牌，布满灰黑头发的脑袋转头看向杨木易时，让她想起科室介绍墙上，照片放在第一位的——主任！
　　“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就庄老师一个人！”
　　杨木易连连鞠躬关上了门，尴尬地退到门口。
　　主任看着揉眉头的庄灯，问：“这是？”
　　庄灯的眼睛左右轻微晃动了一下后，看着主任说：“来跟诊的一个小朋友。”
　　主任点头说：“跟着你，确实能长很多见识，可惜不是追你的那个姑娘。”
　　庄灯有些意外地问：“可惜？”
　　“如果你能在这里成家，还会想着离开吗？”
　　“当时只是开个玩笑，我同门不会来，我也不会走，您放心吧。”
　　庄灯笑着喂主任吃下一颗定心丸，但主任放下腿，起身拍了拍庄灯问：“这里真的留得住你吗？”
　　他平静的眼神和庄灯的沉默相接后，转身出门看着杨木易，鼓励地说了句：“好好学。”
　　“好的老师。”
　　杨木易尴尬地笑着目送主任离去后，哭丧着脸走进诊室，大气都不敢出。
　　难得看到杨木易如同霜打茄子一般，庄灯手握半拳抵在鼻尖笑了下后说：“坐吧。”
　　杨木易指了指对面的凳子问：“主任坐过的宝座，我可以坐吗？”
　　庄灯重新翻着他的书说：“放心，没开过光。”
　　“哦。”
　　杨木易听见庄灯开玩笑，脸上强绷着笑坐下。室外此起彼伏的哭嚎声隐隐传进室内，但他还是可以静下心看书，令杨木易佩服不已。可惜她只带了听诊器来，没有带书，也不想玩手机，只好盯着庄灯发呆。
　　或许是目光太过逼人，惹得庄灯从白大褂口袋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笔记本递给她说：“别看我。”
　　“好。”
　　杨木易欣喜地接过他的本子，翻开第一页就是他的名字和手机号。字体沉稳有力，同婚礼上写下的纸条如出一辙，完全可以让人联想到一个大气的成年人，就像他本人一样，事事不计较。
　　“你练过很久的字吗？”
　　庄灯依旧没有抬头，他拿着笔在自己的书上做着标记说：“嗯，毕竟我爸是校长。”
　　杨木易想起高中时，校长和教导主任天天上学在学校门口抓没穿校服的人，放学在校园抓早恋的人，感慨道：“那你如果上学的时候谈恋爱，女孩不是相当于天天见家长？”
　　庄灯想到自家父亲偶尔吃饭时对他说，三十岁的人了，该恋爱也谈谈恋爱，别总抱别人家孩子，早知如此，当年就不看着他，让他也有机会发展一下男女同学关系，弄到现在只知道学习工作。而母亲会吐槽父亲，自从这老头儿退休以后，整个人脑子里只剩下含饴弄孙。
　　庄灯脸上挂起了浅浅笑意，翻了一页书说：“只有黄昏恋的机会了。”
　　“那……”杨木易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待庄灯的眼神对上时，只见她暗自苦恼地说：“我出去一下。”
　　唉，背后豪言壮志一箩筐，面对本人时，难免就怂了。
　　庄灯倒是没有在意杨木易的表现，好不容易病历改完，病房安静无事，门诊上没有几个人找他一个年轻的主治医生看病，他乐得清净看书。
　　只是……
　　“以后在这别乱跑，婚礼上有人见过你，看见你在这，万一有什么多想的人说出去，对你不好。”
　　杨木易出门拿了一个薄薄的门诊病历本，回来后就听到庄灯这么说，她将门半掩着问：“庄老师，你这算是金屋藏娇吗？”
　　“……”
　　看着庄灯一脸无语的样子，她乖巧地坐在对面说：“这屋子又小又普通，还是你们一附院的国际门诊部更像金屋。”
　　庄灯打量了四周，一间普通的屋子，因为是儿科诊室的原因，墙面贴了身高标准图和一些可爱的贴纸。不大的空间有一张桌子，一个灯箱，一台电脑，一个洗手池，一张检查床，两个单人柜子和几个木凳子，已经足够。国际门诊部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个模糊不清的符号了，这个符号代表他在那里遇到过的特殊病人，以及和同门、老师熬过的夜。
　　“你去过那里？”
　　“没有。”杨木易诚实地说：“盛夏发了很多照片给夏蹊，她转发给我看的。他好像，真的挺想你回去的。”
　　庄灯看了眼杨木易白大褂左侧胸口位置的医院名称，问：“C大的？为什么要回来？”
　　“因为我想回来，那里虽然很漂亮，但是很累。而且我是独生子女，爸妈不可能为了我背井离乡，我也舍不得离开他们。再说我们的工作性质决定了，在哪儿都差不多，实在难的手术，请专家就好。”
　　杨木易说得理所当然，不悲不喜。
　　庄灯便抱臂问：“我不可以和你一样吗？”
　　“我不信！”杨木易激动地将身子探向他说：“我回来以后第一次和病号吵架，我特别开心，你知道嘛，我终于听得懂病号骂我骂的是什么了！你也是吗？”
　　庄灯用手指推着杨木易的额头，让她乖乖坐下。他觉得这可真是个有本事的人，每次对她稍微有所改观的时候，她都能凭自己的本事让人哭笑不得。
　　“好好学习，一会儿考你。”
　　杨木易甜笑着收回身子，将庄灯本子上的东西抄在病历本上。她也并非全抄，只是摘了些儿科常用药物，以及和他专业方向比较密切的东西。
　　正抄的时候，她听到庄灯动了动鼠标，室外的呼叫器在喊“请03号病人XXX到第X诊室就诊”。
　　诊室的门被推开，一对年轻夫妻抱着一个孩子走了进来。
　　庄灯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门诊病历本，本子封面已经写上了孩子的名字和年龄，翻开第一页，也写上了就诊日期。
　　他问：“孩子怎么不舒服？”
　　孩子母亲说：“孩子生下来就软趴趴的，也不长肉，刚开始妇幼说再喂喂看，但是医生你看他都一岁了，还不会走路、不会说话。”
　　说到这里，孩子妈妈忍不住哭了起来，杨木易连忙拿出兜里的纸巾递给她。
　　孩子爸爸拿着手提袋说：“这是我们孩子在妇幼做过的检查。”
　　庄灯接过检查报告，简单扫了两眼，在病历本上开始写字，一边写一边梳理病史，并问父母一些问题，譬如孩子几个月会抬头，什么时候会坐，都做过什么干预，出生的时候有没有窒息、抢救、脑损伤等等。
　　杨木易听得聚精会神，见病历本上很快被他写得像一份入院病历一般详细。
　　停笔后，庄灯对孩子父亲说：“把拍的片子给我。”
　　孩子父亲连忙将孩子做过的CT、磁共振和X片都递给庄灯，杨木易也眼疾手快地打开了灯箱。
　　庄灯看了一眼杨木易，没有做什么表示，继续看孩子的片子。
　　末了，他说：“把孩子放床上吧。”
　　孩子父母顺从地将孩子放在了床上，见他小小的一个，完全看不出来已经一岁了。杨木易面对这么小的孩子，不知道该做什么，还好庄灯站在了她的身边，一边说一边做。
　　对孩子进行了全身体格检查后，庄灯洗了洗手，坐回了电脑旁，开始书写方才体格检查的结果。
　　杨木易敬佩于庄灯记忆力的同时，见他开始在电脑上敲电子病历，敲的同时听父母说：“庄医生，实话实说吧，我们和小云一个小区，就是之前一直被当成脑瘫在妇幼康复的那个。”
　　母亲又哭着说：“他家一直康复，没什么变化，就想着换个医院，就来找咱们主任，咱们主任说不像脑瘫，推荐找你看。你看了也说不像，就给他检查，还让他做基因检查，他当时不是不做嘛，但是你也给他用药了，特别便宜的药，结果孩子吃上药第二天走路就顺当了。我们在小区听说这事儿，就立马来找你了，庄医生……”
　　孩子母亲说不下去，父亲也是沉默。
　　庄灯修长的手指不断敲击着字，却难得的勾不起杨木易的兴趣，她的心和这对夫妻纠在了一起。
　　庄灯收了手，转身对孩子父母说：“我记得小云那个孩子，我到现在也认为，做个基因检测是更为保险的做法。”
　　“我们做！只要能行，我们做什么都行！”
　　庄灯在病历本上写着诊治意见，时不时停笔抬头与这对夫妻交流说：“你们家孩子和他们家的，情况不一样。目前孩子该做的检查，妇幼也做的差不多了，孩子可能是脑发育异常导致的全面发育迟缓，但是不排除基因问题，建议你们送个血尿代谢和基因。只是，基因结果可能是阴性的，或者做出来一个结果，没有根治的方法。最后只能说，咱们对孩子有一个预判，将来再生孩子的时候，可以做产前筛查。”
　　庄灯最后在病历本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对他们说：“这些检查结果都是外送的，出来也得都比较慢，期间孩子不要放弃康复。如果你们觉得在妇幼做康复没有效果，可以来我们医院试一试，或者去省城试一试，我给你写几个省城医生的名字，你可以去找他们，不过他们的号比较难挂，最好提前在多个挂号平台看看。”
　　孩子父亲说：“庄医生，我们就在你这里治。我们在省城也没亲戚，到时候估计也挂不上号，那才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我们相信你，就在你这治，反正孩子已经这样了，将来他变成什么样，我们都认，真的。”
　　庄灯犹豫了片刻后说：“行，我给你们开入院证，你们去住院部一楼交押金办住院，然后到三楼说收到我床上。”
　　他在电脑上操作了一番，将病历本还给家长，看着他们千般感谢地离开，眼神中却满是忧愁。
　　庄灯看了眼手表，又看了眼呆在一边的杨木易，问她：“我也解决不了他们的问题，是不是很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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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涨了收藏，好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