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之下》在下本无良

76、害怕

　　如同罗艳怀疑时凉一样，时凉也不相信沈厌、戚阳、郁傲晨三人。
　　再加上，如果贸然返回天空城，戚暖还活着的事情一定会被系统发现，到那时他们要面临的就是整个天空城的火力。
　　所以，时凉最终把四方会面的地点定在了他的私人领地——囚徒岛。
　　这座岛在海上，离天空城很近，最重要的是这里没有系统的监视。
　　交通工具是2.0版塔纳托斯友情赞助的，死亡游轮虽然被炸毁，但狡兔三窟，管家早在出事前另准备了一艘船，存放了不少武器和装备。
　　据说是特意为戚暖准备的。
　　“塔纳托斯先生知道，您最后一定会重返天空城，所以提前备好了这些，希望能帮到您一二。”2.0版塔纳托斯说道。
　　戚暖站在黄沙岸边，迎着地平线升起的朝阳，望向海上那艘缩小版的死亡游轮。
　　她不禁产生深深的疑问：“我和他关系有这么好吗？”
　　实在没看出来啊！
　　她之前以为，她和塔纳托斯之间应该是某种合作关系，不过怎样的合作伙伴能做到这个份上？
　　2.0版塔纳托斯微笑道：“听塔纳托斯先生说，你们见过不超过三面。”
　　大佬：“……”
　　一股温暖的海风迎面袭来，2.0版塔纳托斯笑意更甚，“我在书上看到过一句话，有人倾盖如故，有人白首如新。我见暖小姐也不过一面，但很愿意和您做一辈子的朋友。”
　　周遭的温度骤降，时凉一身低气压地走过来，就差把“滚”字刻在2.0版塔纳托斯脸上。
　　2.0版塔纳托斯耸了耸肩，识相地走开。
　　“虽说天空的航线都被系统监视着，但坐船的话，会不会太慢？囚徒岛多远？”
　　大佬这话本是问2.0版塔纳托斯的，一回头却对上时凉那张“夺妻之恨，灭你全家”的俊脸。
　　大佬：“？？？”
　　冒寒气的某人酸溜溜道：“不远，以这艘船的动力引擎，傍晚就能到。”
　　大佬歪了歪头。
　　她一个欺身，脸几乎要和时凉的贴上了。
　　时凉心脏猛地一跳，后退了半步。
　　没办法，戚暖那张脸杀伤力实在是太大了，更别说他本就喜欢得紧……
　　“你怎么又生气了？”大佬不解问道。
　　时凉有一瞬间的错觉，好像又回到了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他的审判官大人总会问一些让他哑口无言的问题，然后用那种干净无辜的眼神看着他。
　　无地自容。
　　难以启齿。
　　“我没有生气，”时凉的火气一下子就没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对这个人还是半点辙都没有。
　　他叹了口气，“我只是……”
　　太喜欢太喜欢了。
　　怎么办呢？
　　因为太喜欢，总害怕会失去你。
　　“姐！我们行李都收拾好了，什么登船出发呀？”
　　盛放背着超大号的登山包，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脸上洋溢兴奋的笑容，然后——
　　对上他姐夫“早晚弄屎这小兔崽，总坏我好事”的脸。
　　盛放：“……”
　　干，兴奋不起来了。
　　戚暖扭头一看，嘴角却因为“兴奋”而抽搐。
　　盛放身后跟着呼啦啦一大片人，拎着锅碗瓢盆，呸，背着大包小包，准备登船。
　　老板娘，侯三，曲老，病鬼，祝愿，季叔父子，双胞胎兄弟……
　　最过分的是吕老爷子，老人家拄着拐杖，老当益壮地扛着一个麻袋，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笑呵呵地就朝戚暖走了过来。
　　大佬：“………………”
　　她现在特像个领团的导游！
　　大佬掐了掐眉心，糟心道：“不是，诸位打算干嘛？”
　　老板娘理直气壮道：“去天空城呀！”
　　侯三哪个激动呀，两眼都放光，“是啊暖姐，我还没去过天空城呢！捎上我们吧！”
　　双胞胎兄弟羞涩道：“我们也是……想去瞧瞧。”
　　大佬：“………………”
　　得，不是组团旅游，是要逛菜市场！
　　大佬扶额，“你们知不知道，我去天空城是要干什么？”
　　“行了，大伙们别打哈哈了……咳咳咳……”
　　病鬼捧着心，扶着双胞胎兄弟的肩膀，踉踉跄跄地走到了戚暖面前，“暖姐，我们都知道，我们都是自愿和你一起去的。你别急着拒绝，我这个程序员，你肯定是要带上的，对抗系统你绝对用得上我。曲老是医生，也是搞研究的，你的身体情况，我们多少也知道一点，他老人家您是甭想撇下了！”
　　说着，曲老还配合病鬼抬了抬下巴，一副昂首挺胸、雄姿英发的模样。
　　戚暖：“……”
　　病鬼继续道：“老板娘和侯三，一个水系精神力者，一个土系精神力者，他们两进化程度都是无限接近80%，也是真心想跟过去帮你。至于常见常念两兄弟，游轮坠海后他们激发出了木系精神力，最重要的是两人因为是双胞胎，在精神域得到开发后，可以直接进行大脑对话。天空城那个系统无孔不入的地方，咱的联络智脑很可能就用不上，带上他两没准能充当联络员！至于季叔……”
　　季叔大步向前，坚持道：“我一定要去天空城！我大儿子……小暖，你也知道，我大儿子去了天空城就没了消息，我要去找他。”
　　祝愿畏畏缩缩地举起了手，“我……我也是，我要去天空城找我丈夫。”
　　大佬：“…………”
　　行吧，凑热闹的，帮忙的，寻亲的，她都能勉强接受，只是……
　　“吕老爷子呢？”
　　大佬的死亡凝神扫过老人家，落到病鬼身上。
　　病鬼：“……”
　　完，这个实在编不下去了！
　　其实，他也不明白这位老年痴呆的老人家干嘛非要跟来。
　　“丫头丫头，”老爷子笑嘿嘿地走上前，一副哄小孩的样子，从麻袋里掏出一把东西硬塞到戚暖手中，贿赂道：“船票船票！你爱吃，你小时候最爱吃了。”
　　然后，扛起麻袋，奔着游轮的扶梯就去了。
　　大佬看着手里“行贿”的地瓜干，“……”
　　“带上他吧。”
　　时凉淡淡道，目光却追随着老人家的背影。
　　大佬惊讶道：“啊？”
　　时凉无厘头问了一句，“你爱吃地瓜干吗？”
　　“没吃过，不知道。”
　　戚暖瞧了瞧手里的地瓜干，又硬又黄的，有点下不去嘴。
　　“我爱吃。”
　　时凉拿起一根地瓜干，塞进嘴里。
　　…
　　“小哭包，你爱吃地瓜干吗？”
　　“真可怜，你爸爸妈妈都没给你买过吗？”
　　“我可爱吃啦！来，分你一半。”
　　…
　　“想什么呢？”
　　老板娘伸手在戚暖眼前晃了晃，调侃道：“盯着时凉的背影发呆，他都走远了。”
　　戚暖回过神来，问道：“老板娘，我昨天晚上说了什么？”
　　“啥？？？”
　　老板娘心说，你昨晚说的话可多了。
　　“就是昨晚我明明没说话，但时凉很奇怪地瞧着我……”
　　罗艳还说她在秀恩爱。
　　大佬觉得很冤。
　　“……”
　　老板娘觉得更冤，分明就是小两口在秀恩爱。
　　两人说什么来着，老板娘努力回想。
　　哦对！
　　时凉说，欢迎回来，我的审判官大人。
　　“你说——好久不见，小哥哥。”
　　戚暖愣了。
　　你叫我什么？
　　小哥哥。
　　……
　　阻拦了半天，最后登船的人一个没少。
　　大佬很郁闷。
　　她在船舱里闲逛的时候，路过001的房间，看见那人正在给002擦身体。
　　不过一夜的功夫，001仿佛沉稳了不少，身上那股嘻嘻哈哈的活泼劲没了，板着脸、抿着唇倒是002越来越像了。
　　戚暖敲了敲门，走了进去问道：“要不要帮忙？”
　　001顶着一双黑眼圈，故作轻松地笑道：“不用暖姐，002脸皮薄，让你帮忙擦身体，能羞得醒过来。”
　　“唔，”戚暖转过身去，没再看002，但也没走，问道：“曲老怎么说？”
　　001手上没停，垂着眼皮道：“皮肤和内脏没什么问题，严重的还是他这半具机械身体。病鬼仔细研究过，问题出在他的大脑上。他有一部分大脑组织被系统替换成了机械部件。病鬼说，系统相当于把002改造成了一部半人化的电脑，一旦他违背指令，既是最终没有自爆而亡，也会陷入强制休眠状态……”
　　“呵呵，”001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语气有些古怪，“初代，我好像有点理解你当年，不，你们当年为什么不计牺牲、不计代价也要除掉长夜了。”
　　戚暖沉默了良久。
　　“暖姐，你可能不知道，我认识002比认识老大还久。说起来，和老大的经历有点像。我曾经受过很严重的伤，昏迷了两年，醒过来的时候我的人生是全新的，没有记忆，没有过去，002就守在我的病床边，朝我笑了笑，递了杯水给我……”
　　“可能因为我醒来第一个人见到的就是002，所以我对他有一种格外的亲切感。之后，他带我去见了老大，我两一起通过了副审考核，最后成为了排名第一和第二的副审。”
　　戚暖察觉了一丝微妙的不对头，“002没和你说过，你以前的事情吗？”
　　“说过，我是个孤儿，无名无姓，通过废城选拔上了天空城，后来执行任务受了重伤……”
　　砰！
　　曲老突然推门进来，激动道：“丫头，小七十六醒了！”
　　戚暖一愣。
　　没错，唐七十六也被曲老带上船了。
　　老人家很执拗，不允许唐七十六离开他视线范围超过一米，安顿在沙城更不行。
　　“他刚醒，意识很模糊，一直在叫你……”
　　戚暖跟曲老来到唐七十六的房间，老人家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
　　很奇妙。
　　明明没有记忆，可戚暖看到床上那个白净小少年睁开眼时，会不由自主地高兴。
　　“暖暖，暖暖……”
　　小七十六迷迷糊糊地叫着。
　　十二岁左右的小少年正处于变声期，嗓音嘶哑低沉，算不上好听。
　　可他执着地喊着，声音带着一股焦急与悲伤。
　　“我在。”
　　戚暖坐在床边，一只手覆上小家伙的额头，安抚他的情绪。
　　沉睡多年让小七十六的大脑异常混沌，恍惚中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眼泪骤然留下，“暖暖，你不要走……我去天空城找你，你不要死……”
　　小七十六仿佛陷入某段痛苦的记忆中，眼睛渐渐变成暗紫色，“他们骗我，他们都说你死了，你怎么会死？骗我，都骗我……我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
　　他叫喊着，崩溃着，无数雷霆从他的身体中涌出。
　　“不行！他身体还没恢复，不能使用精神力！！”曲老大吼道。
　　船身剧烈抖动，雷鸣声破空。
　　戚暖扛着雷击，忍受着电流游荡周身的剧痛，一手捂住小七十六暴虐憎恨的眼睛，柔声哄道：“我在，我在的……唐糖……”
　　那声“唐糖”让小七十六一顿。
　　随之，一股温暖的精神力包裹住他全身，雷霆之怒停息。
　　小家伙再度陷入沉睡。
　　船上的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吸引过来，目瞪口呆地瞧着这一幕。
　　雷系精神力者虽说没有火系那么稀少，但也是世间罕见啊！
　　瞧瞧，眨眼的功夫整个房间都让他劈黑了。
　　哇的一声。
　　不知怎么了，曲老忽然撒泼似地坐到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发泄般地吼道：“他还是个孩子啊！郁傲晨怎么能那样对付他呢！雷城本来没那么容易失守的！那群虫兽算个屁！是郁傲晨在背后偷袭小七十六，骗他说你就要死了，如果投降就带他去见你最后一面！小七十六不信，可他不敢赌……哪怕是万一，万一你真出事了……郁傲晨就趁他分神，暗算了他……他那帮下属，那群混蛋！！拿锤子活生生砸碎了小七十六的四肢，然后才告诉他，你已经死了，尸体被扔到了海里……”
　　戚暖闻言一僵。
　　与此同时，门外的罗艳感到一股强烈的杀意。
　　“他说的是真的吗？”戚暖垂眸看着小七十六，淡淡问道。
　　罗艳喉咙一卡，“我……我不知道，那次行动我没有参加。”
　　“好，我自己去问。”
　　戚暖缓缓收回覆在小家伙眼睛上的手，手指僵硬得不像话。
　　方才因为近距离接触雷电，导致她周身麻痹，再加上电流刺激了她的大脑。
　　她头疼得厉害，呼吸都有些费力，扭头对哭坐在地上的曲老道：“您别哭了，给他检查一下身体有没有事……”
　　曲老这才缓过神，噌地起身，手忙脚乱地来到小七十六床边，只听戚暖缓缓说着：“还有，他不叫唐七十六，76只是个实验体的代号。我记得，我给他起的名字叫唐糖……”
　　为什么你们总要叫他76呢？
　　那不是一个人的名字啊！
　　那只是这个时代造就的千千万万的牺牲品之一。
　　——麻木，呆滞，阴郁。
　　可在你们面前的，明明只是一个鲜活的、爱吃糖的小孩子。
　　啪的一声。
　　时凉手中的药箱不小心掉到地上。
　　“不好意思，手滑！”
　　他笑了笑说。
　　戚暖隔着人群向他望去。
　　时凉垂眸，头一次没有看她、没有主动朝她走来，而是招了招手道：“亲爱的，该打精神力舒缓剂了，过来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被电伤？”
　　戚暖看了看床上熟睡的唐糖，从曲老那里确认小家伙没事，这才起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时凉牵住她的手，缓步朝甲板走去。
　　戚暖任由他牵着。
　　和精神力属性截然相反，时凉的手很暖，暖到每一次她握住都觉得安心。
　　那段路不长，却异常沉默。
　　“你想起来了？”时凉问道。
　　那声音明明和往常一样慵懒松散，可戚暖却听出一丝紧绷。
　　她摇了摇头，“没有，可能是电击的缘故，想起一些关于唐糖的画面。”
　　或者说，她只想起了唐糖的名字，离真正恢复记忆任重道远。
　　不知为何，时凉松了口气。
　　“你在害怕吗？”
　　戚暖也不是个傻子，明显察觉到了。
　　时凉哽咽了一下，“是啊，我在害怕。”
　　“害怕什么？”
　　大佬觉得很稀奇。
　　时凉那个捅天作地的狗德行居然也有害怕的事情。
　　狗到什么份上呢？
　　殿堂级的恐怖分子吧！
　　“害怕……在你的记忆里，我是个坏人。”
　　戚暖没说话。
　　时凉心里一沉。
　　他沉默地把戚暖拉到甲板上，让人坐在木箱上，自己半蹲在她身前，仔细检查她身上有没有伤口。
　　半晌后，却听见那人好似终于绷不住了，低低笑道：“坏人我也喜欢。”
　　时凉诧异抬眸。
　　他很少见她笑得那样开心，像个捉弄人得逞的小坏蛋一样。
　　脸上的欢喜和蔫坏都藏不住了！
　　时凉又喜又气，抓住她的手，照手背啃了一口，“小坏蛋！”
　　戚暖被他啃得发痒，身子一个劲地往回缩。
　　“别动，我看看你有没有伤到？”
　　大佬一开始还配合……
　　后来，忍无可忍，她一巴掌拍掉某人的咸猪手，皱眉道：“你手往哪里摸呢？”
　　流氓时某在短暂的阴郁后，又恢复了那副臭不要脸的德性，理直气壮道：“不行，跟我回房间，脱光了看我才放心。”
　　戚暖：“…………”
　　你刚才的害怕和患得患失呢？
　　一个字代表所有。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