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之下》在下本无良

75、退路

　　直到这一刻，时凉才明白，审判官和主宰者、仲裁庭那些所谓不可调和的矛盾，只是为了演给系统看的。
　　当人类太过于团结，就是长夜再度进行大屠杀的时候。
　　“你们打算怎么做？”时凉问道。
　　审判官大人睨了他一眼，凉飕飕道：“半年前，我申请对整个天空城进行电力维修，为了这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你还在会议上单方面和我吵了一架，投了反对票。”
　　时凉：“……”
　　话题怎么突然间这么跳跃？
　　有这么回事吗？他那时不是脑抽吗？
　　审判官提出的所有议案，他都要象征性地反对一下。
　　时凉：“咳咳，最后不是通过了吗？更何况，你这大半年天天搞维修，天空城四处停电，还专门停暗部大厦的电，我手下的人整日摸黑处理事务，我能不反对吗？”
　　戚暖：“那是黎明做的，它讨厌你，所以经常入侵暗部大厦给你们断电。”
　　时凉：“……”
　　玛德，这人工智障心眼真小！
　　时凉一脸便秘地提问：“这和Z计划有什么关系？”
　　戚暖不紧不慢道：“很重要的一环，即便长夜再强，也离不开电源。电路是它的血脉，根据血液的流向，我们可以找到它的‘心脏’。”
　　时凉一怔。
　　“长夜也有弱点？”
　　“有，这世上没有无坚不摧的东西。长夜的弱点就是它的初始核心，一个米粒大小的芯片。我只知道核芯片就在天空城，但天空城太大了……”
　　大到有些人一生都无法走出去。
　　在一座城市中寻找一粒尘埃，难度无异于大海捞针。
　　沈厌按了两下手腕上的智脑，一幅天空城的三维立体地图投射在半空中，“通过电路分析，我们圈出了核芯片的大致范围。”
　　时凉抬眸看了看范围红圈，脸上一阵发绿，吐槽道：“你那圆圈画得再大点，就是一整座天空城。”
　　“……”
　　沈厌彪了，拍桌道：“白痴，你知道为了确定这个大致方向，我们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吗？”
　　时凉懒得搭理他，问戚暖：“就没有办法更精准的定位吗？”
　　“有，你应该得到消息了，长夜因故障停机自检。”
　　时凉挑眉。
　　这个他还真知道，长夜在入侵甲子楼后就死机了，这几日天空城的监控都松懈了不少。
　　光看宗朔、沈厌等人能轻松潜入天空城就知道。
　　若是搁平常，未经允许的人踏入停港码头的一瞬间，就会引起警报。
　　戚暖手指敲着桌面，“也是黎明做的。”
　　时凉：“……”
　　还真是那条大胖鱼干的！
　　“长夜入侵甲子楼，被黎明反入侵了。长夜关机修复，黎明也一样，受损严重。不过，黎明关机前，发来了长夜的精准定位。”
　　戚暖在半空中的三维地图上点了点，圈出一片区域，“虽说是精准了不少，但范围还是很大。这已经是黎明能做到的极限了。”
　　时凉盯着最新圈出的地图，“啧啧，不是范围很大，是大得离谱啊！商业中心，这可是天空城最繁华热闹的市区。长夜对人类文化学得不错呀，深谙大隐隐于市的道理，一旦在这里动起手来，周围的无辜民众就是个大问题。”
　　“所以，在动手之前要想办法疏散这里的人，甚至大范围地遣散天空城的居民，尤其是没有精神力的普通人。”
　　说着，戚暖看了宋读一眼。
　　宋读一个激灵，拍着胸脯保证道：“审判官大人，您放心，在你们开打之前，我一定有多远滚多远，别说天空城了，我滚到九大区的边上去。”
　　戚暖想了想，道：“是个好主意。”
　　宋读：“什么？？？”
　　戚暖：“交给你了，在动手之前，尽可能多地将天空城里的普通民众送到雷城，顺便……把我弟弟也带走，麻烦你了。”
　　宋读一愣，连忙摆手，“不麻烦不麻烦！！！”
　　让审判官大人跟他说麻烦了，他这是多大的脸啊！
　　“我会提前给他准备好吃穿住行所用的一切东西，还请你担待……他脾气差，胃也不好，不吃辣，不吃葱姜蒜，不吃酱油醋，衣物喜欢穿纯棉的，水喜欢喝六成热的……”
　　戚暖不厌其烦地嘱咐了大半天，事无巨细。
　　明明语气平淡，但关爱做不了假。
　　这次时凉愣住了，“我一直想问，为什么以前从没听过你有个坑爹弟弟？”
　　戚暖垂眸，“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
　　“那为什么还对他这么好？你明明知道的，不说以前，但说这次你被算计，他是出了力的。就在昨天，他知道你要被废除审判官之位，高兴得到街上放炮。”
　　戚暖没有说话。
　　良久后，她才缓缓道：“我曾经花过很长一段时间讨好他，像个癞皮狗一样，只要他高兴，我什么都会去做……习惯了，暂时不想改。”
　　时凉蒙了一下，他没法想象审判官讨好一个人的样子，是怎么的在乎才会逼得她弯下脊梁？
　　砰！宋读猝不及防被他家老大吓了一跳。
　　会议桌上的杯子被时凉甩到墙上，摔得粉碎，水溅得到处都是。
　　宋读见他家老大一脸阴沉，懵逼极了，怎么就生气了呢？
　　时凉呼吸粗重，闭上眼睛，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
　　他不是生气，他只是心疼。
　　……
　　“后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我一直忙着暗中转移普通民众，审判官大人并没有让我参与Z计划的实施。我也想过留下，不是我自负，我觉得凭借我的脑子应该能帮到大家，可是您不让……”
　　说着，002看向戚暖，“您说，我是您留给老大的退路。”
　　时凉一怔。
　　002低头，看了看自己冰冷的机械手臂，麻木道：“我知道您的意思，如果Z计划失败，如果老大不幸没死成，落到系统手中，只要我还在，就一定想办法让老大活下来，因为系统想毁掉一个人的方法太多了……”
　　就像他一样，现在活得不人不鬼。
　　002抬头，笑得灿烂，“审判官大人，不负所托，我做到了。”
　　戚暖顿住了。
　　一股酸楚和刺痛从心脏开始蔓延。
　　她无法想象，当年Z计划有多少像002这样的人前仆后继，在荆棘与刺刀堆砌的悬崖挣扎攀爬，最后……
　　或是跌落深渊、尸骨无存，或是鲜血淋漓、面目全非。
　　嘀嘀嘀，002的智脑突然发出警报，频率异常快。
　　002的脸扭曲了一瞬。
　　与此同时，他的机械臂转化成尖刀，刀身因淬毒泛着黑光。
　　所有的动作几乎都在眨眼间完成，红着眼的002猛地起身，用尽全力，朝时凉发出致命一刺。
　　时凉反应慢了半拍，眼中闪过震惊和难以置信。
　　他从没对002设防过。
　　不管是002，还是宋读，都是他最信任的人。
　　所幸在尖刀离心脏还差一毫时，001扑上去相护，竖起金盾，隔开了两人。
　　“002，你疯了吗？”
　　001咆哮道。
　　他觉得自己快疯了。
　　早在听到002这些年一直给老大喂毒/药那刻起，他就觉得自己要疯了。
　　002怎么会这么做？
　　三年啊！
　　他，002，老大。
　　三个人像亲兄弟一样相处了三年！
　　但就是因为兄弟间的相互了解，001才更深刻地明白，002刚才那一刺有多么果断和坚定。
　　他真的想杀老大！
　　戚暖上前，一个擒拿，狠狠地将002摔趴在地。
　　力气之大，连地板都摔出了裂痕。
　　有眼睛的都知道，大佬生气了。
　　“你到底怎么回事？”戚暖皱眉问，“是系统给你的命令，还是……”
　　002的智脑警报声越来越大，他的脸被按在地上，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时凉，不甘地吼道：“审判官大人，不值得的！”
　　戚暖眉心一跳。
　　刺啦一声，002全身倏然爆发一股超强的电流，他半个机械身体开始因为过热而燃烧。
　　戚暖一惊。
　　自爆！
　　想拉着所有人同归于尽吗？！！
　　在即将被电流波及的前一秒，时凉一把将戚暖拽离了002的身边，下意识挡在身后。
　　紧接着，002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时凉吼道：“所有人马上离开这里！！！”
　　电流刺啦的声音越来越大，002半个机械身体开始有爆裂的趋势，就连正常的皮肤上都浮现黑色的裂纹。
　　“002！你想干什么？快停下！！！”
　　001急得满头大汗，却因为电流的缘故无法靠近002。
　　在场的人一阵慌乱，四散逃跑，只有病鬼看出端疑，逆流而上。
　　千钧一发之际，他捧着电脑靠近002，他手指在键盘上狂敲。
　　【叮，入侵智脑成功，开始解析。】
　　病鬼不亏是曾经的特级程序员。
　　一顿操作猛如虎，终于在002自爆前一秒遏制住了趋势。
　　002周身的电流逐渐平息。
　　他整个人冒着黑烟，皮肤严重烧伤，昏厥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看向戚暖，奄奄一息道：“小心……小心戚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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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小时后。
　　“你们放心，曲老说002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就是还不确定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老板娘从房间里出来，对守在门口的时凉道。
　　他靠在墙上，低垂着头，听到话的一瞬间紧绷的肩膀才稍微有了放松。
　　旁边的001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缓缓地蹲在了地上，死命地揪着头发，带着哭腔道：“太好了！太好了！！”
　　戚暖沉默地陪在时凉身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实在是不擅长安慰别人。
　　尤其是时凉现在这个模样，严肃到让她有点不适应。
　　“时哥，暖姐，有件事……咳咳咳咳咳……我想跟你们说一下……咳咳咳咳……”
　　病鬼抱着电脑，边咳边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关于002的。”
　　时凉抬头看向他。
　　病鬼：“刚才的自爆可能不是002有意的。你们也知道002是机甲合成人，我入侵了他的智脑，发现他的大脑里有脑电波监控装置！这种装置高级到不可思议，它可以监测002的思想，一旦他试图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只要有这个念头产生，埋藏在他体内的自爆程序就会启动！！”
　　时凉面色难看到极点，咬牙吐出两字：“长，夜。”
　　病鬼：“咳咳咳咳……除了系统，我也无法想象到谁还能设计出这么超出理解范畴的东西。”
　　监控人类的思想，一旦越界就毁灭。
　　这种东西太可怕了。
　　或者说，长夜真的太可怕了。
　　病鬼想着，打了个寒颤。
　　他看了看时凉，又看了看戚暖，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又压下了心底的想法。
　　“所以，我们最后还是没法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说话的人是祝愿。
　　这位年轻孕妇大晚上的还不睡，似乎格外精神，还搬了个小板凳陪着众人一起等002的治疗结果。
　　她一改往日拘谨的性格，时常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偷瞄戚暖。
　　大佬不是没发现，只是忧心时凉的状态，也没空多问。
　　时凉掐了掐眉心，疲倦道：“如果002大脑中植入了监控装置，我怀疑知道当年真相的人很有可能都被系统控制着。”
　　戚暖皱眉。
　　她有点不明白，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系统这么讳莫如深，连旁人提起一句都要格杀勿论。
　　不对劲，系统这种草木皆兵的态度不对劲。
　　嗒嗒嗒，罗艳从走廊另一头快步走来，一脸凝重地对戚暖道：“初代，有件事还是需要你来决定，刚才我收到了三个人发来的消息，他们都说要见你，并互相指认对方是当年害你的凶手。”
　　“三个？”戚暖皱眉，一下子就想到了，“沈厌，戚阳，郁傲晨？”
　　罗艳：“对，他们都说让我尽快把你护送到他们身边保护起来，你觉得该信谁？
　　戚暖：“你觉得呢？”
　　罗艳：“一个都不可信。”
　　戚暖：“那就都见吧。”
　　罗艳：“………………”
　　罗艳：“初代，您尊重我一下好吗？我都说了这三货没一个可信的！！”
　　戚暖：“他们不是互相指认是对方害死我的，这么坚定，肯定是知道些什么。以前我并没有多好奇当年发生了什么，因为对我来说，知道自己接下来怎么做更重要……”
　　说着，她看向002的病房，“但是现在我想知道。”
　　迫切地想知道。
　　窗外是无尽的黑夜和黄沙，狂风在呼啸，戚暖轻声道：“回去看看，回到云巅之上。”
　　时凉闻言一僵，不知道为什么，他打心底害怕戚暖重返天空城。
　　对，是害怕，没缘由地害怕。
　　那种抵触和不祥的预感让他战栗。
　　“你想好了？”他僵硬地问道。
　　“不用想，”戚暖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不管我有没有恢复记忆，不管能不能知道当年的真相，我都会再度踏上天空城……”
　　因为那里有数以万计的尸骨在黄土之下为她指引方向。
　　因为那片地狱里曾有无数故友亡魂笑着向她告别。
　　因为那里也曾是她生命终结的地方。
　　所以，她会再次手握屠刀，站在系统面前。
　　要么劈开长夜，要么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