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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沈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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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天空太蓝了,也许是海风太柔和了,戚暖不知怎么的,竟靠着时凉的肩膀睡着了。
无知无觉,异常安稳。
呜——
“亲爱的,睁个眼……”
戚暖被游轮靠岸的鸣笛声惊醒,迷迷糊糊听到时凉叫她。
“嗯?到了吗?”
她缓缓睁开眼,入目却吓了一跳。
“干嘛这么看着我?”
大佬暗暗心惊。
她就睡了个觉的功夫,这是怎么了?
时凉一手护着她的头,防止她落枕,但眼神不对,神情也不对。
他眼圈发红,目光幽深,眉宇间萦绕着一股暴戾之气。
——好像她再不睁开眼,他就能疯!
“你睡觉一直这么沉吗?”
时凉掐了掐眉心,努力平稳心绪。
大佬抿唇。
不太像回答这个问题。
作为一个失忆人士,再加上天生敏感,戚暖其实很少睡过好觉。
她不想承认,她靠在时凉身上睡得前所未有的踏实。
“我好像……见过你闭眼的样子。”时凉沉沉道。
他没有想起什么,那只是一种感觉。
他感觉自己应该见过……
所以,那种锥心刺骨、想要拉世上所有人与物陪葬的冲动才会格外强烈。
大佬:“???”
什么胡话?
谁没个闭眼的时候?
“暖小姐,时先生,已经抵达囚徒岛,随时可以下船。”2.0版塔纳托斯开口提醒。
他恭敬地候在扶梯口,脸上挂着千篇一律的标准微笑,永远一副绅士模样。
在他身后,盛放、病鬼、吕老爷子等人背着行礼,一脸看戏的表情瞧着她靠在时凉怀里睡着的样子。
“……”
大佬噌地一下就站起了身,“咳咳,下船。”
难得。
一向淡定的审判官大人,迈开步子竟然同手同脚了。
时凉轻笑了两声。
那笑声传到戚暖耳朵里,格外得痒。
痒得她耳尖都红了。
……
囚徒岛,囚徒岛。
大佬本以为听名字,就是个荒凉之地。
没想到——
入目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岛上有许多穿着工服的男女正在忙碌,热闹得过分,不远处……
“那是?”戚暖眯眼道。
时凉双手插兜,吊儿郎当地走下扶梯,站到她身后缓缓道:“武器加工工厂。据说审判元年前,大家称之为——兵工厂。”
在森林的深处,借助天然屏障的遮掩,一座庞大的钢铁建筑拔地而起,工厂的门打开着,遥遥可以望见工厂里各种精细的机器在忙碌地运作。
这里关的并不是囚徒。
而是人类所能企及的武器巅峰。
“审判官大人好!”
“审判官大人好!”
码头上,搬运武器的工人纷纷停下,朝时凉鞠躬。
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笑呵呵地走了过来,点头哈腰道:“时哥,您来了。”
戚暖瞄了一眼他胸口的工牌。
唔,主管。
时凉介绍道:“万六,我在囚徒岛坐牢时认的小弟,后来一直替我打理囚徒岛的事务。”
万六笑得猥琐,露出一口黄牙,“是是是……亏时哥看得起我,把囚徒岛交给我打理。不知道这位是?”
时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万六一个激灵,立马不敢再多问,赔笑道:“客人客人,时哥的朋友就是囚徒岛的贵客……那个,时哥,岛上还有位客人,来了好几天,谈完生意也不肯走……”
时凉皱眉,“你没给够他钱?”
“给够了,给够了,货也都到了,可许老板拿了钱,就是不走,硬要在岛上参观参观……”
一声笑响起。
“审判官大人,见您一面可真不容易。”
远处走来一个年轻人,一身精致的西装,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写着“贵气”两字,模样未必有多出众,但那一身儒商的气质却让人过目难忘。
他漫步走到时凉跟前,伸手道:“非常感谢您留我在岛上多住了几天,让我有机会参观您的私人岛屿。”
“呵,”时凉冷笑一声。
年轻人完全不在意时凉的态度,“我一直挺好奇的,像您这样的人……狂妄,傲慢,粗鄙,是怎么当上审判官的?”
时凉脸色一变。
“哈哈哈哈好了,不开玩笑了。我留在这儿不走,主要是因为您最近从我这儿进的货太多了,尤其您昨天发给我的这个订单,数量是不是太夸张了些?要不是智脑终端显示的是您的IP,我都有点怀疑是哪个疯子下的订单了。而且……”
年轻人回望了一眼身后森林中掩藏的武器工厂,“您这里夜以继日的赶工,这些年的存货应该也不少吧。”
“还不够。”
时凉淡淡说道,“我需要更多……”
更多更多。
年轻人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转而目光落到戚暖身上。
或者说,没人能忽略这个人。
他老远走过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戚暖。
太惊艳了。
不光是因为外貌,更是因为……
他笑了一声,看着戚暖,悠然道:“我姑姑是个医生,以前常和我说这世上美人皮很多,美人骨却极少,尤其是生着反骨的美人,光站在那里不说不笑,已是世间绝顶的风光。”
大佬愣了一下,显然不太习惯这种“拐弯抹角”的夸赞,“谢谢。”
年轻人微笑,自我介绍道:“许亦儒,九大区最大的军火供应商。”
时凉脸黑了,“生意谈完了就滚蛋。”
“哦,”年轻人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转身离开。
码头还停靠了一艘“满身贵气”的小船,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
年轻人悠哉地上了船,没回头,朝身后摆了摆手,“审判官大人,原因我就不问了,以后军火您要多少,我给多少。”
人走后,戚暖才好奇地问时凉:“你要那么多军火做什么?”
时某人还在醋缸里,闷闷道:“自焚。”
“啥???”
“以前是为了自焚,以后……”
说着,时凉抬头看向东南天空。
那是天空城的方向。
旁边。
病鬼和盛放小声嘀咕道:“我突然有点同情系统。”
盛放不明所以,“啊?”
病鬼啧啧道:“也不知道系统是走远还是倒霉,千挑万选两任审判官,都想着怎么干掉它。”
……
众人下船后,开始往囚徒岛西侧的住宅区走。
据万六说,沈厌已经到了,安排在岛上东侧的招待所里。
“他一个人?”时凉问万六。
“对,沈副审很守信,一个人来的。”
时凉挑眉,有点意外。
不说以前,就说时凉失忆后三年来和沈厌的接触,这人做什么事都很谨慎。
凡事留出N条退路,哪怕是万无一失的事情都小心翼翼得过分。
怎么形容呢?
惜命。
奇怪的是,在时凉之前的记忆里,沈厌并不是个贪生怕死的人。
这种改变无迹可寻。
但目前的事实就是,沈厌那种把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人,居然真的愿意一个人来。
“老大,我先把002送到工厂那边去吧。”001插话道。
时凉看向001背上的002,点头道:“我和你一起去。”
大佬不解,“送到工厂?”
时凉:“对,工厂那边有精通机械的师傅,我想让他们帮忙看看,能不能修好002的半副机械身体,你……”
他欲言又止,“等会儿我和你一起去见沈厌,别冒然去见他,反正郁傲晨和戚阳还没到,让沈副审向等着吧。”
说完,便吩咐万六先带盛放等人去住宅区安顿。
时凉本来想牵戚暖的手,让他和自己一道走,结果抓了个空。
时凉:“???”
大佬很自觉,抬脚就跟着万六走了。
健步如飞,步伐中还透着欢快???
时凉:“…………”
见不到我,你就这么开心?
有点冤枉。
大佬只是单纯看见住宅区那片金黄的银杏树林,颇为开心。
囚徒岛很大,但住宅区离码头很近,走不了几步远。
最重要的是,住宅区那块林区种满了银杏树,和岛上绿意盎然的密林有着鲜明的区别。
“奇了怪,这岛上的气候不适合银杏树生长吧!”
盛放走到银杏叶铺满的小路上,抬眼望去,好奇得很,“而且岛上气候这么湿热,叶子怎么会黄得这么快?”
翻过一座不大不小的山坡,众人更是惊讶。
入眼的山谷种满了银杏树,叶片金黄,随风舞动……
在这个动乱与不安交织的时代,竟美得如仙如画,宛若世外桃源。
“哇!”
季途那小家伙缩在季叔怀里发出惊叹。
万六得意道:“岛上的气候确实不适合银杏树生长,但如今这时代哪里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这些都是时哥种的,他专门找人调配的药水,给这些树浇上。你瞧,长势多好!”
戚暖挑眉,“时凉种的?”
万六:“对啊,多少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他被关到囚徒岛上劳改,每天除了找人打架,就是在山谷里种树。”
戚暖:“你们劳改种树?”
万六“呵呵”笑了两声,语气怪异道:“怎么会?当年囚徒岛的“劳改”就是把一群新来的倒霉蛋往人堆里或野兽堆里一扔,人吃人,兽吃人,都是常事。”
他当年能在人堆里活下来,全靠时凉拉他一把。
不然现在恐怕连骨头都不剩。
戚暖一顿。
“他为什么会被关到囚徒岛?”
“不知道,好像是因为得罪了初代审判官。”
戚暖僵了一下。
万六挠了挠头,含糊道:“至于种树,时哥种树好像是因为爱好……我当年还真问过一嘴,时哥说,是他一个很重要的人喜欢。”
后面一段路程,众人都很沉默。
因为他们感受到了大佬身上的低气压。
这种低气压一直持续到众人来到住宅区的门口,那里种着一棵最大最粗的银杏树,树冠像巨大的蘑菇云,风吹过时满树金叶沙沙作响,而树下站着一个人,像是等了很久……
白衫黑裤,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肤色白皙,身形偏瘦。
他抬眼望着满树金黄的叶子,侧脸带着文人的儒雅与温善。
明明是那样一个文弱无害的人。
可戚暖看着那人痴迷地凝望古树的神情,却有一种猛虎细嗅蔷薇的错觉。
人的皮囊真的很神奇。
清与浊,好与坏,善与恶,皆完美地藏于一幅表皮之下。
——摸不透,看不破。
沈厌收回目光,看向戚暖,淡淡一笑。
“我以前就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银杏树?”
他问的很随意,像是重逢一位娴熟的故友。
“大抵因为温柔吧。”
戚暖回答道。
也许这就是不同,沈厌会问她为什么,而时凉会为她种下漫山遍野的银杏树。
万六傻眼了,慌道:“不是,沈副审,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应该在……”
戚暖并不意外。
即便没有记忆,即便只见过几面。
在那些只言片语的过往中,她也不觉得沈厌是个任人摆布的人。
老实地听时凉的安排待在招待所里?
狗屁!
戚暖扭头问跟在后面的罗艳,“郁傲晨和戚阳呢?”
罗艳见到沈厌的那一刹,就已经拔枪了,戒备得很。
此刻她一愣,急忙去瞧自己的智脑,“戚阳不知道,我那狗上司还在路……”
沈厌低笑了一声,“他已经来了。”
“……上。”
罗艳瞳孔一缩,背后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杀意!
如有实质的杀意!!
她一个回头,就看见自家上司带着十几名警务部的精英,站在不远处的树下——
荷枪实弹。
而郁傲晨微微抬手,微型粒子枪的枪口对准了一个方向。
罗艳大脑一瞬空白。
卧槽!
最操蛋的情况出现了!!
她家狗上司也许才是那个背叛者!!!
“初代躲开!”
罗艳一嗓子喊出,子弹也同时脱离枪身。
下一秒,她的表情扭曲。
错了。
虽然方向很接近,但狗上司那一枪却并不是对戚暖开的。
目标是沈厌。
然后……
她的表情更扭曲了。
因为戚暖一个转身,严严实实地护在了沈厌的面前。
不是巧合,是故意的。
一股无形的精神力屏障竖起,子弹在靠近戚暖不足三米的地方化为灰烬。
她在保护那个人。
“让开。”
郁傲晨缓缓向前走了几步,声音冰冷道。
戚暖没有动。
不同于沈厌,她对郁傲晨的了解仅局限于罗艳口中的“狗上司”。
眼前的男人一身暗黑劲装,面容俊美,是少有的好相貌,但这个人的眼睛到眉尾都透着一股死沉,像一个被黑暗腐蚀掉筋骨的人,从内到外都烂了。
下意识的,戚暖觉得郁傲晨不应该是这样的。
应该轻浮一些,比时凉再没正经一些,是个风流成性的花花公子,眉梢总挂着笑。
“让开!”郁傲晨呵斥道。
戚暖语气平淡地问道:“如果我不让,你会怎么样?”
“你不是没有恢复记忆吗?为什么要救这个混蛋?不对,如果你恢复了记忆,那更不应该救这个混蛋!”
“我没有恢复。”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郁傲晨眼睛腥红,怒火一度烧心烧肺。
“呵呵,”他自嘲笑道,“我忘了你就是这样的人。沈厌,她不记得,你不记得吗?”
沈厌还维持那副狐狸笑脸,无动于衷。
“真讽刺!像不像啊?当年钱老师把你带到小阿暖身边,好吃好喝地供着,你呢?利用阿暖,盗取甲子楼的钱财、珍宝,甚至偷拿她的精神力提升剂。”
“——贪婪、自私的下等生物,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令人恶心。主宰者是这么评价你的吧!当初主宰者要杀你,阿暖也是这么挡在你面前护着!”
沈厌脸色微变。
“事实证明,程厉虽然自负,但他是对的,你这种包藏祸心、表里不一的人,就应该早点杀了!”
“我在,不许。”
大佬除了对时凉废话多些,对旁人一律言简意赅。
郁傲晨再度抬枪,无比冰冷地陈述,“你知不知道当年Z计划死了多少人?你知道为什么你在手刃系统的前一刻被反杀吗?戚暖,我们失败了。朝圣道的废墟之上,横着无数支离破碎的尸体,血多到连地砖都浸透了……许知北拖着半副残肢向我走来的时候,瞪着两个空空如也的眼眶,含着血泪说,沈厌告密!我们的计划和你的行踪,系统都知道了!!”
戚暖的大脑嗡的一声,听到“许知北”这个名字时,莫名想起了方才许亦儒的笑脸。
…
“许叔,你什么时候退休?”
甲子楼的办公室里,审判官大人坐在案桌后,神色万年不变的清冷。
“哟哟哟,你个小丫头,老子也算一把屎一把尿照顾你长大的,怎么现在嫌我老了?”老军痞永远那么浑,嘴上没个把门的。
“许医生把你的体检报告发给我了,你的心肝脾肺肾都不太好,尤其是……把烟灭掉!不许再抽烟了!!”
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的老军痞吓了一跳,烟屁股掉在裤子上,烫了个窟窿,“哎哟,我去!”
毕竟,他家小阿暖很少这么凶地和他说话。
大概是那体检报告上,肺黑得太厉害了。
模样青涩的戚暖没好气道:“颈椎和膝盖也不好,还有前列腺……”
提到“前列腺”,老军痞脸一红,“得得得,你别说了。”
他前半生在特种部队里混的,后半生在小阿暖身边当近卫队队长,都是高危工作。
可以说,摸爬滚打的一辈子,哪儿哪儿都是病……挺正常的。
审判官大人放下/体检报告,板着脸道:“什么时候退休?”
“退退退!等忙完这阵子,我立马打报告退休。”
审判官大人皱眉。
明显不乐意。
老王八蛋每次都是这么糊弄她的。
“你别皱眉!我保证这次是真的,时凉那小子回来后天天和你裹乱,我不放心啊!还有七区那边,不是说虫族又闹腾了吗?你不是要亲自去看看吗?”
“这些都跟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我得看着你,保护你的安全啊!从你那么屁大点,我就给你当安全‘保姆’,我这‘保姆’怎么也要尽尽最后的职责,才好光荣退休。不瞒你说,退休之后,我就和我儿子住去,天天烦他,给他捣乱。玛德,那小兔崽子现在还不认老子这个爹!”
审判官大人望向落地窗外,有些走神。
她知道,许叔的儿子为什么不认他这个爹。
他这个爹过往十多年都陪在戚暖身边,照看她长大,当掌中宝似的护着。
可许叔的儿子从小就没享受过这个待遇。
孩子刚出生,便被许叔扔到九大区。
没办法,天空城表面上瞧着再好,内里却有无数明枪暗箭。
就像戚暖从小到大经历的暗杀比吃饭还勤。
许知北近卫队队长的身份摆在那儿,多少人想从他的亲人下手,好利用他暗杀审判官。
老军痞从来没给过旁人这个机会。
所以,他挺招人恨的。
…
银杏树下,戚暖神情有些恍惚,回头看沈厌,“他说的是真的吗?”
那人嘴唇动了动,沉默了一瞬,最后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