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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君子难长久 小人行其道3 ...

  •   “梓鹭哥哥,”绯绯拽了拽吴六儿的衣袖,吴六儿被这一声娇娇软软的“亲昵”差点吓得差点栽倒,他战兢兢地回头,死抓住自己的衣袖想往回拽,又被那月下的笑脸晃得手脚无力,像在掺了蜜的麻沸散里泡了一夜。

      “梓鹭哥哥真君子!”绯绯笑得更开心了。

      她笑她运气好,遇到了好人帮她,笑这月色美,遇到了一块像澜歌儿的木头。

      “姑娘!”吴六儿要哭了,“莫拿小生玩笑!”周围人立刻开始窃窃私语,绯绯听见了他们说她称呼不对,于是想了想在火狐族听过的话本传奇,粲然一笑,叫了声:“吴郎?”

      吴六儿的脸红的发沉,像刚捞出缸的酱菜,皱皱巴巴里还带着那么点儿润,就这样,在其他几个世家子弟的打圆场下,绯绯叫着“吴梓鹭”,有些懵更多是好奇地往西辽走去。

      一路上,绯绯以报恩的心对待自找的“劫”,她欢乐无忧的性子很快感染了身累心乏的人群,加上几个世家子弟以文牒为要挟,和官府打交道还得靠他们斡旋,便不再敢有人明目张胆地觊觎绯绯的方方面面。

      觉得自己没有危险,绯绯就用一些小妖法,变美食,变好衣,得了恩惠,那些个平民对绯绯那都是当神仙似的供着,讨好着。于是有人私下里提出,不如带着绯绯回东南郡,她对吴六儿那么殷勤,到时候两个人一成亲,造福的可是全郡。

      这说法是人们背着绯绯说给那些个世家子的,但吴六儿心知肚明,绯绯的“示好”是怎么回事。从一开始,绯绯就直白地告诉他,自己早已有心上人,是为了那个人来历情劫的,他要什么她都可以给,除了不成亲,不做夫妻事,他有什么心愿她都能满足,最好一次提一个大一点的,因为在人境妖法用的多了,会对她的妖丹有影响,妖丹损了,心智就损了,那可不行。

      吴六儿明白了,这个女子可以给他一切,包括一段以假乱真的感情,但就是不给真心。其实那段感情于他而言就是“真的 ”,他一个凡人活到七老八十就是高寿了,绯绯却可以一直十六,一直。和一绝色的女子在一起一辈子,生活无忧,想想也是一件美事,可妖女怎么懂得凡人男子的一辈子,是要妻儿双全的 ,不结亲,不行夫妻之事……这算哪门子“情”?!
      然而,他还是在绯绯说出口的当下就应了。

      若不是机缘巧合,他一辈子不会遇上这个狐女,给他温柔欢乐,让他悸动心跳,有许多人的心悦诚服,还有……像个真正世家子弟的体面光鲜。

      小妖法用多了,绯绯感到妖丹异常,内疚地问吴六儿:“梓鹭,你想好最想要什么了吗?我往后可不能再用妖法了,”她脸色煞白,已经不见了红润,喃喃道:“难受。”

      吴六儿心里更难受了,难受绯绯被别人架着索取而身体抱恙,是个傻丫头。都说情关难过,他的难受里甚至有些恨意——既然不能给他全部,作何空许他一罐蜜把他溺死在里头?他出不来了,他想要的就是绯绯的心,可人家一开始就说好了“不给”。是个坏透了的傻丫头。

      吴六儿对绯绯好得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当眼珠子似的,回到东南郡,谁多看两眼他都能不顾斯文地抄起砚台呵斥。但他心里苦无处排解,人人都认为他们好事将近,只有他知道这辈子,自己只是个替身。

      吴六儿喝多了,和朋友诉苦,那些又做回体面人的世家子弟一合计,便说服了吴六儿和他们几户搬到轩南边陲三不管的地方去生活,那样,就不会再有人追着绯绯要东西,或是瞎捉摸了。

      于是东南郡的这几个大户便搬到了轩南郡边陲,这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因为靠近潦倒的东南郡,轩南也不怎么管,当地愚民众多,靠渔猎为生。吴六儿带着绯绯,像对世外鸳鸯,对当地人却只说是兄妹。
      吴六儿对绯绯说,轩南对女子严苛,非亲属若住在一个院里是大忌讳。绯绯的心第一次为澜歌儿以外的人,弱弱跳乱了一下,她有些感动。

      吴六儿他们很快靠着绯绯多年来以妖法换作的财富在当地立稳脚跟,绯绯不再用妖法,就是个仙女一样漂亮的寻常女子,关起门来,吴六儿觉得他们的小日子过得蜜里调油,他说自己什么愿望都没有,就想和绯绯这样有说有笑一辈子,没有妻儿也没关系,人生的圆满可以从别处寻。
      离开澜歌儿快五年了,绯绯的情劫很顺,也不顺——她遇见的吴梓鹭不是块木头,会暖人。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过往几年,绯绯是足不出户的,吴六儿在门口坐一夜,不敢合眼,他一个世家子还是读书人,就那么抱着一把锄头,惴惴不安着,生怕更多的人见到绯绯的真实模样,不断索取是小,很多人是怕妖的,若要对绯绯不利,他唯有豁出性命。

      但这一天,吴六儿失踪了。他的朋友跑来砸门,在门外说明了原委。原来,那帮愚民见得绯绯美貌,又得知吴六儿和绯绯只是“兄妹”,表面憨厚的当地人,却密谋要抢人。无他,这个“兄长 ”把“妹妹”护得太紧,过去说年纪小,这都这些年了还不给“妹妹”张罗亲事,定有猫腻,那不如都来扒开这猫腻,看看里头是个怎样的龌龊。

      吴六儿知道后,便和这些人理论 ,被人给捆了。他们把多年来行走各地的经商经验传授给了当地人,当地人也富足了,见识多了,也就不再那么听信这几个外来户的指使了,何况,最近先后有东南郡的人来,从他们口中道听途说,也知道吴六儿和绯绯是怎么回事。

      绯绯披上斗篷,绣鞋都穿得不是一对儿的,急忙行走在夜色中,等待她的却是吴六儿在水车上被吊着,奄奄一息。绯绯哭着跑过去,地上突然升起了个网兜,是当地人谋生的结实渔网,将她牢牢困住,她吓得惊叫,许是哭声或是惊慌的叫声,引得吴六儿挣扎摆动起来 。

      一群村名举着火把,用鱼叉挑掉了绯绯的斗篷,月儿那么圆,那条火狐尾巴那么触目惊心,火光忽地一下开始抽搐,打猎起家的那部分人见不得这东西,开始往网兜下添柴,绯绯怒了,大火升起一次,她用妖法灭一次,看吴六儿正用牙啃手腕上的麻绳,嘴都磨破了,她心疼的要命,妖丹疼得难忍,她还是用妖法救下了他。

      “快走,梓鹭你快走!”她能保证自己不死,但吴六儿能行吗?她急得双目赤红。

      吴六儿不走,推开人群,被乱棍打得几次就要站不起来,他还坚持往网兜那爬,拖着一路血痕,朝她伸手。她不敢大开杀戒,否则整个火狐族陪葬,可她亦不能见梓鹭被人活生生的打死!

      她一指点在丹田,将妖丹的妖力全部凝在指尖,霎时大地红光如晚霞坠落,抓不住、一捏就碎的红光劈开一条路,绯绯从网兜里浑浑噩噩地挣脱,踏着那十里红妆似的灵光,紧紧牵住了梓鹭的手。

      “澜歌儿”她轻轻地喊,“我带你走啊。”妖丹受损,心智受损,她只觉得自己和澜歌儿过了很多年,但她背起的是吴六儿,走的也是背离昆仑,是向东南郡去的方向!

      记忆中的澜歌儿就是她背上的这副模样,瘦瘦高高的,没有一处浓烈的颜色,凑在一起……像个该去纵马的侠客,丰满的唇当该磕在大酒碗上那样洒脱。是吗?她的澜歌儿是这样的吗?
      是她的澜歌儿,你看他发髻端正从不散发,他说,读书人,发肤是颜面。是她那古板的澜歌儿。他不种花树,最爱研墨,每个月有一天会扔下笔,只抱着一把锄头保护她。
      是她的澜歌儿。死板的木头烧成的炭火,她爱的人终于回应她了!可她的爱人却快死了。

      她回到了记忆里和“澜歌儿”生活过的地方,东南郡的老宅大门紧锁,落了尘,有邻居说:“几年没见了,怎么回来啦。”她只是笑笑 ,道:“我们回来啦。”

      吴六儿怎么也醒不来,找了郎中也无济于事,绯绯的妖丹到了极限,可她还是用妖术让“澜歌儿”从病床上坐起,她抱着他一遍遍地亲,缠着他要他背着她上玉树。

      吴六儿渐渐觉得不对了,她总是会默默发呆,像有心事,他问,她就娇娇颤颤地要抱,吴六儿当然欢喜,觉得苦尽甘来,哪怕再回东南郡这穷地方也是好的。可吴六儿的心事也渐渐重了起来,从和绯绯离不得半分,到开始对她有脾气,甚至后来,只有喝醉的时候他才来找她。

      每次情到深处,绯绯可怜的哭声里,喊得都是肝肠寸断的“澜歌儿”,澜歌儿是绯绯的心上人,她已经不识人了……这女人,痴了!

      绯绯还是那么漂亮,孤独地坐在家门口,看“澜歌儿”怎么还不回来,月儿圆了又缺,缺了又圆,绯绯不再一个人坐在门口了,许多人会围过来看她,说:“傻子,给我点儿钱。”绯绯点头,用妖法给了几锭金子,就这样,来她家门口的人越来越多,但顾忌她有妖法,到底还是没有人敢真动坏心肠。

      “澜歌儿”回家了,也问她要东西,要了便走,可她欢喜啊,能给什么都给。直到她听说,国君死了,接着邻居们肩扛手提地跑了,战马马蹄声越来越近,有人对她说,“跟我走吧,带你去找你相公。”她立马收拾了自己,穿上最漂亮的绣鞋和裙子,跟着那人走了,那人是澜歌儿的朋友,她认得。

      也不知道在哪里,人们生活的好像和她家里那不一样,吃酒歌舞,好不热闹。可为什么她一进屋,所有人都盯着她看呢?绯绯不知道,抓着澜歌儿朋友的衣袖,小声说“害怕”,门帘一掀开,她立马就不怕了,澜歌儿在呢!可他周围怎么好多花花绿绿的女人呢 ?澜歌儿怎么可以抱别的女人呢!

      她生气了,澜歌儿一定会哄她的。果然澜歌儿向她走来,醉醺醺的,扛起她就放在了酒桌上,撕她的衣服。这里这么多人呢,她臊,可她推了没两下,澜歌儿就说,“再闹,就滚回去。”

      她不闹了,因为澜歌儿说,只要她能让每个这样做的男人都流连忘返,他就来看她。她照做,日日夜夜看着摇晃的床头,想着澜歌儿,想着怎么样才能让进了这小楼的男人不走。她也有累的时候,而且心里的难过越来越深,但她想到了好办法——每个解她裙子的男人,她都在最深处时,释放一点妖力在他们身上,火狐族的媚术,独一无二。

      那小楼叫“倚红楼”,来的人都很阔绰,专为绯绯而来的人尤其多,尤其阔绰。

      直到有一天,她在身前好几个语无伦次的男人口中听到他们在议论一个人……“吴六儿”。那名字甫一出口,她的心和妖丹就像炸了似的,血液簌簌乱流,整个人像是被石头压住了一般喘不上气。一股不知名的怒意腾然而起,她用妖法把这六个男人逼出了实话——

      这里是轩南国,过去国力很强,如今国君姜今被灭了,又逢各地大战小战不断,但因为这里是王室的外戚的辖地,新君一要忙于对付西辽残余,二要指着轩南国的世家贵族的钱财,所以各路营生都是可行的,这倚红楼是官员狎妓的地方,她绯绯是头牌。
      而吴六儿正是靠着这楼子发家,买了官,做了大老爷,他一手还提拔了不少故交……

      绯绯总觉得这事和自己无关,什么倚红楼,什么狎妓,什么头牌……她的妖丹从未这么痛过,心脏似乎不会动了。头牌的工作还没结束,有人拿出一支发簪,翠玉的叶子,五迷三道地讨好着她,说春宵一刻,功夫云雨再难忘怀。

      那叶子……玉树!绯绯一把夺过,簪子将她的手划破了好长的口子,血染绿叶,绿叶生光,源源不断的灵流注入她的妖丹……
      她什么都想起来了!这是澜歌儿的叶子,她生在玉树下,火狐族曾对玉树族有恩,按两族前长老的盟约,澜歌儿就是她的义父了,认了义父是要结契的,一枚翠玉叶子挂在她的脖子间,此后,他们就是他护她一世的关系,而她从不需要对他做什么,一声“义父”就是所有。

      可她喜欢澜歌儿,喜欢的是她的义父!她把那翠玉叶子扔进了河里,说要断契,不要义父,只要澜歌儿。只是结了的契怎么会这样轻易解开?她的意气用事,导致澜歌儿无法再做玉树族长,因为他要保护一生的人要断契!玉树一族以信立本,若他不给那小火狐一片本命叶子,也断然不会违背了族规,事到如今他不止错失玉树族长之位,使玉树族再无族长,更是离去大荒无界倒退十万八千里。

      而她害了澜歌儿功亏一篑,惹恼了父亲,罚她跪在河里三年,面向河对岸的玉树族。她不怕这三年,但却因为害了澜歌儿内疚不已。可她才哭着跪了一夜,要哭晕在河里了,却突然被人抱了起来。他来了。澜歌儿那冷佛陀的样子,在那时一点儿也不冷,柔得比天上的月亮还要轻,他笑着说:“绯绯不哭了,回去吧,忘了吧。”

      一个吻落在小少女眉心,低缓的声音和着潺潺流水,像个梦,“绯绯没错,没有什么义父,澜歌儿很喜欢 。但玉树族需要我,不然会散的。”

      她回到了火狐族 ,澜歌儿起誓以后火狐族有难,玉树族必帮,但只有一点,必须对绯绯好。

      他走了,她成了火狐族的唯一宝贝,不记得澜歌儿的喜欢,忘了义父之契,只记得自己更喜欢澜歌儿了。

      这是澜歌儿的叶子,和当年挂在她脖子上的那片一模一样。可是他不是把她留在这倚红楼里,做着她现在已经明白了的……事了吗!

      金线里烧到了一起,人的鬼魂里有人突然尖叫一声。澜歌儿挣开了净魂诀,手中起剑,拖在地上,把地狱之门划开刺耳的缝隙,长剑指向了和他身形相似的男人,双目充血,一手强撑心脉痛楚,嘶吼道:“千刀万剐!”

      每个字都是气咽声丝的颤,每个音都是刮骨切肤的恨。冷佛陀变得稠丽,宛如玉树花开时的灿烂。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案子一共四章,这是改变沧渊心态的几个案子中的倒是第二个。最后一个案子两章,结束后白韵清就该出场了。
    好久不见我们的白疯美了,我很想你啊。
    白韵清:你还记得我?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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