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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本是同根花与叶 相逢一场终别离3 ...

  •   白韵清轻飘如雪,沧渊一臂便箍住了那仿若无骨的腰肢,本想一把掐断。
      可湿淋淋的黑色绒裘领子下,那张脂玉似的脸格外晃眼,皓白月色当自惭形秽。星河灿若、雾气氤氲,皆不如那狐狸眼里浅浅的温柔静好,酒气虽苦,但在那绽放的浅梨涡前,也渡上了糖霜蜜饯。

      白韵清笑了,一头歪向沧渊的胸口,气温突降,浓雾聚首凝出冰霜,而那冰霜竟是色彩斑斓的奇景,在浓雾间如萤火流光,暗香忽然而至——沧渊识得,那是昆仑的桃花开了,那花香仿佛一夜之间,开出了十五年所有的盛大。

      冰雪做的脸贴在他的胸口,凉到极致便是滚烫,沧渊不禁重了呼吸,紧了手臂,那只握着桃木玉心簪的手不自觉地伸了出来,双臂紧缩,恨不得就此将那人拦腰折断,嵌入骨血,从此,两人生死便是他一人说了算,他若再有犹豫,那便一不做二不休,反正殊途同归,一条路,一道殉了便罢!

      “景……景……”白韵清像那可怜可爱的雪团子似的,不停往温暖处钻着,口中念念有词,但醉得神志不清,他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来。
      可沧渊耳力甚好,他还是听出了白韵清在呼唤一个人名。

      “我想你,甚是想你。”沧渊只觉得自己的胸口越来越湿,五彩霜降,雪花竟是温柔如羽绒,带着热气。然而他的心却一寸寸被浇灭、凉透。

      “噗通!”沧渊猛地将人扔回水中,白韵清呛了水,捂着小腹痛苦呛咳,沧渊一把攥起那浅色青丝,狠道:“你休想。荒淫无度的……贱胚!”最后两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一口白牙都快碎了。他心中无数次骂过白韵清,比这更不堪的骂词都有,可面对白韵清的时候,他才发现“同归于尽”,大概是要白韵清之命最轻松的法子了。

      那宇宙至尊也不知怎的,不会水似的在他手中挣扎,不会用灵力护体,也不用法力治他,咳嗽得几乎背过气去。

      沧渊终究还是败下阵来,不敢把人彻底按入水中。他绞着白韵清的长发,将人提起,抵在岸边,一把扯掉那黑色绒裘,想让这只醉鬼在这天寒地冻的夜里好好清醒清醒。像是还不够,他红着眼睛,在白韵清无力的挣扎中,扯掉了他的轻衣,手臂一提,便连人带水地扔在了岸边的乱石堆里。
      那些石头上起了一层薄冰,而白韵清只余下一条薄裤,抱着臂膀蜷缩,不知今夕何年般无所谓地梦呓起来。

      沧渊上前,掀起白韵清兀自靠石而坐,而后将那表里不一、不知羞耻的“仙子”拽入怀中,放在腿上。

      儿时的他常有被白韵清这样“抱着”的时候,那时他心里怕得要死,生怕被那性情古怪的人拧断脖子,可那人强迫眼泪打转的他一坐就是半天,给他梳头,小火慢炖地煎熬他,然后刻薄地丢下一句,“再哭,便让你这德行被妖精们看去,最好是画张画像,传遍九天上下,任谁都看看你这蠢头蠢脑的样子。”
      沧渊现在想来,这是个强迫中带着羞辱的动作。他下巴抵在白韵清的肩膀上,心中咂摸着“风水轮流转”的快意,而那白韵清却心大如斗,大醉仰头,靠在了他另一侧肩头,露出修长的脖颈。

      “……”沧渊锋利的眼珠子一颤,不禁想:“这人是喝坏脑子了,还是太过自大?”
      他的鼻尖和利牙抵在对方的颈间动脉上,嗅着、蹭着,心里嗤笑:“撕裂这里,便是身首异处。”他的动作全无亲昵,只剩凶兽猎食前的“欣赏”。欣赏白韵清的放浪下贱,欣赏白韵清的无羞无耻,欣赏那喜欢玩弄别人的强者,沦为自己手中处处都是弱点的猎物。

      突然,沧渊浑身一颤,一阵寒凉带着电一样的麻痒,自他腰间而起,蹿遍全身!他不可置信地向下看去,倒吸一口凉气,顿时火冒三丈,气恼至极却又羞愤难言。那白韵清生性放荡真是做不得半点假,以前他小,不懂这些,也不知道白韵清常不来兰渚殿看他这“儿子”是跑去哪里,想必……想必就是干现在这种事去了!
      白韵清摸他,摸他的腰,还扯他衣带!岂有此理。男女授受不清,男子之间就能吗?何况,白韵清不是拿他当“蠢儿子”待吗!不像话,罔顾人伦,天地不容!

      “白韵清,你以为我是谁?青枫吗?”沧渊怒道。

      “……嗯。”醉呓答他。

      沧渊气得脑中熬浆糊,反手绞住白韵清的手臂,胸口起伏道:“你就这样占‘晚辈’的便宜,知不知羞!”

      “……嗯。”
      白韵清的回答连语调都未变,沧渊却是脸色再变,浑身汗毛竖立,忙不迭地一掌把白韵清推了个趔蹶,一头歪倒在石壁上。黑夜中,他面色又青又红,牙齿打颤道:“白、白韵清……你要我占你的便宜也不行!你不要欺人太甚,往后压什么,抓什么?!”

      回答他的,只有白韵清翻了个身,再度在冰凉的石碓里缩成一团。

      沧渊简直精疲力竭,仿佛不是法力尚未恢复,而是他一身修为散尽,筋松骨软,魂识天崩地裂,他索性单膝跪地,将那醉鬼按在乱石间,只敢盯着那人被冻得发硬的发丝,发狠道:“我不是青枫,不是你那蠢儿子!我是……”

      “……嗯,知道,天凉,睡吧。”白韵清动了动肩,发现不怎么能拧得过,便也不白费力,手指一绕,就在手中“捏”了条锦被落在二人身上。

      那被子红艳艳的,上头绣着两条金碧辉煌的“龙”,连颗珠子也不争,就那么呆头鹅似的爪子捏爪子,大眼瞪小眼。料子都是极好的,只是那龙丑得像两条歪歪曲曲的柴火棍,简直败笔。

      而两条龙“手拉手”还能是什么意思?沧渊一口热血卡在嗓子眼,暴跳如雷,一时间脑子短路:“你自己放荡可别祸害龙,人庚辰再是风流,起码还知廉耻。”

      “你怕冷,拿去。”白韵清把被子一股脑都推给了沧渊,自己抱作一团,仿佛这般样子过了许多年——久到不知多久,他始终自己给自己取暖,在人人都知他不畏寒的皮囊下,真实的灵魂早就在三尺冰封里画地为牢。

      沧渊拿出桃木玉心簪,对着被面就是一阵猛划,立时漫天飞絮,比那突然凌冽的冰雪还要强劲。

      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不是妖,妖不敢来兰渚殿。那声音还很远,沧渊立时起身,想了想,又把脚边的破被子踢远了些,暗啐道:“谁怕冷还嘴硬?冷不死你!”一跃上树,他倒要看看,是谁,在这兰渚殿里来去自如。

      来人竟是去而复返的殷灿,殷灿衣着单薄,他一路小跑而来,到了八功泉附近见得雪已漫脚踝,不禁搓手跺足,揉着被冻红的耳朵小声嘀咕:“怎的又下雪了?我……真是命不好,还是气运好过头了?”

      难怪殷灿这般感慨,自打他从幽冥地狱出来,已经见过好几场大雪了。以前听人说,大荒无界不下雪,他在孤山见了,甚是新鲜。还活着的时候,也只在昆仑才见过这样纯粹的世界,不过那段日子里,见得天降大雪的次数不过一二,昆仑玉峰上终年不化的积雪,才是他看得最多的。

      殷灿继续往兰渚殿而去,却不想经过八功泉时再也挪不动步子。他踉跄一晃,一双眼珠子要裂开了,是手也搓不动,脚也倒腾不起了。殷灿像是关节不怎么圆滑的木偶,手脚失调地冲向那乱石堆,扯开自己的单衣,紧紧包裹住白韵清。
      见旁边有床破被子,也一并拉扯过来。他拼命往自己手中哈气,自己冷得哆嗦,哈出的白气都不见得能对准掌心,只得跪在地上钻木似的研磨双手。他着急又拘谨,嘴里不住念着:“得罪了得罪了……”这才敢捧住那冰凉的双脚,塞进自己的里衣。

      捂了好一阵,殷灿垂下的睫毛几近被雪压折,适才觉出胸口的凝脂有了活人的温度。起身吃劲地将人背在背上,他的膝盖已经不能弯,又直不得,曲着双膝像两根拐杖似的,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戳着坑,他的身子一直不大好,受了八功泉的滋养再度成人,也不见得能好到哪去。这一刻,他却像是无比可靠的大树,为迷路在风雪里的人撑起了一片晴。

      兰渚殿大门前,殷灿垫着衣袖才敢从被子中掏出白韵清的一只手,轻轻放在紧闭的大门上,大门顿时打开。殷灿扶门蹬掉靴子,背着人走了进去。

      在大门重锁的瞬间,隐去身形的沧渊也跟了进去。

      看似只有不到一年的匆匆光阴,实则已经过了万年有余,兰渚殿里的一切未变,沧渊却找不回一丝熟悉感,仿佛兰渚殿里的一分一寸已经不记得他。
      过去常坐的椅子似乎矮了,墙上的字画好像陈旧了,纤尘不染的白韵清居然能忍受落了灰的家……

      灯火突然亮了,却毫无生气,青灯照壁,冷雪敲窗,殷灿把白韵清放在了床上,大殿里只有沙沙脚步声。

      沧渊想起来了,现在的兰渚殿里很空荡,原本有无数花草点缀,可那些花草已经不知去向。放眼整个大殿里外,里间寝殿里的玉床算是唯一带人气的地方了——好几层被褥凌乱堆着,有干净的幽兰香,还有……

      殷灿忙前忙后的,他是皇子,曾十指不沾阳春水,而今冻得乌黑的双手,笨拙地学着生火烧水,屡试屡败,也不气馁,他蹲在寝殿外的房檐下,用自己的凡俗肉身挡着呼啸风雪,并时不住地伸长脖子瞄一眼殿内的影子。

      他不知道,和他一窗之隔,有人正恶狠狠地瞪着他。

      沧渊转身,向床边走去。白韵清缩在被子里,披散在脸上的头发终于是在温暖中融化了寒气,脸上水痕道道,看着楚楚可怜,哭了似的。美人的可怜是会让人窒息的,风情万种的美与孱弱的病态轮番将沧渊的眼睛绞住,叫他的心脏被生生憋塌方了。

      “宇宙至尊,要什么有什么,纵是天帝都管不得你,还不如意什么呢?”沧渊心中弯酸道,手却实在得很,轻轻地掀起那些乱发,别在白韵清耳后。连他自己都没察觉,那动作有多像在嫩豆腐上雕花,几乎是虔诚了。

      见殷灿那般紧张,说实话,他心里很不是滋味,白韵清无所不能,死不了又怎么会冷坏了?自己用那么蠢的方式对待他,去发泄,不起丝毫作用,还显得自己愚蠢又幼稚。而且不知为何,从他进了兰渚殿起,无论是那熟悉的气味,还是大致未变的陈设,总让他情不自禁地回忆起过往。

      沧渊心里泛起朦朦胧胧的软,脑子也晕晕乎乎起来,心口发烫起潮。

      很小的时候,就在这张床上,因白日被小妖捉弄了,夜里他怕得不敢睡,白韵清虽然不耐烦,却还是把他放在臂弯里,给他念了许多聊斋鬼话。但从那人嘴里出来的鬼故事并不吓人,许是有人陪着,许是那声音温柔如梦,他总能睡个昏天黑地,美梦酣畅。

      他的手指难以抑制地剐蹭过白韵清的面颊,像轻捻着自己的心脏——他心里又开始拉锯了,过往滋长几分,恨意就消退几分。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侧坐在床尾,双手伸进被子里,捏住白韵清的双足,那双脚光滑细腻,却冰冷刺骨。沧渊觉得自己大概是疯魔了,心思比那白韵清还难以捉摸。
      而后他猛一提气,攥紧那两只细足便要往自己怀里塞。

      这一刻,他心里只有疼,他心疼这样的白韵清,然而现实转眼就将他打回谷底。余光一瞥,那床榻之侧竟然有好几件陌生人的衣物——大多是男子的,有宽有瘦,中间还杂着一件女子的短袄,红花绿叶,俗不可耐!

      沧渊扔开那双细足,倾身将那些衣物拽到眼前,他越看越是怒火滔天,越看越是止不住将他能想到的最不堪的画面,活色生香地呈现眼前——他看一眼白韵清的脸,再看一眼那些被搓成老妪面皮般皱巴的衣物,恕他“才疏学浅”,实在是想不到那场面有多激烈!
      难不成这宇宙至尊的神力,竟是这种法子得来的?!由不得他不多想……细翻那衣物,每一件的袖口内里都绣着一朵桃花。

      不要脸!白韵清不要脸,他自己更是不要脸!沧渊心中盛怒:“枉我一次次鬼迷心窍地心软,不会了,这辈子到死都不会了!”他从怀中取出那桃木玉心簪,重压在白韵清心口,失魂落魄地癫笑:“白韵清,你我从此再无瓜葛,说到做到,我若再犯贱,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咔嚓”一声,那簪子断在沧渊手中,昆仑脂玉雕作的玉心圆珠碎裂,忽然,有一缕银线从那碎玉中飞落,然而转瞬便暗淡消失,独剩那碎玉继续瓦解,掉了满床。

      沧渊扔掉断簪,低头看了眼靴子,苦笑道:“还是得留一样,玄武遗骸,断不能留给你这肮脏卑鄙之人。”

      他拂袖起身,正逢殷灿推门而入。
      殷灿端着滚烫的铜盆,放端正,一丝不苟地拧着热帕子,烫得几根手指皮肉红透也不顾,老老实实跪在床边,嘴里碎碎喃着:“又得罪了……”待帕子温度正好,才敢小心翼翼地替白韵清擦脸。
      沧渊阴阳怪气地一笑,借着醉死鬼和庸常人皆看不见、听不见他,他上前掀开被子,撩起那件殷灿的单衣,露出白韵清的肩膀,道:“来来来,使劲擦,往下擦。你不一直惦记他要紧吗?这会儿就是把他扔下山他也未必知,你想做什么,尽管做,机会难得啊,让你翻身做主,来,来啊!”

      而那殷灿吓傻了似的,他不知那被子衣裳怎么就翻开了,惊慌失措地闭眼,又忙不迭地去拉扯被子,可那被子仿佛千斤之沉,他几度挨着了白韵清的皮肤,却依旧拉盖不上。

      “啊——!”殷灿猝然抱头大喊,随即魔怔了似的嗫喏道:“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桐吾君,原谅我,原谅我!”

      “……”沧渊一松手,莫名其妙地看向殷灿,嘴角抽搐半天,才吐出绞尽脑汁想出的结论:“窝囊废。”

      他深感无趣,心中滋味实在难解,像是空了个窟窿,越是要做什么,那窟窿就越是难平。沧渊越来越焦躁,于是冲着殷灿的后腰就是一脚,唾骂道:“出息。”不想殷灿也不知痛,跌坐在地,又狼狈爬起,慌不择路地冲出门,冲去凄凄雪地,连掬起好几捧刺骨寒凉搓遍全身。沧渊撇嘴瞧着,不料这时那兰渚殿的大门一合,将他撅了个跟头,堪堪稳在了殷灿身后。

      雪水湿透了殷灿的里衣,透出字来。沧渊敛起凤眼,心道:“满身刺青……”

  • 作者有话要说:  驴驴子又要开始犯浑了,到时候你可怎么火葬场啊喂~~~
    谢谢,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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