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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本是同根花与叶 相逢一场终别离2 ...

  •   沧渊要去昆仑境,心里发怯,不自觉地想找庚辰。在大荒无界,甚至放眼九天上下,除了雾言,也就庚辰对他不离不弃,是他要珍惜、悔过的“同道人”。然而庚辰却四脚朝天地躺着,也不知躺了几日,光洁略显稚嫩的面颊变得干涩,像把生锈的剑。

      “庚辰,你恨过什么人吗?”沧渊席地而坐,腰杆笔直,如石像一般生硬地试探道。

      “因爱生恨,我的爱还没送出去呢,恨什么恨。”庚辰动了动嘴皮,干裂苍白的唇毫无生气,“怎么,两个大男人谈心啊?别想了,我此情不渝,和你过不到一块儿去。”

      和庚辰处久了,过往那种熟悉感让沧渊自然而然地屏蔽了他话语间的调侃,虽不知为何,此间的庚辰总是有意无意地映射他们间有……“私情”,但他连女子都不愿接触,更何况男子?神圣的同袍之情、倾盖之交岂能染上脂粉俗气!
      但庚辰那句“因爱生恨”,却让他的腰杆更僵了,似乎皮肉都绷得发酸。

      “你知不知道,我在昆仑见过你……那个,小金鱼。”沧渊抿唇道,他其实是想问庚辰,还记不记得在昆仑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随便什么都好。上一世,他是从昆仑直接被强送到大荒无界拜师的,那时,他对昆仑很留恋,白韵清虽然不怎么管他,可他那过分的眷恋,显然不像仅仅是“父与子”的情愫。在秦钟空间幻境里,他为何会情不自禁地去抱“白韵清”,还要去摸他的脸?若他真对白韵清做这样的事,他怕是活不到大荒无界,早就被那阴晴不定的人拍扁打死了。

      他虽然不能消除对白韵清的恨意,可他的疑惑也越来越多,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丢失了什么重要记忆。毕竟时隔万年他重生而来,会忘记什么也不一定。尤其是他捏住白韵清肩膀的那一刻,那瘦骨嶙峋的肩膀莫名让他遭了一轮又一轮的剜心之痛。
      白韵清好端端地显出原形,又出现病态的消瘦,到底是因为他断了雪团子的灵脉,还是……白韵清真有隐疾?沧渊越想越不安,他急需一人为他答疑解惑。

      “我不记得见过你,”庚辰半掀眼皮,又无力地合上,“婆婆妈妈的做什么?想说什么就直说。”

      “……”沧渊深吸一口气,额间青筋猛跳,憋了半晌,只道:“没什么。”
      那点儿镜花水月的东西叫他如何开口?难道要问庚辰,你还是条小鱼的时候,见没见过我把白韵清搂搂抱抱过吗?当然是“有”的,只不过,那是在他很小的时候,白韵清搂搂抱抱他,有时候干脆拎在手里甩荡——纯粹是个不会当爹的人,为了面子,显示自己得了个儿子的样子。

      沧渊面颊发烫,恼羞成怒地吼道:“别在那装死。”说罢,脚下生风地冲出空无居,像是被狗追了似的。

      他的法力和灵核还是没有动静,于是他决定独自去一趟昆仑,像先前一样,偷摸地去看一眼白韵清,他总觉得再看看那人,也许就会找到什么被忽略掉的蛛丝马迹。

      他勉强隐去身形,趁着月色来到兰渚殿,还未走近,便听得一阵猛烈水声激荡,像是有人在“打斗”,还是单方面的虐打!

      “滚!”白韵清的声音已然干哑,沧渊心中一骇,那声音正是从八功泉的方向传来!他忙潜入树丛,手忙脚乱地爬上一棵高树,借着浓密树冠将自己藏得严实。所幸白韵清正怒发冲冠,并未留神异动。

      “哐啷!哐啷!哐啷!”空酒坛一个接一个砸入八功泉,酒坛碎片迸溅,八功泉上的浓雾胆怯退散,水中人露出真容——衣衫尽湿的殷灿正垂头站在池中!

      “如果不是因为你还在八功泉中即将成形,我何至于此!那大魔可是殷骜?是你,是你召唤他来我八功泉的?你知不知道,八功泉一开,天下大乱!”

      “不……不是我……”殷灿垂眸不住摇头,可他战战兢兢的嘴皮翕动数次,却只能车轱辘出这几个字来。

      “……天道枷!”殷灿突然抬头,往岸边去了去,激起一圈圈惊慌的波纹,“是天道枷的联系,让他找到我的!”他几乎匍匐在地,紧紧抓住白韵清的衣摆,似乞怜哭求。白韵清蹲下,一把掐住殷灿的下巴,顶着满身酒气凑近。

      沧渊被这一番对话惊得险些掉下树,然而他身形一歪,正好瞧见殷灿那人身肉眼里,满是星月。

      那双亮灿灿的眼珠子只有白韵清,惊慌中带着羞怯与欣喜若狂。

      “好啊,好啊!”原来白韵清不救瑶光女神,竟然是为了这么个……这么个……“面首”!本来需要一年才能成人的殷灿,居然这么快就有了人身。原来,白韵清放走秦钟秦镇,不过是不想让他养的“宠儿”在成人的最后一刻功亏一篑!那殷灿一个病弱胚子,即便成人,能经得住白韵清怎么折腾?白韵清的口味怎会如此……如此……差极!

      沧渊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那心脏冲撞进了胃里似的,被腐蚀得酸涩又灼痛。殷骜,前人皇,难道他死后没有成鬼,反是成了魔,还是大魔?!那天道枷到底有什么神通,能让大魔畅通昆仑,甚至还险些进入了兰渚殿后院的八功泉?
      兰渚殿,那曾经是只有他和白韵清的家,如今倒好,大门洞开,给外人行方便,就要“门庭若市”了,当真要炼成什么淫门邪窟吗!以往不是不许任何人靠近吗?!

      “呵,这般消瘦,怕是‘操劳过度’了!”沧渊的指甲抠下一层树皮,木刺入肉,血肉模糊。

      “滚吧。”白韵清一甩手,将殷灿推入水中,险些溺毙。少顷,他温柔一笑,声音比月色还要朦胧:“陪你的游戏我玩儿腻了,我……真是一点也不想再见到你。没错,我是因你的那些‘家人’而迁怒于你,可你能奈我何?我想杀了你,不需要理由知道吗?滚!滚啊!!!”

      白韵清手中一结灵光,滔天水花冲天而起,兰渚殿后院像是经历了一场瓢泼大雨,将树上的沧渊浇了个透心凉。而那灵光只是擦过殷灿。

      “最终……还是舍不得‘往日情缘’吗?”沧渊的心被腐蚀一空,五脏六腑穿肠烂肚地痛。殷骜,殷灿,有其父必有其子,子肖其父……他们都曾是昆仑的“座上宾”,也许,还是“床笫宠”!所以那个降世邪魔就是殷骜了对不对?人杰骄子,即便堕魔,总不能寂寂无名,得“风生水起”是不是?玩腻了,就逐客,不痛快了,便杀了。因为……“不需要理由”啊!

      沧渊身上的结魂珠又不知藏去了哪,他灵核不动完全无法感知。眉心发烫,史无前例的烫,可他不住揉搓眉心,铁了心不许任何事来打断他的恨。这一次,他是真的恨毒了白韵清!什么不舍,什么眷恋,什么“不止是父子”……假的,都是假的,他甚至比不得那羸弱的凡俗太子,和堕魔的“人皇”!他是白韵清口中的蠢货,彻头彻尾的蠢货!所以,他才会一厢情愿地为白韵清找借口,会自责,会一次次的举棋不定……
      笑话!他就是个笑话!!!天字一号蠢货,他,实至名归!十五年,全是泡影,一场噩梦腥臭。

      沧渊不禁笑出了声,乌云闭月,几只鸦雀“哇哇”大叫,震落一地翠叶,远离这是非之地。

      白韵清把能砸的都砸了,八功泉周围一片狼藉,殷灿发抖后退,手脚并用上岸,想回头又不敢地向山下“逃去”。

      白韵清看了一眼夜色,身子轻颤。沧渊冷眼看着,看那雪地里轻衣微敞便能卧雪而眠的人,给自己披了件黑色绒裘,除了那张比皓月还要晃眼的绝色面容,几乎整个人都融入了无尽的黑夜之中。他看着白韵清又拿出酒,这一回不是昆仑觞,而是淡青色的小瓷瓶,上面写着什么字,沧渊想看却被那纤长玉指遮了去。

      乌云怎么也不放过圆月,白韵清打开酒塞,一股闻一闻便叫人舌根苦得发麻的气味让沧渊眯起眼睛。而白韵清像是没有六感似的,大口喝着,一边走着,慢慢地,他走进了八功泉。乌云突然离开了月亮,银光如瀑而下,猛然间的光华再是柔和,也叫沧渊眼里聚了水汽,视线模糊,再看,那月亮竟然不是圆的,许是过了十五六,月残了,不明显,但的的确确残了。

      沧渊深吸一口气,便听见水花轻微响动,低头一看,那人竟然仰面浮在水中,如水中月,苦酒将他浸泡得里外皆苦,幽兰香气了无影踪。

      “梦逸流苏,匪石匪席……”白韵清缓缓闭上眼睛,喃喃自语,声音越来越小,而他身边竟然漂了许多空酒瓶。淡青色的小瓷瓶在涟漪中磕碰,如风铃悦耳,可这画面着实碍眼!

      “赶走了殷灿,心里就那么难过?”沧渊攥紧拳头,心中苦痛不堪:“那么雾言为何就该死?为何瑶光女神要死?!庚辰何辜?我来见你作何?你……当初救我养我又是作甚!”树枝像是终于不堪这沉重的怨气,发出“咔嚓”地断裂声,沧渊是再也忍受不住,蓄力要一跃下树。
      腾空之时,他的一头发辫被树杈勾住,伸手一摸,摸到了一沁凉如冰的物件,仿佛给他心里再补了一刀——

      桃木玉心簪。

      他到大荒无界的时候,丢弃了白韵清给他的一身珠光宝气,唯独那“黑龙靴”和这木簪一直用着。靴子有用,可那华而不实的簪子他竟然在一日又一日的梳洗中,全然习惯成自然地佩戴着。就好像,那东西早就是他的一部分。
      按照俗礼,这怕是他束发之年得来的,时间一晃“五年”了,可这五年在他万年的漫长黑夜里,算得了什么?!

      沧渊扯下那簪子紧攥于手,落地无声,走到池边。见那涟漪起伏,如似水流年不过是画了一个圈又一个圈,元会往复,一个圈起一个圈又灭。上一世,他不知先元起落,以为自己所在的世界便是起点与永恒,可如果元会如那层叠涟漪,那么尽头在哪里?万年后的现世,到底是元会的更迭,还是被白韵清推歪的轨迹?

      ……是后者。
      苍生历经磨难却繁衍不息,文明在烈火中不断燃烧出璀璨,山河长青,人心有恶却依旧赢不了善。天帝英明,仙君智慧,秩序在宇宙中开疆扩土,此间,如不灭离火,不绝沧海,生生不息。建木不毁,只是换了另一种形式存在,神明依旧,只是功成身退、事了拂身,坠入了浩渺人间。
      所以,一定是后者。

      “寿夭不由己,苦乐难违天。同根花与叶,趣向有异殊。聚散一杯酒,红尘笑叹间。”白韵清再拿一壶苦酒,浅吟道:“已矣勿复言……”

      “那便别说了!”沧渊跳入水中,目露凶光道。

  •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章节标题——桃花:先花后叶,叶子长出来的时候花已经凋零,一棵树上长的却很难同时出现。先花后叶的植物有很多,比如玉兰花比桃花还要典型,先花后叶还是先叶后花取决于花苞或者芽苞对气温的需求。生活小百科,今天get了吗?
    “梦逸流苏,匪石匪席”。这句话可以说是咱们桐吾君真实写照了。可惜驴驴子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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