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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水晶珠非剔透心 人魔积小流而成江海1 ...

  •   皓华仙君再次力排众议,放下过去广纳百官之言的随和,以一言九鼎的“专治”为“青枫”保驾护航。

      “又让师父难做了。”沧渊心想。

      大荒无界有许多沉疴旧疾,要革新却不是一朝一夕可为的,何况那些旧病还不足以成为附骨之疽,挖骨疗伤太伤根本。好在,今日大殿上的仙官们不再是过往那般“千篇一律”,有人敢直言不讳,抒己之见,不管好坏对错,总归是鲜活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师父上次留下的那批仙官或多或少得了晋升,现在的大荒无界,有那么些血性活力了。

      沧渊一心熨帖地下了山。相去大荒无数千里,便是不姜山。他回想起第一次下山时身边的朋友,如今一个都不剩了。然而心中的悲切还在缓慢蔓延,向人境望去的场景,则将他的悲切贯穿了五脏六腑。
      山河烽烟起,哀嚎遍地生。

      他身边的庚辰却不以为意,手里掂着一只蜜橘,连皮啃了一口,道:“人的对手不是魔,朋友也不是神,他们只是魔族的祭品,神的子民。要打要杀都是争,是死是活皆为命。神么,自己的宿敌还清理不干净,子民们的屁股自然也是没工夫擦的。”

      “神,理应正九州秩序,护天下苍生!”沧渊怒道。那被浮云柔和了不少的惨淡,让他想起万年前的往事,那么血淋淋,那么痛人心。
      只是一看庚辰手里的橘子,他就恍神了,难得觉得饿,不禁吞了口唾沫,刚想说橘子得去皮吃,就听“嘁”地一声。

      庚辰觉得嘴苦,把剩橘子扔在地上,用脚踩进土里,脚尖在土地上画了个圈,眨眼间那圈子里就生出了一株嫩芽,继而长成大树,开花结果,落叶枯萎,又回到了土里。落果又生出新芽,再一轮回便是葱葱绿荫,将圈子挤得臃肿不堪,只是这一次,绿荫的灭亡更快了些。

      “你说的秩序是什么?除魔卫道?”庚辰吹了个口哨,“要我说,天下再无魔怪的时候,你守的苍生谁还记得你?作为对手,神魔对立,此消彼长,那是不是意味着,一方的存在也就注定了另一方的不可泯灭?所以你活着,就是为了一个没有尽头的目标?呵……那你就是为了屠戮而生的怪物了。
      你说,历过一轮生老病死的凡俗,有多少从未见过无际沧海,纷飞落雪,他们像被关在一个小笼子里,为了一杯食而你死我活。这样的后果,不该是你们早就想到的事吗?”

      沧渊脑中像是一闪而过了什么,但他根本抓不住那飞驰而过的缥缈虚影。正在这时,那吊儿郎当的庚辰突然立正,两手慌忙地整了整衣襟腰带,一手扣过沧渊的脸,凑近了仔细瞧着他的眼睛。

      沧渊:“……”
      为什么摸脸,为什么离这么近?还有……他为什么觉得浑身不自在?

      正在沧渊耳根子起了温度的时候,庚辰一把推开他的脸,满脸春风地往后跑去,高呼道:“小鹿儿,你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舍不得哥哥下山?”

      沧渊:“…………”
      他忘了,庚辰只是拿他当镜子使。可庚辰明知和灵鹿不会有结果,还这般欢天喜地的做什么?

      沧渊左右张望了一会儿,给自己寻了块大石头坐了过去,为二人留下道别的空间。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神识游离了一下,恍惚间看到了一场相似的道别,他回头,看了看眉飞色舞的庚辰,一脸冷漠的灵鹿,不禁莞尔——天底下有太多的分别,却没有几场如这般喜悦。哪里会有相似?那庚辰是真没心没肺,还是为了求一场无果的缘分而自甘其乐?

      灵鹿只是恰巧经过,今日她将回不姜山。据说素女瑶光已经医治好了毓灵公主,并且在大荒无界北边找了一处小洞天,以神位向天帝请旨,将殷瑛留在那小洞天里清修。

      素女瑶光竟是直接越过了皓华仙君!

      这太不符合礼数,想必是她知晓仙君定然不会同意,才出此下策。有素女瑶光作保,天帝自然允了这事,且她是天帝一手养大的火凤,天帝对她很是信任,更不消说,一个法力全无的凡俗,在大荒无界无异于是乱世里最好的归宿。否则依照殷瑛的身份,定然是受尽磋磨的。

      灵鹿回不姜山,正是为护送主人和殷瑛回大荒无界。看得出来,她并不是很情愿。

      眼见庚辰向前一步,灵鹿后退一步,直到手中突然化出藤鞭,再到鞭子电光飞闪,庚辰才停了下来。他纯真一笑,那圆溜溜的眼珠里,将灵鹿的身影绘出一道流光溢彩的金边,他目不转睛道:“小鹿儿,你就没什么想和哥哥说的私房话?”

      “少吃甜的荤的,滑腻。”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甜的?”庚辰刚要抬脚再向前去,就被鞭子戳了个趔蹶,灵鹿冷笑一声,伸手托起庚辰先前丢掉的那枚剩橘子,道:“你敢吃这个,也不怕蛰嘴。”说话间,一道蓝光注入那残果,转眼那糟烂的橘子变作一粒比指甲盖略大的种子,“东南国土地贫瘠,不产农粮,这魁栗很是饱腹,就是十年才得茂盛,我新习得了丰产之法,现交于你们,如果可以,请带去东南国吧。另外那里适宜菌菇生长。”她的嘴唇发紧,像还有未尽之言。

      “就此别过。”
      她只留下这四个字作为结尾。

      灵鹿抱鞭行礼,庚辰却不接那悬于空中的魁栗,而是一个闪身向前,若有似无地从灵鹿腰间摸过,像极了一个搂抱,庚辰的脸色也在那擦身的瞬间沉了下来。但很快又是一张笑脸,面对灵鹿的盛怒,他晃了晃手中的“吊坠”,道:“龙族兴衰的密钥可不是让你挂在腰间,和那堆乱七八糟的药囊相提并论的。”

      他飞手一送,挂着他金鳞的绳索套在了灵鹿脖子上,灵鹿怎么也拽不下来,一双水润的眸子像是沸腾了似的,脸色铁青地瞪着庚辰。庚辰却后退着挥手,大声喊道:“珍贵的东西自然要贴心放着,才能心里念着每个今日和眼前的人。小鹿儿,别念叨得我要紧。走了。”

      庚辰终于转身了,而把他的话都听进耳朵的沧渊,蓦然抬手按住了自己的心口。结魂珠鼓鼓囊囊的,他一直贴心而放。因为这东西太“珍贵”,但今日叫庚辰一解读,他便开始寻思是不是得换个地方放了。
      可放哪去呢?他试过,除了那次意外,他根本无法将这颗不属于此间的宝物融入体内,而他全身上下,只有这颗心脏可以第一时间感知结魂珠的变化。

      不再耽搁时间,走过礼节繁复的大荒无界,别过灵鹿,二人瞬移至轩南国。轩南国水域众多,但那水晶珠却不出自任何一条河流,乃是从一干涸的泉眼里“长”出来的,那泉眼很是好找,被轩南国重兵把守着。

      这和轩南国公之于众的事实不符,必然有鬼。沧渊欲要找国君说明来意,却被庚辰拦下。

      “你蠢不蠢?这珠子变卖的金银不都进了国君的私囊?你去问能问出实话来才怪!”

      “可这水晶珠古怪。”沧渊道:“有妖气!”

      庚辰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道:“我自然知道有妖气,可那珠子的妖气比不过那些个士兵。”

      妖大都在昆仑境,除了去大荒无界修仙的凤毛麟角,偶尔也会有跨过结界前往太平境的——这一部分数量极少,且有诸多限制换来隐藏妖气的本事。如今这妖气,怎么会越过过渡地带,乃至西辽国,跑这么远来?是什么妖,沧渊不得而知,其实他感知到的也并非纯熟妖气,还有那种根子里都被昆仑山水浸润的冷香。
      思及此,沧渊愈发不安。如今他才入大荒无界数月,按照上一世,白韵清纵妖祸乱人境是两年以后的事了。

      仿佛在此间有一双无孔不入的眼睛,高高在上,将他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也将他对上一世的所知拿捏在手中,任凭他如何做,都逃不出那只摆弄他命运的大手。

      那个人是谁?他那隐隐觉得此间也有“后来人”的错觉,在这一刻仿佛又清晰了起来。

      白韵清,不仅是宇宙至尊,还像个先知!沧渊对白韵清的怀疑再次抬头。

      为避免打草惊蛇,在庚辰的游说下,沧渊还是跟着对方演了一出“请君入瓮”。他比谁都清楚,昆仑的妖都爱昆仑草木,尤其是极乐果——只要小妖们不惹事,那白韵清一高兴或是喝醉了,谁若想要,他不定能给几个出去。

      沧渊过去不知道那极乐果有什么好的,如今仅有个模糊印象——吃一颗心里的不痛快就全都忘了,吃两颗就觉得自己比神仙还威风快活。这不是把小妖们当傻子养吗?更有甚者,还有不少凡俗常年在过渡地带苦守桐吾君,或是诓骗些小妖,只为了混上一两颗。这怎么可能?

      若说小妖愚钝便也罢了,连一些修为了得的大妖竟然也好这么一口,满山去寻。怎么也不见白韵清自己吃?吃了便像个无忧无虑的傻子,也就不会扯出后面的罪孽了。

      沧渊笃定自己肯定没吃过,如果可以,在他死前他倒是想尝一尝。万年来回太漫长了,记忆中那点幸福和开心已经被稀释得连砂砾都比它有分量了。

      沧渊先前回了一趟昆仑,昆仑还是那般安详又热闹,只是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同了,那些大妖小妖们似乎在焦躁些什么。就如同听闻爹娘离家,立刻欢呼雀跃的顽皮孩子,疯够了,爹娘还没回家,于是开始心慌了。
      白韵清数月未回昆仑,到底去哪儿了?

      兰渚殿虽不再对他开放,但有极乐果的花园对沧渊还是“热烈欢迎”的,那些颇有灵性的草木一见他,立刻花枝烂颤,若不是未有人形,怕是直接就奔了过来。和那孤山里的花草截然不同。

      沧渊一眼便瞧见那株墨兰,像吃了极乐果似的对他“不计前嫌”地欢迎着。当时,他一眼就瞧见了极乐果树,不知为什么,心里在意的很,不由自主地就摘了一颗,就只敢摘一颗,便匆匆离开了。
      他觉得自己像个贼,偷白韵清的心头血,又上人家家偷仙果。哪怕,这里曾经也是他的家。

      庚辰早布下无坚不摧的结界,结界中乃是燚火阵。法阵隐形,一枚极乐果置于正中。庚辰撞了撞沧渊,道:“我用燚火阵,可行?”
      这话便是问沧渊,要了妖的命行不行。

      这是试探他的意思吗?一段时间的相处,沧渊发现了庚辰似乎有许多不对劲的地方。这事还要从头说起——自打他入了大荒无界起,仙吏们好像就有了新技能,编纂他的身世。

      版本千千万,总归是说他这位仙君的弟子,也是桐吾君的养子,“天命神格”果然是命中注定。更有甚者揣测道,若素女瑶光退位,怕是会在桐吾君这对父子之间择一良君。若是不退位,八成灵鹿就是“青枫上神”的了。沧渊听过更多无稽之谈,懒得理会。而如今想来,庚辰那么个痴情种,却从未因为这些传闻同他有过龃龉,那感觉就像……就像,在庚辰眼中,他就是个不可能结亲的孤家寡人!
      并且,尽管庚辰还没有认出他们曾在昆仑有数面之缘,但他知道自己和白韵清的关系。所以,庚辰是想试探他对妖族的态度吗?

      燚火阵,怕是当今除了未出世的幽冥火阵外,最厉害的火系阵法了。此阵一出,就是大魔也要抱头鼠窜,用来对付几个小妖,简直小题大做。沧渊猜测,这无双战神多半是想要炫技,又要估计他这“万妖之王的养子”的情面。然而据他方才所知,这些轩南国的妖妖气已经不纯,有些微魔气。若“人祸”出自这些妖的手笔,那么“惩治”一二也未尝不可。
      印象中,白韵清不也废过“不听话”的妖的妖丹吗?对规矩的妖沧渊尚且还能手下留情 ,可如今他对白韵清的情分都所剩无几了,那作恶的妖又算什么?

      沧渊沉声道:“用吧。”只要一网打尽,总能撬开一两个的嘴。既然他们无法对人用法力,这些妖便是唯一的突破口。

      庚辰点头,开启了结界。

      结界一开,独属于极乐果的气味立刻往四面八方飞去。果不其然,那把守泉眼的“人阵”中,有不少兵士开始躁动起来。不一会儿,有些“兵士”竟是腾空,由一双突然展开的双翼带着,齐刷刷地扑向了结界里的燚火阵,宛如一群飞蛾!

      然则凡人看到的场景,不过是一群突然起飞的士兵忽然消失在半空。沧渊一眼望去,见那些凡人的神色并无疑惑或是惊恐,就好像他们早对长者翅膀的“人”见怪不怪了。结界内,就在这些妖物要着陆的时候,那些个还在把守泉眼的士兵们竟一人一声口哨,就见逐渐进入结界的妖物集体回头而去!
      此时还有一两个“人”没有飞入结界,因此庚辰并未关闭结界。事发突然,那些“翼人”动作又极快,庚辰再关结界为时已晚。

      只见远处,那些凡人一人拎着个“翼人”,骂骂咧咧、摔摔打打,而那些翼人无一例外全都跪地不起,认真听着、受着。幸好,庚辰的结界还是抓住了一只“无人认领”的,那个“翼人”迅速变作“原形”——长鱼之身,乌鸦之羽,豹目竖瞳,还有蛇一样的长信子。仿佛魔境四使齐心协力造出的怪异物种!
      这四不像落在燚火阵中心,再变作人形,是个眉目清秀、却被风霜蹉跎出几许灰暗棱角的女子,她拿起极乐果并没有吃下,而是小心地放入袖中,而后回头茫然地看向四周。

      庚辰没有开启燚火阵,女子那身铠甲让他想起灵鹿。

      “青枫,我想留活口……”

      “住手!”沧渊几乎和庚辰同时开口。听罢庚辰的话,他一口长气只来得及半吐,便迅速拽着庚辰跳入结界。旋场阵大开,气旋滚滚如风暴,结界外掀起一阵飞沙走石的狂风,并时,结界内的空间和昆仑山下的一处树洞互换。

      此刻,他们看似还在轩南国的结界中,实际却已经到了昆仑山下的茂林里。

  • 作者有话要说:  【注】灵鹿变的种子:《山海经》里记载就有板栗了,栗树只能播种而植,不能移栽。《诗经》、《战国策》、《左传》、《论语》、《本草纲目》、《农政全书》均有对板栗的记载,《清异录》记有这样一件轶事:晋朝皇帝一次穷追敌寇时,军粮供应不上,便命军士蒸栗为食,借以饱腹。将士们就称栗子为“河东饭”。总之这是我尽力找到的古老品种还顶饿的植物了~~
    再啰嗦一句,魁栗,南方产,个大但肉质硬,常做菜用。北方栗子个头小,常做糖炒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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