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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孤山寻踪 昆仑如梦 1 ...

  •   “奈何故人不相见。”庚辰撇嘴,明亮的圆眼珠子桀骜又贵气,他依旧没心没肺,那漫不经心地随意中,有些超脱洪荒之逆流的俯视。

      沧渊也不能为难一个刚化人的“老糊涂”,匆匆去往建木神殿,把万年后在现世学得那些弯弯绕轮番用遍,从仙君口中得知的,依然是不知白韵清去向。

      沧渊越来越慌。

      他不知自己在想什么,也许是担心白韵清被人知道去向而心生不悦——好像,他骨子里根植了对白韵清的“察言观色”,不自觉地就会为取悦那人的情绪而做些什么。沧渊隐去身形,奔向毗邻逐光山的那座孤山,他越跑越快,在无人能看见的地方兀自火烧心田,连一身盖世法力都抛诸脑后,就这么用着凡人最朴素的笨办法,靠着两条腿奔着。
      朝一个方向一往无前,仿佛筚路蓝缕也要实现的夙愿。

      冲破山石柱的幻术结界,他一跃上了孤山半山腰,石洞就在眼前,他却驻足在洞外徘徊。

      “桐桐桐……长长长……离……爹……”沧渊忐忑又沮丧地蹲在地上,两只手把一头发辫扒成了鸡飞蛋打的窝,此时说他的心智足有五岁都是盛赞。
      找不到开场白,又没有信心自己的隐身术在白韵清面前全然奏效,要说什么?该做什么?他就像是只投入热油里的蚂蚁,连个声都没有便成了一股焦烟。沧渊这具突然渺小的“焦尸”蹲在地上,宽大的手掌下,不知不觉中被他刨出个深坑。然而他这么“大”的动静,却没有得来洞内的丝毫迁怒。

      “我前些日子抓了只雪团子,”沧渊站起身,声音还在那深坑里打转,磕磕绊绊地扯谎,“特别像昆仑的雪狐精,不知……”不知会不会来洞里勾引白韵清吗?那他又是怎么知道他在这洞里的?他真是蠢得不可救药,扯谎都编不圆!

      “我带了酒……”沧渊又道,随即被自己得一口气卡在心口,上不来下不去地闷出个嗝,声音也跟着不讲理地高调起来,他一捶山石,大喊道:“我想见见你!”说罢闭着眼睛,莽里莽撞地冲了进去。
      他脚下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像是被他踩坏了,一股清香扑面而来。

      沧渊忍着炸雷似的心跳睁开眼,黑亮的眸子里瞬间出现无数妍丽重影。此起彼伏、熙熙攘攘的繁花从上到下将石洞里填了个密不透风,一树带着昆仑冷香的桃花在尽头开得热闹。银色蝶栖于桃花,散着灵光,而那些繁花正是昆仑独有的品种,仿佛有灵,争先恐后地“转过头”看向他这个不速之客。

      万灵之宗可以创造生灵,这些争艳的百花显然出自白韵清的手笔。尽管心中被磅礴壮丽的美景震得不知是全空了,还是炸得火树银花晕乎了。可……白韵清他人呢?

      “哦,伤心哦。”“唉,难过呀。”“啧,想流泪啦。”……那些个蝴蝶叽叽喳喳发出了人声,虽然微弱杂乱,却不妨碍沧渊听得一清二楚。

      “什么人?快走快走,阻碍我们修为。”一株墨兰尖声道,“我们要修千年才能聚灵成核,本就不易。你一来我就觉得无法聚拢精气,克我们呢?快走!”

      “你们……你们……”沧渊第一次见证了传闻中白韵清那 “万灵之宗”的神力,这突如其来的盛景,比当时宝源村战邪魔时华丽了不知多少倍。他忍不住两相比较,试图寻找出些什么“证据”。然而那些花儿们却争相聚拢,欲要阻挡沧渊迫近的脚步。

      这等只有几缕精元的草木实在天真,沧渊当即看出它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拒绝他靠近那棵桃树,他手中暗结灵光,并时原地跃起,在百花朝他望来时,沧渊一个弹指撒下一张巨大的青银光网——自打他受天帝赏赐后,已经习惯性地动用法力或是神武,许久不曾动用灵核输出灵力。

      修仙者得契机有法力,实则是灵力可直接进入灵脉变为法力供其主使用,不必再催动灵核,因为此时的灵核接近一个“饱和”状态,任何催动之举,或是让灵核“满则溢”,或是“亏损”,灵核就一颗,散了就是凡人。因此修仙者很是谨慎,在得法力后轻易不会再动灵核。沧渊却没有顾及。

      不是因为他深陷迷雾困境,对自己气馁而“放任自流”,而是因为这些花都是昆仑的。他就是恨极白韵清,就是在困局里苦苦挣扎而疼痛不堪,可昆仑在他心里依然“无与伦比”——昆仑是先元神灵的“圣土”,更是他十五年的“归处”。
      他不喜欢这些花花绿绿,清香浓香,但上一世,他的归墟里有辟邪的万里桃花林,他到最后也没有损过它们半分。那不仅仅是皓华仙君所栽植,更因为无数个夜里,他靠着这些桃花去描摹心里的孤独,把那些孤独画成实实在在的笔画,从东极画到西极,从弱冠梦回垂髫。

      他是神,那超俗的圣贤心却扣不严实。红尘总会偷偷在他梦里溜达一圈,在昼夜虚实的往复中,沧渊本以为心愿得成,能从一个卑微的仰望者,变为一个可同那人并肩而行的……“伴侣”——一起主理九州,守卫苍生,能平等的交流,或是并肩作战。是除了不能生活在一起,最亲密无间的伴侣。
      不曾想,那红尘梦没做多久,在他穿上靛青色神袍、意识到那是一身神袍的时候,梦想就被那人亲手狠狠打散。
      他拥有白韵清十五年,是无人能及的荣耀。可只有他自己清楚,他从未拥有过那人一天。白韵清从没给过他“并肩”的机会,只有阴晴不定、背叛、俯视。尽管如此,他还是在昆仑有过开心和幸福的时候。如这些花带给他的熟悉感。

      用灵核催动灵力而使出的力道,在禁锢这些百花的同时,也是沧渊在用自己的灵力“滋养”它们。他舍不得伤害收获过的任何一寸幸福,活了两世三生,跨越万年,他能想起的幸福就是那么点儿,还全都散在了十五年的“讨好”里,险些被仇恨吞灭。

      然而那张青银光的大网忽然之间青光强盛,银光退隐。之前与雾言互借灵法时也出现过这种情况。

      沧渊诧异:“是否太过巧合?还是我的灵核也有什么‘秘密’?”那青光甚至开始转绿,沧渊这才发现那贴心而放的“结魂珠”,居然发出了史无前例的光华。沧渊飞身落于桃树,失神地从怀中掏出那珠子,山洞内顷刻只剩一片幽幽绿光。他见过自己的灵核,一颗强大到另无数人艳羡的灵核,却被白韵清封了万年。他的灵核是一颗有棱有角的晶石模样,无数折面、干净透明略有银辉。

      白韵清的灵核是绿,灵光是银白。他的灵核是透白,灵光却是青绿……这是因为他的修为都是由白韵清替他“筑基”吗?还是别的原因?

      就在这时,他脚下的桃树突然开始剧烈震颤,那一朵朵的桃花开得更烈,树枝突然一顿,桃花瞬间偃旗息鼓,周遭的银蝶夹起翅膀,枯叶似的打着旋儿,落在了花海之上的青绿光网上。同一时间,沧渊眉心一热,他的灵核开始微微鼓噪——鬼气。

      是藏在无数精灵仙神之气下,微乎其微的鬼气!若非他对幽冥地狱的熟悉深入骨血,被藏得如此之深的鬼气,怕是请来那些个地狱主簿们都未必能察觉。沧渊迅速收好结魂珠,并时抽出祭魂剑架在桃树上,眉目冷冽呵道:“滚出来!”

      祭魂剑上灵光飘逸流转,就在沧渊犹疑要不要召唤神武法力的时候,那桃树骤然一缩,成了“殷灿”!

      殷灿的鬼魂不似先前那般透明,地上甚至有了模糊影子,祭魂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尽管那三尺长剑叫他无法不畏惧,尽管那双忧心忡忡的眸子变得更为不安,可殷灿还是缓缓抬起头来,平静地看向了沧渊。

      “好久……”殷灿勉强动了动嘴皮,岂料沧渊登时一声暴喝:“祭魂——信来!”

      白韵清不见了,殷灿化作一颗桃树在这里,甚至这鬼魂越来越“康健”,眼看就快成人了。为什么是桃树?那是白韵清的最爱。为什么要在他因白韵清而心神不宁,要在他被自己的疑惑困死的时候,让他再见殷灿?!

      “殷灿。”沧渊的眉眼变得比那三尺长剑还要冷冽骇人,他道,“从实招来,你何以从幽冥地狱来此?你和白韵清之间什么关系,他为何救你?你、毓灵和他之间与什么秘密?你……因何而死?!”

      沧渊的一系列问题,无非就两点要问的。但他“不受累”地问一长串,无非是不想给殷灿狡辩的机会,因为他实在不能确信自己可以听完殷灿回答,他想立马就直接囚了他的魂!他不知自己心里那翻江倒海的厌恶从何而来,只知道如果没有殷灿,他十五年的昆仑生活应该是个还算完美的句号,而不是跪在兰渚殿的长阶下,被那人打得皮开肉绽。

      也不会因为这件事而被白韵清嫌麻烦,最后丢到大荒无界,如果没有理想没有抱负,就在昆仑做一个蠢货,他如今也不会有如此之多的困扰痛苦!

      殷灿看了一眼沧渊心口还在不断涌出的绿光,忽而笑了一下,道:“我以为他回来了,没成想又是你。你还是那么霸道地占有他,像……”殷灿敛起笑容,那出具规模的帝王之气带着劲风,字字狠厉道:“丧家之犬还敢肖想珍馐!”

      祭魂剑的灵光突然变得狰狞,像带刺的荆棘连抽带刺地捆紧了殷灿,殷灿的魂魄开始流下宛如实质的鲜血,他突然大笑起来:“他是我爱慕至死的明月美玉,却被你这么个狗东西伤害,我凭什么要告诉你真相?”

      “若想苟且偷生就少废话!”沧渊呵斥道,手中的祭魂剑却不再稳当,轻轻颤悠,在殷灿的脖颈上留下道道血痕。灵光桎梏下,殷灿魂魄的那点儿残影开始消散,鬼魂也开始变得透明,仿佛有拖影正源源不断地没入祭魂剑中。

      “我是病死的。”殷灿有双桃花眼,眼角微微垂着,看起来总是有些无辜可怜,可那眼神在此时竟是无畏的很,颇有要同归于尽的模样。

      祭魂剑震动,沧渊脱手任其显灵。只见那祭魂剑突飞至半空,剑身灵光将那威风凛凛的利剑衬得神圣无比,那祭魂剑笔直而下,穿风扫尘,冲着殷灿的心脏而去。“噗嗤”一声,就在祭魂剑刺破殷灿心口、要彻底收伏这魂魄时,沧渊猛地抬手,将那没入“皮肉”半寸的祭魂剑握在手中。殷灿七窍鲜血如柱,尤其一双宛如血泪滂沱的眼睛最为可怖。

      殷灿绝非病死,沧渊这回笃定了。但他阻止了祭魂剑,他一定要求个明白。他可以暂时逃避,然而真相大白的机会就在眼前,心中的疑惑若不能解开,裹足不前,何以封神守护九州?做什么都是错的,那他多问问,总能有一个明确的答案来为他指明方向的,是不是?

      按照醉仙台那次的所知所晓,如果殷灿不是病死的,莫非还真是白韵清或是他杀的吗?这个想法让沧渊手腕不禁一哆嗦,祭魂剑一歪,挑破了殷灿的皮肉和衣衫,眼前的一幕让沧渊的呼吸几乎骤停——

      殷灿破损的衣襟下,是密密麻麻黑色的字迹——“刺青”!人族太子身上怎么会有刺青?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只有罪大恶极之徒,在生前会于面部受“黥刑”,以羞辱罪犯身心。死后,这类人直接投入下三道。若有漏网之鱼“光洁如新”地入了地狱,一经过昭罪司主簿无朔查明,便会给这样的魂灵黥面,罪孽深重者,其罪行将会黥遍全身,再发配下三道。

      以一窥十,殷灿的“刺青”满身都是,面部却无一物,那就是第三种可能——殷灿自己黥了“罪己书”,而他满身竟只有密密麻麻的同一个字——“悔”。怪不得,他上次追踪来此,殷灿去而复返在河边“正衣冠”,怪不得,殷灿根本不怕祭魂剑!
      自己黥罪,将不再进轮回道,永生永世在炼狱里沦为“罪奴”,尝尽地狱最严酷的刑法,昼夜不歇,此魂也有神一样的“不死不灭”,却是一刻不停地受尽身心折磨,遍尝人间苦楚、阴间恐怖。

      沧渊入主归墟后,只有一人选择此路——那三白眼的仙官。然而不待他自黥,几大主簿认为其罪不至此,硬是给人送去轮回。谁能料到,一曾经在人境至高无上的人族太子会选择这条路?真的会有人选择永世不得超生,承受无尽痛苦。
      他到底在悔什么,竟然到如此地步?

      但法不容情,就算沧渊略有迟疑,可祭魂剑已经被附上神力,沧渊可以拖延却不能阻止祭魂剑的“公正严明”,殷灿缓缓微笑,随即化作薄纸片似的气流,眼见就要顺着剑尖流入。

      忽然,那些在“网”上的银蝶振翅高飞,将那张灵光网生生拉拽了起来!一瞬间,那些百花化作五彩斑斓的“流水”,汩汩奔向殷灿,光怪陆离的流光凝成人形的光影,继而喷涌而上,宛如银河彩链逆天而行,在半空旋成暴风眼,令人眼花缭乱的颜色渐渐退去,银白光突起,宛如爆裂的烈阳,刺得人双目失明!

  •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关于殷灿的刺青要考虑“年代感”,现在这个社会刺青很正常,我没有诋毁的意思,我自己都有仨。各位小可爱考虑到未来职业规划,刺青与否和部位还是要谨慎,另外绝对不要在肚子上,否则有朝一日发福简直自己看了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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