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鬼王又蠢死了》鱼缸儿

61、怪哉 庚辰突现大荒无界

　　沧渊在宝源村足足待了三个月，见宝源村焕发新生，而那些死而复生的孩童各个欢喜，并无异样，便决心回大荒无界请示仙君，可否给这些孩童一个“落脚地”。
　　按理说，死而复生有悖自然法则，但事已至此，这些孩童都是活生生的人命，也再也没有收回地府的道理。

　　而且，在这三个月当中，他很喜欢沈多宝。这种喜欢让他觉得人间美好，但这种喜欢也让沧渊感到害怕，他怕自己的“晦气”给那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带去厄运。是时候离开了。
　　宝源人选择了自己的路，他这个奉仙君命的“督查”，本就无权干涉人事，还耽搁什么呢？

　　沧渊在夜里悄悄离开，姚秉芝执意答谢，他婉拒了。没想到，不再紧锁的山口已经有了“夜归人”，几个高高低低的身影已经在山口等着了。

　　原来是姚双喜夫妇和沈多宝姐弟俩。

　　“恩公，保重。”慧娘子道。

　　“多谢恩公，让我娘子还能过个平静安乐的长久余生。”姚双喜情绪激动，说着说着声音就哆嗦起来，“女子嫁夫便要从一而终，我是个没什么本事的赘婿，但能伴于我娘子一生，就是我最值当的本事。愿恩公你也能有朝一日寻得良缘，听说修仙成了果就都无后了，也不知你们有没有个伴儿，否则为人之乐怕是给你们蹉跎了啊……”

　　“双喜，休得胡言。”慧娘子虽在嗔怪，可握着郎君的手紧得不能再紧了，她屈膝行礼，对沧渊道：“恩公莫怪，我家郎君是个憨厚老实的，也不懂你们那的规矩，你莫往心里去。但我爷爷说过，神官没有子嗣，也许仙人可以有呢？啊，我还听说为神的灵兽是可以有子嗣的，看来也不是所有神官都……”慧娘子的话戛然而止，局促地攥紧了她夫君的衣袖，低头不住道歉，“真是对不住，我……太激动，也失言了，我等凡俗怎可妄议仙神呐。”

　　“无碍。”沧渊插手抱拳回了一个标准的西辽国之礼，“祝二位白头偕老，此生圆满。”

　　“好啦好啦，”沈多宝跟只猴子似的蹿上前来，抓着沧渊的衣角道：“雾言哥哥，我可算记住你的名字了。你能再抱抱我吗？这样我就是两个神仙哥哥抱过的娃子了，那我在村子里可是非同凡响，待我到了年岁，踩破我家门槛说亲的媒人不就多了去了？到时候就不用我家姐去换亲……”

　　“胡说。”沈多宝的姐姐打断了这猴崽子，“恩公莫听那小儿胡言乱语，我这样的人怎么还可能……”她抬头看向沧渊，淡然一笑，沧渊读懂了她的未尽之言——“我这样的人，怎么还能再信命，再由得旁人安排。”

　　沧渊眉头一皱，他不懂血亲之间那点儿微妙情感，他除了白韵清的“父爱”，无从知晓，可那白韵清……
　　而他又有什么资格去劝一句那小女娃，刚易折，回到人间就莫要再念阴间事。他在那双亮亮的眼睛里看到了灵鹿的影子，也有他自己的影子，他们都是曲中求直的人，却也有诸多无可奈何。他的热血依旧，却有些不如那几岁的娃娃滚烫了。

　　孰是孰非？小女娃并没有错。规矩礼法不可改，但若真的不给人生机呢？

　　沧渊抱过沈多宝，又揉了一把那小小子的脑袋，看似轻松了然地上路了。回大荒无界只是一瞬的事情，他却仗着黑龙靴在一夜之间走遍了九州大地、八荒六合，那是他执着的土地，上一世却从未亲自丈量过每一寸。

　　最终他站在逐光山镇门石前，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总之在大荒无界的晨钟响起前，沧渊回到了仙境。

　　三个月过去了，建木还是那么直冲云霄，他拜。仙官仙吏在暗中还是藏着另一张面皮，他无视之。他不在乎了，他做不成一个完人，只求做一个能对得起皇天后土的信徒。

　　沧渊将宝源村一事知无不言，皓华仙君倍感满意，此外，沧渊还提出了幽冥地狱或许可以效仿人间制度，设立几大“衙门”，将冗杂事务区分开来，以便提高断案效率。他很想提出直接设立四司，可要仙境效仿人间已经是“大不敬”的罪过了。无论何时，不让恩师犯难是他都谨记于心的，无论是为了“忠”，还是他心中有那么一丝冒头却不敢声张的“孝”。

　　果不其然，他一言既出，满大殿的仙官都炸开了锅，就连那些从不敢在大殿上抬头的仙吏也撅起了脖子，各个脸面皱出了厌恶睥睨。仿佛看他是个“蠢货”，十足的蠢货，不知天高地厚。

　　而此时，沧渊已经在大殿上有了自己固定座位的“殊荣”，那些厌恶出极限的面孔里，不无明晃晃地等着他被赶下高阶。

　　皓华仙君却沉思半刻，随即以丹府扇轻叩掌心，道：“允。”那常年精准无误的威仪面容上，一双眼睛带着赞许的光芒，他看着沧渊，宛如看着自己一夜之间长大成熟的孩子。“然则更改归墟鬼境的制度并非一朝一夕之事，还需多方衡量，毕竟鬼魂有灵，不能是我们试水的对象，若成则皆大欢喜，若不成，那岂不是让事务繁多的幽冥地狱雪上加霜？牵一发而动全身，除了幽都魔境，九州是一体的，此事，还要有劳各位仙官们好好拟定章程。”

　　改革的脚步虽慢，但沧渊好歹是看着那辆压着九州、压在皓华仙君肩上的“秩序”马车，动了动，有浅浅的车辙，那便是希望。

　　即便仙官们各个都不满——为何要向人境学习，这简直是将仙境的脸丢了个底儿掉，以后如何去让那些众生心服？然而仙君的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显然也是“不偏不倚”了，他们就是联名谏言，也改变不了尊主的出口之言，那就是他们为之争取、博弈的条框，亦或是极少数人心中的信仰。哪怕他们想要将这口出狂言的“唯一大弟子”用言语给抽筋扒皮，可还能说什么呢？接二连三驳斥仙君，挑战其权威吗？可仙君也没有说“当即执行”，那就是还偏向他们的吧？离点将封神只差一步，还敢说什么“不”呢？

　　各家的算盘珠子起起落落，仙君却从容道：“青枫，此次你办事得力，也懂得情与法的衡量，本君深感欣慰。正好，有一位特殊来客，我想让你们互相认识认识。”

　　石桥静雅，环水澄澈，竹林随风悠悠轻摇，宁静致远的气息仿佛在每一丝空气中弥漫。

　　沧渊落后皓华仙君半步有余，眼前的清净美景仿佛怎么也看不够，虽然上一次来这里他还不配和仙君之间使用“不欢而散”一词，但总归是恼了师父的。然而清风徐徐格外消愁，置身其中，只叫人觉得自身浅薄。清幽亭内纱帘翻飞，净透的纱帘下是一年轻挺拔的身影。

　　绝非凡俗。

　　光是扫一眼那金灿灿的劲装背面，上头就极尽奢华地绣满了无数飞龙，每条龙的眼睛都是千年一结的沧海明珠，龙鳞则是五彩|金线一点点缀上去的，阳光一晃，整个仿佛镀了金的人，颇显五光十色的贵气。
　　只是这贵气的品味沧渊实在欣赏不来，就仿佛是一个把身家都穿戴在了身上，招摇过市的纨绔子弟，庸俗的很。尤其是那一头浓黑的长发，被一根累赘的百宝金带高高竖起，也不怕那细脖颈能不能撑得住那颗价值几座城池的脑袋。

　　饶是再“骂”，沧渊还是乱了脚步，热了眼眶。那如此招摇的“纨绔子”，不是庚辰还会是谁？上一世，他是离开大荒无界前往归墟的时候，才被师父赐了应龙为他的灵兽。怎么……又提前了？

　　可沧渊还得忍着快要炸裂的心脏，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找好他初见庚辰时，诧异又略有防备的神态，以防止自己重生、早就知道会与庚辰有这一面相见的秘密曝光。
　　他终于反应过来，他这个重生之人也是此间“自然法则”不容许的存在。

　　庚辰托着腮，下衣摆晃荡个不停，想必是翘着腿没规没矩的模样。沧渊隔着老远的距离就故意清了清嗓子。

　　庚辰一掌拍桌起身，回头，那嘴里叼着竹叶还歪歪斜斜的，倒是那浓眉大眼格外精神地看了过来，眼睛圆溜溜的又大又亮，黑眸子里像是除了光明什么都不屑于盛放。他先满是好奇地看了看皓华仙君，才一吐竹叶道：“皓华……仙君？”

　　待他看清仙君身后那高大男人的面容，顿时嘴角一垂，连不悦瞪眼的表情都叫他做的贵气逼人，“这位就是青枫？仙君的亲传弟子？啧……傻大个儿一个，不怎么样嘛。”

　　皓华仙君一笑，“庚辰，你还是老样子。青枫资质无双，才智俱佳，不可无礼。”

　　沧渊不知是不是自己对庚辰的愧疚之情就快要抑制不住，无论是万年前的为他而亡，还是万年后他强取了金鳞问天，他自觉底气不足，只是闷闷地道：“大荒无界，不可口出狂言。”

　　“狂言？”庚辰一跃腾空，在空中翻身如水中游鱼一般潇洒轻松，落在沧渊面前双手环胸，微微仰头，满眼挑衅道：“小爷我纵横天地的时候，那苍龙还管我叫哥呢？你又算那颗葱？要不是……”庚辰嘴角一抽，挥手道：“要不是我让位给它，那镇天神灵的东极就是我的位置。嘁。”

　　“我本想着你们年龄相仿，定是聊得来才介绍你们认识的，怎的见面就这般闹？”皓华仙君用扇子敲了敲庚辰的脑袋，庚辰立刻收起桀骜不驯的模样，笑得近乎憨态可掬，挠头道：“谁知道我再化形成了这模样，幼稚不幼稚？一点也不威风，不拉点架势，万一仙君的宝贝徒儿不肯叫我一声‘哥’怎么办。”

　　“我比你大。”沧渊垂眸看向那总是晶莹剔透的圆眼珠子，仿佛庚辰不是一条活了许久的应龙，而是初来乍到这个世界，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孩子。“看个头。”他慌忙补充道。

　　上一世，他是在两年后才去的归墟，那时，他阳寿二十有二，庚辰亦是，但他犹记得这家伙的生辰在冬雪时节，说只比他这个主人小个把月而已。

　　沧渊突然意识到，他没有过过生辰，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生的也不知道——是在春夏秋的哪一个季节？是在哪一个不下雪的月圆之日？他只知道当自己年岁和容貌停滞、可以享不死不灭的神运时，那年冬季陪庚辰过了第一个生日，也是唯一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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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