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7、智解宝源村困局 太平安康重现3 ...

  •   沧渊被这一跪吓了一跳,他自己尚且心虚又胆颤,就像是做了一件错事往后就再也做不对一件事似的,心里七上八下的猫挠。结果那姚秉芝跪完又忙不迭地自言自语:“冒犯了冒犯了,哪有不照顾恩公吃食就先叨扰的。”于是一溜烟地又跑去生火做饭。

      沧渊本想阻止的,说自己不必饮食亦可,自打他得了苍龙白虎之力,又被天帝说有“天命神格”,就好像他的身体也突然悟道了,不必再留恋人间五谷。但他轻轻一嗅,便知这姚秉芝身上全是泥土之气,全无孩童的气息——他下午根本没有去教小孩读书,而是跑去摘菜采蜜,如此殷勤,为何?

      沧渊不动声色地道谢,直到一碗喷香软糯的粟米饭摆上,甜瓜清甜之气扑鼻,一盅蜂蜜水也摆得端端正正,两根萝卜被姚秉芝做出三种样式蒸腾着热气……沧渊席地而坐,突然觉得人间芬芳。而此时再看那姚秉芝,其实并不像殷灿。

      姚秉芝虽然总是红着脸,像是高热不退的人,却并无半分病容,清秀间有种淡泊如菊的感觉,有些刻意的圆融学得并不到位,矛盾的外貌气质总叫人觉得他背负着许多沉重故事。
      而且方才看那姚秉芝在炊烟中忙碌的身影,不知为何,沧渊总觉得那种烟火气只是对那人的一种修饰,就像此人身上的淡然,令他无论何时都处变不惊,虽然只有短短数面接触,可沧渊还是失了神,仿佛姚秉芝给了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会儿面对面饮食,又是“食不言寝不语”的君子做派,仿佛前一刻仓惶跪地的人不是他,这倒是让沧渊更加好奇起来——宝源村的秘密似乎这姚秉芝全都知晓,却因为什么理由不便说出。

      吃饱喝足,姚秉芝又借故收拾洒扫,有些回避的意思,就像先前只是冲动冒失,而他身上的淡然之气突然强烈起来,仿佛拒人千里之外。

      沧渊放下乱七八糟的情绪和猜测,帮这位姚村长打理着屋舍,琢磨着开口道:“上次来的匆忙,不曾记得见过幼庭你,此次一见,觉得你容貌佳、能力可,心善又做得一手好饭菜,为何还未娶妻?”

      沧渊在到大荒无界之前并未出过昆仑,如今也只知仙界礼法并不熟人界规矩,否则也不可能初次见面就打探别人私事。

      姚秉芝手中的抹布猝然落地,脸色涨红,低头踟蹰为难道:“不瞒这位恩公,我也才回宝源不久,在此之前,在外谋出路并不顺利。家国未定,何以独善其身?”

      “宝源村不是不与外界来往?”沧渊当即回问。

      姚秉芝像是更加为难,支支吾吾道:“……大体上是这样,也有例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姚秉芝深吸一口气,很快脸上的为难之色褪去,宛如豁出去的壮士,一撩衣摆便又是跪下,道:“恩公,既然我邀你来家中小住,不瞒你说,我确实有事相求,但此事事关宝源村全村人的命运,村民们也是料定我不会擅自告诉外人才会同意我的决定,然而这事我实在不能不说。一面是全村人的未来,一面是一些‘无足轻重’之人的生死,无论我做什么都是个错,注定不会得到原谅,是个戴罪之人。但幼庭实在困惑难捱,今日幸遇恩公,不知恩公可否为我指条明路?”

      “我今天并未去教那些孩童,只是去摘了些食材,欺瞒恩公在前,枉读圣贤书。”姚秉芝一气呵成,倒是令沧渊颇为意外。他本以为这位动不动就含怯脸红的书生,怎么也要磨蹭半天才会说出些东西来——还是似是而非只能意会的事情。

      倒是话说到这里,姚秉芝再也无所顾忌。他离开村子的时候年岁尚小,但在外漂泊追逐了整个年少,世道烧尽了他的所有热忱,最终发现他无力改变什么,也无法做到随波逐流,在孤苦无依的时候,心中最后一抔热血里全是宝源村这生养他的故土。

      虽未至落叶时分,亦想归根。大抱负无门,扫尽门前雪的力气还有。当他回到宝源村的时候,才知一切已经物是人非。原来,有些分离在你以为还会再见,于是不疾不徐地流浪时,那些你以为会原地等你的人和事早已被光阴蹉跎。

      据姚秉芝所言,他回来时正是宝源村重建的时候,那时虽有瑶光女神的留下的仙丹妙药,他们也有取之不竭的地下财富,但群龙无首,在瑶光女神和和尚仙人离开后,这里便又乱了。人看天吃饭,但命运还是要在人为,道理人人都懂,眼看村民为了抢夺财富又要乱做一锅粥,于是大家提议,不如重新选人主持大局。

      而此时外来的四大家族自然是不被欢迎的,新仇旧恨只增不减,不可能有什么同舟共济之说。最先组织人来的张家因为祖籍在中央王土,如今依旧是太平境的皇天圣土,又因为张家没落了无心再留恋宝源,便在重建伊始带着数年来的酸甜苦辣离开了。

      由于各地纷纷推行起户籍制度,新制度甚是严明,其余三大家族并没有关系可挂靠中央王土,回原籍东南国是万万不行的。东南国是八大诸侯国里实力最弱的,且因为自然地理因素,土地的生产力较其他地方更为薄弱,国主又不求上进,只知道搜刮民脂民膏,苛捐杂税繁冗,回东南国还不如就在宝源。所以三大家族决定留下。

      但变天了,过往不与外界互通的宝源镇如今也是西辽国的一部分,户籍制自然要普及。那沈家沾亲带故的祖上也有先前西南郡的关系,沈富和李花蕾行了方便,家族便被录入了宝源籍。另外两家也和沈家走了婚嫁,也就这么裙带上安家落户了。

      如今宝源村实则还是当地人和外地人的对峙,不过新政当前,暂时的“和谐”还是有的,但姚秉芝知道,这个“暂时”并不会长久。否则,他也不会被宝源人推举为村长。眼下宝源村实际有三位村长,沈家兄弟和他姚秉芝。
      虽然宝源当地人人口数量占优势,但多年来不与外界往来,导致他们并不知如何和官要打交道,这倒是给了沈家机会,和那李大人来往密切,因此也有了绝对的话语权。
      姚秉芝因为在外求过学,谋过仕途,所以理所应当地被宝源当地人当做是对抗沈家等外来家族的筹码,他们一心只求能将外地人赶出宝源,但在那之前,这伙外地人要负责把宝源经营出个样子。

      “沈富的意思是维持宝源镇的现状,和官差表面和稀泥,实则就是拒不交代宝源实情,交赋纳税可以,但昆仑璊不可再出,”姚秉芝道,“若是让人知道百岁坑还有产出,那么大肆开采重蹈覆辙的命运是逃不过的。他主张宝源还是过去那样,对外封闭,自给自足。”

      姚秉芝抬手拨了拨灯蜡,叹气道:“沈贵却不这么想,而且三大家族和少部分宝源人也都认同沈贵。他们认为西南王可以和中原王室分庭抗礼,有朝一日甚至能够取而代之,若是在西南王发迹之时,宝源村能够贡献些力量,那么到时候拜官封侯就是水到渠成。这世道,修不了仙就要做官,总之要做人上人才不会被人轻贱宰割。
      而且,经过魔怪祸害宝源一事,许多人也认为宝源再封闭下去也不是个事,且不说有朝一日又遭了祸害无人知晓,就是将地下财富变现也要偷摸缓行。许多人是真怕了,看破了人间阳寿不过尔尔,万事还需及时。”

      “那为什么官兵一来,大家都先把小孩子藏起来?”沧渊看着寂寥灯火,又道:“你心中定是有了取舍,不知幼庭你选择什么?”

      “我自然是倾向沈富的主意。”姚秉芝神色黯淡道,那模样就像是让他矮子里选高个儿,不得已而为之,“宝源村多年来相安无事,可自打外地人来了说要共同‘开发’昆仑璊,这世外桃源便再无宁日。人心不足蛇吞象,宝源过去的和谐,很大一部分是靠血脉亲情的约定俗成来维系的,但这种和谐在世界开阔后就会瓦解,是人心不古,也是自然之道。封闭宝源村不是长久之计,但在一定限度上封闭我认为还是可行的。堵不如疏。”

      沧渊眉头一皱,像是顿悟了许久以来的不解之道——为什么归墟鬼境一日乱过一日?就是因为在那里只存在高强度的镇压。没有自由没有憧憬的鬼魂,和满是怨念的鬼魂囚在一起等待审判,听从安排,无恶鬼魂受到影响自然就会生出怨念,而本就有怨念的就生出了仇恨,于是归墟鬼境才会大乱,不少出逃至幽都魔境。
      所以,上一世魔境之所以肆无忌惮能发起毁灭九州的叛乱,就是因为得到了昆仑之妖、太平之人还有归墟之鬼的助力——那么多生灵死魂都入了魔,如果有错,也并非白韵清一人之过。
      他治理归墟的方式,其实并不妥!

      沧渊心中惊涛骇浪,就听姚秉芝搓着手,犹疑道:“至于你说的那些孩童……嗯……童言无忌,怕他们对官兵说出宝源的秘密,所以才……”

      “幼庭聪慧,哪里还需要我为你解惑,是你为我解惑才是。”沧渊手脚冰凉地施礼,心想如果这一世他再执掌鬼境,必然不会覆车继轨。每个人都犯过错,每个人或多或少地都撒过谎。可他如今的做法简直愧对天地——他把自己的错误也算在了白韵清的头上,他撒过的慌可谓小人之举,全是为了自己全身而退。

      这就是因为他身上有半魔的血,所以才如此刚愎自用,极端自我?
      不,这和半魔的血无关,是他心境本就不净!

      他是带着仇恨重生而来的,所以,他现在还能大言不惭地说断了白韵清的灵脉是在替天|行道吗?自己的私欲藏在大义之间,他真的像皓华仙君那样为的是九州公允、天地清明?还是,他想要的其实更多……

      沧渊不寒而栗。那种他做什么都是错的感觉又回来了,仿佛他这人天生不祥,活在世上对谁都是个灾难。

      他浑身的血液开始翻滚,也不知是那两股力量如何融合或是拉扯,总之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静心。心有所求才会有所为,有所成必然有所牺牲,而后私欲成全大义。并无孰先孰后,孰是孰非。”

      这声音朦朦胧胧的,但绝非是他的心声。是谁,是谁在他识海里说话?是谁有这等本是左右他心神?为什么……这声音如此慵懒?就像是醉了酒轻描淡写的自言自语?!

      如果是那个人,他为何会这样说?

      见“雾言”并不言语,眼神忽黯,姚秉芝搓手的速度更快,最终还是起身又磕了个头,沧渊连忙拉人起身,他现在是愈发没脸受这些礼数了,他道:“幼庭不可!我……我……读书人跪天地、师父,你跪我这样的人做什么?”

      “你值得。”姚秉芝推开沧渊,执意要跪着,“这是我的故土,能救它的人就是我心里的天地日月。其实,我一不知如何才是适度开放宝源镇,二……还要有请恩公救救慧娘子一家!”

      “慧娘子?”沧渊蹲地看着姚秉芝。

      姚秉芝的脸依旧红的很,抿唇半天才道:“是的,慧娘子一家如今过的并不好,因为老族长一事,他们一家成了宝源村的罪人。常受欺凌不说,若是来过官差,更是要吃大苦头的。我虽然有准备做宝源的罪人,但我势单力微,且不想还一事无成的时候就失去了那一丁点儿的‘威望’,可慧娘子并无过错,先前老族长也是遭受了魔物控制。都是孤苦伶仃的人家,我自然同情,却也鞭长莫及。所以还要有请小仙人你能出面,你救过宝源村,大家自然会卖你个情面。”

      沧渊隐去二人身形,随姚秉芝来到修缮一新的祠堂里。在这里,他终于见得了一脸麻木的慧娘子,和跪地求饶的姚双喜。

      慧娘子被吊在祠堂中间,村民们冲她啐唾沫,丢土石,而她蓬头垢面地承受着,表情甚至有些轻松。而她下方则跪着她的夫君,那姚双喜冲着里三层外三层的村民连续磕头,额角渗血,哭得好不悲惨。
      他求饶道:“求求你们放过我娘子,她才小产过,经不住这么折磨,我代她受过,我代她受过!我罪有应得,求大家念在同宗同源的份上放我娘子一马!!!”

      然而那些村民全无白日里热情模样,各个面色不善,冰冷嫌恶至极,仿佛在看两个跳梁小丑演双簧。
      高举的火把在他们脸上投下或明或暗的光,仿佛是一群等待饮血的恶魔。

  •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席地而坐:参考夏商周,正儿八经的人这会儿还没有桌椅床。神啊仙啊的除外,他们走在时代尖端。
    关于西南郡和西辽国:殷骜时期的西南郡,所以殷熠是西南王并不是西辽王,西南郡后来独立了成了现在的西辽国。(后面会有一部分主线专门讲人境历史,届时作者话详细解释。)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