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鬼王又蠢死了》鱼缸儿

56、智解宝源村困局 太平安康重现2

　　李花蕾收了好些金银细软乡土特产，才言不由衷地说他实属无奈，然而那枣红大马只是在他的缰绳控制下来回踱步，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直到有人拿出一只漆木盒子，跪地双手呈上，李花蕾打开扫了一眼。

　　沧渊认得，呈上漆木盒子的正是沈富，而那盒子里装的，则是一只昆仑璊玉枕。这时，那沈富一脸阿谀奉承奴颜婢膝的样子道：“李大人，这是我们宝源最后的昆仑璊了，还是祖坟里挖出来的，是块上品，还要劳烦您回去和西南王告知，我们宝源的百岁坑已经空了有些年了，村子里的囤货也早就没了，实在是……有心无力。往后的赋税我们用粮食抵可好？”

　　李花蕾捋了把络腮胡，仿佛若有所思，而后便收好漆木盒子，客气道：“村长都发话了，我们也不好强人所难不是？下次再说吧。”那枣红大马仰头嘶鸣，李花蕾招呼随从浩浩荡荡地走了。
　　而沧渊从那凌乱的马蹄声中，听到了李花蕾和手下的对话。

　　一拿旗的手下道：“大人，沈富的话不足为信，若不是有您的威风压着，怕是这只昆仑璊玉枕也未必会交出来，您看……”
　　李花蕾逐渐远去的声音道：“那是自然，且不说那百岁坑到底还有没有产出，就说宝源村历史悠久，光是挖祖坟也够挖些时日了……”

　　百岁坑又产昆仑璊了，不仅如此，地牢里金银珍宝数不胜数。沈富居然当了宝源村的村长。还有“李大人”那句“村长们”，显然是说明，宝源村现在的村长不止一人。宝源人的祖坟就在阴关洞，那洞已经被毁了，不可能有人进得去。沈富投其所好的溜须拍马又证明了那李花蕾不仅贪财，更是有心僭越大司徒，妄图直接和西南王殷熠攀扯上关系。
　　殷熠的诟病并不在贪财，而李花蕾的做法则是让这还算栋梁之才的殷熠背了黑锅，渐失民心……

　　每个人都在机关算尽。沧渊心道。

　　马队一走，宝源村的村民立时长舒一口气，忽然沧渊身边有人惊呼起来：“唉，你你你……你不是那位很能打的小仙人吗？”一人呼而数人应，纷纷说起了雾言当时在宝源村的英勇事迹，说话间，不住有人磕头谢恩，也纷纷有人邀请“雾言”去家中作客。

　　“无论如何，都是你这个小仙人帮我们除魔。”

　　“原来一直在我们宝源村作恶的是那黑隼啊，魔祟真是可恶。”

　　“小仙人大恩公呐。唉，你不一直穿着靛色劲装吗？这回怎么换了黑色，显老啊，不衬人！上回，你这古道热肠之人看着冰冰冷冷的，却也精神，这一次换了衣裳颜色，怎么人也沉郁了许多？是遇到不开心的事了？”

　　“上次和你一起除魔的那个大个头呢？还有那个胖和尚和那秀秀气气的小仙子呢？他们怎么没同你一道？你们应该都是仙友吧，这世道说到底也不怎么安稳，你年纪小，一个人出门高低不如一伙人出门安全。那大个头挺照顾你的，力气大功夫也好，你们一道也好有个照应，怎的你一个人来此处？”

　　沧渊本就不太习惯和这么多热情的人打交道，正不知如何应对的时候，却听闻那些个村民字字诛心。雾言，雾言是他心里的一道清风，吹散了他重生以来的迷茫，暂得了踌躇满志，却戛然而止，使得他心里没着没落地难受。在这些凡人眼中，他该是好好照顾雾言的，可他却把人照顾没了，还有少痴、秀峨。就好像他是一个失败的兄长，带着弟弟们出门，最后他一个人衣锦还乡，用的是他人的血肉。
　　他伤了白韵清，心里也决定此事就此了结。然而旧事重提，他对他们的愧疚却无法平息，尤其是雾言，是那白韵清亲口承认杀的。他自诩为多么关切记挂雾言，可他变作了雾言的样子，却连那少年的衣着样式都记不得。他只记得那少年的坚定信念，和那双冷冷如剑的眼眸，还有那时不时冒个头的倔强可爱。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找了”一身黑衣来穿，只是当他看到河水里的倒影的时候，突然就有一种这颜色无比适合自己的错觉——像极了他混沌不堪的漫长生命，充满了无休止的分离。
　　是黑夜，是寂静，是离别，是……孤独。

　　沧渊被热络的村民拉扯着，像只死气沉沉的陀螺，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打转，仿佛一具被人间热闹冲刷成的行尸走肉，同时，他心里也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却模糊地叫人难以捕捉。

　　“说来惭愧，那次多亏瑶光女神留给我们好些灵丹妙药，才让我们宝源村民各个都能身强力健，劳动力一足，做什么都便利。是我们错怪她了，这不，我们还给她立了个庙，村里的女子都拜得勤呢，你……是来看这事儿的吗？”

　　“我们求仙拜神可勤快着呢，那些个‘好东西’可不能给我们收走，小仙人，那不仅是我们的立命之本，更是我们的保命符啊。”

　　“我们不容易，上有官兵王侯搜刮，上上要看天吃饭，我们就是人下人。再说那些地下的东西，也该有一份是咱老祖宗庇佑而来的不是？那次之后，阴关洞也毁了，我们不拜老祖宗光跪官拜神，你可得回去给上头说几句好话，别断了我们的生路啊！”

　　“可说呢，我们诓那李大人，也是实属被逼无奈走投无路啊。人生在世，说些谎话不过是为了谋求些什么，我们不过是为了谋条生路，情有可原是不是？小仙人，你也说过谎吧？这谎话可得话分两头说，不是一说谎，就有十恶不赦之罪的！”

　　沧渊这才从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原来，村民们对他的热情也不全然是知错改之，也不是悟透了什么真谛，只不过是怕他这个外来人，还是和仙家沾亲带故的“小仙人”回去打小报告，从而断了他们的财路。

　　可是说谎……他说过。

　　他对恩师说他没有用魔族圣剑，而他用了，用的还那么见不得光，堪称卑鄙了。他是真不配顶着雾言的容貌。

　　“……孩子们呢？”沧渊垂眸道。也不知什么原因，他声音怪小的，有几分心虚的怯，但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位不善人情世故的少年郎，有些青涩拘谨罢了。

　　“唉，让孩子们在下头捉迷藏玩会儿，”这时，那沈富走上前来，众人规规矩矩让路，俨然是这位村长已经颇有威信了，“这位恩公仙子，你是路过还是……”沈富两撇小胡一颤，一对不大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精光，在那又扁又平的脑袋上显得格外不协调，仿佛小桌上掷了两颗要搏一把命运的骰子。“如果要留宿，不如就上我家里来？”

　　“还是去我家吧，我家就我一个人住，留宿恩公也方便些。”一道声音不大却甚是清亮的嗓音响起，人群后钻出个眉清目秀的青年，抱拳作揖，言行间不无礼数克制。他道：“在下姚秉芝，宝源村村长之一，小恩公的大恩大德在下替宝源世代村民感激不尽，如若不嫌弃，恩公可在我家留宿。”

　　在村民七嘴八舌的说辞中，沧渊得知这姚秉芝是当地唯一一个读书人，还出过山谋过仕途，后来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还是选择回到宝源村。总之，是村里难得的文化人，也是因此被选为宝源村的村长之一。
　　现今村里的孩子都跟着他学习，也没个正经学堂，就在村口大槐树下立了块石板教学。

　　那姚秉芝长得人如其名，芝兰玉树，无论是宝源当地人还是外来户，他都与之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有几分矜持贵气，却在说话间目不斜视地红了脸。这让沧渊想起了一个人——殷灿。可即便他再是别扭，仙君要他来探查宝源诸多孩童死而复生的事情，他是务必要留宿些时日的，而这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老有小，也只有这姚秉芝孤家寡人一个。
　　不得已，沧渊随了姚秉芝回家。

　　姚秉芝安顿好沧渊，说到还要去教孩子读书习字，要酉时才能回来。临走是还颇为神秘地红着脸对沧渊道：“恩公，还要请你务必等幼庭回来，在此之前，切莫在村里乱走。若有人叩门也千万不要应，我会对村民说你赶路疲乏，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沧渊点头称是，他总不能因为这人有几分殷灿的影子，就对一个凡人颇多微词，他现在是“雾言”，雾言这人话少面冷，但心地是极为纯善的。而且不难看出，宝源村平静的外表下处处透着古怪。

　　姚秉芝匆匆走了，沧渊心绪不宁中突然想起一事——那姚秉芝自称“幼庭”，想必是他的字了，就如他也有字，“青枫”。
　　那他以前叫什么名？他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来回万年，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前二十年叫什么。不知何时起，他只道自己被人总“青枫”“青枫”地唤着，后来他是鬼王沧渊君。一个是字，一个是号。那他的名字呢？

　　按照人境习俗，人一般先有名后有字。如白韵清，字长离，号桐吾。那人好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和其他主神不同，可如果他沧渊有字有号，那他的名字是什么，为什么他一点也没印象？他是白韵清养大的，那人不会这般草率，总不至于一直叫他“蠢东西”。
　　然而沧渊翻遍记忆，依旧找不出一星半点的眉目来，倒是另一件事让他好生困惑。

　　皓华仙君总是唤白韵清为“韵清”，甚少叫其字与号，他初入大荒无界的时候，白韵清曾对他说，“以后就唤我长离吧”……所以，白韵清当时的意思是要他拿他当长辈？而皓华仙君对白韵清显然是十分信任甚至是亲近的。

　　所以，如果他不在大荒无界的时候，那白韵清去找恩师告他一个“不孝子”的罪名，他还修什么仙，封什么神？！

　　沧渊越想越慌，无知无觉中，日头便西沉了。就好像这人境的一天格外短暂，眨眼便是一日，叫人甚至还来不及想明白一个问题，光阴就不再等待。

　　夕阳余晖中，姚秉芝跑得气喘吁吁，背后背了一个箩筐，盛着个大水灵的萝卜，青翠欲滴的韭菜，两颗甜瓜，一竹筒蜂蜜，边跑碎泥边从箩筐里往下掉，粗布青衫面前甚是整洁，后背却全是浮土。

　　姚秉芝站在自己门前，规规矩矩地整了整衣衫，搓着手嘴里不停在嘀咕什么，不一会儿又懊恼地拍了拍脑袋。

　　房门在此时被打开了，沧渊站在堂屋内，歪头看向姚秉芝，看他满脸红霞热汗，一双无辜的眼睛先惊后怯，随即闹了个红得发紫的脸，膝盖一软“噗通”跪地，道：“恩公，幼庭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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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李花蕾是真酱油，其余出现姓名的都不是群演。
食物种类参考了秦朝（以前）的有据可靠的品种，萝卜最好记，后面还会出现各种萝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