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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噩梦缠身夜惊醒 入梦雪团成锉刀1 ...

  •   噩梦轮番上演,就是安魂香也阻止不了。沧渊实在分不清,如果自己只是什么人的替身,这对他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就连知道自己是个被利用的棋子,在这一世,来的似乎也早了。

      每一个噩梦都像是在揭示着某种真相,而每个“真相”又是断了线的珠子,像一场“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的虚妄。
      而他在梦里,却遭受了无数次真实无比的挫骨扬灰,只是每次当他痛到以为自己再也醒不过来的时候,噩梦就会戛然而止,而后会他的空无居内就会被熟悉的安魂香填满,不过味道比往常淡一些。

      睁眼就是醒来,醒来就是还活着。带着若有若无、又好像不能真正若无其事的困苦,稀里糊涂又忙忙碌碌地活完一天。

      但他不许自己这样“活”,无尽的寿命若是一直在原地打转,也会钻进炼狱把人囚死——梦魇到底还是束了他的心魂,那熟悉又有些许不同的安魂香,也无法消除他的坐立不安。白日里在功德堂修炼常走神,同时,有什么力量像是一直在阻挠他再去看殷瑛,去追问雾言去向……金莲印也烫不回他的理智,再这么下去,沧渊都怕自己还没成神,倒先走火入魔了。

      他封了自己的灵脉,像一具木偶一般躺在床上,就像他还是那个灵核不动、灵力不出,没有半分法力的凡人——浑身都是“大门洞开”的弱点。这样,他虽然不能继续修炼精进,也更容易被噩梦侵扰,但起码因为凡夫俗子本能的趋利避害,会让他及时从噩梦中醒来,甚至,他还能弄清是什么东西在他居所里“装神弄鬼”,叫醒他的噩梦。

      大荒无界的仙雾送走了日头,又拉下来了黑色天幕,无星无月千古如一的夜色,仿佛静止,叫人觉察不出光阴流逝。这里很安静,连虫鸣都没有半点,像是怕打扰各位仙神的清修。
      怪不得来到大荒无界,叫人止不住就会提上一口气,犹如在一条摆满贵重瓷器的甬道里摸索前行,务必要规范自己的一言一行,以免亵渎这片崇高之地。

      沧渊不许自己闲暇片刻,无论是从前胜任鬼境之主,还是重生再归来。饶是各种事务把他的生活砍成了光秃秃的荒原,他也认为自己不过是为了一个“念头”竭尽全力的庸常一个。此刻,尽管疑惑和困扰把他勒得窒息,他也不忘见缝插针地在心里默着功德堂的字字箴言。

      烛火渐渐烧到了尽头,像穷极一生无怨无悔地颤抖出最后的耀眼余晖,就在这时,“吱呀”一声,空无居的门开了。

      屋内豆火瞬间灭了,霎时间,屋子里比苍穹黑得还要纯粹,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和心跳。像是有什么东西钻了进来,落地无声,带着幽微寒气——不是鬼、不是魔,不是人也不是妖,沧渊一只眼掀开了条缝,他那极佳的夜视,硬是半晌也没寻到一毛一羽。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从不远处的几案上传来,沧渊暗中解了自己被封的灵脉,手指捏拢,欲要召唤法力。突然,一点火光亮出指甲盖大小的光晕……这简直不可思议!

      他屋里何时出现个火折子?建木神殿围绕通天建木而建,内外最忌明火,若要取火,捻一丁点儿就行——灵火是不会对建木造成威胁的。

      只见那微弱的火光中,比他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黑影,正费力拖着那火折子……点香!原来,他这几日得来的“注水”安魂香,都是这小东西弄来的?
      沧渊突然来了兴趣,打算看看这小东西还能变出什么花样来,还怪有“孝心”的。

      小东西的剪影叫人看不出是个什么物种,那尖耳朵大尾巴的轮廓约么像只狐狸,可它吻部又没狐狸那么长,且蓬松的尾巴几乎和身子一般大小,缩在一起像个贼咪咪的毛球儿,圆滚滚的。也不知平日都吃了些什么好伙食。

      沧渊心道:“看来是个没化形的小灵兽……资质不怎么样,要开悟能化形,怕是任重道远了。”

      不怪沧渊这样下结论,那小兽动作笨拙的很,两只小前爪抱着一根线香,嘴里叼着火折子,对个焦都能费了吃奶的劲儿去,一个不小心还把线香给怼折了。那小影子愣了一下似的,尾巴圈住小脚,脑袋在香炉边上撞了一下,像在懊悔。沧渊看得颇有滋味,那蠢模蠢样很是有些憨态可掬的意思,他心中止不住起了一层怜爱——有人对他好,无论对方是个什么名堂,都让他心里不由自主地升起一片柔软,就好像他天生是个心思细敏的人……可惜他不是,他没那个时间去“多情”,不过是看那小东西,有些同病相怜的感受罢了。

      他一翻身,那小兽立刻挺直了脊背,成了生锈的机甲,一步一顿地转过头,大概是在察他的言、观他的色?沧渊赶紧闭眼,心里琢磨着想。再“看”,小东西前爪终于是把那线香埋进了香炉,嘴里叼着的火折子都快燎上它的须子了,才算是点上了香,而后如释重负似的灭了火折子,像是微微喘了口气,接着,这小东西跳下几案。

      屋里又黑了,沧渊放开神识,不用眼睛也能“看”清小东西的一举一动,它在自己床边来回转悠,好像在打什么主意又顾忌他这个屋主会有所惊醒。沧渊被这小东西可爱的心都化了,于是“顺水推舟”地打了个轻鼾,小东西的尖耳朵机警地弹了弹,随即,踮起了脚又往床边挪了挪,身子比雨燕还轻巧,竟然一跃上了他的床!

      “……”沧渊心里不禁泛起嘀咕:“这是拿我当个暖窝的工具了?倒是不见外。”

      他做鬼王前,人人都不待见他。做鬼王的时候,万鬼皆伏,后来他很少和其他生灵打交道了,整个归墟只有庚辰不怕他。现世,人人都不喜他,重回大荒无界这么久,但凡有灵生物,似乎对他的不待见和畏惧也各自参半。仿佛他天生就带着“疏离”的基因,没几个人愿意这么近挨着他。
      怅然间,他指尖一凉,小东西干燥冰凉的鼻尖,正嗅着他的手!他怎么还有招惹动物亲近的本事呢?他现世做赵喻飞那会儿,自小到大,所在之处八丈远,猫狗不见一只,连麻雀知了都会噤声!

      这还不算完,这小东西见他“熟睡”,胆子更大了,蹑手蹑脚地转了几圈,寻了个位置蜷好尾巴,便用小下巴压在他的手上,温暖软毛覆盖着的喉咙里传来有节奏的“呼噜”——无声,只有震动。但那震动像是什么法术,传入他的腕间,“潜入”他的灵脉,竟然让他觉得舒服,甚至昏昏欲睡……这小兽要真这么安神,那比安魂香好使多了,那不如抓住它,打个商量,彼此各取所需,以后也省的这小玩意儿偷摸来蹭睡,不如就直接给它一席容身之所好了。
      总归,这小东西没有害他,也害不了他。

      沧渊猛然抓住了这小家伙,拂手一扫灯蜡,那四处滴泪的蜡烛忽然新生,屋内登时灯火通明。

      是只……漂亮极了的小兽。

      那小兽正被他拎着后脖领子,双眼紧闭,长睫乱颤,四肢缩成一团,大苇子似的尾巴,护住了……自己的要害。沧渊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不禁给这小兽从头再后背地捋上了两把毛。

      实在是太漂亮了,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长毛绒绒的,像个白雪团子……不,新雪都没它白、没它软,况且这小玩意儿无端就让人觉得自己在被需要,它可爱到可怜,可怜到让人心尖发麻!
      ……还不掉毛。真是从模样到卫生方面,都是照着连他自己也摸不清的喜好来长的。

      沧渊心道:“雪狐出身的狐狸精,都没这小东西会乱挠人心。”软绵绵的一团,让人爱不释手,也暂且忘了仇与忧。

      小兽的确不是狐狸,长得不像也没狐狸机灵,见自己只有“束手就擒”的命,它的尾巴又悄悄往上挪了些,欲盖弥彰出此地无银的滑稽。

      沧渊不禁笑出了声,突然,他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想起了什么似的,那重生而来就没怎么舒展过的眉毛,千千结地一拧,清了清嗓子,他装模作样道:“那个……你还不会化形吧,人话也不知能不能听懂。不过在大荒无界规矩不能乱,往后要做我的宠儿,也要守我的规矩……”
      他盘腿正襟危坐,学着恩师讲课授业的样子,一板一眼地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师父……皓华仙君的香你不能偷,知道吗?还有……”说话间,他的手指攥住小兽尾巴上的一撮毛,深吸一口气猛地往下一拉……

      沧渊长舒一口气,笑出了万年前后都不曾有的模样,眉眼像融化了那柔和的烛火似,满是绒金亮堂。他擒住和他不停“对抗”的大尾巴往下一捋,手指轻轻弹了那小兽一个目“闭”口呆。见那小兽像是被撞晕了的钟似的,哆嗦着来回摇晃,他叹道:“公的就好。你要不嫌我这冷清无趣,便呆着也行。我这空无居旁的没有,遮风避雨够了。”

      小兽哆嗦得更厉害了,可就是不肯睁眼、也不出声。

      “不会是个瞎的吧?”沧渊眸色一沉,暗忖道。可大荒无界的动物都是仙兽灵物,那是没有点儿一技之长傍身都入不得这仙山福地的,即便还未开悟化形,底子也不会差成这样,他一摸便知,这小兽并无特殊。就在这时,小东西才后知后觉地龇牙咧嘴起来,倔强的尾巴迅速“归位”,执着地挡住自己那一星半点儿的“廉耻”。

      “哦,这还是个在礼节道德方面,有些想法的小东西。”沧渊也不知自己脑子里在想什么,就觉得那誓死捍卫自己尊严的模样,让他很是想再逗弄逗弄——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放松过了。
      于是他硬掰扯过人家的尾巴,让那小兽坦荡荡地悬在他面前,“小东西,弹你一下又怎么了?不扒开你那些个毛,你以为我能瞧见什么?羞什么羞,恼什么恼,这不是你先招我的?”说话间,他又冲那被他捋成根杆儿的小兽吹了一口气,无赖似的道:“不骚不腥,看来大荒无界的水土将你养的不错,我这人爱干净,罢了,就允了你住下并可上床吧。”

      眼见那白雪团子唇边的须子都飘飞了起来,急得喉咙呜呜直响,沧渊把它团成一团紧紧卡在怀里,压在自己心口上,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呼噜着对方手感极佳的绒毛,良久,直到小东西安分下来,他才轻声道:“别气了,大不了等你化形的那一天,我让你弹回来好不好?雪团子……谢谢你陪我,已经很久……”沧渊收紧手掌,把那小东西用力压在身上,好像这一刻,他觉得有些委屈,可他的心却前所未有的充盈,像是有什么东西抚平了他的万年的孤独,满溢而出滚烫热烈的波涛。

      尽管他又在拿那小东西“开涮”。

      以雪团子的资质,若是有化形那一天,怕是他已经和白韵清都不在这个世上了。给人空许诺……一次、两次,他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是东西了。
      无论是不得已的意外,还是“为了对方好”——他怕那看起来想要寻个去处的小东西,在发现自己所托非人、回到被“驱逐”的仙山福地前,不能安安稳稳地过一天像样日子。

      他都食言,也终将食言。

      对每一个信任他的灵魂。

      仙山福地的山水是始终如一,可里头的生灵还是有高低贵贱的,沧渊明知这不对,可这是不知何时来的、已经变成不可逆的规矩。这“规矩”可保天地并行九州不乱,那它的存在就不能被轻易改变。

      所以师父无奈,他明知不对也只能按部就班。

      好像,理想和现实有了出入,就连他心里的那条河也如他所闻……时而“泾浊渭清”,时而“泾清渭浊”。

      好在,那雪团子像是真能感知他心中的风云变幻似的,伸出了一只小爪子,在他心口挠了挠,然后歪着脑袋,把小脸贴了上去,好像在安慰他似的。
      就在沧渊那被抚慰的心正在愈合的时候,他蓦然睁眼,浑身冷汗,如芒在背!

      他猝不及防地一把拎起那小东西,如厉鬼般声缓而森然道:“把你的眼睛,睁——开——!”

  • 作者有话要说:  雪团子是个啥,请听下回分解。
    周日啦。谢谢,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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