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鬼王又蠢死了》鱼缸儿

40、大若岩福地遇难 真假渊河棋局

　　若毓灵公主被夺舍，成为傀儡由魔徒操纵，他许是看不真切。但他修的道，不会连人还是魔都分不清，那么这两个毓灵公主——一个是有魔气的人，另一个还是“完人”，到底怎么回事？

　　灵鹿简言之将他们去往赤水河一事的异常告知，由于过于省略，素女瑶光不得不出来补充说明。皓华仙君也是性子好，沧渊只觉得自己在裹着刀枪的麻线团里来回转向，才算是听明白些头绪。

　　原来，在灵鹿发现他们脚下的“赤水河”流淌着渊河水时，除了什么也不懂的素女瑶光信她，其他仙官根本没有人信，于是这便耽误了不少时间。仙官们自以为是的四下斗法，像比谁是最先找到肉包子的狗一样各显神通，终于是在一个连埋祖宗都嫌坑深的大山洞里，找到了毓灵公主。

　　毓灵公主身边摆了一摞小孩，少说二三十个，但都是死的。有些死了也不知多久，已经爬上了蛆虫，毓灵公主正跟吃豆儿似的，一个个捉来吃，吃干净了再大快朵颐。
　　堂堂一人族公主落得这副面貌，令人唏嘘。然而在场的不少都明白，这是心魔出生后，通过残酷的外魔训练，让一个人彻底堕魔，和蛇婆子饲魔的原理差不多，但蛇婆子绝大多数是在给大魔头们养食物，毓灵公主这情况，显然是直接被破格提升为准魔头的待遇了。仙官们说，大概是毓灵公主的心魔不稳，所以先给她死尸练胆。

　　他们看了好久的稀奇，才觉得不对。难道他们的仙道正气连一个半魔都算不上的小东西都不放在眼里吗？她一个人吃得怪欢乐的，又不护食也不分享，全当周围的观众是空气，这就不合适了，挑战权威，岂有此理。

　　这才有仙官肯让路，让素女瑶光和灵鹿去接触低等魔物，这一看，方才知道眼前这个毓灵公主没有魂了，只是一具人形傀儡，有着一颗正在化魔的半黑不红的心。

　　这和一般被夺舍的傀儡又不同了。蛇婆子夺舍做傀儡，是它顶替了原主的魂魄，那肉壳里装的还有魂，但毓灵公主则完全没有。

　　一般而言，凡人最容易堕魔，途径有两种：一是犯下大恶大罪，心里的血色渐渐退去，对他人生死置若罔闻，只当是自己可用之物，为了满足更多的贪嗔痴之念，从而犯下更深重的罪孽，最终成魔。这种“魔”通常会从不得已或是意外开始“上路”，最后自愿去往幽都境，大概是“物以类聚”那点儿心思，怂恿他们寻找归宿的安全感。
　　这种“魔”被称为“人魔”，并没有多大神通，不过是以人的形态模样存世，比较难防而已。

　　人魔在魔境里遍地都是，算是小喽喽了。即便如此，只要它们能够自食其力——蛊惑人和它们一起作恶，赚些业债在手，也没其他“同胞”对它们指手画脚。

　　魔境是个“孤岛”，生存不易，比起归墟收拢亡灵的幽冥地狱，这里更像是一个真正的地狱，全境都是，是个“遗世独立”的地狱。魔境三面被围困，一面是永远到不了彼岸的幽都北极，不见天日、气候恶劣、缺吃少穿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明明是九州五部之一，却要时不时承受突如其来的“恶毒”封印，搞不好就死于非命。
　　忙于生存，自然无暇环顾左右。

　　但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生灵愿意成魔呢？除了其余四部不容，还有就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神，做到“大魔”也可以真正不“死”。这种不死和神明的神魂神身不灭不同，大魔的身形也许会消散，但它们的意识会一代代传承下去，还有机会看到许久许久后的久远，自己能活成什么模样。

　　都是为了一个不死的念想，一念之差，分出了神魔。

　　如何成为大魔，就是第二种堕魔之路。这条路不仅仅限于凡人，但凡有个魂魄意识，只要无坚不摧，就有可能。这种意识的觉醒，是知道自己一开始就无法成神，或是不愿意成神，于是选择“捷径”去不死不灭。修仙、封神的路实在太过漫长，不是每个灵魂都能熬过去，堕魔要快许多，也残酷数倍。二者之间相当于长痛不如短痛的关系。意识左右形态，心魔左右肉|体，去不断犯下滔天作孽，哪怕肉|体遭遇被凌迟被火祭的痛苦，只要心魔够强大，那么一个在心中萦绕无数春秋的念想便可得，顺道做了一回大魔，千秋万世地看着“后辈”为自己的念想添砖加瓦，何乐而不为？

　　何况，是神，还要受命于天帝，而大魔想要做什么，魔境二主是不管的，自生自灭就是魔境的生存法则，是人魔还是大魔都是个体自由，从被主宰的命到操控别人的命……所以堕魔之路，从不缺“信徒”。

　　毓灵公主心中有执念，有那个死了都不愿熄灭的“念想”，这才给了心魔趁虚而入的机会。但她的魂魄却不见了……

　　“有人在造魔。两个毓灵公主都是真的。”沧渊突然道，并将自己和少痴在渊河发现毓灵和雾言的事情三两句交代了，“仙官看守驱魔的那个，是要被做成人魔，而……”

　　坏了！

　　他带回的那个，是个大魔接班人！也就相当于一个大魔盛放自己“念想”的容器，在容器成器前，殷瑛灵魂的心魔是会被大魔收走的——大魔帮容器把它的心魔“修正”变得更坚固，传授成魔捷径，同时，容器要替大魔完成一件“念想”，双方便是有了传承的联系，此后，器成，容器接替大魔的位置，而大魔则像退位不放权的太上皇一样，去满足自己更多私欲，而打江山固江山的活计，则是它亲手栽培的接班人来完成。

　　而在这个交接班的过程中，容器——毓灵公主的灵魂，是空白的。除魔人之所以一眼能辨魔瘴幻象，是因为能看出灵魂和原身的不匹配，但若灵魂是空白的……

　　沧渊忙不迭地冲进大若岩福地。再是偏僻的洞天福地也是上风上水的风水宝地，此时却一片狼藉：洞穴坍塌，仙泉染血。
　　少痴只剩一具四分五裂的尸首，一截水玉玲珑树干在染血的仙泉里泡着，殷瑛和雾言双双不翼而飞！

　　少痴为仙，若死，除了自裁就只有魔可为之，还不是一般的小魔能做到，所以他带回来的这个“毓灵公主”，是那大魔的容器没错了！大若岩福地只有秀峨在此清修，毓灵是他让少痴带来的，秀峨本就伤得彻底，这下……水中的那截水玉玲珑树树干都泛着暮色，不再玲珑剔透了。

　　沧渊突然就不敢动了，巨大的负罪感让他双腿打颤，就在这时，他肩膀一沉，皓华仙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必自责，大荒无界总共也找不出一两个能辨别此法的人，你救人在先是为善，能辨别大魔之术是为慧，你做的已经很好了。青枫，当务之急是寻回毓灵，在她彻底沦为大魔附属前，让她迷途知返。至于少痴……”仙君摇头，“命运造化，幽冥地狱，轮回道中再见吧。”

　　沧渊紧紧攥住仙君的衣袖，像是个将死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可他说不出话来。向来凶狠冷厉的眉眼，全是碎冰在深不见底的漩涡里沉浮，一片片稀碎的微光，下去了就再也上不来了。如果不是他迷信上一世记忆，如果不是他自负自己的能力，秀峨和少痴不会死。这命债，他一下欠了两条，加上雾言，他这辈子，还不清了！

　　“秀、秀峨他……”不知为何，他在记忆里有很浅的痕迹是关于秀峨的，浅薄到连这个名字都觉得不熟，但就是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一直不退。因此之前在和秀峨的相处中，他不亲不疏，反正大体上而言，秀峨是和他重生后并无多大关系的陌生人。
　　直到在宝源村祠堂起了误会，他的心里才起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有一种类似补偿的心理。那时不明显，现在看到秀峨的原形就要这样谢幕而去，他心里关于秀峨的不舍突然加剧。这种不舍的难过并不撕心裂肺，像练剑者的手指，上头会日久经年地磨出茧子，茧子下的触觉会变得迟钝，但再换一把剑，那再是迟钝的茧子也能感受到……不习惯。

　　他好像很习惯秀峨的存在，尤其是在他即将不存在的时候。

　　“秀峨不会死，他是昆仑树妖，得过桐吾君的点化。”皓华仙君道，“但他怕是要在归墟将养一段时间了。你暂且回功德堂静心修炼些时日，其他事……”

　　“他会去的很慢，回来的也很慢。”灵鹿不知何时走了进来，远远在洞口挡在素女瑶光身前。大若岩福地气温极低，滴水成冰，唯独一线仙泉从不停滞。灵鹿已经化作人形，将自己轻甲后的披风摘了下来，轻轻围在素女瑶光的身上，离手的时候压了压，用一缕赤羽红帛盖住了主人的眼睛。

　　“灵鹿，你这是做什么，我不怕冷的。”素女瑶光想要掀开“帽檐”，灵鹿轻按住了她的手，道：“主人，这披风我很喜欢，我记得有个地方磨破了，可以请您帮我看看吗？”

　　这披风不是什么宝贝，就是素女瑶光自己做衣服的时候，收短了裙摆，给她的鹿儿省出了一块披风，她看人境的勇士都爱戴一块红披风，那鹿儿就爱看这些热闹，于是也效仿着做了一块。女红她不擅长，针脚不是漏一针就是跳一脚，风大些都能把这披风吹成无数红条，酒招子似的，灵鹿因此没少被仙家笑话，但每次她都说，那是她自己弄破的，吵几句嘴，挨一顿数落，下一次还是高高兴兴地当宝贝似的拿出来披上。

　　“破了啊，”素女瑶光看着那双清凌凌的眼睛，露出了温婉慈爱的笑容，“那我给你补补。”

　　灵鹿看了她两眼，薄薄的嘴唇变得柔和极了。而后离开了那个极容易被分神的善良女子，迈向沧渊身边。

　　“灵妖也是妖，愚钝，走的时候会留恋许多红尘，但鬼差不会来催，因为它们很听话，也很省心——走再慢也会乖乖去幽冥地狱，不用审就去轮回，转世还是妖。至于前世记忆还要不要，全看它们自己。
　　孟婆汤必须喝，但那东西对妖是没有作用的，妖灵精怪的记忆用仙家的话来说，一般也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不好的，早在活着的时候就忘了，觉得好的就一直记得，除非哪一天觉得又有更好的，便也忘了。但它们觉得再好的记忆，也无非就是俗的不能再俗的七情六欲，活着的时候就看的平淡，死了想不想再记得，也全凭个人喜好。”

　　灵鹿扶起那截渐枯的水玉玲珑树干，埋在了仙泉的下的土壤里，捡起粗糙的灰石块码放得整整齐齐，就像是在悼念。

　　“我们也是如此，昆仑的生灵，几乎都是这样。”灵鹿单膝下跪，一手抚心，向那截树枝行了一个“大礼”。

　　沧渊缩紧了手指。眼下九州就这么一只血契灵兽，他的庚辰还不知道在哪里。血契灵兽的地位仅次主神，他的庚辰往后便是风光的很，但他这一世和灵鹿打了数次交道，才猛然发现自己上一世不曾察觉的事情——灵鹿的地位很高，却处处不得志，就像那个地位只是个被人遗忘了的空头衔。

　　是因为什么，答案不言而喻。瑶光女神的位置是个仙都觊觎，总觉得自己能力不输就差在了身份上，如果为神……却没有神官愿意做人境主神。吃力不讨好的活计，最终落得一众口是心非的崇拜，自然，所有源自不甘心的颐气指使，都加倍用在了灵鹿的身上。

　　“仙君，”灵鹿从入了大若岩福地起，就一反常态，态度谦和平静，与先前在大殿上把仙官喻作抢肉包子的狗时的冲动相比，颇有改头换面的样子，像个灵兽该有的样子了。
　　“毓灵即便成了半魔，也要活着回来，被驱魔救治是吗？”

　　“是。”皓华仙君道，毫不犹豫。他虽为九州名义上的“首”，但九州五部设立的初衷，就是为了保护人境。人族实在厉害，从万千生灵里脱颖而出，把荒芜的九州大地变得丰盈理想的是他们，把九州弄得乌烟瘴气，乱到了天界的也是他们。因为有无限的可能，所以就要在条框里，去太平地实现各种可能。这样，九州这块大陆才能一直万古长青。
　　天地人三道，人为中，为重，要自由的生，要有规矩的活，长久不衰。这便是他降神守九州的目的与心愿。

　　“那好。”灵鹿向皓华仙君行跪拜大礼，道：“那灵鹿请求仙君能给我一个机会去寻回毓灵……的另一半，为九州，为太平人境，当然，我也有一己私欲，为了秀峨与我同是昆仑命，所以，还请青枫与我同行，监督我。”

---

作者有话要说：　　埋伏笔了。谢谢，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