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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离心“相助”擒邪魔 尘封往事清风痕3 ...

  •   小少年见自己高高在上的神明“纵容”他偷酒尝,索性把酒坛抱过来,就着浅浅水渍仰头喝了一口,辣得直吐舌头,两眼水花花的却是学着那些妖灵精怪的样子,狠狠“哈”出一口酒气,做出酣畅淋漓的痛快。

      沧渊感同身受了那飞快的心跳,听闻年少的自己几乎是扯着嗓子“顶撞”道:“怎么就不懂了?你说的那前半段不就是我每天想的么?而且,我的‘岁数’就快追上你了,个头也和你差不离了,过两年,我定是比你高大,也可以背着你满山跑了。那个……那个韵清,我以后照顾你,你觉得麻烦的事情我替你做,然后我来担惊受怕,你就自甘其乐地和我过一生,好不好?我就觉得啊,若是我今后,娶亲能娶到韵清你这样的,那我可真是幸福极了!”

      桃花相向于微风,细香似薄雾朦朦。树下有仙人,梦蝶慢舞蹑翼而栖。

      万籁俱寂,静得像是把人的听觉摘了去。

      “反正……”见那把桃花艳色都压住了的男子,眼睛闭得更紧了,不像睡了,倒像是不乐意听他吵闹。小少年有些气馁,那股慷慨激昂的劲头烟消云散,缩回到那个敬小慎微、察言观色的模样,怯怯地道:“我这一生很短,不会占用您很长时间,也……也不可以吗?”

      “混账东西!蠢病不医!”那人的酒意,像是瞬间醒了。银波锦绫一出,将眼前那不知天高地厚,满口胡言乱语的蠢小子捆了个结实。银波锦绫很暖很柔,沧渊被捆了多少次已经远的记不清了,但最近一次,他还记得,就在醉仙台。再看,当时那小少年的心却被吓成了料峭时节的脆冰,碎进了那黑亮亮的眼睛里,融出了惧怕又懊恼的眼泪,说出了“大逆不道”、“天理不容”的蠢话:

      “爹爹!我不找您做心上人了,您别生气,我这等痴心妄想,我自己忘了就是……”小少年说着,“哇”地一声哭出声来,明明个头不小了,哭的像死爹死娘的丧家犬一样惨:“可是……可是我和您朝夕相对,我很喜欢和爹爹在一起,生死都想在一起,我……我想了好多年,一时半会儿忘不掉。

      爹爹,您要不打我一顿,求您给我时间慢慢忘……可能也不是那么容易,大不了过个几十载,我去讨一缸孟婆汤!”

      人高马大的小少年哭得丑态百出,眼泪鼻涕混在一起冒泡,那惯是纤尘不染的神明却站了起来,犹豫了很久,将手中的昆仑觞一饮而尽,双眼温柔、笑容狂傲不羁,用衣袖擦掉小少年脸上的脏污,擦耳轻声道:“我不死,你就不能死。”那温柔的声音却是咬牙切齿的愤怒,“你敢喝孟婆汤 ,我捏碎你的喉咙,此间也再无孟婆!”

      说罢,那衣襟微敞的仙人转过身去,肩膀紧绷,也不知在做些什么。小少年瘪着嘴,委屈也不敢哭,被爹爹擦了脸,心里美上了天也不敢笑,到头来都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生生憋出了吃坏肚子的鄙陋表情。

      桃花徐徐步入疏风远云,未几,他那心中不可亵渎的神明突然道:“允了。”

      “允什么了?”小少年一头雾水。

      “就方才那事,”白韵清不肯回头,声音也变得迟缓微弱,“那以后……你不许叫我爹爹。”

      “爹不要我了吗!”小少年当即吓得要跪地求饶。

      沧渊忍不住打岔,心道:“这都是什么蠢问题?”他虽不知道白韵清那时到底要“允”什么,但张口爹爹,闭口爹爹,听得他肝火乱窜,没断奶的小儿都不至于这么磨人。如此无头无脑的缠人精,必要遭那白韵清一顿刻薄辱骂了。而幻境般生动的回忆里,白韵清却是不怒不火,背后长眼睛似的把长袖一甩,便把那白色大茧给拽到自己身前,低垂着头,脚下像是踢了踢什么,他声音弱而颤抖,道:“不会。要你。我要你长命百岁,然后……”

      白韵清眼前的丝绢落了,在坠向浩瀚黑水的途中凭空消失。回忆里,后面的情节曲终人散,留下余音幻觉。沧渊看到些涣散的场景,都模糊不清地随那丝绢去了。隐约间,他似乎看到年少的自己,笑得像一头染了风寒的蠢驴,花枝乱颤,满脸咕嘟着泡儿,怎么看都蠢得面目可憎。

      断舍离、戒定慧。正秩序,守正道。他想起了皓华仙君和自己的金莲印。

      “长命百岁?娶亲要娶‘韵清’这样的?”沧渊冷笑,他看着眼前的景象,这才是现实——白韵清在蛊惑那邪魔,意图助纣为虐,这是罪恶的萌芽,他……帮那人做了决断,算是仁至义尽了!

      他刚才的回忆必然是假的,是他看到了白韵清的丝绢掩面,是白韵清在不动声色地蛊惑他,把他当前世那蠢得发指的傻小子,当邪魔这种被一块桃花酥就蒙了心智的蠢东西……这天底下,被那张绝色面具欺骗的人还少吗?他不是从前的青枫,他是沧渊,是来复仇的!他已经背叛了自己的初衷,“拉”白韵清一把,若那人能识好歹,往后……望自重!!!

      往事如清风而过,于沧渊心中留下浅痕,不过是一场微澜,稍纵不留痕。然而这场风在白韵清眼里,只是一滴水落的眨眼。

      “蠢货!”白韵清面色冷然。那真正的冰肌玉骨,此刻正从骨头缝里往外渗着逼人寒气,沧渊丝毫不怀疑他看到了白韵清的愤怒,这是那人要“不高兴”了,可如今他今非昔比,那了不得的桐吾君不高兴还是不乐意,还能奈他如何?!

      “长离,我看你脸色差极,不如这邪魔交予我带回大荒无界,你随意找一处歇歇吧。”沧渊皮笑肉不笑,做出这辈子最痛恨,此刻却颇为痛快的伪装。

      邪魔五光十色的血淅沥沥地坠入幽都深海,那些个魔境鼠辈久旱逢甘霖似的冒出头来,贪婪地张开大大小小的嘴,仿佛是在进行一场狂欢。得到邪魔血液的魔祟们顿时魔气大涨,眼看魔境就要大乱。沧渊将“偷袭”而来的邪魔,以阵法迅速“打包”,隐入自己的灵流空间。
      然而白韵清并没有要与他抢的意思,一双狐狸眼只是冷冰冰地看着他,像是看一个陌生人。

      他的眼神最终落在沧渊负在身后的手上,仿佛隔着那青年日渐伟岸的身躯,能看透什么一样,他没头没尾地道:“你拿它去,做什么?”

      沧渊心里一阵发虚,但随即挺直了脊梁,理所应当地道:“带回去给师父定夺。”

      脚下的魔海开始翻涌,暴躁的海浪一波高过一波,那幽都黑水竟是兵分两路,露出水下龌龊的黑暗世界来。白韵清动了动嘴唇,猛然转身,厉声道:“赶紧滚!”

      他再也不看那高大如山的青年半分。天降暴雪,白韵清手指微动,那暴雪径直而下,推平了巨浪,那变幻无常的水流陡然凝聚成冰……

      见白韵清轻松就把魔海给封冻了,有那么些将对他的怒气迁于魔境的意思,这也算是白韵清做了件“好事”,沧渊心想。他虚情假意地扔下一句谢意,又觉得自己的脸面还挺大,心里含含糊糊地一阵敲锣打鼓,干脆法力一出,瞬时隐身而退。

      大荒无界刚经历了一场“浩劫”,魔境的动乱沿着雁不归,从东向南将逐光山、不姜山挨个震了个遍,三面仙山齐齐告急,沧海翻浪直逼仙境、人境,仙家尚可自顾周全,人境众生却岌岌可危。皓华仙君忙于平乱救人,好不容易才告一段落。接下来的,大概还要靠素女瑶光救死扶伤、灵鹿去重建生产了,这些都好说,到时候众生怨声载道,又来几次死愿天灯,他这九州之主,当的也是力不从心。

      若是能在这时听那人说上几句花草风月,倒也是清心幸事。皓华仙君转着手中丹府扇,口中喃喃道:“韵清,不知你可还顺利?”

      “弟子青枫求见。”沧渊在建木神殿外跪得端庄肃穆,仿佛一到这里,自己的心灵都受到了净化,那些在白韵清身边受到的“干扰”如同那蛇婆子一般,变得叫人厌恶出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如同天堑,分外明晰。

      “允。”仙君道,仙吏立即开门迎人。

      沧渊将黑隼和幽都境一事简言述之,有一说一,并不把功德都揽在自己身上。他道能击杀黑隼,是因为突然获得法力,但结魂珠一事他并未告知,倒不是想要隐瞒恩师什么,只是那珠子,就像真的是白韵清的灵核一样。此事古怪,在他没有确认前,没理由给恩师再添烦恼。他来时路上已经听说,仙君为了平乱救人,忙了许久。
      至于幽都魔境收伏邪魔,他如实说那是桐吾君的功劳,分散了邪魔的心智,才让他有机会带回。当然,祭魂剑一事他也没说。他实在是不知从何说起,那祭魂剑在他灵脉里安安生生的,却在一过雁不归的时候,就再也感知不到了。

      “求师父降天刑严惩邪魔,还宝源村一个公道,慰九州民心。”沧渊道。

      皓华仙君的扇子突然就不转了,他不喜不怒的表情生出了凝重,“桐吾君为何还未归?”

      又是一个被白韵清“俘虏”的灵魂——这是沧渊下意识的反应。但他很快磨牙于自己的“小人之心”。这位是他的恩师,向来仁德,不识“挚友”的人面兽心而挂心,在所难免。于是他道:“魔境有变,桐吾君善后,相信不久将归,届时,九州平,五部安。”

      “九州平,五部安。”皓华仙君将那丹府扇开开合合数回,才念完这短短六字,像是对崇高信仰被艰涩填满去路,依旧神往,又像是要倾尽一生才能挪开天道一隅,才能触摸这六个字所绘画卷的依稀轮廓。他缓声道:“天地无穷,不过此始而终,终而复始。青枫,你还太年轻了。至于邪魔如何处理,待我和桐吾君商议后再行定夺。”

      沧渊本想再阻止两句,但建木神殿的大门已经打开,那便是要他离开的意思。也罢,到时候再看那白韵清是否会力保邪魔,若如此,那他也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渊河岸,岚风依依,曼雾拢清流,雾中人语凝噎。

      “雾言。”沧渊抚过那寸与他处别无二致的泥土,嫩芽软萌。
      故人去的锥心蚀骨,新生来的悄无声息,而后那锥心蚀骨便悄无声息地散在东流远水里。凡俗的七情六欲安常守故,似乎却不能在重生的人身上起作用。重生本就是逆天之行,就仿佛重生的人,“生前”的喜怒哀乐也会随之变得逆天深重。

      沧渊怕极了每一场离别,每一场离别都是叠加万年的剧痛,不断“温故知新”的痛。

      青芒破土而出,带着“睡去”的雾言。

      心生灵,灵生形——生命的初始就是一滴滚烫的赤红。然而形态各异的生命,尤其是信无限可能、将创造无限可能的人,这一辈子头望苍天,脚踩黑土,便有了盼头和踏实的心安。可他们最忙的就是那一双手——获得、遗弃,创造、挽留,抗争、夺取……无限可能就是这样来的,一双手也因此染上了相伴终生的油彩,几乎是要以此定一生是非功过了。
      心灵手巧,心慈手软或是心狠手辣……手和心究竟有什么关系,沧渊似是而非,他只是对自己的双手,有着近乎洁癖的严苛,很久很久了。

      此刻,他却把雾言指缝里的泥土一一收拾妥当,雾言的手指已经白得发青了,他的手指也布满了尘土。沧渊缓缓收拢掌心,又颤抖着张开,在那满是泥土污秽的掌心之中,赫然躺着一颗红色的小珠,流光溢彩,像液体一样随风变形,又像宝石一样固若金汤,仿佛鲜活血液在燃烧。

  • 作者有话要说:  染了风寒的蠢驴以为帮白韵清捅了降世邪魔一剑,就可以“拉”人家一把不入歧途。
    哎~天真的驴驴子。一刀能完事儿还需要我们的桐吾君在这磨叽半天干啥呀。
    谢谢,鞠躬。周末愉快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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