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鬼王又蠢死了》鱼缸儿

36、离心“相助”擒邪魔尘封往事清风痕2

　　白韵清心中一颤，他……竟已察觉不出身后来人了吗？但随即他的心跳开始复始，暗忖：“是啊，来人是青枫，是他，我自然察觉不出来。”

　　十五载在他漫长到百无聊赖的生命里，不足挂齿，但，这五千四百四十九个人间昼夜，多少让人觉得……不那么完美。不得已的缺憾，生出了不该有的妄念，是劫。

　　白韵清在颤抖，沧渊突然有些想笑，这不可一世的宇宙至尊，除魔除得三心二意，天雷都炸到了眼皮子底下，还有闲情逸致东一下西一下地搞拖延战术，也不知在盘算些什么鬼主意。但向来孤傲不可一世的妙人儿，居然在他怀中颤抖，这话说出去，那桐吾君还不为了面子把他往死里揍？可惜啊可惜，他们都不是前尘的人了，他有了卓绝神力，而在他握着对方手腕的那一刹，就算那人藏得再快，他已经探了白韵清的“底”——他的灵脉虚浮，看来宇宙至尊这把宝刀终究还是老了，久了不动，又爱贪醉，一身的高深道行也有山穷水尽时。

　　但这怎么可能呢？白韵清此人诡计多端，最是爱深藏不露、笑里藏刀，谁知他是不是在“藏拙”，到时候回仙境，跟仙君来一句“身体抱恙，我不乐意打了”就把敷衍魔境一事含糊其辞了去，那个时候，若他使诈，又该怎么办？

　　沧渊一时分不清自己所探灵脉是真是假，但白韵清的颤抖是实实在在的。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压在那人身上的手，竟然摸到了有些嶙峋的肋骨。白韵清何时消瘦出几分病态了？沧渊心尖莫名一疼，又稍纵即逝。就这么一分神的功夫，那邪魔痛苦长啸，从口中吐出两枚黑丹，黑丹在空中化作黑豹黑蛇。黑豹流星赶月地冲向秦镇，而那黑蛇索性就着自己的这幅模样，以尾部变作一把古朴的黑剑，一甩就瞬间变长的尾巴绕到沧渊身后，冲着他的背心而去！

　　沧渊握着白韵清的手腕，手中一使劲，将那把灵剑向黑蛇扔飞了去……他说不上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态，模仿雾言的招式不过半招就立刻收手，不由自主的动作，和昆仑的记忆重叠。

　　那是在一片雪境中，桃花终年盛开，白韵清握着他的手，高出他许多许多。那人草草教了几遍，他怎么也学不会，恼得直跺脚，震掉枝头碎雪，染了白头，恼中一愣，又羞臊得直哭。而白韵清只是敲了敲他的脑袋，一把夺过木枝，道：“学不会就不学了，带你吃点心看热闹去，气成这样作何？”
　　而后将那“坏”木头，仔细埋在雪下泥土中，一拂手，就是一树灿烂春色。

　　沧渊突然不忍心了，细想从前，白韵清待他好的时候是真好，然而他不知怎的就想到了那金莲印，他有一瞬间分不清那印记烫了没有，但他明白，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那黑蛇尾巴被灵剑断了，但尾尖古剑不断，急速向沧渊飞来。古剑速度快极，在他突然就可以透视身后的“眼中”，却如被拆解的秘籍，都是一帧一画的慢动作，他全然当看不见，死死擒住白韵清的手不放。并时抖出自己的祭魂剑，塞到白韵清手中，连人带剑朝那邪魔奔去。

　　白韵清眉心一动，他看不见听不见，但他的六感敏锐异常，当即转身，挣脱沧渊，与他背靠背相对，以法力击退那黑蛇尾古剑。但沧渊故意狠狠擒住他的手腕，导致白韵清预计好的动作出现了些许延迟，那剑身擦着他手腕而过，留下一道红痕，红痕立刻蔓延至他的小臂，然而还不待他撤走眼前丝绢，秦镇携二魔使和那邪魔,同时朝二人发难！

　　白韵清刚刚一闪身就把祭魂剑“钉”回沧渊手中，此时灵剑召回入手，他的手腕却颤抖不止，他拿不起那柄轻盈的宝剑了。然而时局不容他露出破绽，他咬牙硬举起那剑身，披荆斩棘地朝向秦镇等魔，强悍法力一波又一波，像发泄无名之火，连扔带砸似的挥霍威力。去邪魔肚子里溜了一圈的魔使们无力招架，须臾间灰飞烟灭，而秦镇则是来回躲藏——堂堂魔圣，在弹指间已是难掩强弩之末的狼狈。

　　邪魔终于将利爪中那几乎快要爆炸的火球掷向沧渊，就跟他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那邪魔满目赤红，费力说出几个字却是让人听不真切。白韵清身子后仰，躲过秦镇幻影的偷袭，银波锦绫像是长了眼睛，同一时间就将沧渊从身后拖拽至身边，沧渊如梦方醒——他刚才觉得那邪魔咬牙切齿地说了什么，那唇音似乎是……“雾言，该死！”

　　他喉结一梗，反手再握白韵清的手腕，擦耳面无表情地笑道：“长离啊，怎么久了不动，拿剑都手抖了呢？”战场上，同盟总是将自己的后背交给最信任的对方，白韵清似乎很信任自己这“儿子”，再次让那沧渊拽了个猝不及防。

　　这会儿他们又是前胸贴后背的姿势了，果不其然，那邪魔也不知是什么属性，巨尾一扫，将那近至眼前的火球扫开，幽都黑水上残存的尖锐礁石，被炸得四处横飞——礁石都不是善茬，每一根都淬满了魔瘴蛊毒。
　　沧渊在被迫“观赏”白韵清调戏邪魔的时候，就发现那邪魔虽然神通广大，但似乎还是忌惮白韵清，那种忌惮里甚至有一种让人误会的“向往”，它哪怕已是走火入魔般疯狂，却总在最后时刻将自己的杀招的威胁将至最低，以避开白韵清的要害。

　　这一试，果然不是他的错觉。

　　“还没见过这么馋的魔头，又馋又色。”沧渊心中嗤笑，“一块桃花酥，一个笑就勾了魂，也不知白韵清是否使了蛊惑之术，还是那邪魔是个心性退化的痴儿。”

　　他和这邪魔之间也算是不共戴天了，此时眼里只有如何将它大卸八块、为雾言报仇，以至于自己的法力全开，隐约有压制住白韵清的势头也全然未觉。那些四处迸溅的碎礁，被秦镇施了幻术，隐去了形状，沧渊拖着白韵清激战邪魔，红了眼的邪魔四处劈雷引电，而因白韵清在此，那邪魔时而进攻，时而保守，一时间有了落下风的势头。

　　白韵清不可能没看出沧渊是在拿他当“盾”，尽管那人口中说的是帮他拿剑，手里也在“护”着他，可他是谁？从来不需要同伴就能一招制敌的桐吾君。这一战硬是打得不分伯仲，相当拖沓，他除非是喝醉了，否则怎么看不出来？但他就像认了在沧渊怀中的处境，被那高大身躯笼罩包裹着，不恼也不挣扎，只是手中飞快捻诀，从沧渊的眼皮下，硬是将他身后来回游击的秦镇打成了“弱柳扶风”。

　　试出来了！沧渊心道：“白韵清先前果然没有用全力！”这人霸道无理得很，只能自己留情，旁人主动就会发火，这不，让他“拉了拉”手就弄出火来了，也不装弱了，三两下便把这帮魔头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秦镇一手托住面具，鲜血从那刀疤处渗出来，黑色的血渍极为粘稠，流不动似的凝固在脸上，立马化作一团黑雾。他始终不曾露出真容，像是颇有良心，怕自己那张鬼见愁的脸出来骇人。

　　秦镇实在无力招架白韵清强大的攻势，最终还是化作一团雾气，但他逃亡的瞬间，其兄“秦钟”来了，只是一个黑雾幻影。魔尊“秦钟”缠绕着邪魔道：“你已犯下弥天大错，世道不容，为何还如此固执？既来我幽都，我可助你。”

　　那幻雾被白韵清刀剑斩开又重新聚拢，黑色的大斗篷下只有一团漆黑阴影，如何也灭不掉。他不断游说邪魔，仿佛是在“洗涤”其心智：“你不过想要做个‘正常人’，可是这一点小小的心愿，因为你太过强大，就成了天理不容。那不如就改变这个世界吧，去毁灭九州，去重新建立一个新元会，属于你的元会，万物以你为尊，无人再躲避你，忌讳你，万物臣服于你，你可以把那个世界变成你想要的任何模样，你的心愿就是世界道义。”那些魔音变作密密麻麻的黑色符咒，一道道注入邪魔的体内。它庞大的身躯开始痛苦地蜷缩。

　　沧渊突然感到自己掌心粘湿，他在劈魔雾的间歇垂眸一看，白韵清的心口居然被布满魔瘴蛊毒的礁石刺穿，鲜红的心头血正滚落，于半空化作一把萤火，作烟作尘。而他压根没有要修复自己重伤的意思，仿佛不觉得痛，甚至不觉得自己的心口被插上了异物。

　　他提手在自己心口取了一指鲜红，隔空一挥，吉光霓虹、霞光万丈，无尽光辉如一条温柔的暖被，轻轻包裹住了那邪魔——幻雾作的秦钟顷刻间被吞噬。

　　沧渊的心里，有一刻像是沉海石块，坠得又快又急，大有一去不复返的势头。他手刃了杜风朗，原本以为杀掉白韵清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可当他亲眼看到白韵清心口淌血，杜风朗那惨死的狼狈模样又兀自在他眼前来回……

　　自打获得先元神力，他发现自己的精神总是容易分散。

　　太多不一样的“故事”，让他这一世充满“事故”，他有些举步维艰。除了雾言的死，杜风朗的死也无数次在他脑海里出现。雾言的死让他恨邪魔，迁怒白韵清，但杜风朗的死又让他无法对白韵清痛下杀手，就好像他真这么做了，他就罪该万死。

　　如今是个好机会，“借刀杀人”的好机会：白韵清装弱，那此人在魔境摸鱼这件事被他拿回去捅破了，白韵清以后就成了千人嫌、万人恶的败类。若白韵清是真的“病了”，那把他丢给这被魔尊教化过的邪魔，自相残杀，岂不是两全其美？

　　就在这时，沧渊眉心的金莲法印及时发烫，仿佛在提醒他这等想法不应该，而他“护体”的结魂珠也在这时烫了他的心尖，像是两道完全相反的力量在割据他的意识，大有不把他当人，一人扯开一般据为己有的苗头。

　　沧渊伸手捂住白韵清的心口，低声道：“长离，你不疼吗？”他分不清自己是真心还是假意。

　　白韵清像是受了莫大惊吓，竟然有些要仓皇而逃的狼狈，慌忙推开他，将那心头血凝聚成的后续法印，烫手似的扔了出去。

　　偏了。

　　邪魔撕裂了那“软被”，像是打了个酒足饭饱的盹儿，蓄满了能量，再次开始召唤天雷霹雳。

　　“天地山海，风雨雷电，去吧，我魔境的战神，去把这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变作自己的！”“秦钟”话音未落，那邪魔在爪尖凝出万千霹雳，白韵清一个翻身跃身邪魔脊背，手指轻轻刮过那硬甲，银色灵光一点点从他指尖流入那些甲片缝隙。此时，邪魔成了一条“手”持雷电，通体银白的巨大光源，宛如那就是宇宙的中心，天地山海不过在这一神一魔的对峙间，风雨雷电仿佛不曾被记起。河清海晏，气象万千，都是一派圣光祥和，邪魔腌臜皆惧，退避三舍。

　　白韵清温柔如水，抚摸着龙脊，道：“小东西，跑了那么久累了吗？”那轻柔的手指，让人觉得他是在抚摸一架古琴，沧渊此时就这么个感觉，心里很不是滋味——摸不够似的，那丑陋的东西有什么好摸的！白韵清又在施展什么勾魂术，难不成还想把邪魔绑回昆仑，学人境土匪搞什么“压寨夫人”？那也选一个好看……
　　他大概气糊涂了，这都在想些什么，一遇到白韵清就不理智了。

　　“我带你回家，好不好？”白韵清对那眯起眼睛的邪魔道。

　　沧渊的瞳孔都要散了！

　　“你回来啦，我……我带你回家，回家好……好不好？”
　　那是杜风朗在将死之际对他说过的话，此刻在耳边分外清晰，连一声痛苦喘息都不曾落下。他确认杜风朗的脱口而出，并非来自他本人的记忆，该是白韵清的。原来，这么温柔的白韵清，是那邪魔的！为什么，他十五载的陪伴，换来的都是什么？一句句的“蠢货”，被那人当众羞辱，外人却觉得他沾了光，对他也甚是排挤疏离。但凡白韵清的温柔，分给过他一点，这些不甘，他认了就是。可是……

　　“回家？回什么家！邪魔的家不就在这儿吗！！！”沧渊一口怨气还没喘匀，立刻又道：“祭魂——信来！”这便是要动用这把提前到来的神武了，哪怕让白韵清看出了什么他也不在乎了，反正，祭魂剑先前已经露过脸，反正……他多了什么东西，少了什么物什，白韵清和瞎子也差不多，看不见，其实是不想管。

　　祭魂剑剑芒像出世的懵懂弟子，带着一身横冲直撞、勇闯天涯的虎劲儿，比上一世“野性难驯”，因此杀伤力更强。白韵清被他吼得一怔，一双总显深情的眼睛向他“望”来，仿佛隔着丝绢，沧渊都能看到那没来得及收回的温柔……差点让他掉了剑。于是他闭眼学着白韵清不看不听不理的样子，凭着直觉一剑穿了那被安抚得快要变成小婴儿的邪魔。

　　血光四溅，那血液五颜六色，红中带着黑，黑里带着金银五彩，就跟那农家大酱缸似的，各色酱菜只要是能吃的，都搁在里头。呼啸的剑风吹散了白韵清眼前的丝绢，绯色丝绢拂面，久久不愿离去，沧渊在这血腥中恍若隔世——

　　约么十五六的小少年，变声的音色，着实像只卡着嗓子的鸭子，说不怎么好听都是在夸奖了，但却是他的。他翘腿趴在桃树上，一手撑着腮，比再小的时候明朗自在了许多，隔着一个被拉近了的琉璃幕镜像，问树下正亲手侍弄花草的人：“小妖说这是人境里在娶亲，真热闹。”

　　“你要离得近些看吗？”树下人手引甘泉，慢条斯理地冲着兰草翠叶。

　　“……不去了。”

　　他拒绝了白韵清，并不觉得失落，仿佛他很不喜欢那个叫“人境”的地方，但好奇心不减：“那个红衣女子，头上为什么要盖着块红布？不怕看不见路摔跤吗？”

　　“眼睛看不见，就会用心去看。那女子，是要欢喜地去寻自己的心上人了，比平日里只会更用心‘看’，摔不了。”兰叶在和煦的阳光下发出熠熠光华，白韵清倚着树干，拿出一坛昆仑觞，慢慢喝着。

　　“什么是心上人？”少年脚尖倒吊着树梢，昆仑的桃树比别处高大，可少年的身量也比别处的人高大，肩膀已经有成人那么宽阔了，倒吊下来，几乎和白韵清撞了个脸对脸。

　　白韵清拿他当只秋千，轻轻一推他的脸，他便飞了起来。他笑着荡来荡去，离白韵清远的时候，眼里就是昆仑繁花盛开的一隅，然而百花都比不过那个悠然喝酒的年轻男子之美。离近的时候，白韵清就会举起酒坛喝上一口，他的脸就这么地“砸”在酒坛上，隔着几朵适时落下的桃花，吧唧一下，被软软地推开。

　　“心上人就是……”白韵清手指磕了磕酒坛，像是在搜索措辞。这位活了不知多久的“老先生”一本正经地胡诌起来，许是照着自己捕风捉影的理解，表情难得没有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桀骜，反倒是有些举棋不定的惆怅：“生，朝夕相对，一生仿若一日难留；死，日夜思念，独自一天犹如一生难捱。聚时怕散而无处寻，散了又忧不能再相逢。担惊受怕也自甘其乐。”说完可能是觉得太绕口，猛灌了一口昆仑觞，下巴一指那攀附在桃枝上的藤蔓：“就和那东西一样，缠在一起乱人心眼，离了彼此也能活，少了些韵味颜色……也就那么回事吧。”

　　“这不就是我吗？”少年手枕脑后，说话间再荡回来的时候，一口叼住白韵清的酒坛，酒坛边缘的酒渍辛辣回甘，这不是他第一次偷喝，却是第一次明目张胆地当着白韵清的面“偷”喝。白韵清喝多了，脸上映着树上桃花影，红扑扑出少年人的生动，他缓缓闭眼，醉意绵绵道：“你个小孩子懂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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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杀，驴驴子小时候有流氓属性，嗯~~~清纯流氓。等他魂穿幼崽的时候我们揭穿他，批判他~~~
mua~谢谢，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