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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黄粱一梦 一笑无何有 ...

  •   古老的钟声像是从另一个时空里传来的,像一个故事的起点,或许是另一个故事的终点,仿佛任何起止都该有这样一声庄重的告白。

      阳光像一把金色的蒲扇,在桌上轻轻曳起了一阵软风,桌上泛黄的日记本从第一页开始翻动。

      前几页都是让人看不懂的图案墨团,像谜语。

      往后翻,出现了一行字:

      1996,“赵”字后面画了一条鱼,一只鸟。后面画了一朵粉色的小花和一个笑脸。

      1997nian,之后几乎全是拼音,字也不好看读着让人吃力。大约是写着:1997年,香港回归了,我第一次见到了赵喻飞,以前应该见过,但不记得了,就当今天是第一次见好啦。怕以后会忘记这个人,写下来就不会忘记了。
      杜风朗一定要记得赵喻飞,这个人一定是小朗很重要的人,虽然害怕,看见他我想要哭,会觉得疼,但我喜欢这个哥哥,想要他过得很好。觉得他是个好人,希望他好运。

      又一页:1998年7月15,今年第一次见赵喻飞,他的生日也是七月半,怎么没吃蛋糕呢?我好像弄错日子了?没关系,他就是七月的阳光,热热的亮亮的,让人想看他,想靠近取暖。我还是怕他,夏天的时候我会想见他,终于见到了,我又不敢接近他,有点羡慕季路言,我想和赵喻飞做朋友。

      2000年2月19,正月十五,很难过,每年正月十五都很难过。尤其是翻开日记发现赵喻飞有两年都没有出现过,更难过了。原来我会想他啊,看来我真的很喜欢他,我喜欢赵喻飞,下次见面的时候,偷偷看一眼,如果我把最喜欢的橘子给他,他会和我做朋友吗?

      ……

      2003年12月24,爸爸妈妈没来救我,季路言没来救我,赵喻飞也没有。可我在那个时候竟然第一个想的是赵喻飞,他很能打,为什么不打那些坏孩子呢?季路言来晚了我很难过,别难过了,你看你现在都忘记发生什么了。可赵喻飞,我第一个想的是你,好奇怪,我知道你不会来,因为你不知道我喜欢你,也猜你那么厉害的人不会喜欢一个只会求人帮忙的蠢东西。

      ……

      2004年2月5日,喝多了好难受,赵喻飞不理我,我难受,他看我我也难受,不被人喜欢的我,真讨厌。
      2004年12月31日,今年赵喻飞来了海城三次,对我视而不见,我也这样。他是季路言的哥哥,不是我的,还是有些遗憾。

      ……

      日记连涂带画的,中间似乎还被撕掉了几页,最后一页摇摇欲坠地挂在末尾,字迹成熟了许多,但很潦草,仿佛记录它的人不愿多写一个字,打算到此为止。

      2011年6月10号,这些年我把生活过得一团糟,很失败。季路言怕我一个人在国内本来打算放弃出国留学,但我知道,我失败的人生不能再拖累他,我让他走,他走了我就后悔了。这样的后悔常出现在我生命里,每一天。直到今天他回来,赵喻飞也出现的那一刻,我才明白,我的后悔也许就是自己的懦弱,让我从来不敢靠近那个我喜欢的人一步。
      我喜欢赵喻飞,没有原因,像前世今生的红线。真可笑。

      季路言喝多了让我亲赵喻飞,我没有喝多,也许是不想让自己总是被遗憾套牢,所以我任性了一回。

      我后悔了。

      这个世界上也许真的存在一些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原来我做过的那些梦不都是梦,一个浅浅的吻,我想起了原来我和赵喻飞是错过的爱人。他没错,都是我的错,既然当初的我做了选择,那么后果就必须要承担。我要好好活下去,直到他体内嗔念之毒全部解开的那一天。

      我写这些不是让自己记住再一次做出的选择有多么伟大,不希望谁因此感动,我自己也不会被感动,怕舍不得。一个新生命有了灿烂的开始就不该受到残忍的伤害,而我,注定是个一无所有的窝囊废,早就不配再去触碰那个勇敢坚强的男人了。景星长大了,他很好,前途似锦,我做错那么多,只有这件事让我觉得自己是对的,被爱过,我无憾了。

      赵喻飞是景星。
      杜风朗是白韵清。

      这一世见过了,百年后,希望已作古的我能听见他儿孙满堂的好消息。

      啊,还有一些零碎的记忆我想要写下来,想了想还是算了,只需要知道白韵清一直很爱景星,至死不渝,别脏了这份情。而杜风朗不敢再爱赵喻飞,天上的月亮够不到,看看就好,就像这本断断续续写了十五年的日记就在这里结尾了。

      杜风朗从此只是杜风朗。而杜风朗,记性不好,好的坏的都会忘。

      最后一行字的墨迹被晕染开来。十年前的日记本也不知是从哪里找来的,表面被岁月撕出无情的时光印记,里页却干净得像是本子写完最后一句的时候,便再也没有机会翻开。

      和煦的日头突然阴了,呼啸北风从窗缝里灌了进来,日记本慌乱地合上,静静地躺在桌子上,聆听今年海城第一场初雪。

      七月怎么会下雪呢?这雪太冷,不是喜悦,是白韵清每一次哭泣召来得刺骨寒雪!沧渊骤然一个激灵,才发现自己竟是睡着了!他茫然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在空旷的荒野之中。
      ……不,不是荒野,也不空旷,一尊尊墓碑方方正正地像兰渚殿的石阶,从山脚下一直到山顶。

      他在一个墓园!

      他在山顶上的墓碑前睡着了!

      小雪盖住了石碑上的字迹,沧渊冻得通红的手指僵硬地推开积雪……

      ——“杜风朗之墓,生于无悔,故于无憾。”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啊!沧渊的手指反复搓着那些浅金色的小字,小字逐渐变得血红,像傲雪红梅,再妍丽也不过是为了祭奠孤独。为什么他会在陵园,为什么他面前是杜风朗的墓碑?!他不是回到了2003年吗?赵喻飞和杜风朗不是在一起了吗!

      为什么又是一场梦!
      为什么总是让他空欢喜一场!!!

      怪不得杜风朗轻易地就原谅了他,怪不得突然多出来的孪生兄弟赵喻曦,不足以成为他的威胁!怪不得,时间过得那样快,眨眼就梦想成真与子携手!

      梦醒了,那么他的罪不可恕可不可以只惩罚在他一人身上,而不是让他爱的人一次次离他而去?然而今天的这一切又是谁造成的呢?!是他,是他自己啊!!!杜风朗的墓碑为何在此,因为他用了结魂珠回到万年前,为了心中大义清明,结果一败涂地,还害惨了他的爱人,那个把生命都用来爱他的人!

      现在是2021年的初冬,赵喻飞三十五了吧,杜风朗却永远停在了三十岁,没有过完生日,没有参加最好朋友的婚礼,没有见过一场喜悦,在这一年的秋天被他残忍地终止了此生!此刻,此景,才是现实……

      沧渊再也感受不到心中还有任何嗔怨,明明现在他好恨好恨。是……白韵清以杜风朗最后的鲜血,把他的嗔念之毒也去除了吗?哈,哈哈!那么从此他就要一个人万寿无疆,守一墓碑,拥无穷孤独痛苦了吗?他不信,绝不能信,他这一生做过太多次梦,怎得没有一个是好的?白韵清不是把命换给他了吗?他该求仁得仁,他该得偿所愿了呀!结魂珠是不是能让杜风朗也起死回生?结魂珠呢?啊……他没有结魂珠了。现在,一切回到现实的原点,他可以永生永世的活下去,可他要怎么活下去,天啊,能不能给他一点活下去的希望呢?

      失去过白韵清,又失去杜风朗。他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是提醒他是个恶徒,是让他日日夜夜憎恨自己,在痛苦中发疯吗?

      杜风朗,你的墓穴里还有没有位置啊,我不要太多地方,你不要我进去也行,我在你旁边,守着不让野草打扰你睡觉好不好?
      你醒来,你回来,你起来看看我啊!我是阿风,你不屑一顾却又总窝在我怀里的阿风!我是你捡回来的小灾星,是心里只有你的景星,把你当做信仰和神祇,和你拜堂成亲了的景星!我们有个家,有过孩子,你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你说永远在我身边,到底要食言几次!
      对不起……对不起……

      别下雪了,老天求你了!你……又哭了吗?我不管你是白韵清还是杜风朗,别哭了,为什么要流泪呢?看我作茧自缚,看我悔不当初如此痛苦,看我不见前路又不知该去往何处,你该笑啊,那个害你的人终于受到了惩罚,你就别哭了。
      ……不许哭!

      皑皑雪中,沧渊扑倒在灰色的墓碑前,雪越下越大,看不见白头,只能听见茫茫白色里悲恸的哀鸣,山脚下避寒的鸦雀皆不忍闻,振翅蹬掉残雪,离开了这个每天都在上演生离死别的地方。世间从不缺悔过之人,到底有几个可以重来无憾?世间从不少悲苦之情,又有多少可以破镜重圆?

      没有的。
      黄粱一梦,一笑无何有。

      沧渊不哭了,他用手指给自己戳了个难看的笑脸,絮絮叨叨地问墓碑的主人:“你冷不冷?”他把自己的单薄外套盖在了墓碑上,像白韵清给景星披上吉光裘那样,整了整衣襟说:“下雪了也不知疼自己,你当你还是宇宙至尊呀?”像给小杜风朗裹上围巾那样,把墓碑用衣服挡严实,不露出任何一个杀人诛心的字来,缓缓道:“如果那一天只是一个梦,我何不大胆一些?”他吻住了墓碑的空白处,吻了一腔冰冷白雪,久久不愿松开。

      “知道吗?”脸贴在冰冷的墓碑上,他温柔地说,“对你我总是很残忍,但你不回应我了,便也由不得你我了。季路言那里有一枚戒指,上头有结魂珠的一小部分,我想试试,我的心头血能否召唤时空法门,若是这样你都不想见我,我也没办法了……”

      召唤时空法门……可我最后悔的时候是什么呢?
      太多了,哈哈哈哈……一时半会儿竟不知从何说起。我要回到那个你夺取我记忆之前的日子,告诉你,我不怕死,比起死亡,我更怕孤单的活,最怕带着恨你的执念活。我要回到婚礼那天,风风光光地和你结亲,我要回到你带我躲藏于寒潭洞的时候,告诉你,你的身体要紧,让我为你而战,就一次,哪怕以卵击石请让我保护你,我爱你。回到十五六岁的时候,告诉你我喜欢你,不止是崇拜。回到你捡我回昆仑的那一天,见你的第一面就告诉你,我是为你而来。
      我爱你,从没有一天停止,不成想,后来爱越深恨越深,我说我爱你你信吗?你傻,当然信,你看你都不晓得怨我,到死也没有怨我……

      如果残缺的结魂珠没有那么厉害,就让时间到几个月前的夏天,那个漫展上,你叫我一声哥,我会对你说,你别怕我,我是专程来找你的,我那么爱你,三世了无论你是什么模样,我都爱你。

      时空法门,要是乾坤时空法门……
      不对!他在进入乾坤时空法门之前,酒店房间的门被人打开过,有人进来了。

      沧渊猛地冲开一地白雪,扑爬向墓碑后方,他徒手抠,用石头撬,墓穴露出一条缝隙,果然里头是……里头是空的!没有骨灰,没有衣冠,这是一个空墓!

      山下有人来了,积雪哭泣,一行四人缓缓上山。季路言和苏河洲走在前头,季路言手中捧着一方小小的骨灰盒,路云月抱着愿愿走在后头,一手拍着有些焦躁的小丫头。他们都是一身黑,季路言很憔悴,临到山顶的几步路还是靠苏河洲扶着走的。

      见到赵喻飞,最激动的还是路云月,她捂住孩子的耳朵,破口大骂赵喻飞不是人,把几个月前的愤怒合盘托出,对眼前这个男人再无半点同情恻隐之心。沧渊只看着季路言的手,那小黑盒子里面是什么呢?他们来杜风朗的空墓前做什么呢?什么时候不来,这个时候来,怕是他又做梦了吧。他跪在墓碑前,掐了大腿好几下,大概冻僵了一点感觉也没有。但季路言低垂的头和耸动的肩膀又告诉他这不是梦。那只成日耀武扬威的花孔雀何时这样难过过啊,他这个现世的表弟怎么也哭呢?

      为什么都要哭呢?

      “别骂他了。”季路言侧身对路云月说,“骂一个蠢货做什么?人都没了,没用了。”

      沧渊看明白了,终于明白了——路云月是灵鹿的转世,恨他。愿愿是庚辰的转世,也恨他,推开他跑到在这个世间可说是素不相识的人的墓碑前,呆呆地矗立,又聋又哑的小丫头两条发辫梳得真丑。庚辰啊,我给你梳头好不好?曾经有一个人常给我梳头,我想我该是学会了的,我也想梳起他那三千青丝,告诉他世间没有烦忧,可他不让我碰了,我给你梳头好不好?

      沧渊说不出话,这个世界里没人喜欢他,就连唯一的表弟也开始说他蠢,从始至终也不肯看他一眼。

      苏河洲开口了,清冷的声音让初雪蓦地更冷,他一手搂住季路言的肩膀,阻挡沧渊继续看向骨灰盒的眼睛。苏河洲记得眼前这个狼狈的男人,他的上一世跳井轻生,还是眼前这个男人收留了他的魂魄,送他上轮回道,再遇到前世爱人此生终于圆满。可他不能原谅任何一个让季路言难过的人,哪怕眼前这个混账是季路言的……“表哥”。

      他上前走到沧渊面前,俯身贴着对方耳朵,低沉的声音好似带着戏谑的笑:“鬼王大人?”他直起身子,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交叠的手指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婚戒有两枚,铂金碎钻下的正是那幽绿的结魂珠戒指!

      沧渊哆嗦得厉害,几乎是害怕。论身形,沧渊当是所有人里最高大强壮的,可不知是他跪得久了还是灵魂枯萎了,他像一个等待地狱主簿判罚的弱小鬼魂。十月是季路言和苏河洲的婚礼,属于白韵清的结魂珠如今就剩这么一丁点,却已经成了别人一生的承诺,和他无关了!

      杜风朗本该是这场婚礼的伴郎,然而缺席的人将永远缺席,缺席他唯一挚友的余生里,每一场重大喜悦。沧渊如何还有脸面去问苏河洲讨要那枚戒指呢?此间他不过只是庸常,不会再有人为了拿他当做棋子,而一次次原谅他的错误让他迷失自我,更不会有一个月光一样的爱人,包容他的每一个缺点,只把温柔的光给他,让他去大胆追逐缤纷理想。

      苏河洲从怀里取出一个文件袋,扔在了沧渊脚下:“他是在我院抢救的,不是立即死亡,耗了一个月的时间,留下了这些。”

      三份文件,一份是伤情鉴定,一份死亡证明,还有一份……谅解书。

      沧渊把它们并排摆在雪地里,眼睛不够用:全身多处骨折,剑突下靠左侧可见一长约3.5厘米斜行伤口,初步探查深达心包腔,并于左侧胸腔穿刺抽出气体及不凝血……
      死亡时间:2021年8月22日,23:59。

      谅解书上写道:2021年7月15日,杜风朗和赵喻飞发生纠纷,本人杜风朗因抢夺刀具的时候发生意外,案件发生后,赵喻飞的家人多次主动向我们赔礼道歉,并积极主动与我们协商赔偿事宜……
      因此,我们同意对赵喻飞予以谅解,不再追究赵喻飞的刑事责任,请求司法机关给予赵喻飞改过自新的机会,免于追究赵喻飞的刑事责任。
      此致
      受害人:杜风朗及其家属。
      2021年8月22日。

      苏河洲说,在有关部门监督下,杜风朗和家人达成一致并口述下这份谅解书,他用了整整半个月才说出这短短数行内容,说罢最后一字的那天,他就一直看着窗外,那一天是中元节,月亮很圆,很亮,像对故人无声的道别,但杜风朗最终没有看到第二天的朝阳,也没有等来来年花开。当夜来了很多飞鸟,一场突如其来的霜降让医院里的花一夜之间全都凋零。

      沧渊笑着摇头,几乎苏河洲每说一个字他就要摇头,他不能相信,怎么偏偏要选在那一天离开呢?心脏破裂要么立刻死,要么就能抢救过来的呀,人怎么能在一个月后说没就没了?杜家就这么一个儿子,他是杀人凶手的话怎么能原谅他?今天是几月几日?下雪了,来墓园的人都穿得很厚,是冬天吧,怎么能过了这么久才下葬!他从夏末离开,在冬日回来,万年前的世界和第三世的梦境怎么能只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几个月的时间就让他的世界只剩望不到头的素缟一片?!

      一阵疾风猛地扬过众人眼前,扫起凄凄白雪,犹似有人往天地间挥霍纸钱。季路言猛地一个踉跄,幸而苏河洲手快把人抓稳了,忙牵过他的手,越摆弄表情越冷:“尺骨附带的韧带扭伤,手部指韧带受到损害。加上摸擦伤挤压伤,我能做到七级伤残坚定。”

      季路言没工夫听他家铁头大医生穷哔哔,他手里的骨灰盒被抢走了,难道不该操心这个吗!“苏河洲,赵喻飞把……”
      话音未落就被苏河洲打断:“抢就抢了。”

      季路言被自家男人掐着嘴把脑袋掰了回来,苏河洲一手解下自己的领带,一边给季路言的手缠绕着稳定伤势,一边继续和沧渊这个不法分子死磕到底,对季路言道:“这段日子,你日常生活有关的活动能力将严重受限,不能长时间活动,工作时间需要明显缩短,社会交往能力也会降低。综上,赵喻飞要赔偿你医疗费用,当然,这个可以根据医院单据据实进行结算,我院财务我不能插手,但误工费我们可以操作,我院是海城顶尖的私立,那么住院伙食补助费用自然高,你工作单位指不上,那就让咱爸妈出一个咱家集团的工资证明,赵喻飞要按照百分之七十的标准补偿给你……”

      “苏河洲,说完了没?”季路言一抽手,心说不知现在就申请分居行不行,照苏河洲这动不动就上纲上线的做法,往后指不定自己的家庭地位有多么危险。这哪里是找了个一起过日子的伴侣?分明是找了个迂腐大爷,嘴碎还总有理有据!

      苏河洲又牵住季路言的手,说:“还没有说完。赵喻飞情况特殊,几个月前给他重新上户后,他的户口簿身份证还在我这,刚没还给他。他现在就一黑户,去哪儿都不方便。”那抿紧的唇和上扬的眉尾分明就是在求夸奖,季路言翻了个白眼,抬起巴掌就在那张时刻阴人而不显山露水的脸上拍了拍:“河洲啊,越来越本事了啊?自家表哥也坑?你下一步是不是要坑我了?”

      “不会,你是我们家户主,我的上级领导。”苏河洲按住拍在自己脸上的手,用脸蹭了蹭,宠溺道:“言言哥哥,我怎么敢呢?”

      “打住,打住!”季路言嘬着牙花子,牙酸得找不到一颗完整的,心里发毛得厉害。但凡苏河洲开始胡乱叫唤,八成回家就该轮到他荡气回肠地叫唤了,他最近忙得很,体力跟不上,不像有些道貌岸然的假正人君子,在外做海城一把刀,端得是一副冰雪王子的冰冷模样,回家就不做个人。

      “咳咳……”路云月清了清嗓子道:“二位,这里是墓园,我还带了个孩子来,就算你们新婚燕尔感情甚笃,也不至于不分时间地点吧?你俩要没事儿我就先带愿愿回云台寺了,我爹还等着我呢。”

      “今儿辛苦了啊。”季路言要和路云月握手,被苏河洲一把揪了回来,自己浅浅地握了握路云月,道:“雪天路滑,我们送你们去云台寺吧?很久没有见路住持了。”

      “那倒不必,我爹说你们俩也算修成正果,他不管售后。我带愿愿打车走,她困了,你们那跑车坐起来头晕。”

      一行人说着往山下走去,若不是林立的墓碑被积雪映得悲凉,倒让人怀疑这是几个踏青时巧遇的朋友,彼此寒暄了几句。

      季路言回家后,在苏河洲幽怨的目光注视下,旁若无人地抱起儿子福球儿亲了又亲,福球儿有了正式的名字,苏河洲再三坚持孩子随季路言姓,名字倒是他起的,在梦里不知怎的就出现了这个名字,睁眼时他的戒指在胸口发出绿光,同时睡在小床里的福球儿居然吭叽起来。孩子还不到一岁,一个多月大的时候从福利院里领养的,和别的孩子不同,从不哭,却在他问季路言孩子以后叫季澜歌如何的时候,这孩子突然哇哇哭得惊天动地,就跟他听过这名字似的。

      一家三口去了一家高级的素餐餐厅,一向很听话的季澜歌开始不消停,小脑袋一个劲儿地往窗外瞅,季路言好不容易哄好了孩子,还不忘再哄哄孩子他小爸爸,苏河洲这人总跟澜歌计较,连自己儿子的醋都吃也是好笑了。

      “明天下午你陪我去?”季路言给苏河洲夹了菜,见对方用筷子把菜往一边儿拨了拨,他又道:“你不陪我去我会心神不宁,路上万一出了事故了……”

      “呸。赶紧呸掉!”苏河洲把碗里的菜一根不剩地吃干净,才道:“我昨天就调休了。”这意思是不管季路言提没提这句话,他早就打算一块儿去了。

      “哎,河洲,”季路言放下筷子,仿佛陷入了属于自己的回忆之中,“我以为我们两个的故事就很不可思议了,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很多前世今生的事啊。你信赵喻飞和杜风朗有几生几世的牵绊吗?哪怕我自己经历过,但他们那个时间线未免也太长了吧,啧啧,不可思议。”

      “哈勃体积知道吗?”苏河洲给澜歌擦了擦嘴,但这对父子之间显然谁也没看谁,“就是登高望远,只要你站得足够高,或许就能看到平行宇宙。与其相信几生几世的延续,我情愿相信我们在平行宇宙之中。在那些时空里,有同样的我们,在某一个时间点做着相同或不同的事,遇见相同或不同的人,抉择相同或不同的道路,然后便有了殊途同归的重叠,或是天各一方的诀别。但不管怎么说,季路言,我们在这个世界上相遇,我就相信每一个宇宙空间里我们都会在一起。缘分这东西,以心换心,是最浪漫自由的无期徒刑。”

      季路言赶忙喝了口水,桌下一踹苏河洲的腿,掩着嘴道:“瞎说什么呢,孩子在这儿呢,不害臊吗!”

      “不是父母敢情好才对孩子好么?”桌下,修长的双腿夹住了那条西装笔挺的小腿。

      季路言心跳加速,一只手伸到桌下掐了对方一把,“那你说我哥把骨灰盒抢走了,会不会发现……”

      “不会。”苏河洲认真道,“他蠢。”
      赵喻飞不会发现的骨灰是假的,每个被大喜大悲淹没的人都是愚蠢的,否则上一世的我也不会跳下枯井,以为能保全你的名声,以为你能好好过完余生。

      “那就好。”季路言说着捏了捏澜歌的小脸,“总往外头瞅什么呢?天底下最帅的就是你爹我了,还有你爸。看我这儿,老实吃饭!”

      去往云台寺的出租车里,愿愿从路云月的大衣里伸出头,发现自己方才用雪做的奶油“冰淇淋”已经化成了一滩水,沮丧极了。愿愿的父亲已经出院了,但路云月一有时间还是会接孩子出来玩,愿愿极度依赖她,工作太忙的孩子父亲为此十分过意不去,送过还几次礼物却都被自家孩子拎了回来。
      山路很缓,大手牵着小手,路云月问旁边的小家伙:“愿愿,你信前世今生吗?”
      愿愿摇头。

      “我也不信。但我觉得我很喜欢你,很久了。”
      愿愿点头,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眨了眨,仿佛在说,“我也是。”

  •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有了下一本的灵感,哇哦!
    采访一下要难过死的驴驴子,都这会儿还被人在眼皮子跟前撒狗粮,啥滋味?
    怕篇幅太长很多小伙伴想不起来了,路云月的爹是云台寺的路住持,也就是陆压道君在现代社会的身份,路云月是他捡回来的。愿愿的爸爸是消防员,可怜我庚辰这一世是个聋哑小女孩,和路云月(灵鹿)年纪差了好几个代沟,感情线只能往亲情上延续了。后面会简单交代。
    过去很多人都会回来,比如澜歌儿。但不是全部。
    说起来,大boss还是我们老道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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