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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风云人物 ...

  •   沧渊摔在了地上,半边身子结结实实地着地,骨头断裂的声音直达鼓膜。他如愿以偿地得到了杜风朗的靠近,却懊悔不迭地发现自己又把人弄哭了。他想说,没事的,小傻瓜别哭,和你受过的伤比起来,我断了手腿不值一提,不值得你为了我流眼泪。

      杜风朗的眼泪不会召来寒雪,只有八月刺眼的阳光和遥远的蝉鸣。沧渊想在斑驳的光明里对着那张过分乖巧的小脸说,离我再近一点好吗?我可以牵你的手吗?本来不疼的,你一哭,我就疼得要死了。也不知谁家挂着的铜管风铃响了起来,不是《同归吟》,却让沧渊想起了那或不堪于耳或让人迷醉的旋律。

      他们本就是一体的,从分开,到相遇,再到错过三世,如今满是遗憾地再见。没有了奢求、不敢向往,唯独眼前的这个人才是真实的,是他可以触及的梦。

      “杜风朗……”沧渊皱着眉,笑得痴痴的,黑色的凤眸里都是破碎月光,“哥腿断了,你负责好不好?”

      他拿出手里的纸飞机,举起来,对着阳光仔细捋平了每一条细纹,说:“字写得真丑啊,画符呢?”拉过杜风朗的手,把纸飞机轻轻放在那只冰凉柔软的小手中,他捏了捏那掌心的软肉,说,“提前过中秋,不如再写一个愿望,和我有关的?”

      随便写什么,你的世界里别没有我。对不起啊,又在欺负你了,但你“活该”知道吗?是你让我先忘记你的,如果不服气,你就全想起来,打我也好骂我也好,让我滚也好,让我去死都好。看着我,亲口告诉我你恨我,再也不想见我,那我就离开你,离开这个世界,但……我会在宇宙里爱你。

      季路言的激动越来越离谱,什么哥你摔傻了吗?什么哥你不至于都开始临终遗言了吧?最后撕心裂肺地嚎啕,哥,你永远都是我哥!

      而杜风朗是真被吓坏了,一个假日午后的游戏本是对人生新阶段的憧憬,没想到却引来了一场事故,如果让他爸知道了,到时候一顿暴揍是没跑了。而且他发现自己一靠近赵喻飞,就忍不住想哭,就像这个人是他前世的遗憾,今世的债——不见的时候,听见赵喻飞的名字会心悸、会难过。见面的时候就想要逃走,如果人有灵魂,他大概连灵魂都在抗拒靠近这个浑身“危险”的人。
      却又总是提起耳朵听与他有关的消息,就好像远远参与了那段和自己无关的人生,他才算是心安了。

      赵喻飞这一摔,成功地打乱了赵奔奔的计划。多亏季路言这个拿他飞哥当偶像的大少爷,在听说赵喻飞不想回吴中后,立刻撺掇他大姨大姨夫带着赵喻曦先旅行,再回吴中,说文状元是要一鸣惊人的金凤凰,他们季家现在是老弱病残全都沾边,完全不利于曦哥跃龙门。

      赵喻飞有了“帮手”,留在季家养伤就水到渠成了。同时他打电话和赵奔奔以及路雯深刻谈了一回话——原本二人早就想让孩子转学到教育资源更好的海城,无奈赵喻飞先前拿想家的虚假理由,和离家远不受控制的真实威胁说话,这事便被搁置了。如今赵喻飞态度诚恳,表示想要奋发图强,一面还可以盯着季路言,谁让这个总不安分的小表弟就服他管,于是,转学到海城一中的事终于定了下来。

      接下来的三周,杜风朗偶尔会出现在季家,但他从不上楼。沧渊固执地认为,他每天都吃的橘子是杜风朗给的,橘子很甜,夏天很美,听见门响的时候,心情像是夏夜的晚风,总能将一片藏在角落里的生命点燃。

      终于到了开学的日子,赵喻飞却因为断胳膊腿被一大家子拦着不许去学校。听季路言说,他和杜风朗在初一一班,是同桌,打一进入校园就是初中部的风云人物。

      风云人物啊……
      沧渊有些出神。曾经的九州大地,最风云的非白韵清莫属。他也有幸“风云”过,但当时并不懂那种“风云”会让人站在刀锋之上。如今看季路言那洋洋自得的模样,听他说杜风朗每天都想去学校里接受“朝拜”,走路都一步三颠的,他突然觉得这样“傻乎乎”的小奶包很可爱。
      原来爱一个人的时候,他的臭毛病都是可爱的。

      开学半个月后,赵奔奔和路雯来了季家,一面感慨海城一中学习氛围浓厚,竟然让自家小儿子重伤不下火线,身残志坚,一面把一只旅行袋和三个三十二寸的旅行箱放在了季家。然后对季路言的父母说,往后三年,就麻烦妹妹妹夫了。

      也不知两家父母在屋里说什么,沧渊拄着拐,早在大门外等着了。他规规矩矩地在季家够久了,生怕表现不好就会被流放回吴中。他现在很小心,像个带着镣铐的重刑犯,怕自己哪点儿没做好,就被杜风朗真的判了无期。

      赵喻飞是校园里独特的风景线,和阳光帅气的青葱少年不沾边,他总是忧郁的,一双凤眼很是深情,高个子大长腿,墨色的短发公然违反校规,留得半长——白韵清喜欢景星的头发,不知杜风朗会不会喜欢赵喻飞的头发,他这样想着,便想留长头发。

      正是花季的少男少女都喜欢标新立异,也喜欢追逐与众不同,所以在沧渊第一天入学的时候,各种传言接踵而来。有说他背景很硬,有说他是体育特长生,还有人在吴中有关系的,居然谣言赵喻飞在吴中把人打坏了,才不得不转学……总之,赵喻飞很神秘,从踏入班级的那一刻,就吸引了众多目光,不乏爱慕。

      不过一个上午,在面对热情和大胆的示好之时,沧渊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便让人觉得害怕——那双忧郁的眼睛会突然变得很不耐烦,看起来可说凶厉。奇怪的是,就那样一个谁也不搭理的人,对别人的好意总表现得排斥的人,居然一直望向窗外,满脸温柔。

      他的视线在窗外行走,经过体育馆,梧桐大道的尽头能看到初中部的教学楼顶,初一一班在二楼西边,根本看不见。但他觉得自己看见了,也听见了人声鼎沸里,那只小奶包正洋洋自得的笑声。

      午休的时候,沧渊没料到季路言会来,他望向他身后,门边果然有小半个毛茸茸的头顶,他笑着往门边挪去,那头顶猝然藏了起来。他靠着墙,仿佛感到了一墙之隔的温度,也看见了那白嫩的小耳朵正支棱着。他耐心地听季路言废话,手掌贴在墙上,假装自己牵住了那只手。

      门外忽然传来惊呼声,而后是叽叽喳喳地叫嚷,说的都是“可爱”,“好乖”云云,沧渊忙挪到门外,发现好多人围在一起,还都是女孩子,而杜风朗就在人群中间,笑眯眯地一口一句“学姐”叫得那帮女孩捂脸的捂脸,按心的按心。沧渊攥紧了拐杖,他该高兴他那傻奶团子被那么多人喜欢的,可他也十分嫉妒。杜风朗在笑,对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都会笑得毫无保留。

      不等他往初中部去找人,自这天起,季路言总会带着杜风朗到高二三班门口报道。沧渊怕吓跑杜风朗,便每天准备一瓶牛奶,放在怀里暖着,等午休他们来的时候,托人给他送去。他想把自己拥有的全部都给杜风朗,可他怎么有那个脸呢?他只敢一点点地靠近,哪怕心里酸疼地看着别人靠近杜风朗,他也不敢说不行。那是他深深辜负且伤害过的人,他要慢慢接近,认真爱护。
      每天雷打不动地送上一瓶牛奶,瓶身上画一个笑脸,他想对杜风朗说,你太瘦了,快点长大呀,每天都这样笑真好……想说的话太多了,却没有机会亲口说出来,只求在怀里放了一上午的牛奶,能让杜风朗感受到一点来自他的温度……和心意。

      渐渐地,沧渊发现了杜风朗的“问题”。

      他的同桌叫叶眉,三天前帮他给杜风朗拿过牛奶,再次给他送去的时候,杜风朗已经不记得人家的名字了。这不是一次两次了,同一个人连续几天出现在他面前,哪怕还说过一会儿话,等几天不见,杜风朗便全忘了,好像今天只是第一次见。

      因为季路言几乎天天来,所以很快他和杜风朗就成了高中部的宠儿,也知道了赵喻飞和季路言的表兄弟关系。因着季家在海城财大势大,赵喻飞又是生人勿近的样子,所以大家都喜欢去“逗”杜风朗。
      比起季路言这个人精,杜风朗实在太乖了。比如找他打听赵喻飞的事,他声音虽小,但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去。又比如,当有人告诉他牛奶是赵喻飞给他的时候,那惊恐的模样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一方面沧渊觉得自己不能心急,一方面季路言话多又缠人,于是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大家对杜风朗的玩笑也越来越过分,当然也不是多过分的玩笑,但杜风朗都会当真。他会天真地把牛奶拿给赵喻飞,不敢看他,低着头,抖着手,说喻飞哥,每天送吃的喝的是男朋友对女朋友做的事,你是我的男朋友还是女朋友?

      因为有人叫杜风朗问,还说喜欢他才叫他问的,他就真的问了。他不知道自己往那里一站就很招人喜欢,他只知道自己很喜欢被人喜欢的感觉,就像他从没被人需要过、被人喜欢过一样,所以一听说“喜欢”,他很珍惜。

      沧渊当即面红耳赤,那与世界都有隔阂的少年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撞倒了桌椅,心里伸出了手想要抓住这个小坏蛋,想对他说,你愿意我是你什么就是什么,可他的理智在说,杜风朗没有那个意思。

      一场美丽的误会在季路言的解读中落下帷幕,他说:“杜风朗,那是咱哥!你厉害了,敢拿咱哥开涮了啊!”哄笑声在上课铃声里结束,沧渊意识到,他不得不做些什么了。

      大概这个年纪的女生羞于找一个年龄小的“对象”,但杜风朗的可爱乖巧还是收获了不少好感,人都是这样的动物,年轻的时候以为年龄就是阅历,以为阅历就是资本,于是莫名地生出优越感和羞耻感,对季路言和杜风朗举止暧昧的人不在少数,但各自的心态却是不同的:季路言从小生得出众,越大,五官就越是浓烈的惊艳,家世可观,所以对他的暧昧之举中,同龄人大多带着崇拜和向往,年龄大的则要更“精打细算”一些,可谁算的过这人精呢?季路言很清楚自己要什么。对杜风朗则不同,他乖巧软糯,更容易受到年龄大些的异性喜欢,那种喜欢里会带着些保护欲,她们想要暧昧,却不太想要升华——从杜风朗身上能交换的好处不多,有一个弟弟一样的男朋友也不是校园女生的偏好。但也因此,杜风朗更容易招来同性的嫉妒。

      在梧桐叶渐黄的九月,沧渊终于鼓起勇气走上了这条他在心里走过无数次的大道。

      他的视力依旧很好,远远就看见了那个穿着校服的小奶团子,浅色的发顶扬着,独自站在一棵梧桐下望着,望初秋的风,目送夕阳回家。暖橘色的光圈将他模糊成时空里的过客,瞧着就像是一幅画,叫人心里发紧,沧渊觉得自己看见了一个正在聆听秋色的天使。他想起那个醉卧桃枝望月的人,想起那个躺在雪地里望夜的孤独灵魂。他似乎总是陪伴在白韵清身边的,但迟来的陪伴让他错失了参与其中的机会,他本该在他身边安慰他,再拥抱他的。

      一群少年走了过来,围着杜风朗说着什么,有人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摸他的脸,他不愿意,推了对方一下,眼看一场以多欺少的纷争就要起来了,沧渊飞也似地跑了过去,二话不说提拳相向。他打这群初中生简直易如反掌,他觉得自己打任何对杜风朗不利的人都易如反掌——包括他自己。在第二世的重生世界里,为了断绝对白韵清的念想,他曾用化魂鞭将自己抽打得遍体鳞伤,可原来,那每一鞭都是思念和爱,是万年的情有独钟和命途所归。到现在,再也没有蛊毒或是毒咒来控制他,被封存了万年的情感倒成了洪水猛兽,让他像个畏手畏脚的傻瓜不知如何自救,像个时而控制不住眼泪,时而怒火冲天的疯子,不知如何面对这个清醒的世界。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学校的安保吹着哨子跑了过来。沧渊拳拳见血,杜风朗捂着嘴往后躲,突然,那令他害怕的喻飞哥握住了他的手腕,他彻底不敢动了,琥珀瞳里僵持着水光,不敢淌下来,好像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如果他哭了,赵喻飞会不高兴。可他的手腕好疼,被喻飞哥一碰就好疼。他想说我错了,你放过我吧,我不在你眼前出现了,就只远远地、偶尔地听一下与你有关的故事,好不好?如果这也不行,那我不听了,求你,别碰我……

      杜风朗的反应让沧渊的心被撕裂了,就好像从前的他成了赵喻飞,但体魄力道还在,依稀还能找到那令人窒息的“神力”的影子。可曾经受万人敬仰,甚至令人闻风丧胆的白韵清,不再是宇宙至尊,也不再是万灵之宗,不是桐吾君,他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了,只是一个替自己承受了贪痴之毒的小可怜,还要借着别人的气运才能磕磕碰碰活着。杜风朗是白韵清的转世投胎,是白韵清的灵魂碎片黏成的壳子,可他空了,彻底空了!

      沧渊一手护着杜风朗,宽大的手掌遮住了那对琥珀瞳,长长的睫毛刷得他心碎,而另一手则是毫不留情地揍人,他觉得自己的宝贝差点被人弄脏了,他有幸回到第三世的这一年,为的就是将功赎罪,他是专为一个人而来的,即便赎不清罪孽,但这一次,他是来爱白韵清的,毫无保留的爱。

      但曾以规矩和制度为天的沧渊忘了,这个现代社会里,有自己的法则。谁也想不到,一个普通的初秋傍晚,一个该放学回家的寻常日子,竟然生出了一中百年校史上最浓墨重彩的恶性|事件。以秦钧为首的初三男生被高二三班的赵喻飞打得爹娘老子都不认识了,冲突理由居然是秦钧等人觉得小学弟可爱,想要结识一下。这理由谁信?可当事人杜风朗却不说话,只想往没人看得到他的角落里钻,他想离赵喻飞远一点,喻飞哥好奇怪,一直在看他。轮到赵喻飞为自己辩解,他冷冷地看向那群鼻青眼肿的混账,尤其是他们的头头秦钧。

      “打人理由?”他磨牙道,“他姓什么不好?!”

      他无法从过去走出来,在该有记忆的时候,他忘了最重要的事,在该重新开始的时候,又被过往折磨。秦钧?他怕是疯了才会总把这瘦几麻杆的人想成那个城府颇深的恶魔吧。接下来的流程自然是请家长,本来秦钧等人的口碑也不好,赵喻飞和杜风朗的家庭背景又都不一般,再说有季路言扯着自己亲妈上一线,最终几方协商后,这件事就以“和解”结尾。当然赵喻飞免不得被记过写检查,他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只觉得在这样的傍晚,看着杜风朗的脸很心安。

      傍晚的余晖要落尽了,赵喻飞被亲妈和小姨围着关爱和数落,他痴痴地看着杜风朗,不料季路言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从角落里抓住杜风朗就是一通手足情深的抒情,杜风朗脸色很不好,而在这时,一个沧渊最不想面对的人出现了。
      赵喻曦出现在了门口,他看了一眼沧渊,隔着几步路不亲不疏地一笑,然后走到杜风朗身前,蹲下身声音轻柔地问:“小朗,肚子又疼了吗?”

      原来,每当杜风朗感到紧张或是害怕的时候,他的小腹就会很疼,打有记忆来就这样,和他的记性一样,没有生理问题,那就只能归结到心理障碍了。可一个幼儿能有什么心理问题导致身体小毛病不断呢?没人信。

      沧渊的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蓦地就烫得他心脏抽搐。他感到眼前有无数人影在晃动,每个人似乎都拿着化魂鞭,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他恍惚地越过“人墙”,越走越快,撞开了赵喻曦,从季路言手里一把抱起了杜风朗,嘴里无意识地嗫嚅道:“医院,医院在哪!”

      他往门外跑去,被赶上来的赵喻曦一把擒住了肩膀,沧渊比赵喻曦稍强壮,却不知怎的就是再也抬不动脚,他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声音从小到听不见,到失控地大喊,“你别怕,不疼了,我带你去看病,别怕,你别怕我,我不会伤害你。”

      “别怕我,你别抖了!”

      他一边边抚摸着杜风朗的后背,歪头把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夹在了自己颈窝,他埋在对方的颈窝里不断地捣气,依旧是只进不出的憋得他头脑晕眩。沧渊踉跄了,摔倒了,跪在地上死抱着杜风朗就是不肯松手,像是一个将死之人抱着一颗长生不老药,像一个寒冬腊月的孤魂野鬼抱着一抔薪火,他对自己说,不能把怀里的人给任何人,那是他的,就是他的。

      他是一个人,抱着一个抗拒自己的人,来了很多人,大家七手八脚地掰开他的手,把杜风朗从他身边抢走了,有人说他摔坏了脑子,有人说需不需要休学,还有人说该去医院的是他,以前只是惹事,现在学会发疯了。

      没人理解他,没人懂他的痛。从来只有白韵清一个人懂他,白韵清把全部的爱乃至生命都给了他,可他却连残破的灵魂都抓不到一片,这些人……为什么要抢走杜风朗抢走他的命呢?为什么他就是想要对那个人好,谁都不允许呢?他就算是十恶不赦的恶徒,请让那一个人来惩罚他好了,不要再有别的阻碍了,不要再让他失去了,他要死了!

      走廊里只剩下一对亲兄弟,一个站着,一个蹲着,操场上的野虫子声嘶力竭地叫嚷,叫出这一年自己最后的愿望,月亮擦过窗棂,像哭了,周边起了一层雾。

      “你来干什么。”沧渊捂着脸问。

      “亲兄弟啊,我不来,看着你继续犯浑吗?”赵喻曦答。他不喜不怒地看着窗外,月亮被云挡住了,过道里只有昏暗的点点灯光,灯灭的时候,一个响指就会亮,不像月亮,总是看得见摸不着,就算你追着它跑,也不知它会去向何方。他默了半晌,才道:“你不觉得你对杜风朗的态度很奇怪吗?实话和你说,那孩子给我一种很特别的感觉,说不清,似乎我的世界里除了锦绣前程之外,看见他高兴就是最重要的事了,我只想他的笑容多一些,所以赵喻飞,你别再招惹他,他怕你,你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怎么会看不出来!

      沧渊颓然笑道:“赵喻曦,你休想。”他声音很低,很狠,像不知如何发泄自己心中的苦。

      周末整整两天,沧渊都在杜家门外徘徊,第一天他在人家家门口放了一瓶牛奶,然后就蹲在牛奶瓶旁边,把一只橘子的果肉粒都扒开,在地上拼出了两个字,“韵清”。第二天,他在两瓶牛奶瓶子旁边,又用果肉粒拼出了两个字:“小朗”。

      检讨是季路言帮他写的,他不觉得自己有错,但该上国旗台念还是得要念,如若不然,他可能会被这个世界的一个小小规则判了死刑——转学就意味着他又一次要错过杜风朗,他一分钟都不想要错过。这个世界的规则很宽松,罪大恶极之徒也不再是用“生死”来决断了,有时候却又严苛的要命,哪怕一句无心之言,都有可能受到惩罚。但这个世界是比上一个元会有活力的,那泾浊渭清的界限变作了道德底线,在生命降临的那一刻生根发芽,然后传承壮大,继而有了精彩的无限可能。

      一中史无前例地将初中部和高中部并在一起参加升旗仪式,随后沧渊跨过无数双眼睛走上了国旗台,他定睛搜寻了一圈,看见了梧桐树荫下的杜风朗,看见他的那一刻,杜风朗把头偏向一边。他笑了笑,台下就是一阵惊叹,“他笑了!”“好帅啊!”“男神!”

      都是溢美之词啊,他想,他的命还真好。沧渊清了清嗓子,拿出稿子开始念。

      “检讨书。”他的视线收了回来,这是他第一次看这龙飞凤舞的字,从没写过这种东西,像信,有杜风朗的名字,这便像一封写给杜风朗的信,这种感觉莫名让人心悸。沧渊继续念了下去,“我是高二三班赵喻飞,为了保护初一一班的杜风朗,替天行道,打了初三秦钧等小砸碎……”

      台下一片哄笑,老校长卷起稿子冲着台下来回挥舞,这头台下的骚动还没压下,那头拿着话筒的沧渊又接着念开了:“下回,谁再招惹杜风朗,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一对我揍一双,我赵喻飞就是杜风朗的马仔……”

      台下开始欢呼了,像一群冲出闸口的野马。
      “赵喻飞!”老校长的纸卷戳向赵喻飞的后背,伸手就要来抢他的话筒,“你念得都是什么!要上天了吗,啊!”
      仿佛下一句就要大喝一声“来人,拿下”似的,沧渊皱了皱眉头,他的第三世因为回过一趟归墟,把作为现代人的基本技能都忘光了,现在他还没怎么想起来,也没工夫去想,检讨书里的字眼很陌生,可他闪身躲过校长老师的时候看见了台下,看见了季路言勾着杜风朗的肩膀在冲身边的人说什么,杜风朗大概是高兴的,也跟着一起笑,笑得梧桐落叶飘飘,他像是那叶子里的桃花,红艳艳的招人。

      沧渊也跟着笑,一群身强力健的体育老师冲上台,愣是抓不住动若脱兔的沧渊,他扔了检讨书,跳下了国旗台,对着那个总是绮丽的方向大声道:“杜风朗,我以前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他擒住抢他话筒的老师的手,一个翻腕闪身至老师身后,“我是来认错的,对不起,杜风朗,对不起,杜风朗,对不起,杜、风、朗!”

      鼓掌声欢呼声像是炸了锅,在即将来临的国庆节假期前,给这片小小的天空放了一朵石破天惊的烟花。

  • 作者有话要说:  嗯,马上要完结了,不过还会有反转,不然解释不了为啥驴驴子在现代社会会有个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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