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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重新来过 遍生不测 ...

  •   时空碎片星罗云布,混沌气团里冲出一支光箭,青银交织向宇宙深处而去。

      沧渊觉得自己沉睡了很久,他好像看到了自己“出生”那天——天上的月亮旁生出了与那天相似的重影。乍然惊醒,时空碎片蓦地在他眼前缤纷坠落,像一场声势浩大的流星雨。

      星雨恍然间如同从天外而来,落在了蔚蓝色的星球上,沧渊只道自己的灵魂在那些碎片里,在一片灯火喧嚣之上,在深蓝色的苍穹之下。

      有收音机失真的声音传来,断断续续的声波被白噪音掩盖了大半:“插播一条消息,9月7日20:21,海城上空出现的不明银色气团,是大气折射导致,请市民们不要惊慌,不要传谣……”

      9月7日,20:21?那是1987年的农历七月十五,是他以赵喻飞的身份“出生”的日子。可沧渊记得那一天,并没有什么天文奇观出现,他的出生地也不在海城!

      “三年前中元节当夜,于海城东郊发生的那场天文怪相,如今得到证实,是SN1987A超新星爆发事件。这是人类进入望远镜时代之后,发生距离最近的一次此类事件……”

      收音机里的白噪音更大了,有虚虚实实的人声在议论,“当时啊,我看见一团银色星云缓慢自转,从东向西擦过夜空。星云过后,一轮弯月上同时出现三颗极亮的星子,一颗略有绿芒,两颗银辉闪烁。”

      “我也看到了!”

      ……

      白噪音越来越刺耳,像是大雨闯进了人的耳朵眼里,就在沧渊觉得自己要失聪的时候,噪音变成了电视里声情并茂的播音腔:

      “截至8月,中国内地累计报告非典型肺炎临床诊断病例5327例,治愈出院4959例,死亡349例。”

      好像被换了频道,老人的声音慷慨激昂,不见其人就知唾沫横飞的激动:“这不是迷信!1987年中元节那天,我在上夜班的路上就见过三星连月,这就是古人说的景星啊,景星不是指哪一颗星星,它或许三颗,或许一颗,就如今日在玄月边的这一颗,它就是景星!如半月,生于晦朔,我肯定这就是景星!景星降临,必是吉兆,‘紫气东来’说的就是它,这是老天在告诉我们这次疫情就要结束了,行度顺而无迟留伏逆,景星显灵,国泰民安啊!”

      沧渊觉得自己失控般下坠,眼前只剩无尽黑夜。突然,他听见了砰砰心跳,缓慢有力,是来自他自己的!这感觉他再熟悉不过,却也分不清自己这是穿越还是重生,他只知道,自己成了一具有血有肉的躯体,是一个有意识行为的……人!

      他回来了?他到了万年后的世界了?!

      这是……2003年?这一年的赵喻飞16岁?

      这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回到自己第三世的16岁!沧渊火急火燎地睁眼,冷不丁地就被强光晃得要瞎了。再徐徐睁开的时候,这豪华的别墅,这令人牙疼的巴洛克装潢,这满屋子都是金钱堆砌的明晃晃……

      这是03年时季路言的家!

      “大宝?”

      是路雯的声音,是他投胎重生后遇见的妈!沧渊适才意识到自己正蜷在浮夸的宽大布艺沙发上,抱着靠枕,仿佛刚才睡着了,仿佛他那肝肠寸断,生不如死的万年来回,就只是一场梦!

      他迅速整理记忆,为了这个可能和白韵清重逢的世界,他不许自己再茫然踟蹰。是赵喻飞的时候,因为从小个头就比同龄人大,所以路雯常叫他“大宝”,他很是排斥这个名字,但比起“大宝贝儿”、“大宝宝”,“大囡宝”之类,他情愿忍受这一声“大宝”。起码被叫“大宝”的时候,代表他那对爹妈不会要同他进行一场严肃的谈话。

      他动了动手脚,发现自己的骨节果真是少年样的青涩鲜活,“腾”地坐起身来,在茶几上好一阵翻找,最后推开果盘,借着锃光瓦亮的大理石桌面,沧渊看到那张模模糊糊的脸。

      大理石的花纹把他的脸切割成很多碎片,像他残破的灵魂在宇宙洪流中被撕毁又粘合数回,全是难平的伤痕。

      “大宝?”路雯又叫了一声。

      沧渊不自觉地咬住自己的指甲,哆哆嗦嗦地应了一下。

      下一刻,一张围裙砸在了他头上,路雯气哼哼地从厨房走了出来,捏着沧渊的耳朵道:“赵喻飞,你又冒充你哥,准没安好心!”

      “!!!”

      他不是独生子吗?哪里来的哥?陆压不是说允他回来,可为什么眼前的一切都不对头,像是他生于另一个万年之后?路雯……不,是他妈,他妈从不会这样对他,素来什么都由着他……莫说扯耳朵,那是把他捧在手心都怕化了的!

      耳朵好疼,要掉了。

      这是……真的!

      “我说小宝,”路雯松开了手,拽过围裙在沧渊的屁股上抽了一下,叹气道:“你们学校推迟开学,你闹着要来你小姨家找你表弟玩儿,好,来了你就睡大头觉。你说说我生了你和你哥两个人,是双胞胎啊,长得不那么像倒也罢了,连性格也一个天一个地,你学学你哥!我们大宝一来就去书房学习,哪像你这好吃懒做的混球!”

      什么哥?他不可能有哥!双胞胎,双胞胎……

      “不学习就给我滚来厨房,去,把葱给我摘了!”路雯又用围裙抽打了一下,沧渊条件反射地捂住屁股乱跳,接着就听路雯道:“言言出门去接小朗了,一会儿就到。你小姨和姨夫不在家,你别给我犯浑听见没?你那脑子学习学不明白,成天打架生事的可转得飞快。小朗可是言言最好的朋友,记得那孩子就爱吃我做的葱油鸡,你赶紧动弹起来,发什么愣?!”

      “谁……谁……你说……你说谁、谁来?”沧渊像是回到了年轻的身体里,却把言语功能遗忘在了娘胎。

      “小朗,杜风朗。言言的发小。”路雯一脸哀怨地瞥了一眼自己的小儿子,道:“早知道该把你扔在家里,就带你哥来,就你那三天两头请家长的臭德行,我都怕我妹妹妹夫怪我让你把言言带坏了。哎……”

      沧渊实在无法理清现在的状况,但说到吃鸡肉,说到杜风朗要来,他先同手同脚地跑去了厨房,不需要适应,他就知道哪里是厨房,他知道这个家的每一个角落。他重生后,从小到大都喜欢找他那表弟季路言玩儿。

      2003年8月,如果没记错,开学后他升高二,而他的表弟和杜风朗成了初一新生,当年,路雯问过他要不要去海城读书,如果那样,他们就是同在海城一中的同学了。

      但他没有同意,因为那年暑假杜风朗被他吓哭了,他一想起那糟心的小奶包就浑身不是滋味,也不知发哪门子的脾气,死活不愿意转学。后来,听说季路言和杜风朗成了学校里的“大人物”,两个人在一起混得海城人尽皆知,堪称一中百年校史的污迹,但同人不同命。同样是富家子,一个爹妈真的宠,一个的爹真的狠。

      所以,这是他重生后,第一次错过白韵清的时候吗?是白韵清身上的毒咒开始起作用的时候吗?

      白韵清……
      杜风朗……

      “大姨!”季路言“哐啷”一声推开大门,风风火火地冲进了门,“饿死我啦,饭好了没?”对上路雯宠爱的目光,他人模人样地一摸鼻子,乖巧道:“那个……在小朗家玩儿了会儿,回来晚了,哈哈,哈……”

      “哎?”他猛一转身,却不见杜风朗跟上来,他急吼吼地折回门口,双手环胸冲着门外道:“杜风朗,你发什么癔症呢?我家门缝有金子?那你也不缺这块儿八毛的东西啊?不进来干嘛,放蚊子咬我啊!赶紧的!”那音调拐着弯儿地往上扬,要多骄傲有多骄傲,像只毛没长齐就想开屏的花孔雀。

      沧渊从厨房溜了出来,从墙角伸出半个脑袋,他的手指都快嵌进墙壁了,青白发灰,抖得大脑眩晕,他偷偷看向大门,等待那个即将进门的人。但他也害怕,实在害怕。怕白韵清……怕杜风朗不认得他,怕这个他还没闹明白的世界里,不知道以怎样的方式面对时隔万年的重逢。

      是说一句好久不见,还是说我很想你?
      是说对不起,还是问能不能再给他一个机会?
      是该用命运待他不薄的笑容,还是失而复得的悔过眼泪?

      门口没有动静,仿佛世界在这一刻静得落针可闻,似乎要以这样的安静见证一场意义重大的见面。

      “咯噔”一声,书房的门开了,一个修长的身影走了出来,逆着光,沧渊只能看见那笔挺的背影。他是谁?是他那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哥哥?

      这个说不上有多么陌生的身影走过长廊,迎着光,向敞开的大门一步步走去。他停下了,伸出手,静静等待着。

      一个欢快的身影从门外飞奔而来,几乎是一跃而起,动作依稀可见曾经桐吾君的轻盈,多么讽刺的轻盈……
      小杜风朗跳起来和那个修长的身影击了个掌,而后站在背对墙角的强光里,整个人只剩一个被白色绒毛绘了边的剪影,他声音甜甜的,软软地叫了一声:“喻曦哥,好久不见啊!”

      喻曦?赵喻曦?他的……哥哥?!

      “你那魔鬼弟弟不在吧?”杜风朗探头,从赵喻曦身后往屋内打量。

      赵喻曦摇头。

      一对琥珀色的眼睛立刻弯成了糖画儿,看不清也甜得人心里发苦发疼,像带着刀子的梦逸流苏。他笑眯眯地看着赵喻曦,长舒一口气:“我都到门口了,季路言才跟我说你们来了,吓死我啦,我当那混世魔王也在呢!幸好,幸好……”杜风朗还极为妥帖地搓了搓自己的肩膀,恰到好处地打了个颤。

      沧渊的手一下就垂落了,他掐紧指尖,接受这几乎要他性命的“重逢”。他前世的爱人怕他,甚至不愿意见他,以为他在家就不愿进门,以为他不在家就那么高兴。高兴地和另一个人击掌,高兴地把自己的信任和亲昵给了别人。

      眼泪落在脚前的地板上,沧渊吸了吸鼻子,用棉拖鞋踩住那滴水渍。他没哭,他不痛,他只是高兴,杜风朗还活蹦乱跳的,由白韵清灵魂碎片组合而成的杜风朗还笑得很甜。沧渊心里絮絮叨叨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流得更凶,后背贴墙滑坐在地上,头埋在膝间,不认命却不得不对现实低头。

      他重生了,以为自己可以改变历史,然而只是把白韵清,把那个用生命来维护自己的人,推向了更深的深渊。历史的进程发生了改变,可结果却纹丝不动地焊在了宇宙光年里,他付出一切又失去一切的第二世,像是宇宙里一个无关痛痒的小偏差——一个对宇宙巨人脚步不会产生任何影响的“偏差”。而他失去的人,那个在第二个世界里说过勿念勿见的人,那个爱他爱得身心俱损“不得好死”的人,在光年之后,在岁月沉淀的今日,说……
      幸好他不在。

      如果可以有“幸好”这样的字眼,会不会那个用了万年结魂聚魂、随他而来的人,会想当初“幸好”没有遇见过他?!沧渊心里每一寸都痛得发紧,苦到发麻。

      赵喻曦摸了摸杜风朗的头顶,说:“长高了。”又低笑了一声,蹲下身来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道:“还想试试曦哥能不能把你托起来吗?像小时候那样?”

      “哎……喻曦哥!”杜风朗嘴里推辞着,“我都这么大的人了,纯爷们儿,哪能玩儿这么幼稚的游戏?”可他说话间已经绕道赵喻曦身后,一下窜上了对方的后背,赵喻曦顺势擒住他的小腿一托,把他顶在了肩上。然后在一阵兴奋的惊呼中,赵喻曦站了起来,杜风朗笑得像个没心没肺的幼子,上气不接下气地乐着,喊着:“啊!我飞起来啦!”

      我飞起来了……
      我觉得好幸福啊!

      如今这副身子也不知是强壮了还是虚弱了,沧渊只觉得自己喉咙腥甜,一口血却是不能吐出来,就这样不上不下地把他卡成了一个泪流满面的哑巴。

      “嘁……赵大宝,谁才是你弟啊?”季路言撇着嘴,蹬掉鞋子,光着脚往屋里走,嚷嚷着:“大姨,我飞哥呢?”

      “摘菜呢!”路雯应了一声,忙说:“大宝,你慢点儿跑。嘿……我怎么没发现你还有活泼的一面呢?平日里不是比你爹都老沉么?慢点!别磕着人小朗了!”

      他们跑上了楼梯。

      房间里又安静了下来。

      厨房的汤锅沸了,顶得锅盖叮叮当当地响。路雯在笑,在给她的丈夫打电话,说季路言是只小馋猫,爱吃鱼,让赵奔奔多买几条,四个男孩儿都是长身体的时候,饭量大,买几条东星斑,再捎上一条大个的草鱼,说赵小宝不用补脑子,量够顶饿就行。季路言一边说着大姨是真爱,一边嘀咕着杜风朗才是猫,让人一勾就跑了,并时光脚把木地板跺得闷响,离厨房越来越近……

      这些,沧渊都听不见了。

      他哑巴了,也聋了。杜风朗的笑声太刺耳,他从没那样对自己笑过。白韵清的笑,太远了,他不敢回想,也想不起来了。白韵清的笑能醉倒春风山河,可他难过极了的时候也会笑,那十五年里的笑容才是最真实的开怀,却也温柔居多,从不像这样开朗。

      “我去!飞哥,你在这儿装鬼吓人呢!”季路言真的像孔雀,吓得炸毛跳起还是很华丽骄傲,他用脚蹬了蹬沧渊的拖鞋,“哎?哥,你蹲这儿孵小鸡呢?”他又灿烂地笑了起来,戳了戳沧渊的胳膊。沧渊抬起头,没来得及擦脸,就见一张可怜无比的丧脸从地板上连滚带爬地要站起来。

      “艹!飞哥,你这是……这……”季路言愣了一下,他本以为赵喻飞会提起拳头胖揍他一顿,没成想看到这样一张可怜得惨无人道的脸,季路言表情古怪道:“摘个葱给你辣成这怂样了?这怕不是普通的葱,是葱精吧,啊?”

      正说着话,满载而归的赵奔奔开门进屋了。季路言最会哄人,围着他姨夫转悠去了,路雯和丈夫娇嗔了一会儿,说人老了腿脚慢,而后笑着接过丈夫手中的大包小包,厨房里冒着香喷喷的热气,楼上的地板叮叮咚咚地响,还隐约能听见杜风朗的笑声。

      沧渊又一个人了。一个人蹲在墙角。好像他就是个外人,没有白韵清,所有的悲欢都把他拒之门外。

      路雯嫌他碍事,用围裙把他抽去了客厅,季路言拉着他打开电视要打游戏,他却一直看着楼梯口,魂不守舍。

      季路言勾住他脖子,一拽,凑到他耳边嘀咕:“飞哥,甭吃醋。咱俩是一条线儿的!虽说你和曦哥是亲兄弟吧,但明显咱俩八字更合。那杜风朗打小脑子就不好使,除了我就没遇人淑过,放你这么个精神小伙儿不拜大哥,就知道跟曦哥混,那老古板……啧,没趣儿。”

      一阵疾跑从楼上传来,脚步一重像是绊了一跤,接着磕磕绊绊的脚步声下楼了,小心翼翼极了,轻得都快听不见了。沧渊的心脏跳得飞快,他站起身,直接从还在挑选游戏的季路言身边踏了过去,蹭掉了游戏手柄,惹来表弟的埋怨,他听不见,统统听不见,他只听得见那向下的脚步声,雪团子似的可爱柔弱,他情不自禁地走向那楼梯口。

      一只手从扶手上滑了下来,摩挲到拐角停下了,然后是一只白色的浅口袜,带着一条腿,细细的小腿白嫩嫩的,在米色短裤里晃荡,接着是一角靛青色的T恤,肩膀是稚嫩消瘦的折角,平平的很端正,一看就是个美人骨架,拉着一截白皙的颈子,忽然闯入了了沧渊的眼睛。

      沧渊眸子里的死灰燃烧了,像两颗明星,他的心脏要跳到了嗓子眼,喉结咕咚咕咚地卡顿,就见一个浅色的发顶探了出来……

      小少年的眼睛被一条皱巴巴的……是什么东西?沧渊想了一会儿,忽然记起这是红领巾遮住了那双琥珀瞳,陈旧的红领巾依旧鲜艳,像血,在那奶白的皮肤上刺痛了沧渊的五脏六腑。沧渊的膝盖就要跪下去了,像一个满身罪孽想要得到救赎的囚徒,那种汲汲渴求,甘愿赴汤蹈火的震颤让他疼痛且欢喜。

      他的目光太炙热,锋利的眉眼里全是滚烫的泪水,眼泪像个小偷,在人看不见的地方得逞放肆。大概命里真的注定,只怪坎坷太多,小少年抬眼向他“望”来,小手在面前晃了晃,像是试探眼前是否有一个障碍,或是他要找的人。

      沧渊伸出手,战兢兢地,指尖擦过指尖,错过了,绝望的心跳就要将沧渊的躯壳砸裂,杜风朗反追了过来,猛地握住那汗湿冰冷的大手,红布下的红润嘴唇一下绽开了,梨涡浅浅地醉人,他往后仰去,甩开了沧渊,紧抓住旋转楼梯的扶手,小少爷似的“唯我独尊”着,耍赖道:“不算不算,你怎么能自己出来呢?该是我来找你!”

      “赶紧重新藏,你就是藏到天上地下,我肯定也能找到。”

      “你不是最会藏了吗?重来!这一次可不能自己出来了啊,我不信你还能让我找上一百年!”杜风朗蛮不讲理地坐在楼梯上,抓着扶手把脸埋在了手心里,说:“一,二……”他抬起头,小鼻尖皱在一起,红红的小嘴不满意地撅了起来,“怎么不动啊,快藏去啊,不然就换我藏了,我保证,你就是找一辈子也找不到……”

      “啊——!”

      “不藏,不走!”沧渊冲过那几层近在咫尺又仿若天涯的楼梯,把小少年抵在雕花的铁艺栏杆之间,几乎低吼道。他傻乎乎地不知如何是好,把那蹲在地上的杜风朗几乎是“拔”了起来,抱在怀里。紧紧抱在怀里。

      杜风朗惊叫一声,便觉得自己的脖颈湿湿热热的,哽咽的声音沙哑了,在他耳边残破可怜地说:“不要让我一辈子都找不到你,我来了,我来找你。谢谢你,白韵清,谢谢你还能回到我身边,带我走,带我走吧!求你收留我,求你……”

      白韵清?
      杜风朗的心口倏然疼痛,他不挣扎了也不惊呼了,蒙在眼前的红领巾猝不及防地掉了。他对上了一双黑晶石一样的眼眸,像繁星坠海。他一动也不敢动,本能地就要屈从于心中的畏惧,还有难堪。

      为什么会难堪?为什么每次面对赵喻飞的时候他都不敢抬头?就好像……自己曾做过对不起对方的事,他只是侥幸没有被人发现,若那凶狼猛兽一样的赵喻飞一旦发现,就肯定会把他抽筋扒皮。
      他怕赵喻飞,怕得没有道理缘由。一见那张脸、那双眼就觉得自己十恶不赦,就觉得自己卑微如尘,理智和情感都劝自己要离这人远远的。

      危险,这个人很危险。这个人会杀了他,这个人是恨他的!

      杜风朗开始挣扎,眼眶一下就红了,琥珀色的眼珠像是痛苦得要碎裂去的琉璃,他在剧烈颤抖,像寒风里的花骨朵,像被暴雨欺压得小蝴蝶,小嘴张得大大的,想说“放开我”,却又害怕,想说“求你放开我”,怕话多惹怒了那红了眼的怪兽,赵喻飞的身形太高大了,臂膀结实有力,眼睛像是一根要钉穿他的利箭,他觉得自己的肝胆已经破了,不然怎么会哑巴了?眼睛倏然紧闭,杜风朗对自己说,眼前的不是赵喻飞,是赵喻曦,是季路言,是他的妈妈,是随便任何人都好,他一定是眼睛被蒙久了,恍惚了,幻觉了。

      为什么怕我?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嘴唇都快咬破了,为什么流那么多眼泪,为什么要闭着眼睛!
      小奶包挣扎得太厉害,沧渊跨腿扎根在楼梯上,把那小奶包抵在自己的胸膛和墙壁之间,那小东西突然就不动了。浅色的发丝蔫了似的趴了下来,两只小手攥着他的衣领,抖着,要抖没了,要从他的手中再次溜走,要让他永远找不到了。

      沧渊伸手去摸那薄薄的眼皮,烫烫的,潮潮的,像银波锦绫罩住了两只兔子,胡乱颤着……还好,沧渊心里一阵刺痛,还好,眼珠还在。还在。

      因着这样的一碰,杜风朗把自己的嘴唇咬得更紧了,沧渊忙捏住他的下颌,把自己的手指塞了进去,他心说,别咬,会疼。你咬我,从再见你的这一刻起,我绝不会让你再疼了。

      “哎,飞哥,游戏选好了,你人呢?”季路言开始吆喝。

      杜风朗的偏过头去,他在追季路言的声音。沧渊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态,大概眼前这个人再也不是桐吾君,不是什么宇宙至尊、万灵之宗,像受了伤的雪团子,是一个脆弱到让人心疼,让人豁出性命也想要保护的人。也是他前世的爱人,不再看他的爱人,是他深深伤害过的爱人。

      他硬要去掰扯人家的脑袋,心底呐喊,你看我,你看看我,就一眼,你看看我和从前不一样,再也没有操纵我的毒咒,我的心是自由的,我的意识是独立的,我的自由和独立全为你而来,为爱你珍惜你而来,不求你原谅,可你看看我啊!

      然而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任谁也没有办法从几度生死里这么快地剥离,那么快地适应,那么快就不要脸地忘记自己造下的孽债。沧渊做不到自欺欺人,哪怕眼前这个小雪团子完全是任人宰割的“弱者”。

      先神到底还是没有让白韵清走上至阴至晦的绝路,季路言是龙德星转世,先神们就把这最后的力量和最终的嘱托都交给了这样一颗福星。

      “小朗?”楼梯上方传来一道少年变声后的磁性嗓音。

      杜风朗立刻回头,睁开了眼,像是看到了太阳,用看救世主那样的眼神望了过去,小嘴颤颤地呢喃:“哥,喻曦哥……”

      “赵喻飞,把人放下!”赵喻曦几乎是命令,声音肃穆清冷,他抬脚向他们走来,在他们上方两阶处停下,一手擒住沧渊的胳膊,用力握着,一手伸向杜风朗,声音温柔:“小朗,别怕,他不会欺负你,过来。”

      杜风朗立刻就抓住了那只手,挣扎着要去赵喻曦怀里,沧渊死活不松手,他深吸一口气,压制不住眉宇间的失落和愤怒,他凌厉的五官已经有了雏形,像一头天不怕地不怕的初代狼王。

      狼王要护自己的心头肉,杜风朗,他谁也不会给!

      转过头去,他对上了赵喻曦的下巴,而后是高挺的鼻梁……鼻梁……

      鼻翼旁有一颗殷红的小痣!

      掐住杜风朗腰身的手一下失去了力道,疼得杜风朗“呜哇”一声就哭叫了出来。然而沧渊的眼睛从赵喻曦身上怎么都收不回来。
      不是殷骜,鼻翼有红痣,和赵喻飞是双胞胎的“兄弟”不是殷骜的转世。这个赵喻曦眉眼很温和,一眼就是翩翩君子风度,不苟言笑,让人看不出喜怒,只对白韵清一个人与众不同……

  •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季路言的妈是赵喻飞他妈的亲妹妹,这俩是表兄弟关系,然后吧,季路言是上一本快穿文的骚包受,他对象是个腹黑医生攻。大概就是这么个关系,不知道季路言是谁也不影响看这本,就这样。
    那么,赵喻飞突然多出个哥是谁呢?他为啥会突然多了个双胞胎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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