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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8、两世天劫 殊途同归1 ...

  •   在庚辰受刑的三个月期间,皓华仙君又来看过白韵清一次。白韵清的晶核没了,灵核便开始复苏,感知道有除了沧渊以外的人靠近,他本能地戒备,甚至那向来倨傲的人止不住浑身战栗。那魔鬼已经有些日子没来了,他的灵核也终于恢复了,但他还是太虚弱了,无论身心,都是伤痕累累,他的一切力量只能由灵核直接输出。那很耗损灵核,可他还是封住洞口,扯断铁链摔打,用自己现在能用的一切来抗拒任何人的接近。

      哪怕来的是皓华仙君,但此时,白韵清的意识里除了沧渊,任何人都是危险的。
      即使沧渊来时,他要承受许多痛苦,但他还有酒,酒可以让他麻痹,至少他依旧坚信,他的景星不会要他命,而且他太需要听见他的声音了,哪怕恶毒的言语相向,起码他知道自己不会更脏更差劲了。

      时空碎片里,灵鹿两世都自暴自弃了,第二次更为彻底。修士们趁机和王权不谋而合,皓华仙君因为碌才的谏言“不能干涉人事”,看着九州越来越乱,陷入了迷茫。他只能加固四极结界,心里也知杯水车薪。

      此时,仙君终于觉得自己错了,他该早信白韵清,坚定不移地信。九州还是乱了,他按照天律每一步规规矩矩地来,去除魔,去为苍生,可九州为什么还是越来越糟糕?他真的被天帝当做了棋子了,是吗?天帝也并不是为了九州,是吗?那么他的兄弟算什么,也是因为被利用而死吗?他只是天帝要迟些弃用的棋子,是吗?

      这时的白韵清,结魂珠全面苏醒了,他依旧可以成为天下无人能及的宇宙至尊,可惜他的灵脉断了,结魂珠没有灵脉的贯通,直接用力,怕是迟早会崩溃。但他心里有了答案,他很平静——他等不来一个爱他的人,但他的爱人难道不是因为对他用情越深,才会被千瓣莲和那秘诀所操纵,才越是恨他吗?他不怪,也没有资格再怪了。他还能做的,就是拉下那个罪魁祸首。殷骜大概死了吧,而且是自愿去死的,也正因此,白韵清发现自己颈间的天道枷不见了。
      他的囚索又少了一个,挺好。他摸了摸自己的丹田,结魂珠已经修复了他几乎所有伤痕,他看起来还是清爽干净的,除了他的左手手掌还被魔族圣剑钉在石壁之上。

      而那把魔族圣剑此时没了魔气——自打发现白韵清的身子弱得出人意料,且在庚辰被收归炼狱后的某日,白韵清就突然每日浑身酒气,沧渊心里其实是再次动摇过的。
      他很讨厌白韵清喝酒,却也知道那人日日喝酒必然是心里不痛快,他不问他为什么不痛快,但却默许了地宫里不禁酒。他每日子时三刻都会打开地宫上方的地砖看一眼,不是怕白韵清逃了,就是不放心,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心里很痛,仿佛能感受到白韵清的痛苦。

      这种感觉让沧渊恨白韵清的同时,也恨自己。他知道自己心里的不放心和担心早就混在了一起,他不知道,白韵清现在可以取下圣剑,会在自己颈间心口比划,然后默默地在钉回自己的掌心。也不知道,白韵清的灵脉断了但还可以操控结魂珠,更不知道白韵清下定决心——

      干净的昆仑要留下来。用自己肮脏的性命!

      九州大地没有白韵清不熟知的角落,他之所以还在这里,是因为同心蛊未解开,他的身体还在修复中,他还没有那个百分之百的信心能够赢。他不会再相信任何人,这一次,他要把这百分之百的机会全部捏在自己手中,不能再有任何意外了。

      四极结界生出许多银线,是结魂珠之力所为。结魂珠的力量本该是绿色的,但白韵清的灵脉都断了,结魂珠还有一半神力在沧渊那里,所以变成了银色——是让结魂珠用一分少一分力量的做法。第一个世界里,白韵清用四极结界威胁天帝时,才是沧渊囚禁他的时候,但那时结魂珠之力也是银色,只因这珠子在原主能力极弱或心念极强的时候,都会是用一分少一分。

      然而第二个世界里,白韵清的所作所为到了沧渊眼中,就变成了不见棺材不掉泪的阴谋。

      “白韵清,你何时动了结界?怎么狗改不了吃屎,一定要祸害九州?大家有个安生日子不好吗?你到底哪里不满意,一定要毁了!”

      “撤了你的灵力法术,你若敢动结界,我让你偿命!”

      活像一把枯骨的白韵清依旧说不了话,他像枯枝一样静默脆弱。当时,白韵清的确冷笑一声,笑的是自己——他的少年是爱他的,所以才会这样恨他。他不该把人送来,他很后悔。

      “啪——啪——啪——!”气急败坏的化魂鞭用全力抽了下去,那化魂鞭化不了白韵清的魂,本就是白韵清的东西怎么会伤他。可他也不觉得疼了,没什么还能让他更疼了,他的少年正在恨他,他和天帝的赌局快要到终点了,他输得一塌糊涂,而他的少年也如他所愿,忘了爱他。

      一双狐狸眼赫然睁开,看向沧渊的琥珀瞳里全是温柔,是真的温柔。现在再看,沧渊仿佛能看懂那双眼睛里说的话:“疼,我很疼。对不起,如果恨我能让你不痛苦,那你别疼。”

      化魂鞭没了命地往下抽,抽得那狼狈玉人儿跪倒在沧渊脚下,他依然不解气。那人跪下了,却抬头盯着他,就像在说:“蠢货,你能奈我何?”

      不是的!白韵清的眼睛是在说,我昨日之耻,今日之痛,统统要讨回来,所以景星,我要暂时拿回结魂珠另一半的神力了。我不想再那么疼了,也怕看到你会疼,那么你要的九州,我给你。

      白韵清在鞭笞下被银光护体,这道银光细看更为清透,其实是沧渊的灵核所生之力,原始的力量无条件地去护白韵清,他用祭魂剑杀不下,恼怒踢踹自己却疼,是因为他现在就像一个人格分裂的疯子,一个在恨,一个久远的自己在说他不舍得,看见白韵清的脆弱,他疼得厉害!

      接着,天罚降临,七天七夜。不是因为九州动乱引来天劫,而是晶核毁召至的天罚。

      秦镇再见皓华仙君,冷眼如在看一个忘恩负义的卑鄙小人。沧渊从归墟赶来去护师父,而仙君却让他回归墟,仙君想要自己来解决这段恩怨——长达千年的利用和欺骗。这时,皓华仙君终于彻底醒悟,魔族灭不尽是和天帝有关了。

      但事情远比他的想象更难让人接受,秦镇逼近他,摘下面具,道:“你也是,背信弃义的狗东西。”
      在这里,仙君看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虽然毁容,但他怎么会认不出呢?重华、瞳华……他们三人是一样的,秦镇的脸也是如此,说明了什么?!说明了这世上没有什么神官堕魔,他的兄与弟根本没有去守护建木!说明了,他从一开始就不该不听白韵清的,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的信仰崩塌,理想破灭,但他不认输。他毁了大荒无界,仙家福地的一山一水都不能被魔族得到,不能被天帝得到。他要去找白韵清,若有机会,就和他并肩作战,若无可能,就对他郑重道歉。

      桐吾君,对不起。
      他独独留下醉仙台。因为,白长离,对不起。

      沧渊在这时被黑蛇牵绊,他的神力已经被白韵清的结魂珠收回了,在面对黑蛇的时候,九龙神柱当然不会听他的。

      与此同时,秦镇仍不放弃继续毁灭皓华仙君的意志,他们本就是一体而生的三魂,就算仙君为了正道远离了他们又如何呢?从一开始,有人就错了:“知道么皓华,九州分五部就是个错误。因为啊……”
      话音未落,那些被锁住的魔祟齐声嘶吼,突然变出人脸模样,那都是魂,是人魂,是从归墟跑出去的人之鬼魂!

      “你那好徒儿建了一座枉死城,可知,都是在替我们养兵啊,若我不好好用用,是不是很对不起你?”秦镇横陈八面昂魔槊,九尺魔武如吃人怪兽,“我知我的威胁在你眼中只是蛇虫鼠蚁,可皓华,你别忘了,杀我魔祟,我还有万鬼可以用,杀光万鬼,还有蠢笨的妖族可以让我使,肝脑涂地地让我使,然后是人,活生生的人。为什么会这样呢?你知……我们知,毕竟啊,唯一一个可以彻底绞杀我们的种族,绝了!拜——你——所——赐!”

      仙君那不喜不怒的脸色终于皲裂了。种族?他想到白韵清,万灵之宗可以创造晶核难道是真的,怎么可能他有了晶核,怎么可能那晶核会绝了?难道……

      灵鹿来了,她要沧渊放出白韵清。她知白韵清就在沧渊手中,她闻得到,那幽兰香、酒气、血腥气……她心在打颤,牙关紧咬,要沧渊把人放出来。沧渊终于意识到,没有白韵清,此间还是乱了。

      庚辰还有一日刑满的时候跑了,不管这七天七夜的天罚,到处找不白韵清而不得,也在同一时间前来逼迫沧渊交人。

      此时,没了先元神力,沧渊的灵力和法力也应该是满级的状态。可他内心有一块地方埋得很深,一直在担忧白韵清,灵核感应到了,也许是在埋怨它这个狼心狗肺的主人,所以不愿意释放全力,他的法力只剩半成。就仿佛是内心深处的自己在盼望,能有人帮他找回白韵清,救救他,不要被他再伤害白韵清。但就在他动摇不定,要回落琼殿的时候,仙君有难,上一世的可怕记忆归拢,沧渊立即挣脱应龙要去救他师父,仙君却在这时选择了元神祭天,护住天地——他想,自己大概只能用那座醉仙台来表示自己的亏欠了。

      一生到此,全是遗憾。

      然而因为仙君的元神祭天,沧渊心里那点儿对白韵清的担忧又不见了。如今那个站在第三视角来看全局的自己,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剥离了固有的情绪去看过去,发现仙君的元神祭天,就好像硬要逼着他在仙君和白韵清之间做一个选择!
      ……是他多心了吗?

      第二个世界里的沧渊选择了仙君,这就导致庚辰体内的龙珠和心脉之血发生冲突,神力被极大地削弱,他无法去往归墟,尽管他已经从沧渊放松的魂识里知道了罅隙地宫。
      于是庚辰剖出龙珠,撕毁血契,从此之后,再也不以那个蠢货主人的意志为导向,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没有任何犹豫地祭出燚火阵——沧渊君体内有蛊毒,有秘诀咒印,他烧不尽也能毁一部分,但这意味着他在背叛沧渊的同时,同样背叛了桐吾君。但他是先元上神,先神的力量可以引导出同宗的朱雀离火!

      他的记忆虽然损毁严重,可眼前这个“主人”曾对他用过朱雀离火,他怎么会忘记呢?

      庚辰和灵鹿交换了眼神,那一眼是在说,他留下,灵鹿速去救人。庚辰要和沧渊去拖住魔境二主,去稳固摇摇欲坠的九州,他不管曾经的主人会不会有危险,他只知道,无论先元还是此间,无论自己是神还是灵兽,他的使命是九州,他的恩情是白韵清,他的心动是灵鹿,他最后的责任才是沧渊君。灵鹿和他相视一眼的时候,他们都明白了彼此心意——他们的选择是相同的。所以,大义为先,私情于后。至于别的,他留下来,将倾其所有去完成最后的承诺。

      沧渊用了幽冥火阵,再一次变作暂无法力的傀儡,他进入了一个秦钟的幻境,眼见魔境二主合并,他不知道那就是天帝的命魂,那魔境二主竟然对他说,他是他们的第三魂,蛊惑着他心里的遗憾,他要跪下了,接受“命运”。

      时空碎片里,灵鹿用藤编抽开了罅隙地宫的大门,她取下了魔族圣剑,然后断腕,用微薄的先神之血修复了白韵清的灵脉。她一直背过身子,不敢看面前的人,然后屈膝跪地,说我知错,但我不悔。
      白韵清的伤口复原,可他的心要如何修复?那么骄傲的人在经历这一切后该是如玉碎一样,硬凑在一起都是羞耻的。然而他却亲手摘下那玄铁面具,捏作灰烬,继而化出了耀光绫,吉光裘,把自己收拾得体体面面,像一个神明的模样。

      他只在灵鹿的肩头上写了两个字,

      谢谢。谢谢你给了我一丝体面,谢谢你为了昆仑付出了那么多。

      他感受不到那么强烈的同心蛊了。世界破碎了,他的景星又需要他了。他和天帝最后揭开命运赌局的时候要到了。

      再见沧渊的时候,神光壁内下雪,白韵清泪眼婆娑,他有些胆怯,却咬牙对视,他从那双黑色的眸子里看到了曾经对他的依恋,看到了那颗捧着一颗炽热之心的少年。

      “起来。”白韵清的眼睛里是在这么说,那双眼更水了,“别害怕。”他笑得很浅,几乎看不出那对梨涡,可眼泪却倏而划过面颊,惹来鹅毛大雪都来哄他。他心里在说,我来了,无论如何都会来,千山万水有幽径可达,有梦舟可渡,有我们本就是一体的命运相连,我来,无论结果是什么,我会赢,说过在你身后,不会食言。

      “天帝,给我下来,把建木断了!”
      后来,他走向建木,是通灵密语被建木传音。

      委实狂妄。可那一瞬间,沧渊才发现,当时的自己眼里是有眼泪的,他那时不明白,现在不清楚那眼泪意味什么,太复杂了,但它们是烫的。
      他心里还在怨白韵清歹毒,认为那建木有天帝三子之魂,他不知道,那建木是白韵清一生难愈之伤的开始,白韵清为什么从不来这里,为什么总在正月十五醉酒,为什么在面对建木的时候无能为力——他的爱恨都因这根木头而起,也是他最无法割舍的东西,如今却要天帝来断,断的又何尝不是他半条性命?

      天昏地暗,天罚像要再一次卷土重来。白韵清只是淡然地以昆仑觞祭祀建木,随后手起法印。

      手指上赫然出现四根银线,他四指两起两落,只见大地的摇晃忽然向东西分裂,而他和沧渊之间陡然出现一道不见底的地裂,突然,水声隆隆 ,寒风摧骨,那昆仑山竟是向大荒无界移来,昆仑东移,沧海西覆,沧海先到大荒无界,下沉托起昆仑不断上行,像是要捅破了那黑压压的天!

      秦钟秦镇被幽冥火阵所灭形,但天帝的魂魄哪里是那么容易灭的?何况,那只是天帝的命魂,天帝还有天魂——在天为帝,地魂——在地为仙君。如今,还剩一个天魂。白韵清是在逼那人出现,让他亲自断建木,否则就要毁天!

      然而此时,沧渊却被恨意主导,幸而同心蛊对白韵清的作用已经不大了,或许说,白韵清已经不把任何疼痛放在眼里了。沧渊压住了那颗结魂珠——一直在安抚他,并和他体内天帝的势力斗争,其实也是他对白韵清的爱意。他像个瞎了眼的恶魔,失了心的疯狗,一意孤行地只想自己就算没有先元神力,他也要拿着天帝赏赐的神武为了九州殊死一战!

      哈,天帝赏赐的神武?
      天帝赏赐的!

      仙君在这时复活,但只是魂魄,因为丹府扇上有一颗白韵清的心头血珠,可聚拢一魂一魄。那是曾经白韵清对皓华仙君的信任,如今却在仙君复活的同时,意外令秦钟秦镇同时复活,并合成天帝命魂。他们发现了沧渊的朱雀离火。

      被庚辰诱导而出的幽冥火阵,隐约出现了朱雀之形,秦钟秦镇这才知道,原来白韵清的神力早就不知给了沧渊多少,他们当初在覆舟山的约定,实则谁也没有彻底信任对方。然而白韵清的手中窟窿一直不消,灵脉始终差一点才全通,要使出全力终究棋差一步。但眼下事态已经十分危急,灵鹿遂以自己元魂去修复那灵脉。

      她放弃了素女瑶光的元神,也放弃了自己。她选择了和庚辰同样的路。

      白韵清的灵脉尚未贯通,使出的神力还有破洞。没了龙珠、金鳞、体内两股血脉还在争斗的庚辰,再也撑不住神光壁,压不住九龙柱了。天帝天魂和命魂趁此机会召唤九龙神柱——九龙神柱就是天帝当初打下的,名义上是为了护卫建木。他当然要护卫建木,因为建木必须被九州众生来毁灭。眼下九州乱了,众生向大荒无界涌来,这是他等了千年的机会,唯一的机会。

      白韵清撑着建木不让天帝动作。

      这个时候,还是傀儡的沧渊被秦钟下了幻境,他看见了自己成魔,像殷骜那样,他想起了替身,想起了白韵清的无情,再“看见”堕魔的自己森森然地杀了皓华仙君,他分不清虚实,他内心惶恐至极,又极其厌恶痛恨自己,混乱害怕,茫然无助,他唯有一心求死。

      他求死的心意太迫切了,灵核不再保护他,天帝命魂举起魔族圣剑而来,那圣剑是建木的产物,可诛杀一切生灵!可是,他到现在才看清楚,当时自己的怯懦逃避,却使白韵清从对峙中抽身,从身后扑向了他,把他搂进怀中。

      建木伤了白韵清的心脏,血线爬上了脸,沧渊不相信,他不相信白韵清会有做不到的事,甚至下意识地就觉得这个人从来不会受伤,罅隙地宫里的就是白韵清在演戏。可他骗不了自己了。一脸的血线啊,和断掉的灵脉那么像,白韵清是会受伤的,会受不能愈合的伤!

      白韵清在这一刻,把灵核所有的神力都给了沧渊身上的那颗“结魂珠”,残骸随着鲜血流逝了。魔族圣剑剜走了他的心脏,他自己舍弃了灵核,接下来,便是他用万灵之宗的鲜血来换这个世界本该有的样子了。

      沧渊不知道,他害怕极了,觉得自己在一个噩梦里循环,只想要逃避,逃避血肉模糊的白韵清,他不去看不去想,一切就都是假的,白韵清会没事的,他在做梦,师父也没死,他想要找到皓华仙君,来看看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又一个的噩梦——他没杀自己的师父,一切从白韵清的出现开始,就都是假的!

      他的怯懦,让他扔下了为他受伤的白韵清,嘴里叫着“师父”,扔下了白韵清!白韵清闭了闭眼,有浅浅的笑容,眼泪划过可怕的面颊。

      的确,皓华仙君是天帝命魂杀的,他们要他回归。沧渊这个当局者自是看不见,他要再起幽冥火阵,灭了这个可怕的世界,灭了那可恶的魔头,让一切回到本来的样子,他想要回昆仑,他不想做神了,他就回昆仑当个混吃等死的傻瓜蠢货,他要结束这一切,太可怕了!他好像失去了所有,他的心脏好疼!

      白韵清拉住了他,在他手中写道,“不可,离火,傀儡,”他越写越急,“走!一刻钟。”

      他其实想说,傻孩子,不要用幽冥火阵,你会变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傀儡,我怕是没有精力再救你一次,给我一刻钟,我把你想要的都给你,千万不要被任何人利用了,让我放心一下,好吗?
      若你不要昆仑,它依然会干净,九州也会澄澈,我都给你,一刻钟,让我再为你最后做一件事,就当做道别。

      “白韵清,你在说什么?你说话,说话!”他抓住白韵清的肩膀,瑞凤眼里跳动着红与黑的烈焰,此消彼长,时而冲天,时而俱灭,像风暴掀起惊涛骇浪里一束可怜渔火,“通灵,我们通……”

      白韵清的心口那么大的血窟窿,心脏和结魂珠都不翼而飞,他没有灵核了,白韵清的结魂珠没有了,他们无法通灵密语,直到这时,沧渊才意识到白韵清不能说话了。他竟不知,白韵清是从什么时候起再也出不了声!

      “落琼殿,地下,别出来,不送了。”白韵清最后写道。他想说,景星,去安全的地方,最后的样子不好看,你别看。

      白韵清觉得命运真会开玩笑。他一心想要留下的人却留不下,现在想要人走,却死活不走。不走怎么办呢?他现在又脏又丑,不是景星的爱人,不配做他的爱人,他只是这个天下的罪人。

      他用吉光裘盖住了沧渊的脑袋。他知道,他的景星小时候喜欢躲在床下,喜欢在逼仄的黑暗角落里,觉得安全,仿佛非要印证自己是至阴至晦的命似的,讨厌。不是想有所建树吗?
      落琼殿那么宏伟,他本还不舍得把不离剑鞘给出去呢,起这座大殿的时候,肚子里晶核好像还很不开心似的,害得他好累,结果那么大一座殿,小傻瓜非要躲在一个荒凉的阴暗角落里蜷缩自己,讨厌。
      他的景星真是讨厌,克他啊。

      天底下,也就这一人能奈何他,而这个人现在非要陪他,他该高兴的,不是吗?

      白韵清摩挲着建木,含泪浅笑,琥珀瞳轻蔑地看向魔境二主的合身,眼里有傲视万物的昆仑玉峰,高不可攀,那么脆弱又是那么狂傲,有些娇嗔,像志在必得。

      他在逼迫天帝,他要让天帝亲自毁了建木,这样天帝就会烟消云散。而九州毁了建木,天帝就自由了。所以,天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你以为我会让你得逞吗?我输了自己的情爱,但不会把九州输给你!

      “白……爹!”沧渊先跪下了,跪行到建木前,抓住白韵清的衣角,没了意识,只会木然机械地哆嗦道:“爹,你走,我来!”那一刻,沧渊的身体里仿佛没了同心蛊,没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任何东西,真正的结魂珠在他身上了,两颗灵核在一起了,他重生以来所有的事情都像是泡沫,唯一能感知到的,只有白韵清爱他,很爱他。他好像犯了很大的错误,然而本是被建木嫩枝困住的神龙开始松动了,被禁锢的魔境二主的合身也开始动了。

      他在最后一刻,还是没有想起来,他曾是那么渴望白韵清作为自己的爱侣,他习惯叫他爹,他的爱里带着尊重,他忘了当中的亲密。那一刻,这个称呼让他心中翻江倒海,但来不及了,他没有时间想心中的酸胀苦涩是因为什么,只知道,在这一刻,他似乎感应道了白韵清要做什么选择,但不可以,白韵清你不可以扔下我!

      白韵清,我从来没有想过让你死。
      你信我,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重生以来一定要那样对你,每一次我对你残忍,我都很恼自己,可我的手脚停不下来去伤害你。我不想的!每一次我想起幸福的时光,我知道,那里都有你的影子,我越狠你,我心里越难过。我很久不敢入睡,自囚你于地宫,我每夜都在落琼殿里守着那入口,我不敢闭眼,我怕我爱你,我不知道为什么恨你。可白韵清,你不要死,我求你不要离开我。我好像全部错了,你回来,你回来!

      白韵清像是看懂了他的眼神,然而只是摇头,拿那半落不落的吉光裘给沧渊披好,可他一弯腰,心口的鲜血就喷涌而出,他不觉得痛似的,云淡风轻地收紧了领口,生怕雪风灌了进去,最后一下猛地一勒,吉光裘就像是一个敞口瓶,把沧渊“关”了进去,银波锦绫跟上,将沧渊捆了个严严实实,连眼睛嘴巴也给他蒙上了。

      不要看,不要哭,我不值得,没了心,我还是会疼。

      他心口流那么多血,但不痛,真的一点也不痛。曾经,他给自己心口下第一刀的时候并没有太多意识,后来的那一刀,他喝了许多酒,将银波锦绫咬出了深深的牙印。再后来,上千滴的心头血给了出去,他觉得是开心的,他的小家伙又睁开了纯粹的黑眸子,他忘不了那每个夜,忘不了那个总是胆怯的孩子成了天真的少年,眼里只有他,一次次地告诉他,我需要你,我要保护你,我要陪伴你。他的景星很烫,烫暖了他的余生。

      其实他的景星没有食言,都是他自己做错了。

      “爹,白长离,你回来!”

      在沧渊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中,白韵清迎面向天帝的命魂。八面昂魔槊生出了金色,黑雾越来越盛,那八面昂魔槊每一面都缠上了獠牙似的黑雾,宽刃成金色镜面,镜面里呈现了地宫里的一幕幕:有沧渊的辱骂鞭笞,有皓华仙君无奈离开,还有……还有他被羞辱的一幕又一幕,有皓华在和他们同流合污,有他的景星在一旁厌恶地冷眼旁观。

      为什么要让他再去回忆呢?他的心里只有昆仑那十五年。
      被这一幕幕毁得好彻底,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白韵清,你脏透了,你害了所有爱你的人!

      他一拢衣袖,压住丹田。没有了,晶核没有了,他们平静的未来也不会有了。他很脏,丑陋,自私,无用,不配被一个人深爱着,还好,爱他的人已经不爱他了,为他而战的人都死了。还好,他还得到过一个带着真情的告别。

      他没什么可留恋的了。密实的睫毛动了动,那眼尾细线淌过血水,眼眶突然塌陷——白韵清爆了自己的眼珠!他告诉自己,不看就好了。曾经他也做过相同的事,找不到阿风就不找了。他有罪,把许多真心为他的人都推向了火坑,万劫不复。

      他是祸害。没有错。他选择结束这个荒唐的错误。

      四极结界开始松动,逐光山崩塌从灵武神的石碑开始。原来,是天帝解开天之结界的封印,他要让九州苍生进犯建木,毁了建木他就彻底自由了啊!而那个唯一一个死后封神的、被贬的灵武神,用自己残存的魂识钻出了结界封印一寸,牢牢“抓”住了那根银丝,想要镇住逐光山。

      这没用的,他都被罢黜了,成为万民唾弃的罪人了,他还拿什么和天帝较量,和那个并不公正的天对抗?但这是他作为灵武神的选择。他为了九州苍生而封神,他的一生从封神前的困苦潦倒,到死后的万人称颂,很孤独,很荒诞。成了神,更孤独,更荒诞。但他的梦想不变,初心不改!

      白韵清断掉自己全身筋脉,从丹田那令他永世无法释怀的伤口而出,银光嚣张四起,万灵之宗的筋脉将自己和九龙、建木、魔境二主的合身……还有那把被遗落的丹府扇一道,将整个神光壁笼罩过的空间——除了沧渊,全部捆绑在了一起,推向建木。

      建木轰然碎裂,颠倒世界不再……

      第一个世界的碎片,在这个时候也凑齐了。

      上一世,沧渊按照皓华仙君的指示,镇守逐光山。然而魔境二主还是打了过来。就好像这一场生死角逐,一定少不得他这么个观众。为什么,还要让他看一次这么残忍的结局?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鞠躬。
    哎……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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