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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弱冠之礼 婚嫁之“喜”3 ...

  •   皓华仙君的提议,无论是天帝还是白韵清自然都不会同意。但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要把表面的泥浆抹平,不做妥协是不可能的。

      这时,天帝的声音又在白韵清的识海里响起,变作赤|裸裸的威胁:“白韵清,你好大本事,竟是要吾儿也一心向你,为了你和我公然作对!”

      那梨涡只是盛开了浅浅一小朵,白韵清一要平息自己的晶核,且那结魂珠所生结界,因为天道枷的反噬作用变得明显虚弱下来,他心里清楚,现在完全可以利用皓华让天帝下不来台,甚至能激化那对父子的矛盾,大家一道吃相难看。但他不会这么做。有了景星,他更不会利用任何情感,毕竟,皓华也是个苦水里泡大的人——他终于能切身体会每一份感情的珍重。

      失去寒珑一个已经足够了。

      天帝又传音道:“你休要得意,若不是皓华一直瞒我,我岂能容许那缕开元时的至阴至晦之气一直待在你身边?那真气于旁人是天大的不幸,可它本就是你的一部分,若你二人心魂相通,只会更加阻碍我的计划,我岂能容你二人得逞!”

      面对皓华仙君的寸步不让,天帝显然是急了。

      仙君却沉声继续道:“皓华斗胆请问天帝,九州天律是废是从?神不干涉九州之事是空谈还是法度?九州……可还需要千秋万岁承荣华!”

      “……”天帝的影子一飘,声音听不出他本心的急躁,须臾后道:“自是要从,九州……不可乱。”

      九州若在此时乱了,即便有众神联手,加上魔族也未必是白韵清的对手,何况,神怎愿和魔族为伍?那些已经动了自己心思的神,逐渐发觉被他利用的神……还会一个个都听命于他吗?

      人之情多骄,世之俗多伪,岂能全信,谁有例外?他从不信任何人,任何情。不过是一个个都在耻其匿怨而友人罢了。

      白韵清依旧固执地不同意,但他方才召唤的神力都出自结魂珠,若是再拖延下去,他不敢保证天帝会不会狗急跳墙,直接在这里动手抢人。于是他二话不说折返回寒潭洞中,沧渊迟了几步,见得皓华仙君一直抱拳,不退不让的态度让天帝吃了哑巴亏只得作罢。

      沧渊突然明白了一点:天帝此时无法拿星儿要挟白韵清,但后来每逢关键时刻,仙君都会“归元”,这是皓华仙君自己本身也无法左右的事情,所以,这其实就是来自天帝的报复手段——九州除了白韵清外,就只有皓华仙君知晓天帝真面目,但由于其中利害关系,仙君不能揭穿天帝,至少不是在九州风雨飘摇之际。所以唯一一个向着白韵清的人,便被天帝“差遣”走了,于是白韵清每逢关键时刻,在无法使用法力,灵力和元神都在衰退的情况下,实际上每每都是孤立无援,腹背受敌的!

      他为了九州一直战斗,无论是因为要打碎天帝的幻想,还是要留下一个干净的昆仑,这人,从来没有起叛变之心。

      就这样,那人却不说,一个字都不说!是因为天帝的威胁,白韵清害怕拿景星的命冒险吗?!可白韵清啊,你都已经这样了,还化作雾言陪我下山,隐去灵核之力让我无法察觉,那要耗损你多少气力修为?可我却还在逼你,逼你去幽都魔境斩杀降世邪魔,让你做最危险的事,无数次怪你敷衍了事,你看不出来我在诅咒你,在袖手旁观吗?你让我滚,是在保护我,是吗!我……偷你心头血,去复活一个魔头回来,害了好多人。

      寒珑因我而死,秀峨因我而死。我害死了那个心里一直爱你如初的人,一个真正毫无保留爱你的人。

      沧渊发现现在的自己已经没有什么眼泪了,仿佛再有什么真相朝他砸来,他都可以麻木地接受,他还不起,早就还不起这份爱意了。

      他甚至还能自我安慰,也许这一次的经历也是一个幻境,他还会再化作实质,在另一个世界遇到白韵清,那个人不会记得前尘往事,像个初生的婴孩什么都信他,那个时候,他会骗那个“白韵清”说,他们初次相遇,会有美好未来……

      不不,这样不好,白韵清太聪明了,嘴巴还坏,性情这种东西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那么,那个时候的“白韵清”最好是个傻子,痴儿,连吃喝拉撒都要他伺候,他把他放在心尖尖上宠,无论那个时候的一辈子有多长或多短。

      然而这样疯癫的念头之下,沧渊隐约还是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

      此时此刻,皓华仙君立于寒潭洞外,他脸色极差,却撑着平静温和的声音,通灵密语道:“韵清,我向你保证,景星在我大荒无界一日,天界就不能为难他。我不会让他有半分差池,你如何待他,我便如何。”

      一方绿光结界所隔,白韵清沉默不语,他方才修复了结魂珠的漏洞,他的灵力法力甚至元神都透支了,晶核处隐隐作痛。他必须要做一个决定。

      “待到人族出现太平之兆,我便是豁出一切,也要把景星给你送回来……好不好?”最后三个字,仙君的声音很轻,像是在问对方,也在问自己。他要问自己什么呢?仿佛太多了,而那么多的话却不能有一句说出口。

      白韵清背靠石壁,脑子一片空白,仰头使劲眨了眨眼睛,半晌才嗫嚅道:“皓华,我真的可以……信你吗?”取出结魂珠已经一年又一月有余,最多还有两三个月,结魂珠必须归体,否则那颗晶核会把他彻底耗竭,或是结魂珠先一步吹灯拔蜡。到那时,他一人之力真能防住天帝的明枪暗箭吗?

      他侧耳倾听,那在花雨中铮铮作响的舞剑声,那每除一魔瘴便会雀跃一声的少年热血,新鲜又有朝气。白韵清的心里渐渐平静了下来。

      白韵清对自己说,他倒是不怕那小傻瓜要跑去跟人做神,他自己说过的,不要去,要和他在一起。既然当事人自己不愿意,天帝就是有天大的能耐,也无法强迫那样一颗灵核和心脏去做自己不愿意的事。但他怕殷灿的死被公之于众,明明被压下来了,天帝竟然肯耗费四百余天来抽丝剥茧……哦,是千年,用了那么久的时间只是为了修复一场谁也没有预料到的“误差”。

      如今天帝没了退路,只会无所不用其极。或许皓华的提议是对的,普天之下能替他保护那小傻瓜的也许只有这么一个了。而他呢?都被人追到家门口抢人了,难道还要躲吗?躲到景星的生辰,都不能让其见到一轮真正的月亮,陪他这个懦夫一直蜗居在洞穴里,还当拥有整个世界……
      他实在太自私了。

      当务之急,他或许该做的是尽快恢复到“全盛之机”,找出魔族和天帝之间的阴私勾当,扳倒他。只不过还需要提醒秀峨,多留意天帝是否还会通过建木、地脉,悄无声息地再次做些上不得台面的龌龊事。

      “抱歉。”白韵清心说,他竟是连那样帮助他的朋友,也不敢百分百地信任了。

      “皓华,我还需要再考虑考虑。”他舍不得,无论如何也舍不得。

      寒潭洞外,皓华仙君抿唇,手指摩挲着扇骨上的玛瑙珠,良久“嗯”了一声。又道:“届时,我会想法设法让景星名正言顺地入我大荒无界,我亲自教导他,并把他带在身边,你放心,我不会给任何人趁虚而入的机会。我从未收过任何亲传弟子,景星,是第一个,无人敢为难他。”他忽然想到白韵清大概是在顾虑什么了,于是又道:“并且,殷灿一事就是先前那样的定论,我同你立下死誓。”

      “不……”

      然而白韵清还没来得及阻止,皓华仙君便已经兀自将这沉重的人情强加给了他。

      天际传来一声霹雳巨响,死誓即成。

      看啊,这就是走出昆仑要面对的事,无论他需不需要,想不想做,总有各种各样的猝不及防让他精疲力竭。

      “我好像什么都做不好。”白韵清心里的声音小到快要被那秋风吹散,秋风越来越冷,却始终也没有落下雪花。过了许久,他生硬地笑了一下,通灵密语道:“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亲自送他去。”

      “好。”皓华仙君应道。

      沧渊站在结界当中,看那天雷霹雳,思索自己为什么后来会一心想要封神,当真是为了能追上白韵清的脚步吗?就算他没了关键记忆,怎么会心狠到去做天帝的尖刀,一刀刀剜去他爱人的骨血。

      还有那晶核……

      忽然之间,他发现上一世的记忆竟然有些模糊,好像和重生以后的经历混淆在了一起——仿佛,他的灵魂正在瓦解。

      星儿正满身热汗,突然闻到那令他朝思暮想的幽兰香气,回首,不离剑入鞘,他像箭矢一样向他的爱人飞奔而去。

      白韵清一手推抵他胸膛,低声道:“别闹,我有一事想要问你。”

      好像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星儿垂首,疑惑地看着他的爱人,见对方脸上有许久不曾出现过的不自在。星儿忽然顿悟了似的,一展明媚笑颜,一手紧紧搂住对方的肩膀,另一手上的不离剑不要脸地从白韵清的小腿一路往上磨蹭,他贴上白韵清的耳朵,含住那僵硬之人的耳垂,咂摸出贪得无厌的响声,仿佛真的被他含化了吞进了肚子里似的。

      滚烫的舌尖把那声音顶进了白韵清的耳蜗里,说的是:“我的韵清,是不是想要了?”

      许是有了晶核,白韵清根本经不住撩拨,他体温迅速升高,尽管四肢关节发软,他还是凶巴巴地踩了那黑龙靴一脚,留下一个浅浅的脚印,怒道:“滚开!”

      星儿像是习惯并享受那张总不说实话的嘴,一口含住,吮得狼吞虎咽,他现在要高出白韵清将近一头了,脚下滑了个结实的马步出来,让这个吻变得更严丝合缝。只是他那马步一滑就往自己的右腿上抄起了一条人家的左腿。不离剑更是不老实,比泥鳅还滑,钻过那层叠的锦衣华服,就往一片风光旖旎的山坳里寻去。

      白韵清猛地醒神,银波锦绫一捆那不知轻重的孽障,急喘着,那有些红肿的嘴唇哆嗦着道:“急什么急?出息!”

      星儿不以为意,全拿这当彼此之间的情趣,含情脉脉的眼神像是滚油,直怕烫不死人。

      白韵清像是押犯人似的,连推带搡地把人赶去了“桃花林”,临到了的时候,一拽银波锦绫,让那大茧子倒在自己怀中,他好像有话要说,又不知从何说起,便解开星儿的辫子给他重新梳头。

      很快,星儿便被那不停搔刮他头皮的手指闹得哼唧起来,贼心又起。

      他那惯是纵容他的爱人却是一掐他下巴,把他脑袋掰向悬崖方向,终于出声:“还记得你曾在这里说过什么话吗?”

      那可多了去了,星儿心想。他每回见到他的韵清,嘴巴像是停不下来似的,什么都想说,不仅说,拿嘴巴做的事更多。

      一见那没正形的模样,白韵清当即想赏那蠢小子一个弹指,然而星儿却在这时笑得甜蜜极了,软声道:“我爱你。”

      “我好爱你,韵清。你让我的世界变得拥挤又开阔,挤满了爱,又可以任性做梦。你若问我记得说过什么话,那肯定只有我爱你,无论说过什么都是我爱你,想要好好爱你。”

      那悬在额前的玉指略微一顿,随着一声闷笑,在星儿眉心轻轻点了点。

      “油嘴滑舌。”

      空中出现一个琉璃光幕,回顾了当年轩南封地的那对新人成亲的场面,时过境迁,他们在战火中不离不弃,日子不宽裕却也比大多数人好一些。后来男人应招从戎,女人就大着肚子坐在村口的翘首以盼,每逢有人路过,她就会急忙上前,随上一块野菜饼,战战兢兢地追问,可有她夫君的消息?

      别人摇头,她先是失落,随后会笑得特别开心,说,没有消息就说明阵亡名单上没有她的夫君,还会抱歉地说,这野菜饼子是她亲手挖的野菜,放了许多,不值钱,却清鲜得很,硬要对方尝尝看。

      家里还有些余粮,她不太敢吃。那是她的夫君临行前按照每日的量一袋袋封存好的,说少则一月,多则半年,这些粮肯定能管够他的妻子。他好不容易娶回家的宝贝,他不能陪着感到很抱歉,所以他不在家的日子,他的娘子不需要去田间地头劳作,喜欢绣花就绣花,喜欢看书就看书,做自己喜欢的事,等他回家,她就可以有很多时间爱自己喜欢的人。

      然而他离家两个月,她发现自己有孕在身。说好的半年在这样的年代里谁敢当真呢?万一……那些口粮可是两个人吃的。所以她开始学着和农人辨认野菜,在家门外支起了一个卖菜饼的小摊子。

      男人终于回来了,孩子已经开始牙牙学语,可他却在村边蹲着不敢回家。他瞎了眼,一路走来有多负累他再清楚不过了。天不亮的时候他摸索到自家门前,放一束自己也不知道什么颜色的小花,把饼摊打扫干净,再躲起来,听一天叫卖,听一天娘子的打探。

      有一天,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块热乎乎的饼放在他手中,一个女子颤抖的声音问他:“请问,您可见过我家望生哥。”

      不待男人狼狈躲藏,那女子把饼子从他手中抢回一半,塞到男人的口中,道:“没事,我不等他了,你吃了我的饼就跟我回家吧,你欠我的。”

      男人塌陷的眼眶留下滚烫的泪,饼子在嘴里,他尝不出清鲜,只觉得数年来的苦楚都发酵了。他哆嗦得厉害,感受到女人坐在他的身边,有种淡淡的乳香,还杂着叫人辛酸的油烟气,女人不嫌弃地挽住他的手臂,缓缓靠在他的肩头上,道:“今天起,我是你女人。”她的声音像是摔碎又拼凑起的镜子,撑不住任何韶华,也模糊了所有容颜,却顽强地挣扎着,“念生,来,今天起叫这个男人爹。”然后她哭着笑着掐了男人的胳膊一把,“望生哥不要我们母子了,我们还没和离,这位大哥,你看是你去报官说那陈秀秀不守妇道,还是我去报官说你抢了我的饼,还有我的儿?”说罢,那名为念生的小儿被塞到了男人怀中。

      男人这一辈子摸过书,扛过铁镐,拿过长刀,唯独没有抱过这么小这么软的幼儿。一时之间烫得两手颠簸。

      见男人不说话,只默默垂着头,女人起身扯着嗓子大喊:“来人啊,快来人啊!”

      “秀秀!”
      “爹……”

      男人和怀里的孩子异口同声,饶是那孩子的发音根本听不出那是一声“爹”,可念生的小手已经摸到男人的胡茬,被刺挠地咯咯笑了起来。

      村民们围了过来,只见女人抱着男人和孩子,眼泪像是泼上去的暴雨,却是喜笑颜开地喊着,“我男人回来啦,我的望生哥回来了!”

      再后来,他们搬离了满是同情目光的故土,去了和东南国交界的世外桃源,女人卖饼,男人没了眼睛却是背着孩子,把摊子前的渔获处理得越来越熟练,他们的饼摊生意很好,种类也丰富了起来。

      太阳落山的时候,男人扛着挑子,女人一手牵着孩子,他们始终牵着手,一同往家走去。炊烟升起,锅碗瓢盆交响,女人给男人夹菜,男人已经不需要摸索就能捉住女人的小脸,用衣袖给她擦,埋怨道:“以前好歹是个大家小姐,嘴上的油花子也不晓得擦。”

      女人嘴上根本没有油,她撅着嘴道:“你也说了是以前,过日子哪是靠着‘以前’就能活得好的?我现在有家,吃饱穿暖,有夫有子,多好。”

      “爹爹,娘亲,生儿也要擦嘴,你们管管我呀……”

      “景星,你觉得遗憾吗?”白韵清在这时突然问道。

  • 作者有话要说:  【注】:“人之情多矫,世之俗多伪,岂可信乎?”(摘自《罗织经·阅人卷第一》人之情多矫,世之俗多伪,岂可信乎?子曰:“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耻其匿怨而友人也。
    白话文:人的情谊大多是装模作样,世间的习俗也大多是虚假的,怎么可以相信呢?……可耻的是他们心理藏着怨恨,却要表面与人为善的行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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