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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殷灿之死2 ...

  •   殷灿怎么会出现在兰渚殿门口?若不是得了白韵清的允许,玉峰谁人敢擅闯,还是这样熟门熟路地坐在门口。要做什么?盼君归吗?这是殷灿那病秧子该待的地方,该做的事吗?!

      星儿顿时敛眉竖目,仿佛面对的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旧相识,而是窃贼恶匪。只见殷灿起身见礼,十分周到,道:“桐吾君,叨扰了。景星,好久不见。”

      白韵清显然也没料到殷灿会在此候着,但此人已在他八功泉将养半年,本一日不落,今日……确实将人给忘了。眼下心情正好,他也懒得计较,便回道:“你自行去八功泉吧,一个时辰后回流云涧即可,不必再来打招呼了。”

      “!”星儿怀疑自己听错了。他不过离家一年,就有人试图挤进他们的家,这一对狼子野心的父子到底安的什么心?也不知是生气还是心急,他冲着殷灿张口便道:“谁让你来的,这是我的家,”转身看向白韵清,委屈得不行,声音一下瓮声瓮气地软了下来,“你要他来的吗?他是外人,是外人……”
      话音未落,他脑门又被弹了一下,手腕上的银波锦绫一紧,白韵清拉着他继续前行,笑叹道:“你还知道有外人,也不怕叫人看了笑话?”他路过殷灿未分眼未停留片刻,只管拉紧了那根银波锦绫,对殷灿道:“去吧,八功泉的封印已经解了。”

      兰渚殿大门一开,如同天堑一般把殷灿关在了门外。星儿越想越不是滋味,正要说什么,又一条银波锦绫便飞缠住了他的嘴。就听白韵清道:“生气了?”还不等他挣扎什么,就又听见那人说:“别气了,我……都不生你气了。”

      隔着锦绫,一个轻柔的吻落在星儿的唇上,他心跳砰砰欲要破膛而出,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今晚他的心上人好温柔。

      “为一个外人何必呢?”白韵清翻起他的衣袖,点了点那桃花印道:“只有你有,”又带着少年宽大有力的手掌叠放在自己心口,“只放了你。”

      星儿只听见自己的心跳暴裂开来,环住那让他疯魔的爱人,除了不停地蹭着对方的气息,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安抚罢他的小爱人,白韵清这才讲明殷灿为何会在此出现,他说的很慢,星儿每蹙一次眉,他都会抚平,他知道那种惴惴不安的样子有多可笑,也有多难熬,他想要一直保护他那天真的少年,想见他笑不见眼,也想见他眼里一直有光彩闪烁。

      他很爱他,从知道爱意为何的那一天起。

      何况去过澜歌儿那里,他再也没了后顾之忧。他惯是随心所欲,这一回不过是爱上了一个他想要爱的人。

      星儿自知身为另一半,还是桐吾君的另一半,应当知书达理,虽试图去理解什么帝国继承人,什么民心什么制衡……但他就是不放心殷灿。尤其是那病秧子还有殷骜那么个老色胚爹,上梁不正下梁歪的道理他不是不懂。

      殷灿泡好泉,还是来到了兰渚殿外。他是个外人,所以更要礼数周全,临走前好歹得和主人家说一声。他是个外人,所以很想知道别人家的父子都是如何相处的。最近他常会梦到儿时,娘亲的容颜已经陌生,就连父皇的样子也开始变得模糊。他的世界里仿佛从未听到过一句真话,从来都是被驱赶着前行。

      月影高照,树影婆娑,明窗灯火。

      欢声与笑语。

      “小蠢货,够了。”桐吾君的声音是难能一闻得欢愉,既温柔又宠溺,光是听着那里的笑意,就知此时那绝妙的容颜是如何锦上添花了。

      景星的身影比之前更高大挺拔了,好似在旋转,带起一片柔光薄雾,年轻的声音道:“不够不够,你笑起来好看,我高兴,我乐意,我开心!”

      “泼皮样子。学什么不好。”是桐吾君的声音,没有半分嗔怒,茶盏轻磕出悦耳微响,似节奏,忽地一顿,又道:“真的够了,你再闹下去,我今夜怕是要做噩梦了。”

      “那我就守你一夜,看除了我谁敢入桐吾君的梦!”景星在信誓旦旦地说,像神要守护九州那样严肃。

      “没大没小。”桐吾君起身了,只是捏了捏对方的脸而已。

      “就没大没小。反正你纵着我,我就恃宠而骄了。”多恣意多没心没肺的声音啊,殷灿觉得他心里有几分异样的情愫,向从四面八方涌来,忽地破茧而出——他想要问一问景星,他们是朋友吗?可以……让他进屋坐坐吗?他能拥有这一份亲情,他保证不打搅,只是离得近一些,做一个外人,可以吗?

      “你快多看些书罢!”听闻桐吾君的揶揄却不觉得讽刺,殷灿心里的异样仿佛清晰了,甚至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我看过很多书,很多很多。”

      桐吾君,你能也对我笑一笑吗?

      殷灿几乎仓皇而逃,他落寞地走下石阶,这才想起手中藏着一枚小小的青玉,那青玉很是特别,中间有颗剔透的核,是人境绝无的罕见珍宝,却只是堆砌在八功泉边的“寻常石子”。他终于还是逃也似的跑下玉峰,也终于承认了自己的嫉妒,但他也有家人,殷灿心想。殷瑛提过许多次了,想要昆仑珍宝,那他……是不是也能像桐吾君那样的人一样,把所有的宠爱都给唯一的家人?那样,他就会有一个家,一个充满欢声笑语的家。

      然而,殷灿知道不可能,连他的手都在嘲笑似的出冷汗,他这样的身子能有什么呢?

      接下来的日子,殷灿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他一方面怕自己偷窃的行为被发现,一方面又渴望被发现,想要桐吾君质问他为何这样,想要他也看看自己,哪怕那一眼是失望,是睥睨,是什么都好,总归好过现在——自打景星回昆仑,桐吾君眼里就没别人了。景星的武功可说已是出神入化,可桐吾君还是会拉过他的手臂,亲自指点,那景星也不是成心受教,那么大的人了,也不懂得界限,拉起桐吾君的衣袖说累了,桐吾君也宠溺无度,抬手化出蜜橘,就那么剥开喂他吃,他笑,桐吾君就笑,他偷懒,桐吾君也不恼,甚至景星用桐吾君的衣袖擦汗,桐吾君也都由着,只是事后脚尖轻轻往对方腿根一磕,道一声不痛不痒的“无赖”罢了。

      殷灿羡慕极了,嫉妒得要承受不住了,于是他偷偷走了好远,走的要把八功泉滋养起来的精气神都耗尽了,才寻到蜜橘林,他想要摘一个,就一个,假装那是桐吾君给自己的。谁知橘林里的小妖们却说,太子啊,你快醒醒吧,这橘子就是烂在地里,也只能是我们小公子的,连天界都别想,哪还轮的到你?你若实在想吃,就去问问我们的小公子。
      然后便开始东拉西扯,这昆仑还有什么是它们小公子的,别人不能动的。

      殷灿攥紧了衣袖,头垂进了胸膛里,看见了那颗扭曲的心。

      他上回来昆仑的时候,是前呼后拥的太子,时过境迁,他成了形单影只的帝国新君,可昆仑的妖灵精怪们还唤他作“太子”,如何听来都像是讽刺。景星什么都有,谁都护他,他呢?他连得一只橘子都不配。他这个帝国的新君寄人篱下,没有阿谀奉承的谎言,没有尔虞我诈的离间,没有暗潮汹涌的算计,他竟然可悲地什么都不剩了!

      殷瑛,妹妹,家人……

      终于,在他再一次偷摘了一颗极乐果的时候,被尾随他多日的星儿抓了个正着。

      殷灿只觉得一颗心都不会跳动了,对自己的恶心厌恶因着恐惧和嫉妒,便化作了尖刺,他痛斥星儿无用,只会跟在桐吾君身后摇尾乞怜,是个一事无成的拖累。他在伤害景星,可那尖刺也将自己的心刺得鲜血淋漓,仿佛,他也有了魔族的血液,痛苦让他麻木不仁地说尽刻薄之话。他并不好受,但他强迫自己以这样的方式维护最后的体面——为什么景星什么都有了,还要说他才是那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白眼狼?

      “我不是拖累!”星儿高举“不离”剑,却是怎么也无法拔出,他的手在颤抖,好像被戳破了他一直以来强撑的脊梁,“再怎么也不似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没家教,偷东西!你你你……你不要脸!”

      “是。我娘死的早,父皇也没了,家教?是不如你景星来得好,”殷灿连咳数声,一张脸惨白似透明状,“你才不要脸,为了讨取你爹的欢心,居然穿裙子丢人现眼,说不准,桐吾君是可怜你蠢,才勉为其难地笑,他心里肯定觉得自己养了个傻子!”

      只见星儿双目通红,明明他才是有理的一方,但他突然发现,此间除了白韵清,除了昆仑,怕是再也不会有惯他的人,容他胡闹的地方。而且殷灿怎的知道那一夜的事?他和白韵清的事,殷灿还知道多少?他蠢吗?白韵清是在可怜他吗?不,不是的,他们好着呢,都是这个病秧子病入膏肓胡说八道!

      星儿上前以“不离”抵住殷灿咽喉,另一手提拳就向对方门面而去。怒意带动灵核,拳风遒劲有力,一招下去,殷灿必死无疑!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红色灵光破风而来,竟是素女瑶光掠空而至。星儿被她掀开,她忙上前一手托住殷灿背心,迅速在他几个穴位一点,才稳住了那被星儿强悍灵力所紊乱的气血,而后怒道:“景星,你怎可对殷灿动手?!”

      星儿手捏“不离”,不屈的眼神光剑一样盯着殷灿,却是不敢对瑶光女神不敬。他不能给白韵清再惹麻烦,他不想做那一事无成的拖累。他差点……又犯错了。

      “快和殷灿道个歉,”素女瑶光又道,她也是急了,要知道,殷灿但凡有个三长两短,人境必然会大乱,如今局面说好听些是诸侯国与中央王室并立,那不过是因为殷灿还有殷熠的支持,因此八国虽各自封王,但也有各自的掣肘和忌惮,若殷灿不能早早归去坐稳新君之位,只怕是人境将陷入战火硝烟之中,永无宁日了,“他是人族的新君,岂能由你这般对待?”

      “我不服!”星儿咆哮道,“我不服,他,他就是个……”
      他就是个小偷,这话星儿为难了。毕竟曾于大荒无界相处过许多时光,可说是他唯一一个有过深交的人族同类,而当时殷灿确实也照顾他。他虽然憎恶殷灿的行为,但并不想让人这样难堪。就好像,自己也曾被人说过偷东西,当时有多么害怕他还记得,可他哪里来的这些错觉呢?但他就是说不出那句“窃贼”。

      素女瑶光一听,语重心长道:“景星,我知你不是有意的,你在昆仑长大,不知道和人族如何相处,做事也……这事,你道个歉就算过了吧。”

      “凭什么?”声音带笑,却是没有一丝温和的意思在其中。白韵清翩然而至,走到星儿身边,将人往身后一拉,看向素女瑶光道,“瑶光,你倒是说说,这谁的地方,你训斥的又是何人,所为何事?”

      “不管你是认不清还是不知情,凭什么我的人要同你的人道歉?这就是你们这些神的‘公正’?”他闷笑一声,复而一侧身,揽住星儿的肩膀,手指从他面颊上一滑过,道:“把我的宝贝儿都弄哭了,谁能负责?!”

      殷灿:“?”
      人高马大的……宝贝儿?

      素女瑶光:“……?”
      前些日子要往死里打景星的,是谁?

      星儿:“……!”

      白韵清挑起星儿的下巴,看着那双水汽濛濛的黑眸,刮了下他的鼻子,怪道:“小蠢货,叫人欺负了?怎么这般委屈?说过我给你撑腰,忘了?”

      他不委屈,他只是被这份偏爱伤了心脉魂魄,化了。星儿不禁握住对方的手,白韵清则是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道:“想回去了?”

      星儿一点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兰渚殿内,星儿抱着白韵清死活不撒手,白韵清不得不好言哄着,弄清事情原委,他不禁心里一软——他的小蠢货实在太善良了,曾经被那奴隶村的人如何伤害,冤枉他偷一块蒿子粑粑就把他羞辱得半死,竟然还会替殷灿考量,谁说他不是捡着了个宝贝儿呢?吃醋的模样甚是可爱,委屈的样子也可爱,处处可爱到他心坎里去了。

      “过来,”白韵清一手支颐,斜依于矮榻,一手拿着羽扫挑抚着香炉边的清灰。待星儿凑近了,“离近些。”他又道。星儿甫一弯腰,白羽羽扫就滑过他的嘴唇,正恍惚之时,便听闻那不需法术就会蛊惑人心的白韵清道:“还要吗?当我哄你。”那羽扫说话间就钻进了星儿的衣襟,一路向下,绣满昆仑山水的耀光绫袍,便兀自解开了。

      阳光明媚,窗户的薄绢上只落下浅淡树影,随风轻轻摇曳着,树影下方,原本放在小桌上的香炉不知被谁拿开了,精瘦的影子似落座在小桌上屈膝,颤抖的身影渐渐笼罩而下。

      沧渊再一次躲开了,直到月亮被薄雾系在了枝头,屋里的动静才逐渐消停。他犹豫再三还是走了进去,见得白韵清一手拢起轻衣,脸上绯如春桃,召来银波锦绫将熟睡的星儿徐徐笼着,浮在他上方,三五不时地就垂落下一头轻轻在他胸口拍一拍,过了好一阵,习惯了银波锦绫的星儿终于深陷梦乡,白韵清这才从那少年的手心中取出自己的手。下床点香温茶,偶尔揉一揉腰,动作很慢,像是一夜便是余生,都要掰开碾碎了来过。

      最终,他回首看了一眼床上的小爱人,一挥手,纱帘缓缓滑落,他转身从掌心化出了一样东西,正萦绕月白色的光泽——

      澜歌儿的树根!

      白韵清捻了法印,正从那树根之中吸纳那些灵光……

      沧渊突然想起,他们之间第一次的时候,白韵清似乎十分在意星儿的那东西会不会弄进去,而这一回,白韵清非但没有,还说:“你若想,进去也罢。”并且,这一次白韵清也没有事后责备星儿食言,多少次都由着对方胡来。当时沧渊就在窗外站定,听得那些声音都快要魂飞魄散了去,脑中唯一敢想的,则是镇门石下的“逢场作戏”,悄悄地想,狠狠地憎恶自己,再幻想那时他们是相爱的,一切都是一场阴差阳错的噩梦。可他也卑鄙得厉害,那噩梦变得光怪陆离,他想,若屋内的人就是此时的他,该多好。

      于是贪婪地读取那些声音,靠着记忆去描摹白韵清的每一个神情,动情的,迷离的,投入的,纵容的……
      莫非,白韵清变得毫无保留,就因为有了这截树根?

      正在沧渊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兰渚殿的大门豁然打开。白韵清走了出来,已经着上了耀光绫袍,他难得穿这般规矩,沧渊迅速跟上。

      流云涧,殷灿的住处。白韵清方才到,便见得殷灿正抱膝倚着廊庑前的青石砖上,身后火烛忽明忽暗,衬得一张新临的“四海升平”苍白无力,脚边有不少新传来的奏折,零落一地。

      他打下结界,缓步走到院门前,轻叩门扉。

      “桐吾君?”殷灿撑着门廊摇晃起身,一时气血上涌,忍不住咳嗽。而白韵清飞出银波锦绫把人轻轻一带,便放在了楠木圈椅上。

      “不必行礼了,”他道,“明年五月就是你十八岁生辰,届时你便可以回家了。”他走到那张“四海升平”的卷轴跟前,倾身细看,心说从这青涩温和的字迹就能以一窥十,殷灿此人确实难以成就一番宏图伟愿,幸而有殷熠这样的雄兵虎将帮衬着。但殷灿还那样年轻,几十载的寿岁未必不能让一个梦成真,除非他一直这样不知所谓下去。

      “您是要……”

      “是。昆仑不留你。”白韵清起身,看向殷灿,依旧一脸浅笑,“你从何而来,自然该归何处,你有你的责任,而非一直做些……”

      他并不言明,而是将一把奇珍异宝洒在桌上,“若你为了殷瑛,这些该是足够了,我昆仑不欠你的。”

      “不,不是……”殷灿脸色惨白,欲要起身却被银波锦绫揽住去路,连咳带喘急忙辩解,又羞煞至极,“不全是,我、我、我……”

      “你要做什么和我无关,我只想说,过去我曾感谢于你将景星视为朋友,但自今日起,你和他如何相处,我不干涉,缘分天定,是聚是散全看你二人。只是莫要叫我再听得你说他无用,他有多重要,是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想象的。”

      看,就是这种偏爱。为什么景星有,他却没有!为什么别人家的“爹”,能对一个养子这样好,就他不行,就他要身处不幸!他身为天潢贵胄,可曾享受过一回人间的欢乐?他的一生被胁迫,就连这些神要救他一命,也不过是看在他“太子”、“新君”的身份,原来他殷灿才是那个一无是处的可怜虫!

      像是察觉到什么,白韵清突然召回银波锦绫,锦绫在他手中立刻化作灰烬,他凝眉,须臾后开口道:“你最近可觉得自己和先前有何不同?

  • 作者有话要说:  提示:耀光绫锦袍带百花图的是白韵清的,有昆仑山水的是景星的。不错,这一次还是白美美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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