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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小别胜喜 人月团圆5 ...

  •   八月十五,花妖们虽开得娇俏,却忍不住姹紫嫣红了小一年的疲倦,偷摸想要困一会儿,便有不少花瓣打了“含蓄”的卷儿,唯有那东面的桃林越来越盛,像盈盈思念,像煌煌回忆。

      曾经“天塌了与我无关”,“九州覆灭、人族凋敝与我无关”,“万事与我无关”的白长离,脸上的淡然没了。那个只要一个干净昆仑的桐吾君,忽然觉得昆仑乏味了。那温柔说过“九州定会昌盛”的白韵清,看得人境暂得太平表象,毫无预兆地就突然怒了——

      一整年,昆仑的大小节庆他一概没有参加。

      正月十五,他就木头似的在兰渚殿守了一晚,守得那极乐果都被他捏成了浆,最终还是把澜歌儿揪出来喝了个酩酊大醉。他“劝”澜歌儿,“知道你心里难受,我就和你醉上一回,往后便陪不得你了。我家这个一回来就黏人,烦得要死。”

      “还爱哭,哭了就得哄,你说出息不出息?讨人嫌不讨人嫌?”

      “多大人了,出个远门不陪着就不干,呵,没羞没臊,不成器。”

      “临行前要我少喝酒,还想管我呢,你听听,这就拿自己做当家的了,要反了。”
      ……

      “他以前啊,就那么点儿,小小的没人要的小狗似的,一双眼睛看得人心里慌。胆子小得厉害,肚子饿了也不敢说,就知道偷偷望着我。望着我能望饱肚子吗?饿疯了,还咬我……”

      “看他躲在床底下睡,我心里难受。真难受了。但我哪知道怎么养活一个人啊,我自己都是被人磕磕绊绊糊弄大的。可你说我当时想什么呢?怎么还舍得抽他,想把他送走……”

      “你说他是不是蠢?我对他不好,他却觉得我好。可那王八蛋自己走了,好像还挺高兴。绯绯走的时候不高兴吧,也是,你这面相显老,谁见着能提起兴致?也就我能体会你这孤寡老人的不容易了。”
      ……

      后来,澜歌儿清醒着把那真王八蛋桐吾君灌醉了,揉着耳朵去了桃林,洒下成倍的翠玉叶子,等了一整夜,等来一个冷清清的黎明。新一年的第一轮圆月,到底还是没能带来新的希望。

      接着,祓禊节直接就不过了,任何一个仙官也别想来他昆仑碍眼,桐吾君不乐意,不高兴,谁能奈他何?

      七月十五这天散尽千金,仿佛花钱也不痛快了,他跃上玉峰之巅咒骂天帝,骂那狗东西该找事的时候龟缩,不上道,瞎耽误工夫。然而谩骂无用,天朗气清,除非他能到建木跟前去骂。于是他烧了一碗泔水浆糊似的长寿面,误让素女瑶光以为自己丢了火种烧了昆仑,而后他逼着小金鱼吃了,结果就是给半死不活的金鱼治疗了大半宿,才算是打发完时间——给某个不知回家的混账玩意儿把十八岁的生辰过了。

      那天起,他就闭了自己五官六感,想着眼不见心不烦,却不成想今日一年之期刚满,他甫一恢复自己的感知识海,这倒好,那孽障东西竟然已经在昆仑了!

      小王八蛋何时回来的?不说一声,回来了不来兰渚殿三跪九叩,跑哪里去了?!狗屁心上人,糊弄到他头上来了!

      ……丢人!
      白韵清一边磨牙自己不够体面,一边催动结魂珠,但他忽然发现,自己能感知小王八蛋在昆仑,却无法精确到人家在何地,而且……不用通灵密语,他竟听不到对方的心声了。想来这些年用了各种方法隔绝这一层联系,终于是在分别一年无法接触彼此的时候、在他不想要的时候,成了。

      真是恼人。这世界上还真有一个人处处让他无可奈何。

      于是桐吾君端的是一派仙风道骨,容姿翩然,从容不迫地把殷灿从八功泉里捞出来,直接开启空间法阵,把人“丢”回了流云涧。一切妥当,他准备“滋事”去了。

      嫌这花太香,嫌那鸟太丑,数落妖灵精怪散漫,行不直站不端,质问人家是不是想造反,要不要也做个什么“君”。专门找到雪灵蛇妖的老巢,横挑鼻子竖挑眼地说人家修为太次,平日里投机取巧,不务正业,小心灭族,但他到底拉不下脸捉一条回来使。

      于是乎,凡桐吾君所经之处仿若宵禁,待他一走,众妖原形毕露,各种猜测甚嚣尘上,比较统一的看法是,瑶光女神在昆仑住了半年,流云涧和兰渚殿相隔甚远,又有灵鹿那么个不解风情的把门,怕是桐吾君不能解忧,因此体内气血失调了。顺着这条思路,众妖又挖掘出更多线索——据说梦蝶一族心里有事,见得瑶光女神住进昆仑后更加心事重重,某日便一齐去委婉地问过女神,有没有意愿做它们的妖后,得来的只是那一句“莫要胡言”,说是她从未打算过婚嫁之事,还说神官之间的婚配有种种要求名目云云。

      事情明了了——它们的桐吾君被拒绝了!好生可怜,几千年才动心一次,出师未捷,拿它们撒气它们也只能让着了。

      那个“出师未捷心气不顺”的人在昆仑草草转了一会儿,还是没寻到人,便拂袖欲回兰渚殿,心说那些新衣裳他都烧了,收拾个包袱,让那小王八蛋以后滚出他的大殿。说来白韵清觉得愈发憋屈,这么多年,因为某人雀占鸠巢,让他自己的殿不能回,自己的床不能睡,多少个夜晚叫他不得不靠法术,或是寻个山洞,再或是霁月斋上瞎对付。若不是他法力强大,换其他人来试试,早不知落下什么病根了。

      兰渚殿的大门并没有闭紧,离得近了,白韵清终于能感受到让他心烦意乱的人就在那门后。不需要灵力的感应,就是直觉,是那颗突然擂鼓的心。他按了按自己的心脏,骂它有病就去吃药,少跟他这添乱。

      一条细线般的门缝变作一掌宽,他的心跳仿佛慢了下来,更重了些,一双琥珀瞳好似需要很用力才能撑着不闪晃。一掌宽的缝隙变作一人宽,不知怎的,他突然就不敢进去了。

      “哗!”高门倏然大敞,他只觉得一阵眩晕,银波锦绫便已先一步掀开靠近的危险力道,飒然凌厉而去,就在它炽盛的银光四起,要猛抽偷袭自己主人的“恶徒”之时,许是这一年没少感知其主的心思,银波锦绫竟是生出犹疑之状,在二人之间来回飘忽流动。

      时间仿佛静止了,空气凝滞了。

      星儿微微垂眸,近乎放肆地在那张他日思夜想的脸上逡巡,可他突然就不敢像刚才那样莽撞了,他捻着手指上被扫出的红痕,仿佛只有这样明显的痛才能让眼前的一切变得真切一些,他眼里有大片大片的碎光,要化成水,要聚成星,要一寸不落地全都撞向那双平静的琥珀瞳,问一句,你想我了吗?我回来了,我自己认得家,跑回来的,来见你,想你了。

      白韵清的眸子太平静了,好似对眼前之人的出现无所谓。可谁知道,他脑中有一瞬息的空白,才让他没来得及逃走,也没来得及怨怼几句“恶言”说,你个王八蛋,回来不先来找我,跑什么地方野去了,为什么让我等?是不是“离开”这种东西久了就习惯了,所以早一分晚一分再见也无所谓?

      然而他上挑的眼尾明显地越来越红,兰渚殿外顿起雪风,“啪”地一声,大门被吹合上了,也把白韵清的退路切断了。

      “我长高了……”星儿打破沉默。他高出他的心上人一个头顶,看起来,他可以保护那个他一直仰视的神祇了。

      “呵,大荒无界的伙食不错。看样子过去在昆仑缺下你了,委屈了。”白韵清话虽这么说,可他看那少年看得认真极了,看他的眼睛更黑了一些,他的长发许是没人给打理,径自粗粗一把束了起来,耀光绫袍窄了,紧绷绷地在身上箍着,也短了,露出皂靴筒,不伦不类的。

      星儿垂首,使劲抿唇,银波锦绫似乎是摸不准情势,于是自作主张地想要缠上星儿,却被白韵清狠狠一瞪,立刻蔫头耷脑地缩了回来。

      星儿须臾后道:“韵清,我……”

      白韵清错开眼神:“我什么我,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想走就走想来就来?还回兰渚殿做什么,这儿没你的位置了!”

      高大的少年脊背笔直,可战栗却越来越明显,叫方才那满嘴刻薄的白韵清突然想给自己个巴掌,他这是怎么了呢?不是日日都在盼这一天吗?怎么成真的时候就不会说人话了。

      “不许哭!”于是他没好气地道,“白瞎这么个个头了,动不动就哭,当自己是谁家大闺女还是小媳妇?!”

      星儿后退一步,背过身去,声音雾蒙蒙地“嗯”了一声,扑簌簌地断断续续:“对、对不起,我本想给你个惊喜,我以为你见到我会很高兴,对……不起。”

      时间好像变得掷地有声,让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全都沉却在巴掌大的神龛之中,值得被敬重,被反复瞻仰,昭示着到底是什么,才让生命变得有重量,才能称之为“活着”。不知过了多久,星儿只觉得肩头一痒,而后发现银波锦绫缓缓落在了自己的肩上,然后一寸寸往他脸颊而去,白韵清低声愤懑道:“多事,滚回来。”

      银波锦绫一颤,不像是吓的,倒像是气的,直挺挺地在空中悬了几秒才做反应。就听见那从头到尾没一句好话的人又道:“你,过来,给我看看。”说罢他清了清嗓子,仿佛怎么说怎么做都不自在,遂化出昆仑觞。不过灌了两口,那向他挪动的混账就垂着脑袋,羞于见人似的疾步走了过来,猛地擒住他的手腕,小心翼翼道:“韵清,说了少喝酒的,你别……”

      “哈……”白韵清灵力一震,震退那狗东西,冷笑道:“想管我?不让我喝我偏就喝,你还能耐地能管得了我?谁,能奈我何?!”

      眼见一坛昆仑觞见底,星儿始终不曾再抬起头来,只道:“那就只许喝一坛,你酒量不好,一喝就……”

      “啪!”又一坛昆仑觞顿在了桌上,白韵清悠悠然地落座,斜眼一睨,示意星儿滚过来,道:“来,坐下同我好好说说,在外面玩儿的可好?有什么是我昆仑没有的,有什么是我兰渚殿不如人的,再……”他喝了半坛,蓦地厉声道:“说清楚你那一身臭味哪来的?!”

      “你醉了。”星儿低声道。

      “你瞎了!”白韵清怒道,说罢起身,手指一勾,讥诮道:“来,敢不敢跟我上玉峰之巅,若我醉了,你便摔得粉身碎骨,若我……嗯?!”

      白韵清哑声,瞪大了眼睛,原是星儿突然抱住了他的腰,像从前一样把脑袋埋在了他的肩窝!

      “你、你……做什么?”

      “韵清,别闹了。”星儿在颤,声音却甜,“差点叫你唬住。莫说粉身碎骨,就是尸骨无存又如何?你带我去哪里,我便随你去哪里。”他终是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好像那笑里有一整年的想念,有十三年的依赖和信任,他毕生的热爱。

      “就知道诓我。逗我有趣?有趣你便接着逗弄,给你逗,你高兴,你乐意就好。”

      “谁说……”白韵清推着那颗脑袋,可他分明才喝了一坛半,却像真醉了,像被什么封印了灵核法力——他没什么力气,“推”倒像是在揉抚。

      星儿抑制不住欢喜:“床上都是新衣,给我的,有桃花印。”

      白韵清的“推搡”顿住了。

      “我一路上山,遇到好些花妖,它们说一整年没歇了,桐吾君有令,朝着东方开。作何?”星儿一笑,使劲嗅了嗅那愈发僵硬的肩窝,“是想要显得咱昆仑富贵,那仙境寒碜么?”

      “不是,没有,你癔症。”

      星儿压住那要逃窜的肩膀,仰起头来,用额头蹭着对方的下巴,声音软软的:“好,不是,没有,我癔症。那我可还是听闻桐吾君这一年深居浅出,常去琴室弹琴,像有心事。”

      “谁胆敢妖言惑众?本君这就……”

      “嗯。妖言惑众。”星儿用鼻尖蹭着那紧绷的下巴,呢喃道:“韵清,我好想你。我是不是也在妖言惑众,要不……你罚我?”

      “……”白韵清往后仰去,狐狸眼眯了起来,洇出了一半水红一半质疑,“你去大荒无界到底学了一肚子什么东西回来?”

      星儿:“那破地方能学什么?再说,我想你,想抱你,想被你抱着,这便是见得你就想要的,不必学。”

      白韵清:“……”
      心里悄声骂了句“不学好的狗东西”,一面整颗心扑通扑通滚烫着,他总觉得小王八蛋变精明了似的,但眼下这个拥抱,这些话语让他有些昏沉,像是万里长空里突然出现了霓虹,光怪陆离的世界从此再无清醒的淡色。

      “罚,对,罚你。”白韵清磕巴道。
      他心说,定要罚你,罚你不速速回来,罚你胡言乱语。然而他一掀星儿的肩膀,偏要做出长辈的端庄威严,化出纸笔,沉声道:“罚你练字!”他像又想起了什么,厉声道:“混账,少糊弄我,你身上的臭味赶紧去弄干净!”又嫌弃人家,又怕人走远了,他愤懑道:“去八功泉,速去速回,今天必须把你的名字练会,省得下回再有人来说,你这么大个人跟个蠢笨小儿似的,丢人!”

      星儿笑不见眼,一口白牙晃得白韵清越来越不自在,于是赶紧撇过头煞有介事地摆弄起桌上的文房四宝,谁知那头窸窸窣窣个没完,他再一抬头,瞧见的却是少年日渐成熟的宽阔脊背,结实的债腰,修长有力的长腿……全都……

      全都……

      “和盘托出”!

      “……!”白韵清瞬间觉得头晕目眩,那宇宙至尊竟是结巴了,“你你你,做什么!”

      “不是韵清你让我去洗澡吗?旧衣裳你不喜欢,不洗干净又会弄脏了新衣裳,所以……”

      再看星儿的脸,一脸不正常的红,方才疏忽了,白韵清直到此时才隐约察觉到那“臭味”多少有些蹊跷,没想他好歹有一重昆仑妖王的身份,竟是马失前蹄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咳咳,那个沧驴你18了,那么下一章……
    嘘……
    沧驴:呵,你可算做了回人。
    白韵清:你俩可做个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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