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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小别胜喜 人月团圆4 ...

  •   半年之期根本让星儿聚拢不了“灵核之基”。他的灵核实在太强大了,除了星儿主动去学,一切外来气息都被抵挡在外,菩慧冬天纯阳之气对他全然无用。神官来寻皓华仙君追问了数次,都被仙君挡了回去,只道景星本身命格不凡,有了灵核,但极微弱,又在竞考中受损,为了给桐吾君一个交代,他把人带回仙境调养,同样受损的还有人族新君殷灿,这就需要昆仑和桐吾君的灵气来弥补了。

      神官还要揪着景星灵核一事不放,仙君摇着丹府扇质问他们:

      九州战乱不歇,难道天帝会坐视九州祸乱再次上演吗?殷灿毕竟是人族自己推选出来的新君,即便实权被瓜分,可地位尚且还在,身体有恙,去昆仑修养难道不行?昆仑是九州之昆仑,桐吾君是九州主神,九州一体共抗魔族,四境互相帮扶携持,算干涉人事还是干涉了魔族复苏的脚步?现今人境之中已有人魔迹象,九州是要自救将危难扼杀于摇篮,还是等着魔族倾巢而出,再劳请天界降神?

      神官哑口无言,皓华仙君再道,九州乃本君之地,清明公正乃本君此生理想,望诸位不要再三干涉。此后,天界管天界之事,九州司九州之命——九州对诸神的香火供奉将会欣荣百世。

      这可说是皓华仙君对天界的“警告”了,他虽然也是神官,甚至神位还不如四大帝君的“太极”之位,但他是天帝之子,更是九州的仙君,其意义是神官们不敢轻慢的。

      而天帝始终没有再召见皓华仙君,仿佛早就料到,自己唯一剩下的这个儿子会这么做。

      向着白韵清。

      时间继续奔流入海,九州大地斗转星移,魔境虽一直没有挣脱白韵清当年的封印,魔气却诡谲地弥漫到九州大地,太平人境的统一帝国分崩离析,八国困王的格局形成。这还是西南王殷熠南征北战,用献血祭出的暂时稳定,然而他金戈铁马却也导致了殷灿在朝堂上孤立无援,一个左相杨典到底是平民出身,他所代表的寒门贵子在动荡年代里就成了旧制复辟的祭品,一个左相位极人臣却一枝难以独秀,幸而右相夏忠良是保守派的老权贵,即便殷灿身体每况愈下,但他还是坚持认为,太子继位新君名正言顺。他虽自诩为不做那数典忘祖之辈,但幕僚纷纷劝诫他趁早做打算,西南王的辅政之位已经被“首辅大臣”殷显架空,未来江山姓哪个殷还未可知。

      终于让夏忠良动摇决心的事发生了,半年前,殷灿陷入昏迷,素女瑶光再也无法令其清醒神志,不得不把他们那没有亲政过一日的新君送往昆仑调养,而此时,朝纲已经全然落在了亲王殷显身上。再往后,怕是西南王休兵养马后,会卷土重来与亲王争夺那王位了。夏忠良不得不提前做好打算,站哪一队。

      殷灿自打得知自己父皇是何种“面目”后,那本就经不起折腾的身子骨顿时垮了,而他的堂兄,一面劝诫他想开一些,一面告诉他更多“真相”,殷灿心力濒临枯竭之际,他的好妹妹他唯一的家人殷瑛,却还要锦衣华服和诸侯国国君之妻、之妾、之女媲美,若不得便会和他哭闹,说自幼没有娘亲,父皇又冷落他,她除了一个国君哥哥,再也无所依靠了,她好歹是一国公主,不想被那些诸侯国的女眷笑话。

      他不忍。殷灿不忍父皇打下的江山就在这样的血雨腥风中溃散,不忍自己唯一的家人被人笑话,就像他这个兄长一样。也不忍相信堂兄所言的父皇——帝国的统一何其艰难,古往今来,只有他父皇做到了,看啊,固若金汤的帝国在他手中不过眨眼,就摇摇欲坠了。

      他找不到一个可以支撑他从病榻上一跃而起的信仰。心病愈重,痼疾愈是如秃鹫豺狼,巴不得他就剩一副枯骨腐肉再将他撕扯磨碎。
      痼疾是秃鹫豺狼,亲人是秃鹫豺狼,诸侯国——曾经的臣子都是秃鹫豺狼!他们像是商定好了一般,将殷灿心中热血一把火烧成荒野,让他寸草不生,暗无天日,长久沉睡。

      他还不能怨天尤人——是他的父皇好大喜功,受天道枷,而报应在他身上罢了。自古“父债子偿”,他得认命呐。可他不想就这样认命啊!于是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竟在昆仑,十多年前曾来过的“仙境”。

      殷灿阳寿当是一个甲子,如今不过十七,桐吾君和素女瑶光给他吊命自然不会是“有违天命”,于此,素女瑶光携灵鹿暂居昆仑,流云涧有法力维持的亭台楼阁给殷灿居住,如今已经近半年了。

      半年之中,殷灿甚少能见到桐吾君的身影,倒是云隐峰常传来悠悠琴音,让人哀伤,除却每日日头东升之时,桐吾君会来流云涧接上他去往八功泉泡上一个时辰。灵鹿常会跟着去,只是一去就不见影子了,听梦蝶说,她去了飞瑛池,去了花甸,去了各种山坳山巅,哪里都有那银白的欢脱影子,脖子上挂了个小筐,里头有一兜点心,一条小金鱼,说是灵鹿想要养肥了小鱼吃肉。

      素女瑶光知道那梦蝶在胡说,她也反省是不是自己太拘束灵鹿了,否则灵鹿怎么会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很少露出原身,也很少风驰电掣地奔跑。灵鹿那女子这么多年似乎除了那条鞭子就没有喜欢过旁的东西,但素女瑶光知道,灵鹿很是喜欢那小鱼,还偷回过不姜山养过。那鹿儿唯一的兴趣,她也没有许过——偷拿人家的东西不好。

      她问过灵鹿,若实在喜欢那小鱼,她就和桐吾君去求来,养在不姜山。可灵鹿却说,不要。那还是她刚化形之时,这小鱼就已经住在飞瑛池了,因为她一族只有她一人,且生来就被桐吾君告知,自己身上有先神之血,注定是要去做有神位的灵兽的——她会离开昆仑,她并不愿意。而那被情绪左右的岁月里,最常伴着她的就是那条小鱼,明明身子那么弱,还挑嘴,还会吐丑陋的泡泡,但会拖泥带水地蹦出水面和她打招呼的也是它,好像见到她它很高兴似的。

      她觉得他们是朋友。如今她是神了,那小鱼还是那么点儿,自是要对它好一些。而且,她总觉得和那小鱼一见如故,从她作为有主人的灵兽开始,她能感到小鱼身上有一种她十分熟悉的气息。虽然的确想养,但那种气息让她察觉到小鱼的身子正在变好,而魂魄却在消散,还是留在八功泉里来得妥当,她不想过去许久以后,昆仑除了桐吾君,无人再记得她。她是生在昆仑的,昆仑是她的根。

      素女瑶光发现,她已经许久不见那桐吾君的小尾巴,有些好奇景星去哪儿了,一问灵鹿才知,竟是叫桐吾君给丢下山了,也不知丢哪儿去了,灵鹿说不打紧,那个孩子就像桐吾君的狗儿,弃犬一般都蠢,被打上几回,扔上数次迟早还是会找回来的。素女听得心惊,她知桐吾君性子古怪,却不曾想养了那么些年的孩子能说扔就扔。

      她绝不会知道,桐吾君对灵鹿的原话是:“送景星去大荒无界了,快要一年了,就快回来了。”也不知近来,桐吾君和皓华仙君通灵密语频繁多次,一直催问什么时候把人还回来。

      这一年天帝没有任何动作,白韵清只能被迫耗着,除了能捣鼓下殷灿这个病秧子,他连《同归吟》都弹不出滋味了,酒也没怎么喝,还特意延长了今年的花期,只想他的小爱人回家的时候,有花朝,有月夕,有再一次的一见倾心,有一条盛大而灿烂的路,迎着他,告诉他这一年,有个人很想他。白韵清很想很想景星。

      景星,我很想你。
      一年未见,小傻瓜你又该窜个子了吧,让湘织做了几件新衣裳,都印上了花魂烙印,还有一条带着桃花印的银波锦绫,是给你专门准备的。

      你没琢磨完的玉石,我已打磨成珠,雕刻上了镂空纹样,想要准备一件礼物送给你。你回来的迟,就不给了。

      寒……秀峨,他现在叫秀峨了,鬼里鬼气的名字,人也变得妖里妖气,他去看过你,远远的,怕你认出来,他说自己变得清秀俊美,担心你肖想他。瞎扯,没见过脸皮那么厚的人,你有我还会看得上那种货色么?我看他自己早就想那么放飞一下子了,可是我昆仑委屈他的本性了。
      他去看你,说你在菩慧洞里还不忘练剑法和鞭术,不忘默净魂诀,还在练那……“猪狗不如”的字,是秀峨说的,不是我。想来该是好好教你写字的,如此,若再有这样的分别,你也好给我一封信。我当那是家书。

      在大荒无界的你,我感知不到。除非我离你很近很近,哎,那根建木也不知到底是在克谁了。所以,如果再去那鸟不拉屎的荒郊野岭,记得给我一封信,即便是那“猪狗不如”的字,是让黄大仙杀鸡谢罪的字,我想我能看得懂的——见字如面,我们的灵核是共生的,心意也会相通。

      灵鹿虽不知桐吾君和蠢小子之间发生了什么,她倒是相信自己的鼻子。普天之下,她的嗅觉只比龙族稍微欠一点。曾经的白公子也好,白长离也好,哪怕后来的桐吾君,有哪一个是会在昆仑都把衣裳穿得周周正正的?那严丝合缝的耀光绫锦袍之下,分明有另一个人的气息!

      桐吾君断然是不会去偷穿人家衣裳的,只能证明那狼子野心,扮猪吃老虎的小混蛋,雀占鸠巢霸了兰渚殿在前,如今怕是用了见不得光的手段……上位了!不错,灵鹿想,先前就有声势浩大的夜发怪病之“乌龙”,别的妖灵精怪被蒙在鼓里,素女瑶光也不吐露当时和桐吾君密谈了什么,但她能闻不出?才十五,就已练成一身骚筋浪骨。祸害!

      还有那梦蝶的说辞,虽然不可全信,但苍蝇不叮无缝蛋,据说,那混蛋东西把自己捆起来奉献精元……又哭又叫,令人发指。

      家贼难防。桐吾君似乎还挺吃这一套,那可不成。色令智昏,若是让人知道桐吾被自己养子勾引了,那就是上了贼船彻底洗脱不了污名了。本来他的名声就是两极分化,断不能让那个骚浪蹄子给桐吾君拉下水!

      存着这样的心思,灵鹿对那昆仑“小公子”就更没什么好感了,于是素女瑶光一问,她便义愤填膺地“操心”桐吾君的“清名”,觉得桐吾君被人说六亲不认也好过禽兽不如。

      若非殷灿底子实在太差,又有天道枷的反噬,白韵清实在不想带一个生人来八功泉。一年时间于他而言过得尤其漫长,他从未想过会因为一个确切的等待,一个明白的归期而翘首以盼,而近乡情怯,他变得不像他了,却也还是他,他的心一直要的就是这样一种激烈的跳跃。

      殷灿则觉得自己度过了光速一般的半年。

      桐吾君并不是他想的那样生人勿进,会在池边专注地打磨玉石,他实在好奇,壮着胆子去问,本来没想着会有答案的,可那人却笑了,笑醉一池芳菲,桃花洋洋洒洒地落下,朝阳金辉里,桐吾君一挥手,接住一瓣花瓣,疼惜地抚摸,说:“不用灵法,就想亲手做一件礼物,给珍贵的人。”
      那个在朝阳花海里让他第一次知道何为心动的人。那个从来心里都只有他,也只需要他的人。

      殷灿问桐吾君,最珍贵的人,是谁?

      他又获得了更温柔的答案,白韵清说:“家人。”

      殷灿想,他们都只剩唯一的家人,可心境却是全然不同的,神是幸福的,他一个羸弱的人却是无助孤独的。也许这就是人和神的差别,一个总想自己拥有什么所以平和温柔,一个总想自己只剩什么所以悲哀惶恐。

      桐吾君又说,苦乐参半的日子他体会过,所以他也只是一介凡人,他愿九州昌盛,他信九州定会昌盛,因为盛世里人们才会抬头去看风花雪月,才会和家人一同分享那些琐碎却温馨的小事。

      他说,当我看见我家景星,会为人族一场寒酸的婚礼而哭而笑的时候,就知道,景星与这个世界和解了,他愿意善待曾伤害他的人,感动于他们的感动,或许他从不知道怨恨是什么,他能看到很细微的美好,那我便给他更盛大的美好。让那颗少年的心一直火热,热爱他走过的每一寸土地,热爱他热爱的每一个人。

      殷灿还记得,桐吾君在给他输送灵力的时候,说,我家景星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比你结实多了。他没你走运,小时候,我打过他才把他丢进池子里泡着,人都泡肿了才许他上来,那时他的身子很差,所以你不用着急,会好起来的。

      还对他说,你是人族的新君,“新”让你注定多磨难,“君”让你不得不去消化这些磨难,把它们变作你的甲胄,只要你想。哪怕你觉得是痴心妄想,为什么不相信可以成真呢?人可以创造无限可能,不要把自己的心囚禁于病痛、悲伤、牢笼。我曾蹉跎岁月,如今便是想要珍惜了,知晓得太晚,所幸命长岁寿。我家的小傻瓜很早就知道,用了十年才蜕变,他做到了,该是不会有人的命运比他多舛了,那么你呢,做前朝的太子殿下还是今朝新君?

      梧桐叶飒飒作响的时候,桐吾君会蓦然起身,然后淡然一笑,从大殿里召来一把古琴,慢慢地拨弄琴弦,那调子虽然孤寂,可一个真正被孤寂浸大的人——殷灿,却听出了里头的期待,像在问人“何时归来”。

      各种各样的桐吾君,没有一个是梦境里看到的那样,娘亲曾怨言过的那样,他所看到的是一片柔软的舒云,云里有朦胧的神像,神像会笑,会失落,会张望远方,会温声细语,会穿破云层落在人间,化作清晰的春雨——是他可感受到的“凡人”模样。

      殷灿觉得,他找到了支撑他的力量。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鞠躬。
    殷灿:是心动啊~~~~
    沧驴:老子弄死你个鳖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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