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鬼王又蠢死了》鱼缸儿

17、太平人境不太平

　　创世天帝降旨惯是这样简短，仿佛应了那句“天机不可泄露”，也极符合“高人不多言”的路数。但既然师父都已恭敬拜礼，沧渊二话不说，“噗通”一声跪地，那头，磕得比谁都虔诚。

　　从白韵清那里，有用的东西他什么都没学会，但不妨碍他记得上一世，在大荒无界所受仙君开蒙教化。什么是礼和规矩，他还是懂的。
　　更不消说，创世天帝是恩师的生父，若照人间规矩，他还能和天帝攀亲带故，称上一句“师爷”。

　　这想法甫一生出，沧渊就恨不得就扇自己一耳光。心说那白韵清对他的荼毒当真厉害，这个节骨眼儿，居然还想着那些不入流的糟粕，礼法规矩何在？！

　　然则面对大荒无界的无数叩拜，创世天帝只是留下这一句话，天光复平，霞光祥瑞安和。

　　“天帝降旨，九州怕是又有不太平之处，今日，诸位就先回各自清修之处，时刻警醒，若发现何处异常，速来禀告。”皓华仙君道。说罢，不看身后，转身向二位新徒，却是对身后众人道：“即日起，昆仑境青枫、太平境毓灵，便是本君门下弟子。和尔等无他差别，本君传道授业时，若有能者能入建木神殿‘功德堂’，可一同听之。还望各位的心思都用在正道上，铭记天帝所言，‘九州合力’。”

　　既然要合力，赏罚自要有度。“无”字符当即撤去。

　　仙君一言，沧渊心中一震。功德堂，位于建木神殿主殿之外，九龙神柱结界之内。若无仙君旨意，任何修士皆不得入，除非九龙神柱上的九种功德能圆满其一，才是皓华仙君口中的“能者”。
　　然九种功德，圆满其一，便能修得仙位。

　　沧渊看向仙君背影，心道：“弟子定不负所望。”这一次，他确实得了“不公”的好处，既然起点“高”于其他苦行修士，就要做到那份实至名归——他定不会浪费光阴再在那白韵清身上。九州秩序，当是万万年的永恒真理。

　　功德堂内，香雾清悬。

　　皓华仙君打坐阖目，掐指捻出无数经文，汇聚在那金光之中，与香雾一同在堂内徘徊，似有天籁遥遥传来，将那些经文大道传入弟子六境。

　　毓灵公主打坐，却无法凝神，那烫了她手指的东西，看起来就像是个非凡法宝，她心里一直惦记着。

　　“你二人，对此事有何看法？”皓华仙君闭目道。

　　“禀师父，毓灵觉得九州不平，无非是出自两处。”毓灵公主行礼，“幽都魔境历来是我九州的祸害根源，但……”她瞥了一眼“青枫”，又道：“昆仑妖境的妖灵精怪甚多，且生性顽劣，免不得受了什么蛊惑怂恿，作祟九州也不是不可能。”

　　沧渊心中冷嗤：“看我做什么？我比你还想撕开那白韵清的面皮，只可惜，你这招祸水东引怕是唱不成了。”见皓华仙君依旧闭目，他字字铿锵道：“徒儿不敢苟同师妹的看法。天帝降旨，必然不是小事。东极归墟和大荒无界有师父坐镇，自然不会出岔子。昆仑的桐吾君尚在仙境，想必万妖也不敢造次。天帝既然降旨，定是收到了信徒祈愿，这信徒，只可能来自太平人境。而这些祈愿虽置于九州算成规模，但意念强劲，只能说明，受困扰的人族范围很小，但痛苦很深。青枫大胆猜测……是有魔祟降世人境了。”

　　如果不错，一月后，太平人境将面临一场劫难，正是那鬼面魔怪所为。那鬼面魔怪不知什么来头，厉害得很。

　　上一世，并没有天帝降旨，待到素女瑶光前来大荒无界求援，那魔物已经吞噬了不少童男童女，更是身背性命无数，法力因此更甚，以至于仙君不得不亲自去太平境平乱。只可惜，那沽名钓誉的“宇宙至尊”——白韵清也跟着去了。

　　有他在，功劳自然都是他的。那魔物据说是被炼化了，只是那一次，仙君和白韵清头一次起了争执。那时的青枫左右为难，见皓华仙君亲自为白韵清斟茶时，他上前去接过茶壶，本想打个圆场，不过说了两句，“长离，你不能这样，咱得讲道理，你为难师父不好。这是天帝的旨意，我们都得遵从……”
　　那人便是一挥手，将茶盏扔在了他身上，茶水微烫，却浇了他个心如寒冬——白韵清浅浅一笑，那么好看的人，他那么敬重的人，却恶毒地骂他道：

　　“吃里扒外的蠢东西。给我滚！”

　　那也是他头一次，对白韵清有些心灰意冷了。

　　想到这里，沧渊心里的旗子就一面倒了个彻底。忍不住将自己心中知道的事情，提前说来：“是什么样的痛苦，让人只敢求天，而不能自己反抗，甚至连携手保卫自身安危的决心都不能成气候？青枫认为，是无能为力又羞耻的事情。

　　越过太平境之主瑶光女神，直接向天帝祈愿，更是能说明此事——瑶光女神再熟悉人境不过，而那些祈愿的人舍近求远，无非是怕了这份‘熟悉’或是担忧瑶光女神的能力，不足与那祸患抗衡。”

　　素女瑶光，主在消灾厄，去疾病，心善仁慈，的确不善除魔与武斗。

　　皓华仙君睁眼，看向青枫的目光中似有赞许，他道：“青枫所言甚是，看来，桐吾君把你教的很好。”

　　什么功劳都是白韵清的。嘁！沧渊嗤之以鼻，回道：“日后还要多受师父点化。”

　　如不将祸乱从苗头就扼杀，那泥丸便会滚成泥山，于是他又道：“天帝要九州合力平乱，若灾难当真在太平人境，人道为重，青枫当仁不让，请求师父允我，即刻前往太平境。”

　　毓灵公主不依，道：“天帝有令，仙境执行。可天之异象尚未出现，此时轻举妄动，岂不是给天界找麻烦？往后的人都懒了去，一遇到点麻烦，自己不先想办法，就去求天，这世道，怕是要乱套了。”

　　“师妹糊涂。”沧渊道：“今日无量山一事，师父便教导过了。过失，小施惩戒即可，若等到大难临头，你也不怕为时已晚？”

　　仙君眼角一平，有短促温润笑纹，他看向沧渊，道：“青枫，你和从前大不同了，你这个弟子收的我是……”皓华仙君含笑摇头，丹府扇一叩掌心，沉声道：“尽人事，知天命。谁知天命又是否能在人为。这样也罢，此次，为师就派你二人各携自愿前去的仙人修士，同往太平人境。若能在异象之前平了祸事，如此甚好，若不能，为师将在天降异象时前去。众生皆苦，能少一分便是一分。”

　　这便是折中的最佳法子了。皓华仙君为神，还不是一般的神，是天帝之子，本就不该过早插手人境之事。更何况人境有素女瑶光执掌，仙君才做不出强取功劳往自己脸上贴金之事，不似某人，好大喜功的事情做得心安理得。

　　密密麻麻符咒突然悬停空中，仙君道：“你二人，择道吧。”

　　择道看缘，万千道中择其一，你选它的同时，也是道在选人。毓灵公主选了一道金符，展开，是“慈悲喜舍，光明无量”。沧渊握着自己的“道”，缓缓移开手指，心口同时念到：“除邪魔，正秩序，守正道。”

　　沧渊出了功德堂，高大的身躯散了一地阴影，像黑黝黝的洼地随了他一路。那九个字，他守了万年，终究还是负了恩师期望。

　　他不要同伴助力。一来，上一世的经历无不证明，因为白韵清，不会有人看得起他——他的成就是白韵清的偏私，他的失误是他的“主子”不待见他这条狗，是活该。同拜仙门本是缘分一场，可每到关头，都会有“同伴”给他使绊子。
　　二来，做回青枫，一直扮演白韵清的忠犬，他得找个没人的时候喘口气了。

　　次日，不姜山。

　　此山横跨东西，北向大荒无界，南朝太平人境。南来的人要往北，十年一次还需看造化，北来的“高人”要往南，说去就去了，结界不限他们。

　　此时，晨雾拢着朝阳，太平境里生太平，桑田城郭阡陌、农人富贾权贵，一切井然有序，看起来烟火如常。

　　公主殷瑛带着浩浩汤汤的队伍，从山巅望向故乡，道：“师兄，形单影只，好生可怜。”

　　沧渊极目远眺，并不答话，只是唇角微微一挑。

　　“哼！”殷瑛怒道：“青枫，你休要得意，以为揣着法宝就能耐了吗？谁不知道你是个废物？！”

　　她身后立刻有人附和：“是啊，昆仑境的小狗儿，怎么不追着爹爹屁股后头跑了？”

　　“唉，桐吾君那是一身自在的仙人之姿，若不是因为捡的是个凡人，谁还管他啊！”

　　“据说桐吾君徇私护短的很，做人还不如做妖啊。哪怕做桐吾君的狗也是幸事是不是？总之有的狗本事的很，据说还是主子亲自送来大荒无界的呢，这后门走的，啧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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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我说啊，那桐吾君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唯我独尊，迟早是个祸害！”

　　“说得好！”沧渊竟是啪啪鼓掌，瑞凤眼凌厉一扫，看着那说话之人，疾步闪至那人眼前。

　　那是个中年修士，前一刻还离生得拔天参地的“青枫”远远的，混在人群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下一刻一只大手按在他肩头，让他丝毫动弹不得，活像是被鬼压了身。

　　“你你你……你做什么！”那中年修士宽大的布袍颤颤不止。

　　沧渊曲身，贴他耳边，森森笑道：“笑你，尽说大实话。”

　　这话实在耐人寻味。谁不知眼前这位是桐吾君的养子？曾有仙官到访于昆仑，由此传闻纷纷，一说，没少见这青枫年幼时有多粘人，却始终没得过桐吾君的好脸，甚至还挨过打，被踹出宴席绛帐的事也有。又说桐吾君对这养子不是一般宠，过个生辰动辄大赏九州，散金银无数。可桐吾君的性情谁能琢磨？都做不得数的，就知这狗儿能跟上桐吾君，简直三生有幸，长大了，该捞的好处铁定没落下——受刁难也是值当的，换别人连昆仑都上不去。

　　那修士在想什么，沧渊一看就能猜个差不离。上一世，他努力融入这群仙人修士，到头来也是白忙活，倒是给这群人提供了不少笑料，那些戏谑的笑脸，此时的他已经记不清，但他唯记得上一世的教训——只有变成强者，才会有“朋友”。无论那些情谊纯粹与否，一个弱者，是注定被人嫌弃的。

　　那时的青枫便是弱者，但此时的沧渊不愿重蹈覆辙。他的忍气吞声，不过是做给白韵清看，以此知晓结魂珠的秘密以及殷灿之死的真相。更是要瞒过白韵清的眼睛，扭转乾坤。

　　对于旁人，他不屑于再装。反正此次下山，就是他的转机。

　　“沐真道长此话可乱讲不得，谁知有些狗儿会不会咬了人，再去寻奖赏？”殷瑛含沙射影。

　　殷瑛毕竟是人族的公主，即便天资不够，但地位在人境非同一般。哪怕皓华仙君破例收了两位亲传弟子，皆叫这些人心里起怨，但相比二人，怎么也是那青枫更加让人讨厌——背靠两座大山，他便是无人可超越的存在了。

　　如今殷瑛出言挑衅，就好像给这些人涨了士气，他们不过是在拥护同宗同源的人族同胞，而那没有桐吾君在身边的青枫，什么也不是。哪怕得罪了谁，他们也有毓灵公主顶在前头。

　　出口恶气，正好。

　　“毓灵公主说得好！”有人道：“那被桐吾君废了灵核的少年，对沐真道长有过一饭之恩，那尊‘大神’连身边的狗都给好处，怎么我们这些人什么也得不着？九州主神？呸！”

　　“唉，师兄，怕不是你那发绿光的法宝，也是摇尾乞怜得来的吧？”殷瑛讪笑。

　　“谁是狗，我们且瞧好了。”沧渊蓦然松手，那道长腿下一软，跌倒在地。他看向殷瑛，道：“人模狗样的东西太多，晦气。师妹，莫要忘了师父的话才好。”

　　他心中却道：“白韵清，你看到了吗？不满你的人出现了，一个、两个……千百个，万万个。九州大地先前只有畏惧你的人，现在怨你，然后便会弃你。唯一一个没有香火供奉的‘神’啊，众生从未真正地敬过你，谁之错？谁之过？！而这一次，我也是其中之一！不会让你得意太久了……”

　　就在这时，有不少人修为高深者察觉到人境异样。罗盘失了魂似的乱转，佩剑在剑鞘中不安分地“当当”乱跳，拂尘被雷击中一般白毛狂舞……各色法器皆是躁动不安。

　　“是东南。”

　　“我看是西北。”

　　“正东，不，正北才是。”

　　“你放屁！太平境正北不就是我们脚下的不姜山吗？哪有魔物昏了脑壳往枪口上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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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妹，可想好去哪边？”沧渊在一片犬吠声中从容道，浅金校服随风猎猎翻飞。

　　殷瑛反问：“你去哪儿？”

　　“西南。百越山，宝源村。”

　　沧渊不吝给出自己的答案。上一世，就是在这里，那魔怪降世横行，待得天降异象再去，已经为时过晚，最后不得不劳动了皓华仙君……和白韵清。那时，殷瑛则是去了南面赤水河，种下祸根。

　　若这一世，他的这个好师妹能跟着他一路去宝源村，不再做糊涂事，念在仙君和瑶光女神的面子上，他多少还是会伸手拉一把的。

　　毕竟，是个人。是他未来要守护的苍生之一。有些错误可以原谅，有些，永世不可饶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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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小百科乱入，文中九龙神柱代表的九种功德——
清六根，净六境；修福报，积功德；赢净财，得清誉；消灾厄，去疾病；心不动，念不乱；保吉祥，佑平安；破愚痴，得威猛；超度灵，消业障；解行并重，理想高远。
（借用佛教九大佛菩萨：毗卢遮那佛，释迦牟尼佛，弥勒佛，药师佛，阿弥陀佛，观音菩萨，文殊菩萨，地藏菩萨，普贤菩萨所代表的的功德，鱼缸儿在此拜拜，莫怪莫怪，剧情需要。）
btw，本文无门派，信仰自由，啥教啥派啥神啥佛啥道都有，不要深究，陆压老道说得好，和谐一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