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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百家竞考 贪念一月2 ...

  •   临近蓬玄洞的时候,大荒无界的浓雾突然重了起来。星儿无所谓也无所畏地继续前行,却听见一串咳喘,而后是虚弱单薄的声音从雾中传来:“诸位,小心迷境!”
      “吼”完一句,又是一阵急咳,仿佛此人已是气若游丝,命悬一线。

      有人嘲讽:“哟,哪儿来的病秧子,在这儿充什么能人?”

      “是啊,谁还不知这是迷境?”

      “有灵核自然知道这是迷境,多此一举!”
      ……

      “哎,喂喂喂!”有人声音从高呼猝尔压低,“是太子,我们人族太子!”

      殷灿因病长期居于深宫,少时有素女瑶光的灵丹妙药吊着,还能随殷骜上昆仑,随着年岁渐长,他的身体是愈发虚弱了。天道枷的反噬,最先报应到体弱的殷灿身上是一方面,经年累月的郁郁寡欢、思虑劳心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他不理解,父皇的书案上为何会有桐吾君的半张肖像,大概临摹了许多次,肖像的面容已经很模糊了,像镜花水月的浮梦一场,那梦光怪陆离的也入了他的世界,令他的好奇多过怨念。大概人天性如此,会怨眼前的人不回头,但摘不到月亮却并不会怨月亮清高。

      他也不理解自己还要如何做,才能令父皇满意。许多年了,父皇似乎只关心他和太傅学了什么策论,和太保……他已经没有太子太保了,用不上,三五不时就要缠绵病榻,太医比太保来得实惠。可他明明多走几步就会咳得喘不上气来,父皇为何还要他每日必须挽弓二十回?他还不过舞勺之年,就要靠成堆的汤药吊命,能活出什么作为?他父皇为何就不肯让他喘口气呢?

      被迫去和肱股之臣辩论,他往往还没开口,就被人连珠炮似的逼得气喘如牛,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和人打交道了。那些臣子侍者都是阳奉阴违的,背地里对他也并不算好,他还有一个不成器的妹妹要照顾——他尚有父皇的注视,殷瑛则什么都没有。

      他好累。
      百家竞考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有颗顶级的灵核,却没有能驾驭那灵核的身子,所以这些年,可以说他连灵力运用起来是什么滋味都不知。一个太子活得处处憋屈,还要来仙门丢人现眼,殷灿觉得自己像被游街示众般难堪。

      这时,一只手突然从后搭在他肩上。他还来不及回头,便听那人带着稚气渐去、浑厚初成的嗓音道:“太子殿下,可与我结伴同行?”那只手掌宽大,手指修长,殷灿觉得那手掌十分有力,正拉着他的肩膀缓缓提起,膝盖立时松快了不少。

      星儿发誓自己没“提”殷灿,他不习惯和人接触,手抖罢了。

      “小……小……”殷灿艰难回头,认出了“故人”,怔忡后羞愧难当,抬手推开了那只善意的手掌,垂头小声道:“不、不必了。”

      曾经他受父皇之命,如此羞辱那昆仑的小公子,可笑如今风水轮流。倒是那多年不见的“小哥哥”,出落得如成年人一般健壮笔挺,而他则愈发羸弱无助。
      石火光阴。若不是那双黑亮的瑞凤眼,那头墨色的密发,殷灿差点认不出眼前人了。

      “我,昆仑景星,愿和太子同路。”说着他冷眼扫了四周一圈,明明掌心冒着白毛汗,那效仿白韵清的姿态倒是拿捏的有模有样。
      星儿这人生的极为“讨巧”,是那种天然带着冷的俊俏,眉目一立,有着叫人说不出的强势,染着薄薄一丝悍然——如果没人知道,这些年他是怎么跟自己爹哭鼻子、耍无赖的话。

      他并不想管闲事,尤其看到殷灿就一肚子气。老色胚的儿子指不定就是个小色胚,还是个妄想挤进他家家门的拖油瓶!

      可那伶仃孱弱的背影,让星儿想到曾经的自己。白韵清抽他鞭子的事,这么多年他一直没忘,所以才会总担心他爹一个气不顺就揍他,然而白韵清并没有。所以,他也没有忘记当时那个无助可怜的自己是什么模样。

      从此,他记住了可怜卑微不可怕,可怕的是认了这命。

      我有“不离”撑腰,手中还有不离,寒珑随着,梦蝶三俩跟着……我有许多,为什么不能给这个太子一点呢?星儿心想,若是他冷漠处之,那是万般对不起当年白韵清从赤水河边把他捡回去的。
      要和白韵清比肩,才能执手前行。无论哪个方面,他都要追上他的“不离”才行。

      不得不说星儿这大尾巴狼装得实在到位,在场十来人,没有几个个头比他高的,有那么一两个也是人到中年的瘦竹竿,而他既年轻又结实。再看他那身打扮,活脱脱一伙食好、家世好的纨绔公子,要星星就有星星,家里人还不知怎么宠……
      哦,人家家是昆仑的,昆仑桐吾君的养子,谁不知道呢?多年前的那个七月十五,他们当中还有人在昆仑捡过钱呢!

      这可是位拿金玉珠宝当石头扔的小财神爷!养子怎么了?就是给桐吾君做个暖床的也是光宗耀祖的事了。可正因如此,众人眼中除了艳羡,还有嫉妒和恨——什么都有的人,凭什么还来和他们争夺修仙名额?定是内定好的关系户。真是贪心,地上要桐吾君的家财万贯,不嫌够,居然还惦记天帝赏赐!

      然而,没人敢对那背景颇硬的“昆仑景星”使脸色。

      也没人知道,那小财神爷这会儿抓自己头顶是什么意思。

      星儿不知灵核是什么东西,想到果核,果子多在树梢,人的树梢大概就是头了吧?可惜啥也没抓到。他确实能感觉道此处迷雾异样,但要他说这是迷境,那更是难为死他。他对迷境的理解,无非是和小妖们玩得滚瓜烂熟的各式迷宫法阵。

      但管它是什么呢,先上山进洞再说。见殷灿不愿意被他扶着,星儿也懒得自讨没趣,放慢脚步离对方不远不近地走着,心说免得那病秧子让一阵风吹倒了,摔出个好歹来,回头让他那老色胚爹找上昆仑讹人,一来二去,又死缠烂打上白韵清了。

      上回杜鹃花精休眠前,还有一句,星儿当时听来琢磨不透,现在后知后觉出让人不安的味道来。

      那“好哥哥”是这么说的:“放心吧,哥哥那点儿精气,都给好妹妹你留着来年使!”

      “好妹妹”嗔道:“我不信我不信,男人不能一直憋!”

      确实不能一直憋,星儿的神思在大荒无界的圣土上造孽,心道,他才憋了十来年就已经扎不住弄出了好几回,那么白韵清呢?活了那么久,总不能因为是个少年人模样就能一直憋着吧?指不定是弄出去好几回,回头又给自己蓄上了。那人不是说了,每月都有那么个“日子”么?
      这样一想,他不禁往殷灿身边再挨了几步,心说千万不能让这个病秧子讹上昆仑去,眼看就要“摩肩接踵”了,殷灿只觉得气喘得更厉害。一来自己心亏,二来,这大个头杵在身边,着实叫人觉得眼前都是阴影,压力大得很。

      他尴尬地赶紧插话:“那个……景星,你素来都爱吃些什么?”

      “橘子。”星儿一本正经道,稍作停顿,又道:“现在也爱吃萝卜,又直又长的……”

      人和人真的没办法比。殷灿苦笑摇头,他天天参茸补着,还不如人家健康壮实。
      也真是人不可貌相,想不到堂堂昆仑小公子,生活还挺朴素的。

      迷境渐深,饶是灵核再盛,在场的都是“初出茅庐”的新人,连个初阶修士都算不上。何况这些迷境不知是多少神官用了多少法印布下的,能感知入了迷境已经是非同一般的造化了。

      迷雾散开,眼前的景象让众人惊叹不已,除了殷灿淡然处之。当然,星儿更加淡然。殷灿见过不少金银财宝,虽然也被眼前惊诧了片刻,但他实在太累了,蜡黄的脸喘气喘得铁青,压根没工夫瞠目眼前满地富贵,就算有工夫,他的灵核一动,也让他能辨别出这是最基本的“测试”,定然不能动不该有的念头。

      星儿不自觉地“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像被白韵清附身了似的,心道:“这破烂石头有什么好看的?踩上去还不如草地软和,也不怕硌脚。”

      然而有人却不这么想,只见几个脸上刺有“奴”字的人激动到浑身发抖,却不敢动,目光痴痴地胶着在那些金银上,一条通往山谷的小径上满是金银财宝,可谓是真正的“金光大道”了,但他们不敢动,下意识地便垂头看向脚尖。

      这时,一个一身堂皇的中年胖子却蛇似的“嘶嘶嘶”个没完,然后一把扯掉自己的外袍,手指比织女还灵活,唰唰几下就把那异常宽大的袍子系成了个布袋,整个人如往水中扎猛子的矫健水鬼,“飞跃”到道中央,两只手搂草割麦似的忙乎着。两个乞丐模样的男人相视一眼,渐渐往那胖子身后走去。
      不少人脚尖微动,踩住一两枚金币,足尖若游龙似的回缩,然后这帮人不约而同的,有人掉了香囊,有人掉了剑穗,有人掉了耳环,纷纷蹲身捡一“赠”一,由于动作整齐划一,像是事先彩排过那般,引得众人面面相觑,随后各自满脸笑得尴尬且礼貌,仿佛写着,“我懂我懂,你懂你懂,大家都懂,天气不错,好巧。”

      殷灿踏过金银,脚下一个不稳,星儿伸手扶了他一下,殷灿立刻缩回胳膊,冲对方一笑,带着些羞怯和惶恐,道:“多谢。”

      星儿撇撇嘴,问:“继续走?”

      殷灿点头。

      见关系户们走了,有人立刻丢下手中金银跟上,有人嗤之以鼻,腹诽“装腔作势”。正在这时,一声铜钟浑厚地响起,空中传来无波无澜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道:“西辽金氏满园,淘汰——”

      那正在地上刨金的金大胖子金满园,依旧风雨不动地“开疆扩土”,对淘汰的消息充耳不闻,突然,一道咒印从天而降,瞬时变作金色大网,兜头而下把那金满园像个畜生似的吊起。而那地主老才模样的金胖子活像八辈子没见过钱似的,紧攥住那一“布袋”的金银宝石,双眼空洞地痴笑,但凡有一颗金币从布袋中漏出,他就立刻变脸,仿佛一条饿了三天三夜的狗被人口中夺食,面带凶狠,又手忙脚乱地拼命往回捞“漏网之鱼”。

      来大荒无界的人,并非人人都要求一个修士之位——有人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够那个资格。比如金满园。
      这仙门是有人毕生理想抱负,有人的改命之路,却是那金满园的“曲线救国”。

      景星耳朵好,从身后的窃窃私语中听出了那金满园的故事。金满园原名金复来——千金散尽还复来。家中曾是西辽国的大贵族,到了他这一代,遇到殷熠主事。不同于殷骜循序渐进地施行新政,和世家贵族多少还有周旋余地,那殷熠是个能用三五年憋出一条“算无遗漏”的政策,但政策早上一出,晚上就要立马见到效果的狠角色。

      金家是被打击的重点。常年占地蓄奴,却只知道压榨奴隶,只管自己吃饱,荒废王室公田,土地利用率极低,屡次被点名也无妨。金复来多年来靠着买地囤私田,再蓄上百八十个奴隶,活得相当滋润。反正家底丰厚,封赏的权财份例源源不断,用公家钱养肥自己,私产还能逃脱税收,那金复来还真是有“千金散尽”都不担心的家底。

      可殷熠一朝令下,金复来还没梦醒便被人抄了家。不管是手中的公田还是他自己的私田全部归西辽政权所有,而殷熠收回来的当天就给他砍瓜切菜似的,全拉成块儿卖了。

      金复来做了那只杀给猴子看的“鸡”,一个梦醒啥也不剩,由奢入俭难,几乎一个昼夜就让他知道了穷人贱命是什么滋味。他改名金满园,仗着自己有不错的灵核,借由人皇殷骜的圣旨,前来竞考。来大荒无界是桥,他只求来镀个金,回头好名正言顺地留在中央王土谋生,人皇广招贤良,只是不知近来为何鲜少露面,但再怎么说,也比那手起刀就落的殷熠好伺候。

      没想到镀金能镀出真金,那还竞考个什么呀?他多久没见过钱了,这东西有过再失去,真是太让人翘首跂踵好不想念了,今日如此幸运,不如就搂个“满园金银,”回去买田做他的地主,做那千金散尽还复来的金复来去!

      金满园抓着布袋激动不已,突然地上的金银全部化作齑粉泡影,他慌忙打开自己的布袋。
      还好,真金白银都在。

      他一颗心还没放回肚子里,早就黄雀在后的“乞丐兄弟”抓住那布袋一角,连拖带拽地往下扯。金银财宝哗啦啦下雨似的落了满地,金满园如砧板上鲤鱼在咒印网里扑腾,那兄弟二人在地上抢的头破血流,刚还默契配合“打劫”的二人,眨眼就翻脸不认人了。

      其中那高个子趁矮个子不注意,抄起一块石头就朝那矮个子的后脑糊了过去。矮个子猝然倒地,在地上抽搐,双眼以“死不瞑目”的模样瞪着对方,口中道:“张老狗,你他妈要饿死的时候,是我给了你一碗饭的啊!你说过拿我当你亲哥,这辈子我俩相依为命啊……”

      “张氏……大狗,齐氏二根,淘汰。”

      这可好,众人反应过来这测试到底测的是什么了,纷纷庆幸做人还是低调的好。这时再看那早就走远的一对显贵公子哥儿,就更觉得他们有早就知道考核内容的嫌疑了。

      还剩十人,惊鸟似的追上那二位的脚步。心说大树底下好乘凉,他们可不能做捡芝麻丢西瓜的事。

      过了山谷,是一歇脚的酒肆,酒招子出现在仙境显得就不那么合适了,于是众人引颈观望。奇怪的是,那昆仑的公子哥儿像是无所谓似的,走近酒肆冲小二一点头道:“什么酒最好?”

      “自然是驱邪的屠苏,还有天下奇香金桂酿。”

      星儿:“我要金桂酿。”

      小二显然一惊,那眼神分明在问“我没听错吗?”但凡长个脑子的,都知道考核中不要饮酒,何况还是年岁……不怎么大的,再说,就算买酒,不该买驱邪的屠苏吗?只占了香味的金桂酿,除了贵就是特别贵,买来作何?

      “我要金桂酿。”星儿眉目平静,他不懂和人打交道的尺度,只得尽量模仿白韵清——少说话、没表情的时候就会让人觉得高深莫测。
      这样,他是不是心里没底,也不会有人看出来了。

      “金桂酿有两种,一种加了金箔,一种没加,加了金箔的更醇,但也更贵,小兄弟,你要哪种?”

      “加金箔的。”星儿想了想,比划了三根手指。

      “三杯?”小二问道。

      “三坛。”说完他浓密的睫毛垂了垂,像被风吹得微微扑簌的蝶翼。然后埋藏起来的唇角越升越高,耳根子渐渐红了起来,舌根里也有了橘子味儿。
      星儿忽然想起寒珑说“陪着”他,那寒珑会不会听见他的小秘密呢?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想,现在非得来两口萝卜才能静心。

      他一掐掌心,转头问殷灿:“你饿不饿?要不吃点东西再走?”
      星儿一本正经的,实在像个大纯大善之人。

      殷灿眉心皱成了一团,连摆手,不忍这头脑简单的小公子继续糊涂下去。这必然是考核之一,再说,这位本就浑身露富了,点个酒不问价钱上来就要三坛,那三坛金箔酒,可要三百金,那金满园刚刚抓了一布袋,也未必有三百金!

      “景星,你听我说,这酒不能要!”殷灿说完又是一阵猛咳嗽。

      星儿抿唇,转身对小二道:“给我一只烧鸡,再来……再来一根萝卜,要又直又长的。”他咬了咬唇,道:“我们吃过东西再走。”

      星儿其实不饿,许久之前他就不知道饥饿感了,但三餐还是没落下一顿。他寻思,殷灿病得厉害,赶路赶下去没个尽头,不急一时,既然遇上了这么个麻烦,就断然不能叫他讹诈上,起码得保证殷灿全须全尾的坚持到……分道扬镳再说。
      他想起自己生病的时候,白韵清就总给他弄些油花花的烧鸡吃,而且,那人似乎觉得他爱吃鸡,说多吃肉才能有力气。

      所以病秧子殷灿现在就得吃鸡。

      既然要等殷灿进补,那他呢?他只需要一根萝卜,就能生龙活虎了。哦,又长又直的萝卜,绿色的就闭眼吃,白色的就睁眼吃。
      白韵清的手脸玉白玉白的,腿……

      同一时间,好不容易回自己床上躲个清闲的白韵清,锤床惊坐而起。半晌才吐出一口浊气,那蠢东西竟然在大荒无界里胡思乱想,简直……简直……

      白韵清拉开自己的裤腿,恶狠狠道:“呸,谁家萝卜能这么长,这么白?那棒槌似的萝卜有我这好看?!”骂完心里更堵了。自打发觉那“儿子”愈发不规矩的心思后,那些靡靡画面总是随着星儿的臆想钻到他识海里,搅合的他苦不堪言。

      有一晚,还真就让他梦见了那蠢小子。他鲜少做梦的。索性在梦里他用鞭子抽废了那孽障,可再这么下去……
      哎,白韵清突然觉得马失前蹄,千算万算没算到那同心蛊的邪性竟然如此“生猛”。

      他索性封了自己灵核、魂识,一想,五官六感也一并封了。万事不如好好睡一觉,顺便理一理,殷骜会在这次竞考中有何小动作,还有,皓华那厮说,归墟主簿那里查得殷骜阳寿就是今年了。
      ……烦人,一个逆子让他全乱套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鞠躬。
    您的好友清纯小流氓·凡尔赛·景星已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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