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鬼王又蠢死了》鱼缸儿

147、同心蛊 红串珠2

　　小银刀第二次插进了万灵之宗的心脏，一滴心头血被他攥在手中。他皱眉，他冷汗，他闷哼，他也会怕疼！

　　沧渊突然就不能动，也出不了声，白韵清一次次在他面前冲刷他的认知，颠覆他的回忆，诛他心，害他命！那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为了一个替身，何至于此？三年前在赤水河边，他已经用心头血复活他一次，这是第二次，没有让人神志麻痹的极乐果，他的疼痛比上次更甚。

　　沧渊这才意识到，那通天彻地的宇宙至尊，竟是也会怕疼。胆小鬼，喝了那么多酒，原是给自己壮胆！

　　——短命如何？你短一次，我给你续上一次。

　　白韵清说过的，一定会兑现。可他不想要他兑现！他欠不起了，一丝一厘都欠不起了！冤孽债啊，他是那债台高筑的人，越累越高，站在岌岌可危的高台上主宰九州，说着大道义，做着春秋大梦，最后摔死的却不是他。

　　眼见心头血被喂到了星儿口中，那蠢东西怎么还不死？沧渊觉得自己这一灵魂简直不堪重负，要被疼痛撕裂，要被愧疚碾碎，要被几度生死造下的孽一棍棍拍成泥，捣成浆！偏生他还能耐的不行，现在不仅能跟着白韵清走南闯北，还能听见星儿的“声音”，“看见”他的世界。

　　心口又在发热了，没有绿光，但他听见了星儿心里在说：“爹爹的味道。”虽然他的世界一片黑暗。
　　那坏胚子明明有意识，怎么不醒？是不是在装？！

　　白韵清的嘴唇最是柔软红润，像是浸染过胭脂，泡过蜜浆。此时却白着，那万灵之宗的神力，鲜少能用到心头血来发挥，陆压说过会有代价，无论有没有，白韵清哪里就是多管闲事的人，却一而再地救他这么个人。他倒要知道，自己替代的那人是哪路神，哪派的仙，莫不是白韵清他爹娘？否则，那人在这世上对谁还这样上心？他是有白毛还是有尾巴？哪里像？

　　沧渊快要被自己逗笑了，或许在哭，他也像个疯子，脑子不正常了——有些事不敢去想，只能避重就轻。

　　“同心蛊最爱至阴至晦之人，据说这样的人心里贪嗔痴一应俱全，且无出其右。”白韵清靠在床头，心口的伤口已经痊愈，一抬手，银光笼罩，瞬时他那一身衣裳也干干净净，嘴唇也有了淡粉色，不得不让人对万灵之宗的神力暗暗叫绝。沧渊懒得再听什么至阴至晦，心道去他妈的同心蛊，他跪在床边，战战兢兢地抓着白韵清垂落下来的衣袖，揉着，搓着，像是这样的相触，能不脏了对方，也让自己褴褛的魂魄不至于飞散。

　　白韵清从袖中摸出一串红珠，拎在手中对着光仔细看着，半晌，自言自语：“曾允你，送你一样东西，”他把那串红珠在星儿眼前晃了晃，又突然捏回掌心，“不给了。”

　　他把红珠换了只手，垂在床下，手指一颗颗抚蹭而过，沧渊瞳孔剧烈一颤，抱住白韵清的手，连同那红串珠一道抵在自己前额，像个濒死求生的信徒，虔诚忏悔这辈子的罪孽，无论能不能得来宽恕。

　　那珠子……

　　“本想着你总怕，有了这东西，你变可以与我通灵密语，谁知你蠢得什么东西都吃。”

　　那藏在符咒里的蛇婆子早就入了星儿体内，若他不吃，同心蛊就会被蛇婆子操纵着星儿给白韵清。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魔徒和魔族毒物，怎么能进白韵清之身呢？唯独星儿不知，或许他知道，但他不会赌一个万一，他不会让他爹受一点苦。

　　“这蛊我解不了。”白韵清捻着珠子，“建木灰烧制的，我……解不了。”

　　“你怎么就不能慢一点？为什么总是不等我？”白韵清抬脚在星儿腿上踹了一下，很轻，像是打招呼。“我可以穿过任意空间，但这等雕虫小技，此间并非我一人可以。我也可以让时间倒退，虽只能一炷香，可你说，这天底下哪能有违背自然的存在？”他一笑，接着道：“但我能。可惜，若要时空都倒回任意时刻，就得剖了我的结魂珠，用我心头血染红它。然而那时我依旧不死，还剩有一魂一魄，是不是很厉害？”

　　“有什么用。”时间退不回你吞蛊的前一刻，建木的钳制我也破不了，我若倒回时空，那也仅是我一人回去。有什么用？

　　白韵清收起红串珠：“算盘打得真好，这一局横竖都是我输了。这串子给了你反倒是害你。”

　　沧渊正要问为什么，猝然间想起了“往事”。他终于知道万年后，当他找回记忆就知道用白韵清的心头血染结魂珠可以扭转时空，原是白韵清亲口说给他听过！

　　白韵清没说为什么那串红珠给了星儿反而是害他，但沧渊还是“听”见了——结魂珠一热，他便能同时听见白韵清和星儿的心声！

　　沧渊从白韵清的推测中得知：“他们”知道景星是万灵之宗复活之身，此间除了素女瑶光无人知晓白韵清如何复活一个死人。只因先前有枉死之人，素女瑶光曾求白韵清救活——他没有答应，只半真半假地告诉她，万灵之宗随意一滴血就可以创造生灵，除了人。复活一个人则要用心头血，试问他有多少心头血可取？

　　素女瑶光从此再不提此事。她虽未将此事说出去，但她没少说那昆仑白公子的神力，说的多了，稍微有歪心思的人也就能猜到，尤其是一心要让他“下山出世”的“他们”。所以，不难想象，景星身体里定是有那万灵之宗的血——

　　同心蛊，同样也到了白韵清的体内！

　　“他们”赌白韵清杀不杀人，赌他不杀景星，赌景星和白韵清之间有“血缘”，赌他解不了此蛊毒。

　　歪打正着也好，阴差阳错也罢，“他们”赢了，只要押对任何一个可能，白韵清就输了。

　　景星是肉|体凡胎，实在是白韵清身边一颗再好用不过的棋子了。两人同样中了毒，等同于命运相关，而红串珠不是别的，正是当年在赤水河边落地的心头血，若此时给了景星，那么白韵清的喜怒哀乐将会左右景星的命数。不仅同心，还同了命。

　　所以，不能给了。

　　那红串珠，沧渊看清了。像红玛瑙珠子，十三颗。和他化魂鞭上的一模一样——和皓华仙君丹府扇上的一模一样！

　　不是一块完璧上凿下来的十四颗珠子，不是他和师父之间的“联系”，都是白韵清的，是他落地变化的心头血！

　　那回茶舍，白韵清拿了仙君的丹府扇，便是把其中一颗给了他。而那一颗，便能留住人的一魂一魄，所以，皓华仙君在元神祭天后，再重返九州了一回。而他有十三颗……他有十三颗，怎么能留不下白韵清呢？他、他当时恨不得元神祭天的是白韵清，怎么会留下他！！！

　　“‘他们’赌错了一点。”白韵清笑道，“真得带你‘闭关’了，这同心蛊到了我身上，你和魔族就断了，无他，我太厉害了。”

　　到这时白韵清那疯子还不忘撒酒疯，这有什么可得意的？沧渊抓紧了那只手，心中郁结无一处可疏浚，一口咬在对方手上，像个从不觉得自己有错的无赖……
　　“别说了，别说了。”他不断重复。他什么都不想知道，他就当个痴儿傻瓜，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守着这一大一小，等这可怕的命运有个终点的那一天。
　　既然什么都做不了，他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他没有重生，也不知道是如何被复活，他是现在的景星，像个蠢货一样，因有白韵清的味道而梦里带笑！

　　人在恐惧的极致，反倒是不怕不悔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沧渊终于知道什么叫“闭关”——

　　又是好几坛酒，又是银波锦绫，又是小银刀，白韵清再次皱眉，再次冷汗，再次闷哼，然后给星儿一滴心头血！

　　之后白韵清会恢复一段时间，这时他会给星儿讲一两段聊斋鬼话，问他怕不怕，得不到回应，他就给他盖上被子，独自离开。

　　一日复一日，一日复一日！

　　他不常在兰渚殿，每日就来这一阵，但沧渊觉得那人并没有走远。他不敢出门，像刚来昆仑的时候那样——白韵清不在的时候，他就找个黑暗的角落把自己藏起来，有时候是床底，有时候是柜子里。

　　尤其见不得每次白韵清来的时候，放一只蜜橘在桌上，走之前，自己坐在桌边把它吃掉。
　　这人太坏了，沧渊心道。他的心被“白韵清”这三个字反复烙——短暂地热了一下，便是长久的痛。

　　第十日，第十滴心头血下去，星儿体内的毒素已经全部被清。可他没有醒来——没毒，不代表那“毒根”不在。或许是不想醒来，沧渊想，醒来就会有七情六感，就会影响白韵清的命数，那蠢东西还算有些良心。

　　直到第百日，沧渊发现自己去“扇”星儿想要把他打醒的时候，意外又回到了那具身子里！他花了好一阵功夫才适应了这具身体，不是因为他被排斥出去太久，而是那身体……“变了”。
　　他做过神，知道有不死不灭之身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不是一介凡胎肉|体被点将封神后，一跃成了不死不灭之身吗？所以……雾言那句“万寿无疆”，是白韵清早就把不死之身给了他！

　　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从不言明？还是那人自负，那人要做大圣人，觉得事了拂身去不求回报，便摘了他的记忆，只求感动于自己的伟大？疯了，疯了！白韵清才是真蠢！

　　沧渊追了出去，再次面对青山满翠，他像蹒跚学步的小儿，尽管这是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昆仑，可每一步下脚都是茫然，他该去哪儿找白韵清？走过昆仑八景，还是那样壮美令人心中波浪壮阔，看那雅致的小径，磅礴的飞流，看那红日西归，月上梢头。就连寒潭洞他也去过，可怎的都找不到白韵清？

　　路遇一群梦蝶，叽叽喳喳扑扑楞楞，欢腾得很，一个故事不知让它们传了多久，竟是有人说，有人唱，有人捧，有人逗，像个地下的戏班子，所到之处沸反盈天：

　　它们说，还记得小公子生辰的时候吗，啊？瑶光女神说人族生辰时要吃长寿面，咱桐吾君就做了大半天的面，他哪就会人间烟火啊，差点把半个昆仑烧咯！

　　又说，最苦的就是那黄大仙养的老鸡，百十来只啊，据说腚眼子都磨肿了，后头实在生不出来蛋，纷纷求黄大仙给它们个痛快。

　　它们还说，昆仑就玉莹郎会做熟食，实在不忍桐吾君受累，要搭手桐吾君还不让，说让他在边儿上指点，结果玉莹郎嗓子都说哑了，还去飞瑛池边医了好久呢！

　　越说越起劲……

　　哎哎，咱那做了神的小鹿儿，小鞭子甩得嗖嗖的，小红披风真飒，威风吧？那日，那藤编电光噼里啪啦，比平日都厉，知道她干什么吗？哈，被寒珑指挥去抽打那面团子！面给电糊了，多糟蹋啊。结果那小鹿儿手抖抽筋了，被桐吾君“赏”了两个字——“多事”。

　　要说啊，澜歌儿才是遭罪哦。那玉树族的地界儿都是仙气飘飘的，经瑶光女神那么一描述，非说那葱叶子像玉树的翠玉似的，这倒好，寒珑吵着让澜歌儿在那神仙宝地种葱！那澜歌儿也是纵着，竟然真种。据说玉树精们用了七日才将那烟火气给灭了，还是桐吾君给了琼香膏管用呢。

　　就说那寒珑的金刚钻不能做小活儿，玉莹郎说煮面要生火，他就拿他那大弓生火，一会儿烧大了，一会儿烧小了，惹恼了桐吾君，桐吾君赶他走，他说小公子已经回兰渚殿歇着了，桐吾君便让他烧大些，结果啊，一下把玉莹郎的家给烧了，恼得桐吾君一把青色烈火就要烧他那长弓！

　　那青色烈焰你们见过吗是？烧起来里可是漂亮，像只凤凰！你们说是不是咱桐吾君也对瑶光女神有那么点儿意思？按人原身烧的火……

　　沧渊站在原地，再是抬不起脚。长寿面。是白韵清找过那前神官后回来给他做的吧？这人怎么这样可恨？不是只有他不想没有他做不到的吗？瞅瞅这做的都是什么荒唐事！

　　九州节庆又来了，是什么节，他不知道，只知道寒珑道，封山，桐吾君今日不喜热闹。有大小妖精追问寒珑，怎的好久见不到桐吾君和小公子，他擦拭长弓，冷眼道：“人家父子天伦，有你什么事？”

　　每每这个时候，澜歌儿不得不出面调停，澜歌儿在众妖中颇有威信——大家虽信奉寒珑，但还是会跟他玩笑，澜歌儿则不同，向来少言寡语，但大道义一出，那些个妖自然会捂着耳朵逃跑。寒珑不圆融，澜歌儿不世故，难为二人要操持整个昆仑，好在昆仑似乎又随处“可见”桐吾君的踪迹——流云涧的大妖们常会得到到传音，但它们口风甚严，镜石又是天然的屏障，其余妖精平素也不敢去造次。

　　所以妖灵精怪们又恢复如常，该吃吃该睡睡，该打打该闹闹，虽有对人境蠢蠢欲动的浅尝辄止，各族各家都有当家的主事，也不曾出过什么乱子。唯独昆仑谢绝了一切外物，仿佛封闭了起来。皓华仙君和素女瑶光来过几次，白韵清出面了，却是绛帐里的一个影子罢了。

　　沧渊不敢在白韵清离开兰渚殿的时候追去。他怕黑夜，怕那个他非要要的生辰改变了一切。怕天上的月亮不那么圆，又太圆，像星儿倒下时，看见白韵清身后的那轮——他像从月亮上走下的一抹白，一抹红，又干净又张扬。是朱砂落在了月亮上，叫人分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模样，然而无论什么模样，都已是沧渊心里挥之不去的痛。

　　他怕疼，因为白韵清不怕疼了。

　　白韵清再放心头血的时候，已经不需要喝酒了，银波锦绫也只是攥在手里，虽会皱眉，却不出声。他习惯了……

　　直到一天，白韵清整个白天都在兰渚殿，一直阖目于桌前。直至入夜，月亮从窗外伸出半张姣好的面容，他摸了摸“桐”，弹了几个音，琴音婉转如歌如诉，突然“乓”地一声，他一掌拍住琴弦，看着床上久睡的人说：“忘了你喜欢《安魂曲》，已不喜《同归吟》”言罢，那锯木杀鸡的曲调又响了起来。

　　不是不给他弹，是白韵清以为他喜欢那鬼哭狼嚎的调子！沧渊本坐在白韵清脚边，闻言猛地抓住他的衣摆。

　　白韵清，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已不喜”？难道我曾喜欢过？

　　白韵清是谁？没道理会对他一个至阴至晦的灾星这般上心，眼下看来岂止上心，简直痴心！在无数个他不知道的日夜，那疯子恨不能放干自己的心头血；拿稀世红珠给他一条鞭子嵌了个装饰；离魂剑、祭魂剑，银链鞭、化魂鞭，幽冥火阵燃烧时的确像有一只“凤”……
　　不是白韵清那把青色烈焰里的凤，是朱雀，朱雀离火！

　　不是巧合。他的不死之身乃至后来的神武都是白韵清给的，还无限给他续命……这绝非、绝非什么“父子”，绝非一个陌路相逢，救命之恩就能解释的！白韵清活了太久，久到可以和天帝媲美——

　　他想起九尾雪狐说过的话。为何直到现在才想起！那白韵清是金莲灵珠，在此元会伊始，万般混沌的时候便降生了，那个时候，创世天帝应天命登天，而白韵清却在九州，为什么？因为那根建木？

　　他活了那么久，又是否……

　　沧渊心里有一个荒谬的猜测，心跳砰砰直响，像要震碎了去，要化烟化尘不知该往哪里去，要变成开山的石斧凿碎了他的胸膛夺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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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鞠躬。
接下来就要讲讲白美美的痴心和疯狂从何而来了。驴驴子的第一世很短，三章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