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鬼王又蠢死了》鱼缸儿

137、良苦用心 奢靡盛宴2

　　沧渊同样不记得在昆仑过过祓禊节，昆仑的节日实在太多，一月中有半余都少不得热闹。然而，现在看来这些热闹对白韵清而言是可有可无的，他的热衷不像是填补自己的寂寞。后来来昆仑的“外人”越来越多——倒像是专门为了兑现说给景星的那句，“不想和人打交道，可以，不敢，不行。”

　　还有素女瑶光他们说过的，那星儿到底是世俗凡人，不和同类接触多有不妥。

　　沧渊的心哪里还敢想这些，只能靠着把自己当做替身，望过去的自己恪尽职守，莫要再做那些丢人现眼的事。

　　对于祓禊节，沧渊的记忆在于大荒无界。这祓禊节旨在驱邪祈福，天界如何过，九州不知，即便同在一片大地，九州各部也有自己的过法和讲究。
　　但有一点是不变的——河中沐浴。那时，就连忘川河也会分道而成两堵水墙，沧海之水从中缓缓淌过，给亡灵一炷香的时间。

　　而最不同的还是大荒无界，只因这一天同时也是“聚仙会”，程序繁琐、制度森严，肃穆的仪式感可以说恢弘，却并算不得热闹。

　　提前几天，星儿便被大小妖精们带着忙前忙后，沧渊甚至看到深居浅出的澜歌儿忙碌的身影。那寒珑自不必多说，像是昆仑半个当家的，众妖有个疑难困惑都是去问他。仗着爹爹近来隔三差五地就会哄他睡觉，再见寒珑时，星儿便觉有了底气，挺直了小腰杆，有事没事地在寒珑面前晃上几下，终是惹恼了他。

　　“小公子你要是闲的没事做，就给桐吾君设座去，小心我磕着碰着你。”寒珑特别切齿那“磕碰”二字，说罢心里舒坦了不少。

　　“那是自然。爹爹经手的东西，最好还是不要外人碰。”星儿心里明明发虚，但一想到那寒珑每回和爹爹说完话，都假正经地走一段，而后左顾右盼寻个没人的地方跳上两下，他心里就不对付。当然，让他心里有这样不自在的，寒珑要排在末端，但谁让他是唯一一个总在兰渚殿门外徘徊的人，就好像随时准备入侵他和他爹的家，危险的很。

　　一句话又把寒珑噎得攥拳，将手中的几卷红纱往他手里一塞，没好气地道：“是，小公子说的是，那就劳烦你把这些纱帐挂好！”他一笑，亲昵地用肩头一碰星儿，道：“桐吾君与我说，他要把绛帐会的内容加到这祓禊节中，他有什么习惯啊，我这外人不大好告诉你。你去弄吧，别出错。”

　　星儿心里一下就酸得不行，那寒珑分明是在挑衅，说自己和爹爹的关系更亲，那他就更不能如了他的愿！于是星儿抱着红纱，气哼哼地往桐楼跑去，总归宴席是在桐楼不会有错。

　　估计今日出门没看黄历，在桐楼他又遇见了孔雀妖，孔雀妖倒是热络，捧着烟玉大氅就递给星儿，说是一年前桐吾君要来送给小公子的，当时因着这烟玉大氅还需要补配件，迟了一年，还希望星儿莫要见怪。

　　这话让他心里颇为受用，但凡重点不是奔着他爹爹而去，冲他来怎么都好说。他并不要那大氅，孔雀妖却说祓禊节沐浴前后都要有新衣，这才吉利，所求才会成真。

　　一听这话，星儿犯难地低头沉默。他不会要除了爹爹之外的人给他的任何东西，不仅是无功不受禄，他总觉得他爹都没有随便收人礼物的习惯，他若这样做，会坏爹爹的名声。他和他爹是一体的，一年的相处也让他明白他爹那人多少有些不拘小节，且酒后胡言，因此他更不能出错，落人话柄。

　　孔雀妖一心想着能跟上白韵清，哪怕没名没分也好。那是她少女时期就种下的梦，看着一处绚烂太久，旁的景致也就入不了眼了。尽管无数人无数次劝说，说桐吾君是那天上的月亮，光可以匀到每处，却不会住进谁家。可她就是一门心思陷了进去。
　　起初，她对星儿的到来确实不满，如今也看得开——桐吾君那么宠星儿，只要讨了星儿的欢心，也就事半功倍了，总比那桐吾君喜欢看她跳舞，她跳了许多年，说也说过了，飘带上也绣过自己的芳名，到头来，桐吾君还是唤她“小孔雀”。

　　孔雀妖不仅找族人帮星儿去悬挂那些红纱，还细致地告诉他“绛帐会”是什么。

　　绛帐会是每年五月初十昆仑特有的节日，皓华仙君会来，本是白韵清和仙君之间闲话叙旧的时候，所以绛帐会不隆重，妖精们也难得拘谨，不过参与的依旧不少。后来仙君觉得绛帐会甚是文雅风趣，便会带些个仙官来，有个老仙官回回跟着，以记录绛帐会轶事，只是每回神情严肃。
　　然而，这节日，已经有些年头没有办了。

　　沧渊知道那老仙官是碌才。却不知这当中的前因后果。

　　据孔雀妖所言，那日的桐楼，前援清溪，后列鼓乐歌舞，昆仑觞乘荷叶沿蜿蜒溪水漂下。辩经讲道或是猜字谜胜者，可自取一杯，若能将面前翠叶掷入酒杯中，也可得饮之。最妙的是那时正逢花期，众人可置身于花间，不讲身份礼数，座次随意，合眼缘的花树下自便即是。
　　也不设坐席，风气是白韵清那传开的。那人随意用衣袖一拢落花，以花为裀，坐之、卧之，谁头顶的花瓣先随风落入酒杯，便要自赏一杯，以谢良辰美景，自然风物。而后醉之，皆是随意。

　　对于仙君带来仙官，白韵清不说拒绝也不说同意，只是自那以后，绛帐会就名副其实了——其余惯例不变，唯多了红纱悬于桐楼四周，垂逸几里。白韵清于高台之上，从不露面，开宴前先每人给上一竹筒八功泉，说是自己的泉水少了，心头肉痛，哭得眼红不便见人。

　　这绛帐会变了味，沧渊不信皓华仙君看不出来，这时也不觉得白韵清任性，不通晓事理。但唯一可以得知，那人用上了红纱是为什么。

　　白韵清不想见人。

　　他不想，便是连仙君也不见。

　　同时，沧渊心中也生出惋惜。他很想见见那醉卧花间的白衣仙，如何风姿绰绰，如何自赏一杯，当是比那盛景还要美上许多倍吧。

　　星儿坚持要自己挂纱帐，孔雀妖们便驮着他飞绕在桐楼其间，同时，对那知无不言的孔雀妖女，星儿怀揣感激。

　　转眼到了祓禊节这天，妖精们呼朋引伴早早上桃林等着了，还有不少自告奋勇要去山下接应人族——腿脚慢，赶他们走上昆仑，怕是要寒来暑往又一载了。然而拿着名单的妖精犯了难，星儿趁机一看，忍俊不禁起来。
　　原是他爹写的名单颇为“详尽”。

　　大荒无界：皓华仙君，携两境，人数随意。
　　太平人境：素女瑶光，灵鹿。殷骜、阿宽等，不超十人。

　　这阿宽是何许人？星儿从未听过，但能让他爹写上姓名，想必出类拔萃。沧渊同样好奇。他和星儿想到一处去的是，想要划掉那殷骜的姓名，不同的是，星儿对那阿宽的兴趣更甚。

　　人境的祓禊节已然足够热闹，万门千户，笙簧朱彻，处处有大小歌台影棚，通宵达旦的人声鼎沸。但显然这样的热闹不足昆仑万分之一。仅是那万里绵延的桃花，如同霞光坠海，就足以让初入昆仑的凡俗心潮澎湃。何况，每棵桃树干都被金箔包了个严实，百只青鸾与彩凤成对，自由竞逐、共舞九天。上万梦蝶萦绕桃林，宛若星汉浪漫，尤其是那歌声悦耳的雪衣女和玉莹郎们，都化做原身，栖于枝头，婉转啼鸣。

　　而这仅是开端，要知道昆仑今日有多盛大，全是众妖齐心协力的结果——这是它们的桐吾君第一次以主神的身份面见九州宾客，它们自是不能寒酸丢脸的。

　　殷骜带了左膀右臂，外加幼子殷灿，将好十人。那殷灿比星儿小个一岁左右，但王室独子开蒙早，行事有模有样、有板有眼，是以人族的小太子无论从样貌还是教养，都是让人无可挑剔的。这便对相迎的妖精们各个施礼道谢，只收了些无伤大雅的吃食，对奇珍异宝作不识的讶异，孩子气地道，带些吃的回去给妹妹足矣。惹得妖精们夸赞连连，身上手边能找到的、人境不能有的美味都往小家伙手里塞，恨不得塞出那不经事的心肝与欢喜。
　　殷骜很满意地看向自己儿子。

　　妖精们向往人境的跌宕起伏，却不知自己的喜恶在脸上从不雕琢。更看不到那些王公大臣脸上的轻笑。

　　沧渊那颗翻江倒海的心再次按捺不住。心道，这对居心叵测的父子，一来来一双，横跨几十载，都惦记同一人……真是好大的胃口！
　　过去他见不得这二人，如今可说是分外眼红了。但定睛一看，那伶仃的队伍里，眼熟的可不止这二人。殷灿身后是亦步亦趋的右相夏忠良，排在倒数的还有左右逢源的杨典，约么此时虽然地位不高，但估计一张嘴能说会道，他跟前的妖精最多，也不知在说什么，妖精们频频发出赞叹，仿佛被哄成动作一致的鸬鹚，伸长脖子看向殷骜，时不时喟叹一声，目光激动。

　　还有一位……

　　星儿对于殷骜的到来满怀敌意，而他却注意到了一张熟悉面孔，那个赤水河边给他糖的大哥哥，心中甚是欢喜。

　　他半喜半怯地从树后伸出头，拿出衣袖里藏着的蜜果，这果子极甜，据说吃了还能强身健体，是孔雀妖给他的，说他太瘦。他还自私地想，若是胖了，爹醉酒了也不抱他了如何是好？这样看来，那好心的大哥才是真的瘦，虽穿着新衣，但着实朴素寒碜，垂首站在人群最末端，对于妖精们的款待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喘。

　　星儿蓦地想到自己刚到昆仑的样子，鬼使神差地混进妖精的队伍，把那准备留给爹爹的蜜果趁乱塞进了那位单薄瘦弱的大哥手中。他不知道，人境自有规矩——小太子收礼可以，一来是孩子，无伤大雅，二来，那是太子。殷骜的大臣将军们尚是两手空空，断然没有一个步兵小卒先得了好礼的说法。

　　殷骜像是满眼只有昆仑大好风貌，倒是他身边的右相夏忠良出列，对那些身怀绝技的妖精们不卑不亢地道了声：“劳驾”，借道走到那小卒身边，呵斥道：“大胆奴才阿宽，贪婪藏私，僭越法度，藐视吾皇，跪下！”再腰身笔挺地对妖精们道：“人皇圣裁，体谅民间疾苦，为官者莫不为民请命，断不能贪赃枉法。”他看向阿宽簌簌发抖的身影，目光落在他手中托举的蜜果上，那果子因着是孔雀妖给星儿的，穿了一条翠羽金缕线，金线还打了个歪歪扭扭的同心结，绳结打的老大，因此金线比那果子要惹眼许多。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夏忠良这一巴掌打在阿宽身上，掌风却落在妖精们的脸上，尤其是星儿，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报恩之举，给好心大哥阿宽惹来的是罪名，当即冲出人群，夺过那蜜果，支支吾吾半晌，余光瞥见一只小巧的绣花鞋，二话不说，抓过那绣花鞋的主人，绯绯，把果子往绯绯口中一塞，对夏忠良道：“果子是我给错人了，不是这位大哥的错！”

　　他终于鼓起勇气，黑亮的眸子带着强撑的气势，大有豁出去的架势。正在这时，妖精们纷纷让路，殷骜一声“桐吾君”并未得到半分回应，就见白韵清冷脸走到星儿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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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