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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祓禊节各怀心事 景星交友乌龙1 ...

  •   无人敢在白韵清面前造次,他甫一露面,那些人族便看得忘记呼吸,万般想不到那传言之中的宇宙至尊,这样年轻,这样绝色。

      星儿一见他爹来了,扔下绯绯一头扎进他怀中,缺心眼地没有看见他爹脸色不对,眼神停留在绯绯咬了一半的蜜果上。他还在那拼命摇着他爹的胳膊,没脸没皮地撒娇:“爹爹,爹爹,星儿有话问您。”沧渊注意到了白韵清的神色,但他想不明白,不就一颗蜜果而已?白韵清一不缺那口吃的,二来身上没有酒气,更不至于对别人碰过的食物有什么心思,那他眼里稍纵即逝的落寞是为何?难不成看出是孔雀妖的东西,不悦星儿就这样给出去了?

      白韵清终是一阖眼,当着众人的面,竟蹲身在星儿身边,嘴唇轻轻一碰,道:“何事?”

      沧渊简直要给他跪下了,那说好膝盖从不弯折的人,这是第几次在他面前屈身?还是这样多的人面前。星儿受宠若惊,却全无欢喜幸福——惊吓大过一切。白韵清皱眉,不悦催促道:“还说不说了?”

      星儿贴上了白韵清的耳朵,声音哆嗦道:“我见到那个给我糖的哥哥了,就在那,叫阿宽!爹,您请他来昆仑,是认识他么?”

      “不认识。”

      “那为什么……”

      “我乐意。”

      星儿噘着嘴,被爹爹的冷淡伤了微不足道的自尊心。沧渊暗骂自己愚蠢,白韵清会在意一个寂寂无名的凡俗,还能为什么?因为那分食的半颗糖,因为白韵清什么都知道!对比那三头蝰蛇和老鳖精的下场,再看他对阿宽的态度,若说白韵清只拿景星当替身,沧渊都要不信了。

      白韵清起身,手指一戳绯绯的脑袋,无波无澜地道:“玩儿去。”扯下她口中那截金线,捻指成灰,灰烬被他一扬,落在阿宽面前登时变作成小山似的珍珠堆,各个蜜果大小,人境若得此一颗,便是数千白银的价值。更遑论几颗拳头大小的金珠凌乱置于其间,莹润生辉,怕是殷骜的王宫都抵不过这一颗珠子!

      白韵清却不以为然,对着冷汗淋漓的阿宽道:“珍珠配美人,见你合眼缘,若觉得还行,以后常来昆仑。”

      饶是夏忠良有天大刚正谏言的胆子,现下,他面对的可是桐吾君,连他的人皇已经先一步行大礼,他断然没有还挺直腰杆的底气,正惶惶不安时,倒是杨典会审时度势,托起阿宽的胳膊,说若是桐吾君喜欢,阿宽你就多留些日子,日后回太平境,人皇定不会薄待了你。
      阿宽簌簌发抖,除了跪地长长磕头,一个字也说不出。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

      殷骜一直在看白韵清,并时手肘推了推殷灿,殷灿起身上前,拉住星儿的衣摆,说:“小哥哥,我很喜欢你,想和你做朋友。”

      星儿一下羞红了脸,这是个很弱小的孩子,和昆仑上所有的生灵都不同,和他倒是像。此时的星儿对殷灿可谓是生出好感,正要去握那只绵软白嫩的小手,白韵清却一掌拍在星儿脑后。动作大,落手轻,冷声道:“还杵在这里做什么,你爹我缺个端茶送水的,走。”

      殷灿白嫩嫩的小手抓了一把空,眼睛不安地看向殷骜,随即和他爹一道看向那远去的一大一小白色身影。

      皓华仙君率众仙官准点而来,不迟到一分,不早到一刻,显得足够重视这场宴会,却也点到即止——身份有别。仙君是九州之尊,但他尊重白韵清,从很早以前,到很久以后。

      沧渊随着星儿,在高高的桐楼上看见皓华仙君,不自觉地想起桃林里,仙君对星儿毫不避讳的轻视。多亏星儿不知。他不禁想,那是他后来的恩师,惯是以仁德为先,怎的会有那样的偏见?至阴至晦的天降灾星,还是个一无所有的凡俗,就不配跟在白韵清身边吗?也是,同样是凡俗之人,能入大荒无界的已然是天之骄子,何况近身的仙官,哪一个不是精英中的精英?他的确不配与这些人为伍。

      不过,后来皓华仙君待他极好,他只敢有一点点的心寒和失望,不敢太多。就像此刻的自己,过去什么德行,除了白韵清有特别的理由留下他,妖族又都是行事简单的,怕是这样的他在人境,结局和从前也会大同小异。无论有没有奴隶,这世道总会有人被奴役,且麻木接受,自认其命。

      再说,神仙不可过问人事,不怪仙君。

      桐楼红纱摇曳,白韵清走到跟前却突然驻足,挥手取来红纱往一棵梧桐上一扔,那梧桐不在正中,也不算偏僻,在临时横流的清溪边上,本不显眼又陡然与众不同起来。到这里,碌才的脸色才爽利了些,算不得放松,但他望向那高高在上的桐楼空空荡荡时,微微颔首,似表示赞许。

      白韵清的声音从纱帘中传来:“皓华仙君,请。”

      仙君抿唇,所有人都看似流连忘返地愉悦,唯独灵鹿和殷骜不经意露出和仙君相似的表情。沧渊也是,只是没人知道罢了。

      这祓禊节的气氛很是古怪,有莫名的局促在暗流涌动,但大多数人揣着明白装糊涂,或者觉得这本就应该。妖精们则是压根没看明白这暗中的权力交移,有那么几个窃窃私语,是不是布置的不得桐吾君心意。

      一切在仙君落座后,开始徐徐缓和。尤其是白韵清一个响指,两道灵光突现桐楼之巅,碧绿宽大的叶子下是潇洒风情的红纱,那晶莹屋瓦之上,是端正行礼的寒珑和澜歌儿。

      二人单膝跪地,抱拳,而后那着月白色长衫的冷佛陀足尖一点屋脊,清冽的灵光从他手中长剑而泄,翩然入云,恍如飞升九天之上。同一时间,寒珑鸦青长衫随风猎猎,腰间一枚小铜铃深邃优美地响了一声,只见一柄惊世长弓自他手中幻化而出,清癯笔挺的身姿极度舒展,力挽那赤乌长弓,弓满如金轮,一支赤焰色的长箭呼啸而出。祥云开合,月白长剑飞天而下,竟在半空与赤焰箭羽相遇!

      “轰隆——”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破声响起,继而天地之间皆是火树银花!斑驳光点如同流星,密实绚烂,让人提气心跳加速,不敢眨眼错过半分盛景。

      “爹,好美!”星儿盘腿坐在白韵清脚边,激动地拽着他爹的衣摆,目不转睛地望着红纱之外的璀璨。像极了霞光后的不夜天,永恒光明、梦幻。

      “嗯。”白韵清小口饮酒,“也就比金缕线强一点。”

      星儿心说,那金缕线和这满世界的绚烂哪能相比,于是道:“强好多好多倍!”脑袋一歪,狗胆包天地蹭着他爹的膝盖,问道:“爹爹,谢谢!”谢谢你对阿宽大哥好,谢谢你给我看这么漂亮的“星星”,我知道你疼我。

      “莫名其妙。”白韵清连呷了几口酒,酒气染红了他的眼角,红纱衬得那精巧的面庞旖旎多姿。星儿忽地就走神了。他刚还想说什么,现在什么都忘了。

      沧渊错神,这一幕不是他在归墟做过的梦!原来在这么早之前,他就看过这样的景象,虽然星儿一时大脑空白,尽管白韵清不认,可他知道,在那无数个白韵清哄“他”入睡的夜晚,他曾问过许许多多蠢笨的问题,其中就有不着边际的诳语。

      那是一个朔月之日,星儿趴在床上,看向窗外。

      “爹,你说这世界上有什么不可能的吗?”
      白韵清答:“想不到的事。”
      星儿一笑,自鸣得意:“真的吗?我能想到夜晚有星子,却知白日一定不会有。”
      白韵清只道:“看不到,未必就没有。”

      看不到,所以想不到,以为不可能的事千千万。以为不可能,所以不去想,自以为生平走南闯北万万千。

      沧渊很恨这样的白韵清,恨他把自己从深渊拉到云端,看过这个世界,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他在后来站的那样高,却依旧看不见、想不到许多事,把他们之间一刀刀割成不可能复原的模样。

      恍惚中,沧渊在那沸腾的欢闹赞叹里听到了白韵清的笑声,待他回头,却发现那人一直看着星儿的后肩,红唇微微翘着,卷翘的睫毛密密匝匝地压了下来,叫人看不清那双琥珀瞳里在酝酿什么,也不知在他满意什么又或是不满什么。

      这样惊心动魄的壮丽开场后,后续的盛景可想而知,昆仑绝境,无论何种都是天下一绝,名不虚传。然而白韵清在一纱之隔的树下,始终淡淡的,像是红尘看客,不为所动。最终,沧渊见他几次抬手,在断断续续喝了一坛昆仑觞后,一扔酒坛,对星儿发起脾气:“一直窝在这里,年纪轻轻不成样子!”言罢,脚尖抄进星儿屁股下,一挑,就把那没出息的狗崽子给丢出了绛帐。

      若是从前,沧渊定要骂那人吃饱撑的,脾气古怪。但他一直在看白韵清,尽力用那人同样的视角去看他都看了什么。所以也知道了白韵清几次抬手在思虑什么——他不想让星儿变得和他一样,忘却了如何感知这个世界,他想星儿心中的七情六感永久鲜活。

      星儿回头,不敢进那绛帐,也不知该去哪里,恰巧绯绯离得近,扔给他一串浆果,招呼他去看热闹,还不忘嗔怪他几句:“我不爱吃蜜果,齁嗓子。喏,这小果儿酸甜可口,”然后凑到他耳边,兴致勃勃又神神秘秘道:“我给澜歌儿准备的,匀几颗给你尝尝,不欠你啦。”

      小丫头古灵精怪,笑的不见牙不见眼,复而又凑上前来咬耳朵:“听老人们说,男人大多不喜甜,那我也不喜,澜歌儿不喜的我都不喜,我要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

      星儿本来嫌她聒噪,一咬牙耳朵心像是鼓起一层膜,把那叽叽喳喳的声音屏蔽,却在听得她的最后一句话时,突然感同身受。便问:“澜歌儿是谁?”

      “喏,飞上天的那个月牙白!”绯绯小手一指,又赶忙缩回来捂住脸:“玉树族的当家,火狐族的大恩人,我的……义父。”

      一听“义父”,星儿顿时有种同道中人的雀跃,颠颠地跟着绯绯往前走,问:“为啥你直接唤你义父名字?你发烧了吗?脸红什么……”

      沧渊被带着往前走,他知道那红着脸的小丫头,以后会红多少次眼,到死的时候一颗心千疮百孔,却唯独留下了完好如初的热忱,只给澜歌儿。他不想再评判是非对错,他也不想离开白韵清。尤其是回头那匆匆一瞥——

      绛帐内,白韵清模糊的身影垂着头,没喝酒,两只手正“专心致志”地揉搓着什么。

      一只蜜橘。

      沧渊庆幸自己眼神毒辣,又恨自己为何不该看清的偏要看清。那蜜橘,同样酸甜,于他而言是独一无二的酸甜。白韵清扒开了橘皮,抠下一瓣,像梦游似的,拿橘子在空荡荡的身侧晃了晃,然后头垂得更低,悄然收回手,把橘瓣放入口中。

      星儿走远了,他永远不知道有人在身后品尝他的最爱。酸的甜的,沾上橘皮微微的涩,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在此刻全都尝了。陪星儿吃过无数次饭食,却从不尝一口的人,那不需要食物,似乎只靠美酒和风雪就能过活的人,正一瓣瓣地吃了半个蜜橘。大概他选的这只不怎么样,沧渊在能看到最远的极限,看见白韵清垂下了唇角,久久抿唇,放下橘子,又拿了一只,很慢很慢,又只吃下一半。

      落寞,孤独,全在那绛帐内独自滋生、发酵。

  • 作者有话要说:  啰嗦一句:碌才特别在意礼节方面的事情。这一次的祓禊节是历年来昆仑首次对外营业,来的人多,碌才就更在意了,桐楼是宴会中心场所,只有权力至高者才能坐在上头,如果此时白韵清还像过去一样随心所欲自顾自地登上桐楼,那就是藐视仙君权威了。白韵清却给自己找了一颗梧桐树,把桐楼让给皓华仙君,相当于承认此时此刻皓华仙君才是九州名正言顺的“主”,所以碌才才会长舒一口气。
    *
    白韵清此时呢,的确有一点吃醋,但他不觉得自己喜欢星儿,毕竟才是个几岁的小孩,有什么可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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