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鬼王又蠢死了》鱼缸儿

131、仙君相求 白衣仙人涉世

　　沧渊不记得自己曾在这时见过皓华仙君，这倒好解释，看星儿如今跌落山涧陷入昏迷便知。而结界对他并无用处，没了星儿的皮肉累赘，沧渊顺利穿过两层结界。

　　他不敢再上前，亭台里的二位都是他心头抹了蜜的刀片，经不住一点拨弄，他看一眼便疼的心脏抽搐。唯有深深一跪。

　　然而当他跪下时，白韵清曾怒抽星儿时说的话蓦地在脑中响起，即便不跪天不跪地，那些追不上的恩情要叫他如何面对？这一刻，他双手压在自己膝间，逼着自己跪稳了，低下头，红了眼。

　　皓华仙君拱手道：“多谢救命之恩。皓华无以为报。”

　　沧渊惊诧，寻声望去，这才看清师父的模样。不喜不怒的神情未变，只是更年轻些，端庄的脸颊上有赧然的薄红，仿佛愧疚。

　　雪团子清冷的很，把头转向一边不予搭理。皓华仙君抿唇，突然起身走到雪团子身边，伸手摸了摸那柔软的雪色皮毛，满眼怜惜。雪团子不喜，抖落着毛发闪了过去。

　　“韵清，我知是我害你如此，你怨我应当。”皓华仙君捻了捻手指，似落寞孤独，“也知你不愿涉世，为我如此，我实在……”

　　“和你无关。”雪团子道，起身踱步，悠然自得，上扬的头颅轻盈又傲慢，“过去我不愿涉世，如今有了理由。我想好了，你说的事，我答应你。但在那之前，我有一事问你。”

　　皓华仙君瞳孔一亮，仿佛不敢置信：“你若应承那事，莫说问我一事，我当知无不言。”

　　“你当真会为九州竭尽全力？”雪团子凝视仙君，“我可以信你吗？”

　　仙君一怔，万般没想到白韵清会问这个，但随即向天立誓。

　　雪团子逼近仙君，突然压低声音道：“为何魔族会在你‘归元’之期进犯？先前我昆仑便现魔踪，想来你那处未必就干净。”

　　大荒无界有魔族细作内应？沧渊爬起身来，靠近了些。

　　“若你真应了做九州主神之一，我将会把大荒无界上下彻查一番，相信有你的……”皓华仙君还未说完，便被打断。

　　雪团子轻嗤道：“若真能这么容易查出来，你未免太小瞧魔境那二位了。你就没想过会有天界的在他们身后搅风弄雨？”

　　“怎讲？”

　　“不详。”雪团子睨了仙君一眼，“忙着救你去了。”

　　皓华仙君白了脸，那雪团子潇洒一笑，团绒绒的尾巴似羽毛扇摇风：“无论如何，此番我算是局中人，无法再置身事外。也好，我便做了那什么劳什子的‘神’。但丑话说在前头……”雪团子转身一跃，望向远处高耸的两座山峰，“当初你坚持九州分五部，分治则清明。我不信。清明在心，魔族就不足为惧。五部也好，十部也好，越是渺小的东西，就让人越以为自己伟大到可以掌控一切；越是计划详尽的东西，反而容易有疏漏。物极必反，适可而止方才是处世之道。毕竟，捏碎一块石头和移走一座山，哪个更容易？再者说，这九州属谁？”

　　“言尽于此，身为朋友，我不反对你，妖族已被我收归，赤水河的结界我会与你共布，但不能是‘绝路’。”雪团子低头嗅了嗅爪间桃花，不紧不慢又冷醒决绝地道，“这个昆仑妖王，是我对你的最大妥协与最后的底线。”

　　“若不是秦钟、秦镇叛变，魔族也不会有如此威力。”皓华仙君叹道，并不认同对方先前的说法。而雪团子不置可否地一笑，似乎在盘算着自己的事，道：“且行且看，到底是那二人助长了魔境，还是那二人不过是一步棋。局中之局，恼人啊……”

　　“韵清你今日肯出手维护九州，待到九州清明时，我当向天帝请奏，封你为九州之尊！”仙君又说了许多，无一不是坚持规矩界限能框住罪恶，最终将其逐一击破。

　　白韵清显然不想再进行这个话题，沧渊终于明白了——白韵清和师父的交情果然匪浅，且师父明显很是尊重他，何况还有救命之恩。原来，魔境在此时就制造了一场大混乱，而白韵清一己之力平复所有，其通天神力自然被“昭告天下”，加上素女瑶光的沿路宣传，白韵清再是想要避世，可是亮剑惊了岁月，岁月怎会让他再度沉寂？所以，他的神位来的甚是委屈与无奈。

　　“听闻你喜得一子？”皓华仙君轻轻摇起了丹府扇。

　　“倒是消息灵通，”雪团子闭上眼睛缓道，“这便是我一定要‘出面’的原因了，至少，最后我可以留给他一个自在的昆仑。”

　　“你！”仙君一收扇子，手指紧缩，脸上风平浪静，语气细听却重了些，“你不为九州苍生，却是为一个本已死了的凡俗小子如此舍得……糊涂！他有何能耐让你这样？一至阴至晦的灾星，你图个什么，连昆仑说给就给？这可是昆仑！”

　　“皓华，你的消息过于灵通未必是好事，尤其……这般乱语，可是不端？”皓华仙君两腮紧绷，不喜不怒的神色堪堪悬于一线，就见那雪团子跃上最近的桃枝，有灵气的珍贵桃花被它压在细爪间抚弄，似温柔多情，又像是在调侃戏谑：“你这迂腐惯了的‘老人家’，哪懂我这少年心？”

　　沧渊那惊诧到极点的神情险些破碎。白韵清居然称仙君是“老人家”，大言不惭叫自己“少年”，看面相，少年的确是少年，也确实“少年”，洒脱不羁，轻狂无畏，随心所欲，不计得失。

　　“他要认我做爹，那有什么办法？疼呗。”雪团子在枝头懒懒地吻了吻花瓣，“弄花一岁，赏花不过十日。劳心费力，精心呵护，难道就是为了贪图那富贵荣华之姿？
　　我这里春有嫣桃蔓草，夏有夜荷爽竹，秋有蜜菊沉沉，乌桕多颜色，冬有老枝卧雪梅花俏。哪一处不是人人称道的非凡美色？又如何辨出个孰高孰低？即便虬木枯枝，若置于庭除，则可谓‘一枝独秀’，用以点缀奇石繁花，又有大爱之德。你说，要如何评价谁雅谁俗？”

　　皓华仙君沉默，雪团子仍不依不饶：“喜好不同，不可相较。如何资质，在我眼里皆是一般，在我昆仑不分伯仲，呈现四时之色，同为良辰美景。你这天上地下的表率，不懂……就切莫妄语糟践人！”

　　白韵清怒了。为他。同皓华仙君！

　　数不胜数的意外让沧渊深陷被动，就仿佛他重生后的意气风发与信誓旦旦都成了笑话，而曾经自以为是笑话的十五年，其实是他此生最大的财富，唯一的、仅有的！

　　不。白韵清的偏爱越是明目张胆，此时的沧渊就越是想要否认，他要不起，他不配！是了，他想起星儿在赤水河边被救那日，陆压曾说过，白韵清一直在找什么人，对，对！他是替身，白韵清给他的偏爱当属于别人，那他就做那个替身，这一回，心甘情愿。然而他，还配做那替身吗？

　　替身……

　　替身。他真的好想知道那个人是谁，有这样好的命！他不敢羡慕，就只是好奇，也在奢望，如果此时他能脱离星儿，那么后来，他是否能代替星儿重来一次，改变所有人的结局？以他一个灾星去死，能换来吗！

　　像是冥冥之中的预感，沧渊突然想起上一世的自己从未涉足过的昆仑禁地——云隐峰，寒潭洞。
　　那里，会有关于他是谁的替身的蛛丝马迹吗？白韵清的禁地中，到底藏有什么样秘密？

　　至于皓华仙君，他的师父。曾在罅隙地宫里坦言会舍弃他，保白韵清。此时，他的心里真是一点怨念与不甘都没了，只觉得师父深明大义，神机妙算，只可惜百密一疏，算漏了他这个祸害。所以师父现在对他存有偏见，他不怪，心里也不敢寒。

　　没有星儿的掩饰，这样的他是万万不敢靠近白韵清的，只能无力地“抓”着皓华仙君的衣袖，一遍遍地祈求：“师父……”
　　可他要求什么？他竟然忘了他的师父以身殉道在白韵清之前！他此时面对两个“故人”，毫无办法，他的一切身不由己，全要由着星儿带他一步步走过这十五年，再去面对白韵清在大荒无界无法使用法力，被他一步步误会消极敷衍，最终视如死仇的命运。
　　只能这样吗？那不如就让星儿现在死在那山崖下，永远别醒来！

　　“公子！”寒珑通灵密语，“景星摔下山崖了！”

　　前一刻还在桃枝上倨傲散漫的雪团子猝然跳下树来，在半空化作那白衣仙！白韵清根本就没有受伤，他变作原身只是在做戏！

　　皓华仙君瞠目，擒住他的肩膀：“韵清，你！”

　　“松手。”白韵清冷道，眉尾上提变得锐利，“你好歹是仙君，我不想和你动手。”

　　“为何诈伤？莫非你……”

　　“是！”白韵清阖眸，似没了耐心：“区区魔徒算什么东西？就是毁天灭地，此间，谁能奈我何？我救你是情谊，若你误我，我可不是什么重情重义之人！”

　　仙君蓦然松手，不知是被知己的话寒了心，还是被那人深不见底的实力所震慑。一人之力平了魔族之乱，他一个说要护卫九州的天帝之子还要仰仗人家出手，这人却毫发无伤，能力委实深不可测！

　　为什么要装作受伤，还露出“一无是处”的原身？沧渊猛然间忆起白韵清曾说自己需“仓促”下山……前后关联，莫不是他在释放一种信号，好让对手疏于防范？但他不是说那些只是“区区魔徒”吗？丝毫不看在眼里，那他又是在做给谁看？难道……是天界里还真有反叛之徒？

　　不怪，那秦钟秦镇本就是神官堕魔。

　　那白韵清好大胆子，连神官也敢算计！真是、真是羡煞死他那骨子里的“猖狂”之色。沧渊仿佛在这一刻，能对白韵清的所有做法心领神会，然而，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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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弄花一岁，赏花不过十日。”——这一句和后面的关于养花的内容是根据《长物志》（[明]文震亨）得到启发来的，也是写这本书的最初动机。白韵清和景星（沧驴）的关系从一开始就像是养花人和花草，白韵清对皓华仙君的话也暗示了他对景星的态度。
这本书很薄，古代文人的收藏鉴赏之趣都有涉猎，蛮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