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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雪团子现身 再见故人心惆怅 ...

  •   星儿陷入混沌,大概是先前遭迫害太深,有些噩梦深入骨髓,被去除记忆以后还有些“余毒”正在挥发,半梦半醒间含含糊糊地说起梦话。白韵清在殿内擦拭古琴,不发一言,却也不曾离开,不嫌烦也不像在听。直到星儿胡言乱语说自己是怪物,囫囵道:“爹爹,我是个死人吧,我心跳很慢,不像人……”他咕哝着、呜咽着,仿佛笃定自己的命运非常,是个不祥的灾星。

      可不是,沧渊想。他曾经的“娘”说他是一副白骨里的肉胎,这事想来也不寻常,死人胎不就是邪门歪道里的鬼胎?谁知白韵清手中一顿,愠怒自语道:“你是好端端的活人,心跳慢则寿数长,不好?”而后不知想到什么,怒气戛然而止,手指拨弄几根琴弦,几个音节醇厚婉转,银光倾泻而出,钻入星儿魂识,沧渊突然听见那魂识里传来温柔地诓哄,道:“心跳慢,记得人则少,但记住了便再也不会忘了。我养的,便随我。小蠢货。”

      虽说又唤他“蠢货”,可那声音听得人骨头缝起酥皮,然而偌大的殿内只有他二人,白韵清为何要多此一举声入他魂识?沧渊很快发现,星儿平静下来,眉心舒展——那句话后,星儿将不会有任何记忆,犹只是短暂地出现,却永久地打消了他对自己出身的疑虑。他对自己是白韵清的养子深信不疑,也认为自己的人生从这一年才开始。

      见星儿醒了,白韵清起身离开。他要星儿在兰渚殿休息七日,这七日也不必再去八功泉做功课,且在殿内安心修养,有事便叫寒珑。

      沧渊心里发慌,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星儿对白韵清的依赖更甚从前,他佯装答应,谎称还晕要睡,待白韵清一出殿门,便悄然从床上跳下。不敢跟近了,就从门缝里往外听动静。在八功泉泡着的那些日子,不仅让他的视力变得极佳,连听力也变得出众,不过白韵清离得太远,他只知人还在昆仑玉峰内,却听不出更多的东西。
      沧渊却能听见,不仅听见了白韵清的声音,还听见了寒珑的。

      寒珑:“公子对那孩子真是上心。”
      白韵清:“该的。”

      沧渊总觉得那寒珑的话语中有些怪味,有酸有涩,就听那寒珑颇为不悦地小声嗔怪道:“那您去他记忆,用极乐果就好了嘛。何必……”

      “寒珑,”白韵清打断道,“极乐果是什么滋味,没人比我清楚,再说那东西吃多了……他还是个孩子。”

      “是,吃了极乐果可以忘事未必忘情,火狐族的忘情露再给他些不就好了,公子何必亲力亲为?”

      白韵清略有停顿,沧渊猜不透那是什么意思,又听得他道:“你,是想管我?”
      “不敢!”寒珑声音惊慌。

      “哈,”白韵清失笑,甚是愉悦道,“虽说这天底下只有我不想没有我不能做的事,但你放心,我现在还不想死。”

      “公子!”寒珑最怕白韵清提那个字,一听便心惊肉跳。
      “去。”白韵清一拍寒珑的肩膀,道:“用你那赤乌长弓把昆仑封了,有人催得急,我要……‘仓促’下山。”

      沧渊紧贴窗门。谁要白韵清下山?为何“仓促”?寒珑虽比秀峨强劲威风不少,生得也更肃穆冷清一些,但怎么看也不像有能力封山的样子。

      ……赤乌长弓!

      落琼殿,秀峨手中那把惊为天人的长弓,难道是他一直就有的?那么后来呢?

      “家里交给你了,旁的不需要你操持,看好景星,不许他下玉峰。”白韵清想了想,又道:“七日后让他重回八功泉做功课,”他手中化出一把翠绿可人的梧桐叶,“若我一时回不来,他又无所事事,再让他把这些叶子洗干净。‘干净’的意思,你告诉他。”

      寒珑仿佛受惊,还要说什么,白韵清却向前迈步,径直消失在人眼前。

      “爹!”星儿急忙道,他预感他爹要离开,说不上为什么心里就是不踏实,想要一同跟去,然刚一开口,便是一口急血喷出,一头栽倒在地。沧渊知道魔气曾入过他的身,白韵清的“医治”相当于给他的形魂都净化了一次,灵力太盛,他吃不消。

      然而,星儿猝不及防的昏厥,竟将沧渊的灵魂“推”出体外——沧渊一心想要追出去,一下失去了肉身牵绊,竟“破门而出”!

      他“自由”了,眼见白韵清已无踪影,寒珑则手持赤乌长弓立于昆仑玉峰之巅,那嚣张的金弓拉满,宛如一轮烈日高悬于空,只见一支赤焰般的利箭横扫昆仑四面八方,如帝王点将!是的,帝王。那寒珑在此刻只剩一抹清癯似鹤的身影,却力拔千钧,八风不动。长箭呼啸破空,立时分四方,向昆仑四边地脉飞射,“锵啷”声回响而来,空中登时出现一个金属光泽的结界,光晕转瞬即逝。但显然,昆仑里外的天已不同。

      沧渊第一次见识到“秀峨”和他那把长弓的威力,大失血色。昆仑如此卧虎藏龙,怎的就轮到他做了那归墟鬼王?

      七日,白韵清未归。

      寒珑叫星儿去八功泉“练功”,不算和气也不刁难,唯有客气疏离,他将那一摞梧桐叶交予星儿,也转达了白韵清的意思。星儿唯命是从,忙不迭地跳进八功泉,勤奋的像是街边最卖力的乞儿——他祈求用自己的听话,能换爹回来。
      白韵清不在,他心里难安,夜不能寐。在他的记忆里,那就是待他最亲的人,他一刻也不想离开。

      沧渊深知那过分的依赖并非因白韵清摘除他记忆所致,而是他发自内心渴望一个明亮温柔的港湾。星儿把白韵清当做唯一,乃是情理之中。

      又七日,白韵清未归。

      星儿夜以继日地泡在八功泉内,终于刻出了两块雨花石上的花纹,却没能洗干净一片树叶。原来,所谓的“干净”便是要在水中繁复摩挲那叶子,直到它彻底化在指尖。

      再七日,白韵清未归。

      星儿遇到了一块花纹奇难无比的雨花石,用了七日才突破大关,同时,他终于洗干净了第一片树叶,当叶子消失的那一刻,沧渊才意识到,他“洗”的是什么——叶脉纹路乃是隐晦的图文,星儿虽然看不懂,但在“洗净”的过程中,那纹路的走向牢牢“嵌”入了他的指尖,最终化作一种意识般的虚无东西入了他的魂识。

      图文的内容,是他所略读过的典籍——万妖图册!姓名、原形、特质、弱点……一应俱全。叶子消失便像是成了血液的一部分,不会印象深刻,但在遇见时则能一眼认出。

      第十个七日,白韵清依旧未归。

      星儿天不亮便跳入八功泉,恨不能将一天掰开碾碎了过,越是等不来白韵清,他越是让自己不能闲下来。明明漫长的等待让他心生恐惧,无数次都是一边眼里包着泪花,一边做功课,但他较劲似的认为,只要自己做的足够好,爹爹总会回来看他。

      然而,这一天,星儿听得寒珑来送早饭的脚步变得和平日不同,放下餐食也不像往日那样监督他一会儿,而是匆匆离开——尽管寒珑表面平静如常。沧渊用的是成人的洞察力,星儿却是靠他天生敏感的心思,二人再次想到一起去。
      星儿从八功泉里爬出,披上衣裳就鬼鬼祟祟地跟上了寒珑的脚步。

      也许是过往在人境里学得了一手出神入化的藏匿本事,也许是昆仑今日的确有异,寒珑并无心思留意身后。

      寒珑去了流云涧,飞云如瀑,入涧间细流,当中有数百巨大圆石,形如铜镜,光彩照人,其上水雾高数十丈,与飞云交融水乳。看似仙境,实则是迷雾,寻常生灵难以进入。星儿进去不得,只能把自己的耳力发挥至极佳状态,他听得寒珑立于“镜石”上,恭敬一揖急切道:“诸位,今日公子有难,还要劳请各位随我前去。”

      流云涧里瞬时出现无数草木之精,沧渊识得全部,而只洗了几片叶子的星儿也认出了其中几位——皆是治愈系的大妖!再一想到寒珑所言,星儿眼眶发红,一路磕磕绊绊才算是跟到了桃林。

      桃林在昆仑东极,断崖下即可遥望大荒无界和太平人境朦胧之影。天堑之隔,或世俗红尘,或空门紫陌。如出一辙的万里桃林深处,不再是落琼殿,桃花也不同于归墟一年一开,此处终年绯色氤氲,当中也只有一垂纱帘亭台。馨风卷帘,一只绒白的雪团子安静地匍匐在花瓣中,每一瓣花都是万里挑一的绝色,无折痕,无淡色,无污垢,极尽精彩美艳。

      沧渊记得这里,那断崖最边上的大桃树,就是他“梦里”倒挂打秋千,说着“娶亲若能娶韵清你这样的”,胆大妄为地偷喝昆仑觞,最终白韵清允了他“生死不离”的地方。

      ……真的是梦吗?还是过去的自己扭曲到极致的占有和经年的妄想?!他是不明白“娶亲”的意思吗?还是借故糊涂,口出狂言而欲盖弥彰?

      星儿躲在树后,见到了雪团子,他不知道那是谁,沧渊却认识,顿时,他手脚生寒,从空无居里的欺辱,到罅隙地宫里的折磨跃然眼前,爱恨嗔痴,果然叫人在扑朔迷离中变得面目全非。白韵清曾这样待他,他便觉得无以为报,可他为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雪团子小小一团,一只手都能揉碎了去,让人恨不得往心窝子里揣!沧渊感到星儿的疑惑,同时就见得寒珑紧攥赤乌长弓,再封桃林。寒珑对大妖们道:“魔境进犯九州,公子以一人之力平乱,身受重伤,不得不已以原形护体,还望诸位能竭尽全力医治。”

      一人可平九州之乱?!沧渊的心脏差点从口中跳出,白韵清的能力究竟几何!而星儿早已捂紧了嘴巴,豆大的泪珠无声地刺了他满眼血丝,那是他爹,那小小的一团,是他身受重伤的爹!他爹会飞,昆仑里那么多的妖灵精怪都把他爹当做神,他爹该是最最厉害的,怎么会受伤?

      沧渊觉得自己看不够,甚至想要走上前去,仗着无人能感应他,去检查白韵清的伤,去问一句,“翻云覆雨等闲间如你,在大荒无界无法动用灵法就罢了,为什么,到了幽都魔境还‘漫不经心’?又是因为那个降世邪魔?他是谁,叫你那般舍不得!还是你病了,只是死要面子不肯言说!!!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难道你觉得去除我的记忆是为我好,所以一而再地动了我的记忆,公平吗?对你……公平吗?!我值得你这样做?哈,蠢货,你才是蠢货!!!”

      沧渊哭的不亚于星儿,却身不由己地被星儿带走了模糊视线,全部视线。星儿跑了,去昆仑玉峰,他知道那半山腰的绝壁上有仙草,可以治百病,他爹要他下山和人打交道,他都问过了,专门记得哪里有保命的东西,以前不知自己为何那样在意性命,如今是知道了,怕就是预感到这一天,他真是为他爹算了个“好”命!星儿甩了自己个耳光,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越跑越快……

      绝壁之所以是绝壁,神仙都难去,何况一凡俗小儿?星儿不负沧渊所望,失足摔了下去。沧渊无心自己死活,星儿再一次昏迷之际,他又重获自由。他披荆斩棘破风而行,向桃林跑去。

      没有灵法、神武,他只是一个虚无的“天外”灵魂,一步步结结实实地跑回去。

      桃林被再次布了结界,那结界沧渊再熟悉不过,建木神殿的雪景之中,他呈上魔族圣剑时,皓华仙君所施结界正是如此。

      哈,太好了。相逢故人,只有他非此间,甚好,甚好!
      白韵清、皓华仙君,灵鹿,小金鱼庚辰,“秀峨”寒珑,绯绯,澜歌儿……你们都还好端端地活着,没有我,大家都好。没有我人人都能好!!!

      我果然至阴至晦,是个灾星……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鞠躬。
    驴驴子要一次次被刷新“三观”了,《沧驴的大型忏悔录》正在直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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