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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蹩脚父子 装模作样 ...

  •   白韵清本来想在桃木上睡一晚,下弦月看得人心凉,酒意发得快,他生出幻觉,那月亮其实是圆满的。

      正在这时,树枝摇晃起来,星儿的喷嚏一个接着一个,打得大煞风景,仿佛野狗吠月似的。

      白韵清清醒了大半:“……”
      我好像……做了爹?这倒霉玩意儿怎么养活?刚才好像不许人跟着,现在找人来帮忙带“孩子”岂不是很没面子?啧、啧啧,白韵清啊白韵清,马失前蹄了!

      他硬着头皮,绷着脸,一张绝妙的脸上全是清冷高贵,用脚尖拨弄了下树梢上拴着的“大茧子”,他那惨不忍睹的“儿子”立刻两眼放光地看了过来,跟看到奶水的小狗崽子似的,就差吐出长舌头来了。

      白韵清一把捂住脸,无力地叹了一口长气,“那个,景、景……”
      他一下就想起在桐楼说的话,觉得肉麻的要死,什么“我儿”、“什么天降福星吉兆”。爱是什么便是什么,何况这还是个人族孩子,要不是个孩子,要不是那没人要的德性怪可怜的,他说什么也不会把这么个东西往自个儿地界上招。

      “那个,景色差强人意,没什么可看的。”白韵清道。星儿觉得这是他见过最美的景色了——这是他第一次有机会可以慢慢地,光明正大地看这个世界,一个全新的世界,只有他和他爹的世界。

      星儿是真心实意拿白韵清当爹,眼里只有这个爹。原本还很羡慕那个“大儿子”,没想到就是自己。沧渊确定星儿已经没了先前的记忆,但他总觉得那个曾经的自己之所以忘得那样彻底,多半也有往事不堪回首的原因,否则,星儿心里明明知道自己不可能会有那样一个“爹”,对“景星”这个名字几乎是渴求的很,明明不敢也不好意思认,还不住给自己洗脑,一切都是真的。

      多年的苦难、被人践踏至体无完肤的尊严和自信,到底给星儿留下了深刻的心理创伤,他不记得事,可他的心一时半刻也全活不了,以至于此时此刻除了像追逐太阳、月亮一样紧盯着白韵清,怕这唯一的光明消失,他什么也做不了、想不到。

      星儿又冷又饿,但他不敢说,或许是看着那桃花里的月上仙已经看傻了。
      沧渊也出了神——他再难以一个稚子的心态面对白韵清,可他依然在仰望,如痴如醉地仰望。他知道,此刻堪称他们二人之间最好的时光了,后来他长大了,心也大了,这些琐碎的时光在岁月的长河里渐逝,散了。像是返璞归真,如今想来,那些大风大浪倒不如此刻尴尬的沉默,来的让人心悸。

      “天黑了,你是不是该睡觉?”白韵清问。他跳下树,也不看树上的人,沧渊听得出那话说的很是敷衍,星儿却紧张地答道:“爹也睡吧?我看您……像有心事,”他还没忘记察言观色的本事,他“爹”的孤独他看出来了,但一想到自己这话说的颇为冒犯,又立马改口道,“我守着您,您有什么需要使唤我就行,我保证不出声,像空气一样,好、好么?”他太想和这个仙人一样的人在一起了,莫名地就觉得那人一定不会伤害他。而且那人说是他的“爹”,那和他在一起,自己就有家了是不是?

      一瓣桃花飘下,竟能砸得白韵清肩膀一颤,风一吹,像是冻僵了他的舌头,他突然极不自在地恼了:“我睡不睡关你什么事?你当你是谁?谁要你守,谁能守我?!”他一挥手,“大茧子”从树上落下,星儿摔了个狗啃泥。疼,不敢吱声,心里委屈,憋着泪,还是不忘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背影。

      “……滚去睡你的,别妨碍我寻乐子,跟上,嘁……”白韵清说话间拔腿就走,走得快极了,星儿还被银波锦绫捆着,爬起身来跌跌撞撞地追在后头,生怕慢一步“爹”就不等他了,仿佛他的世界有那个背影就有了方向,只要能看得见就心满意足。

      他冷得四肢无力,饿得胃里抽搐,他追得一身热汗,急得心跳时走时停,几次跌倒,几次爬起,几次忍不住想哭又怕招人烦,又几次硬逼着自己笑好看些,万一,他爹回头呢?

      星儿体力不济,沧渊却注意到白韵清虽没有回头,脚步却慢了些,而后他感知到白韵清的灵核在动,像洞穴里的兔子,横冲直撞的,接着便听见了白韵清通灵密语给寒珑!

      “那小崽子真蠢……哼!”那“哼”声是得意又骄傲的,没有恶意,没有厌恶,甚至有那么些炫耀的意思在里头,“他说要守着我。”这一句是缓缓的温柔,似乎还笑了一声,像遇见了一件有趣的事,是那种带着回忆去思量往后又戛然而止的笑,难分苦与乐。
      像意识到什么,白韵清兀自断了通灵密语,还不够,他索性解了和寒珑之间的灵契,这样,寒珑再是无法和他“通话”。仿佛他在懊恼,抬手打开拦路的枝条,扫落了一地的小红果,酸甜的果汁在夜风中氤氲而开,白韵清驻足,冷声道:“走快点。”依旧没回头,待星儿气喘吁吁地追上他,他抬手就在那捆人的银波锦绫上揩手,口中不满道:“走个路都磨磨蹭蹭的,看,”他甩甩手,“都不好擦了。”

      那手上,分明早已没了任何果汁。

      星儿看着脚尖,那绣花鞋太挤脚,又是大花又是毛球,不好走路。而且,他觉得自己不该穿这样的衣服,太华丽了,衬得他像是硬要做凤凰的山鸡,就算这么华丽,但在那只着轻衣的人面前,他总觉得自己寒酸得不敢靠近。

      沧渊反复咂摸白韵清的话,心里又酸又麻。他竟从不知道,白韵清还会因为那么一句无知童言而高兴。那人的情绪像四季的风,飘忽不定,其实有迹可循,且看那四季的轮转,就叫人悲欢自起。

      他也知道,这条路并非去往兰渚殿,那是白韵清唯一固定的居所,是后来他们的家,显然此时,白韵清心里没有把他这蠢小子当回事,也是,一个不喜欢与人打交道的“宇宙至尊”,怎么会轻而易举地就关心起他这样一个一无所有的人。

      “宇宙至尊”,听起来像是讽刺了。沧渊又想起那个雪夜,赤水河边满眼都是平静又汹涌的眼泪的白韵清,无声的、脆弱的,像摇摇欲坠的月亮最终走向了无边无际的黑夜,归来有期却不是本意——似乎,他从没有听过白韵清承认过那个名号。

      面前有一条小溪,不宽、不急,里头有一轮碎裂的下弦月,灿灿的,寂寥的。白韵清抬脚踩了进去,满溪就都是星星了。

      “公子,您这是带小公子去哪儿啊?”溪水里爬出一只老鳖,和岩石没什么两样,“这边是寒潭洞的方向呐。”

      白韵清走神了,沧渊不错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所以知道。白韵清一清嗓子,踹了一脚溪水,不满道:“蠢小子瞎走,误事。”
      明明他走在前面,非要怪孩子误事。这人的嘴怎么就那么抗拒说句真话?沧渊心里更苦,那人……到后来莫说真话,便是连话也不再说了。

      “哦,我就说您怎么会带小公子去寒潭洞呢。”老鳖的声音和年龄一样,沧桑得像是有讲不完的故事。沧源心道,寒潭洞有什么特别?但他两世对那寒潭洞都是只闻其名,从未去过,这让老鳖一说,心中难免好奇。

      因为老鳖打岔,白韵清不得不往兰渚殿走。还很“自然”地拉起星儿的袖子,责备道:“你刚来昆仑,凡事跟着爹,一个人别瞎走,走丢了可没人有工夫去找你。”

      他很自然地做“爹”,却根本不会,他在记忆里不遗余力地翻找自己的爹是什么模样,可脑中只有那一根冰冷的木头。

      兰渚殿在昆仑玉峰的山涧,是昆仑里的桃源,远离尘嚣嬉闹,和那热闹自由的妖族隔绝开来,仿佛这才是他真正的“归宿”。沧渊不能再熟悉了,越往高出走,妖灵精怪就越少,哪怕今日众妖没有那“妖王有后宴”,这里亦是那遗世独立的模样。

      华丽整洁的武康石铺就了驰道广庭,走着走着,便衔接上了花木间的小径,花果随风扶摇,含露滴珠;山水林溪,清幽舒广;气温随之降低,有皑皑白雪出现了,雪水飞泉依险峻山势而起,如银鞭飞腾,驾起云烟浩海,风过林梢,飒飒清鲜。

      薄雾中,是那长长的石阶蜿蜒而上,山石古朴润泽,仿佛会发光。大殿近在眼前,与山水云雾浑然一体,不奢靡,也不简单。尤其是那一方“长生风月”的匾额,正映着玉峰白雪和那轮残缺的月亮,犹如看了万万年,悟出了真谛。

      殿内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哪里都是幽幽的香,星儿惊心动魄地屏住呼吸,沧渊攥紧了拳头——他不敢进这里,他差点在这里羞辱过白韵清。

      白韵清大概是真的累了,手指结印,在玉床上变了一堆奢华的床被,各色各样,回头一见自己“儿子”,叹了口气,“你凑合一晚,明日我找人给你重新拾掇拾掇。”

      “爹,那你呢?”星儿飞速地看了一眼白韵清,惶恐地垂下头。看样子,爹是要他睡床的,而这里就一张床——那简直是一艘大船,一看就价值不菲,他哪里敢在上头“凑合”?

      “我不想住这。”白韵清回头看向窗外,眉头一蹙,紧接着,便听见了寒珑的声音在外头响起,“长离,把那孩子给我,我给你带吧。你……你不会!”

      很紧张的声音,沧渊觉得自己都能想到寒珑的表情。“长离”,叫的可真亲,原来没人的时候,寒珑对白韵清可以这样没有规矩……无怪,这昆仑哪就有什么规矩?

      白韵清手一指床,瞪了一眼星儿,那意思是:“赶紧给我滚上去。”星儿蹬掉鞋子噌噌上了床,团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白韵清走了过来,坐在床边,慢条斯理地把玩着纱帐上的穗子,一笑,漫不经心道:“寒珑,爹管儿子天经地义,你管我算怎么回事呢?”

      他说的轻飘飘的,但那距离如同天堑,就仿佛他的心是石头做的,可以随着自己的喜好,在前一刻需要你,又在后一刻把你打入深渊,说不认识你。

      果然,还是那个白韵清。

      寒珑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听不出什么失落。沧渊想起秀峨,此时再听寒珑的声音,突然觉得这是一个内心不亚于白韵清冷硬的人,不过他折磨的是自己。只听那寒珑道:“如您所料,”他说“您”,身份的高下立现,“九州已经开始传言,您这万灵之宗,一血一肉都可化作生灵,所以您一夜……一夜造子,大家信以为真。”

      “知道了。”白韵清不以为意,看向在角落里偷看他的蠢小子,那满头大花的模样,和突然被电打了似的缩瑟模样,真是令人啼笑皆非,心情莫名也好了。

      寒珑又道:“您看……要不下次素女瑶光又来要东西的时候,您敲打她两句,让她别走哪儿都提您了。”

      “是福不是祸,该来的迟早要来,嘴长在人家身上,我没那闲工夫。”白韵清靠在床头,屈膝,手指在膝盖上点着,半晌,他道:“你去桐楼接着玩儿,我困了。”

      寒珑告辞。沧渊直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他只能想到白韵清并不愿意让人知道其万灵之宗的本事。为什么?

      那星儿饿的要晕了过去,闹得他也跟着心慌。心里念着这其中和素女瑶光有什么关系,一会儿又想着,无论寒珑还是秀峨,绝对不是爱玩儿的性子。

      所以,在他小时候,没有那个能力去了解白韵清的世界时,白韵清到底经历了什么?

      这时,清浅平稳的呼吸传来。白韵清竟然靠在床头就那么睡着了,难道,寒珑那么紧张的态度,到了这个人这里,就一点也不是个事儿么?

      突然,星儿睁开了眼睛,贼一样地环视四周后又紧盯他“爹”,随后他从白韵清脚下爬过,骨碌一下翻到地上,滴溜溜地钻到床下,把自己紧紧团住,从黑暗的世界里,看那缝隙外的光。

      烙进骨血里的卑微,被踩断的脊梁,真是太难平、太难直了。
      才五年,他就已经是塌陷在泥淖里,一副再也起不来的模样。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鞠躬。
    白韵清:最烦有人说我不行、不会,我特别行,特别会!
    驴驴子赶紧点头:撩人特别行,姿势特别会!体力特别棒!
    白韵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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