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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雪中初遇死而复生 稀里糊涂“喜得贵子”1 ...

  •   星儿发起高热,恍惚中,沧渊捕捉到他的想法:“活着出去,去赤水尽头找神仙姐姐说的那个‘神’,救娘!”

      救娘?星儿执着的想法,令沧渊想哭又想笑。

      星儿年幼不懂,可看惯人情冷暖的沧渊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那个女人也许对星儿是有救命之恩,但那“恩”里却没有“情”。
      她把那胎儿从白骨中剖出,为的是什么?再苦也把星儿带在身边,却没有给他一个名字,是为什么?星儿被毁容,她说“指望不上了”,是为什么?卖掉星儿,还给他戴上涂了凝膏的面具,又是为什么!

      她需要一个人让她“老有所依”,但指望不上了,便就再榨取最后一丝价值后,扔了。

      那星儿怎么就那么傻!

      泥洞里有一处薄壁,星儿有意识的时候就挖两下,那些人不会想着这样一条褴褛残破的性命,还能苟延残喘出求生的力量,他们沉浸在对新命运的幻想中,以为所看到的天就是全部——以那双仅看过奴隶村是方是圆的眼睛。

      就这样,星儿愣是挖出一个狗洞,趁着夜色跌跌撞撞跑了,跑几步就跌倒,昏迷一会儿再起身爬一段,他认准了太阳落山的方向,一直爬一直爬,砂砾磨得伤口更深,在泥泞中浸得伤口更烂,甚至那些再也无法愈合的伤口里流出腐臭的脓水,生了白胖的蛆虫。

      终于,他一头栽倒在河水里,再也无法起来了。那是他看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眼,终于有清澈的模样了。

      星儿死了。

      沧渊的意识被星儿这一路拖扯得也时睡时醒,可当星儿死了的这一刻,他和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像是分道扬镳又殊途同归——他还能感受到外界的一切,并且这具糟烂的小身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了,但他依旧在这具身体里出去不得。

      天啊,天啊!如果他要在这样一具尸体里继续存在,期限是什么?待到泥销骨,他能出去吗?他出去到这个世界里,又是以怎样的形态存在?怎样去找白韵清?眼前的河水是赤水河,里面没有八功泉的灵力,他还没到河水尽头,要如何去遇到那个人!

      天空突然飞降大雪,雪风呼啸,沧渊紧缩成一团,对未知的恐惧和无力已经将他磋磨得不成人形,什么归墟鬼王,什么沧渊君,仿佛一个遥远的梦,一切光明与荣耀都和他这条贱命无关。

      正在这时,鹅毛大雪轻托着一道苍老又颠簸无状的声音缥缈而来,很是逍遥自得:“一壶酒,一竿身,风一更,雪一更……唉,下雪啦?吼哟哟哟,小子,你哭了?”老声的调笑有些不怀好意地窥视,却并没有恶意,细听,有些心疼的意思在里头。

      “没有!”声音迷醉,醇厚温柔却嚣张恣意,有些模糊不清的愠怒,“老头儿,别瞎说。”话音落,风雪果然小了。

      “唉,长离,你慢点儿,老身跟不上你啦!”

      “离我远点儿,谁让你跟!”

      白韵清,是白韵清!
      沧渊蜷缩在那冰凉的尸体里,心里止不住发抖,激动或是疯狂、害怕或是近乡情怯,他分不清,他只知道那老声一出便是陆压老道无疑,而那温柔又骄纵的声音,正是醉了的白韵清!

      是了,他曾在五岁那年死去,是白韵清复活他,又收留他,是今天,就是今天吗?!可那老道为什么问白韵清是不是哭了?白韵清的眼泪,他就见过那最后的一眼——两世均是。那么轻狂倨傲的人,怎么会哭啊,那双总是盈溢秋水的琥珀瞳,总叫人生出自作多情来,所以才骗得上一世的他好惨,可是……这一世那人又是为什么呢!

      圆谎都不会吗!白韵清,骗我,你还在骗我是不是?我求你骗我!

      沧渊想出声喊,让人知道他在这冰凉的河水里,而他眼前只有茫茫白雾,什么也看不见,同时他也怕,怕这样和白韵清相遇——他从不知自己是这样死去,又脏又臭,灵魂也是佝偻卑微,是个晦气的灾星。那白韵清是谁?他凭什么……

      “你不说我也知道。”陆压道君打着酒嗝,一波三折地道,一听脑子就醉透了,“还放不下呐?今儿个是人间的好日子,天官赐福,正月十五,可是……他们去了那么久,你何苦为难自己呢?他们若还在,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孤苦地活吧?”

      “谁说我孤苦?瞎了?”有什么轻轻坠地,大概是白韵清跌倒了,声音闷在雪中,喃喃地,不以为然地,“我要什么有什么,最是风光,陆压你个老瞎子,哼!”

      这是又喝了多少酒!沧渊心急,那白韵清一喝多了就没个样子,声音越来越近,若一不小心过了结界,让人间那些坏胚子看见了,可如何是好?喝了几坛酒了?莫要人家说什么他都跟着走。还有,陆压那老道说的“他们”,是……

      是典籍记载:“正月十五,白泽与九尾雪狐祭天,化身建木,承接天地,后世感念大其慈悲,遂于当日天官赐福,共佑九州昌盛。”

      他过去从不知白韵清的身世,所以,其实这普天同庆的日子于白韵清而言是“父母”的忌日?所有人的欢声笑语和殷殷期盼,是白韵清一个人的醉生梦死,是他无能为力的逃避,他不喜欢人……是因为这个?

      就在这时,那隔绝沧渊视线的浓雾碎了个窟窿,一道白影如仙鹤一般低空掠过,涉入水中,那想见又叫他不敢见的人,就在这冰天雪地之中露出了真容!

      沧渊仰面看了个正着,那双狐狸眼里水汽朦胧,仿佛他们在对视,然而只是错觉——白韵清醉的太深,那一眼像看到全世界,唯独不见他。这样的一眼让沧渊害怕,了解得越多,越是害怕那即将打开的真相是他无法承受的——和白韵清眼中无他一样令人害怕!

      白韵清轻衣微敞,他那白玉管似的手指擒着腰带轻轻一抽,衣襟哗啦散开,却立马被推过去的水浪给贴回了身上,仿佛这水是个小心眼的灵物,怕这样好的景色让第二人瞧去。
      沧渊突然想起了在镇门石下的那一段,知道不应该,却止不住打望过去的眼睛,有些怨水的碍事,也恼自己拎不清,竟然看不够那一景,更恼白韵清都是些什么臭毛病,走哪儿脱哪儿,有辱斯文,不像话!

      “长离,你这是做什么!”陆压道,“不是嫌人境的水脏么?快出来!”老头也从雾里探出身子,嘴上那么说,却是蹬掉鞋履,把脚伸进了赤水河里,不禁打了个寒颤,“嘶……这一激灵,我都想解手了。”

      “哗啦!”一片水花扬起数丈高,那浅梨涡深刻地一剜,“臭老头儿,胆敢在我八功泉里放肆,滚!”这天底下,怕也只有白韵清敢对“齐天仙翁”如此放肆了,也是,他把谁看在过眼里?沧渊不由心里一凉,可那河水因为白韵清的一搅和,竟将星儿的尸体往前拉了几许,只见白韵清突然凝眉,甚是不悦厌恶地道:“老头儿,你脚真臭!”

      光看样貌,陆压和白韵清之间像是爷孙俩,陆压还是那老来得子,儿子再老来得子的。实则二人却像是一对关系甚笃的忘年交,陆压对白韵清的几次顶撞没有任何不快,反倒是连趔蹶再晃悠地捧起脚,闻了闻,道:“我昨儿个用你琼香膏抹了全身,就是咸鱼都给抹出香魂儿了,哪儿臭?嘿,你小子醉了,睁眼瞧瞧,这哪是你八功泉?你那八功……咦?”陆压起身打眼一望,白须白发拧成一团,突然惊声叫道:“长离,快出来,你身后有条死畜生!”

      沧渊:“……”
      陆压!你我八字不合吗!

      白韵清一挥手,笑声如山涧清泉:“老头儿,你才醉了,胆敢说我昆仑有畜生,我只见过两条腿的畜生,还没……”星儿的尸体顶上了白韵清的腰,沧渊悚然发现,他能感觉到那烘人的热度,烧得他要从星儿身上钻出来,要飞升了似的。难道他只剩灵魂,这灵魂就轻到这般经不起风浪?他这一再的不正常,是一个未来儿子对未来爹该有的……情感?

      但他能确定一件事——无论何种缘由,他不想再管那些条条框框,他自私地且毫无道德底线地想着,白韵清此时不知后来的事,所以他还有机会跟在他身边,哪怕让他借用星儿的壳子一辈子,他也甘愿。

      “什么鬼东西?”白韵清嘀咕道,铁面具顶得他皮疼,怪不舒坦的,搅人兴致。他看不清,伸手摸了几下才攥住那铁面具,好奇地俯下身,离星儿的脸越来越近。

      沧渊窒了呼吸,如果他的眼睛能控制星儿,那么星儿现在该是诈尸还魂,突然瞪大了眼睛。星儿的尸体已经泡的肿胀,身上的衣服快要被撑开,实在惨不忍睹,更别提那腐臭的味道。莫说那惯是讲究的白韵清,就是个寻常人,怕是也早就拿竿子挑开,再唾骂几句晦气了。

      然而白韵清却并没有,他手捧着面具,看了看眼前的这个“人”,脸上的酒意突然清醒了似的,一双琥珀色瞳仁闪了闪,缓缓回头,看向陆压,不可置信地问道:“这……是个人?”陆压踢水走了过来,神色紧绷,眉头越皱越深,深吸一口气,“嗯”了一声,道:“是个孩子,长离,放手吧,我来把他埋了,让他好早日托生。”

      “孩子?”白韵清看回了星儿,嘴唇紧紧抿在一起,半晌才抬手扫过星儿周身,十指微微颤抖,声音又低又轻道:“人族的孩子,怎么一身没有一块好骨肉?他……”他再看那满身几乎都是窟窿眼的孩子,突然指尖萦绕起一道银白色光,声音轻柔像是在哄,这是沧渊从来没有见过的温柔,能杀死人,能让人心甘情愿为之赴死!

      “小孩儿,冒昧了啊。”说话间,白韵清指尖灵光聚成强劲法力而下,势如破竹地翻开了星儿脑中的过往,然而只是翻了几下,他指尖灵光就开始不稳,断断续续地起伏,突然断了。白韵清剧烈喘息,仿佛共情了一样,他那双狐狸眼变得森然,怒不可遏地问,也不知在问谁:“他是什么命?是什么命?!”

      陆压扫了一眼,闭上眼睛,捋着白须,道:“你不是摸出来了么——至阴至晦,天煞孤星,注定鳏寡孤独。”

      “胡说!”白韵清扔下星儿,踉跄后退,转身掬起河水拍脸,越拍却越不理智,他手化昆仑觞,猛灌大半坛下去,惹得陆压来抢他的酒坛,“行了,长离!他死了,是不是你要找的人不重要了!”

      白韵清一把推开陆压,抢回酒坛,低缓而决然道:“不重要?谁说的!”

      “你要做什么?”陆压又看了一眼星儿的尸体,那一刻,沧渊真切感觉到陆压的眼睛在刮他的灵魂——陆压,能看见他,看见星儿的身体里还有另一个灵魂!

      “你不可以救他。”他道。

      沧渊被陆压看的浑身冰寒,他心虚,毕竟那老道是见证了他从万年后到此时此刻全部经历的人,另外,白韵清在找的人是谁?白韵清不会没有听过“大英雄”殷骜的名字,所以不会是殷骜,那么……这一次,又是把他当做了谁的替身?哈……就说白韵清不会让他失望,也幸好,这样的“真相”让他比较容易接受——他怕白韵清是那个“最好”的人,那他就彻底无法还债了!他甚至乞求白韵清对他恶劣一些,给他人性最大的恶,让他心里好受些。

      白韵清又走了回来,竟毫不避讳地从水中把星儿的尸体抱了出来,陆压伸手拉他,不住摇头:“不能救,唯独这个人你不能救,你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可逆天改命是要付出代价的,那个代价,你承受不起!”

      “呵。”白韵清撞开陆压,醉得狂傲:“承受不起?那,谁又能奈我为何!”话音未落,他手化出一把小银刀,冲着自己的心口猛地一刺,闷哼抽气,一道殷红血光从他心口漂浮而出,他伸手一抓,一粒红色血珠落入两指之间,他身子一晃,抱着星儿跌坐在地,没什么准头地怼了半天,才把那血珠子灌进星儿口中,枉顾陆压捶胸顿足地喊着:“长离,你傻!”

      白韵清皱着眉头,忍受疼痛过去,喃喃道:“他不是我要找的人又如何?我就见不得可怜的小东西,你看我昆仑,还差这一个么?”酒意上头,他睁开眼,却更醉了,“可怜可爱,纯真美好,对什么都好奇,不像我……哈哈哈……”看着雪地里还掉了一些血珠,他赶紧拾起放入衣袖,醉的听不见陆压的话,倒是笑着又化了一坛酒灌着,对跟前的孩子道:“嘘,告诉你个秘密,刚给你吃的可是好东西,万灵之宗的心头血能起死回生,但落地了就没用了,不过也算是宝贝,到时候,给你做个玩意儿拿去使着玩儿,看谁还敢欺负你……”说着,他割破指尖,在星儿眉心一点,沧渊立刻感到星儿远去的魂魄正被什么往回拉!

      万灵之宗。心头血能让人起死回生,而其他血能创造除人以外的生灵,尤其是草木,甚至能招魂!宝源村、阴关洞、建木……白韵清是雾言。

      雾言就是白韵清!

      到底是什么人,能让白韵清这般宠爱,甚至拿自己的心头血当做一个“玩意儿”去哄?
      沧渊心生嫉妒又没那个脸,正痛苦焦躁之时,星儿醒了!

      星儿睁开眼睛,对上那一张绝世容颜,整个人愣在那里一动不能动,心中惊涛骇浪,以为自己真的死了,见到了天仙,随即想起自己的身世容貌,仓惶地、谨慎地挣脱了那个怀抱,生怕把那仙人弄脏了。

      “神仙哥哥,我……我脏,对、对不起!”星儿翻身就是一个重重的响头,边磕边往后退,觉得自己哪怕退到了天边都是在折辱眼前的月亮——他认为自己可能见到月亮上的仙子了,不敢看,晃一眼就是天大的不得了。

      冥冥注定,冥冥注定呀!好一个“神仙哥哥”……能让一个死人复活,让一个哑巴说话!

      曾经,沈多宝也这样叫过他和“雾言”。可这眼前的“哥哥”,怎么就成了“爹”!

      星儿把头埋在雪地里,像一头倒退犁地的耕牛,沧渊却是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那“月亮”,那么白,那么洁,漂亮得不像话。
      到底是谁醉了,到底是谁不愿从梦中醒来?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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