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鬼王又蠢死了》鱼缸儿

116、痛苦人生遇故人 水深火热难解脱2

　　他脸上被扣上了像面具一样的东西。沧渊的疼痛和星儿如出一辙，然而他一个身经百战的灵魂，所经历的恐惧不亚于一稚子——面具。

　　……白韵清！

　　他那样羞辱白韵清，可他依旧在最后关头救了自己，在那个世界里，所有事和上一世都有出入，尤其是他和白韵清的结局，像是被颠倒了的两极，叫人难以接受，更难以相信。

　　“忍忍吧，啊？”女人坐地拍腿，哭得仿佛是自己遭了罪，“你那张脸，别给主家惹晦气，忍忍吧，你忍忍吧！娘也是逼不得已，为了有个活路啊！”

　　面具里涂了“凝膏”，这是那个被遗忘的奴隶村里的“特产”。在这个被遗弃的村落里，村里的“头家”做主，既然做主，就要分出三六九的身份来，说是仿照过去所见也好，还是绝望人生里要活出些故事来也好，总之那头家有一柄象征身份的“权杖”——一根老梨木，把手包了“牲畜”皮。他们哪来的牲畜可用？就那头被星儿“害死”的老牛，连毛都差点让人吃了。
　　皮是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只扒一小块，互相道：“搬运的时候不小心刮掉的。”其实还是怕死人化鬼。反之也是威慑——若得罪了“头家”，死后也不能得个全乎。

　　拇指大的皮，零零碎碎地凑整一整块，就得靠那好几种树脂草液勾兑出来的“凝膏”——一碰皮肉，即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星儿想起自己的左手拇指——那里，黏在食指上，黏的不是很厉害，不过拇指再也不能用了。除非他敢用刀把皮挑开。这又是那些“孩子们”对他这个灾星的惩罚和警告，已经不知多少次了，星儿并不会反抗，反抗无用，他们要在这个村子活一天，他就插翅难飞。

　　星儿数次想要轻生，了结着没完没了的痛苦人生，可他得为娘活着尽孝，而且沧渊能捕捉到星儿幼小心灵里，有某种东西让这孩子觉得“活着不容易，所以要珍惜”。
　　沧渊也想过死，比痛苦更难接受的，是暗无天日的“规则”，无休无止的羞辱，真是做鬼都比做人强，有一瞬间，他想起了多娣，不知她经过的阳间是否亦是如此，怪不得，活着像死了。若不是白韵清留下太多谜团，沧渊想，大概他也得拉着星儿做那第二个多娣去。

　　到了何家，星儿通过面具上小小的孔让自己和沧渊都看到了“天堂”，四四方方的大宅，干干净净的小径，亮亮堂堂的大屋里还有药味的熏香。一切那么寻常，远不如大荒无界最差的洞天福地，但就是这样的景致，让沧渊随着星儿觉得松了口气。

　　星儿还没从疼痛升华到惴惴不安，突然浑身被泼了个滚烫的腥臭——煮沸的狗血。星儿皮开肉绽，在地上打滚，而后立马来了下人拿出木棍叉着他，一团泡满狗血的布头顿时塞进他口中，他呜呜地哀求，然而，所有人像是傀儡一般，麻木不仁。这时，里屋门帘一撩，一只着白靴的脚越过门槛。

　　皓衣白靴！白……会是他吗？是他来救他了吗！沧渊透过星儿模糊的眼睛，朝那雪白的靴子看去，“救我，救我！救……”他疾呼像嘶喊，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仿佛此间只有那人才能让他解脱。

　　可是……

　　“别救我，我……”沧渊想要抱起头，也许愧疚如海，也许心乱如麻，也许他在恼自己的恬不知耻，怎么还有脸让那个为了救自己而死的人，再来救他？白韵清……从不欠他的。他现在信了，星儿就是遇见白韵清之前的自己，若他先前过的是这样不堪人生，白韵清从复活了他伊始，就已经是对他莫大的恩赐了。更莫提那十五年养育之恩。

　　然而这样痛苦的日子，他为什么不记得？但凡记得，或许白韵清真要灭世，他也要替他做那把刀！白韵清，白韵清啊！别看我，别理我，别救我，你走！若不曾相识，何来孽缘苦！！！

　　“臭死了。”那白衣人声音尖细，星儿睁开眼睛，怯怯地看向说话的人，他害怕今天就是死期，而他娘还没等来他争气呢！
　　不是白韵清。沧渊苦笑地闭眼，他能感到自己的眼泪，可星儿却不哭，挣扎起不了身，口中还不忘惶恐地嗫喏：“主子，您让我做什么都行，别杀我，求您饶了我这条贱命！”好卑微，好窝囊，好痛苦。沧渊听得星儿这样说，再看那白衣人，满心绝望。

　　那人最多不过五尺，一身仙风缥缈的白衣让他穿得像是盖棺白布，繁冗拖沓。模样生得獐头鼠目，稀疏几缕头发还硬要拧个髻盘插根簪，像所有养分都长在了那两撇胡子上，两撇欺世盗名的胡子被他捋得油光瓦亮——左一瞥“坑蒙拐骗”，右一捺“人傻钱多”。一张干瘪的宽鲶鱼嘴，假正经时绷直了，能咧到腮，足以容纳一条三寸不烂之舌。

　　此人单手负在身后，一手在身前掐算，忽而开口道：“不错，此人正是那至阴至晦的天煞孤星，”一拂手，驱苍蝇一般，“来人，去通知何老爷，小少爷有救了。”

　　“什么？”沧渊和星儿在心里异口同声。

　　星儿浑身被沸狗血一烫，很快就发炎溃烂了，他奄奄一息地被拖到小少爷床边，熏过浓香的纱帘一撩，里头躺着的是一个和他年岁相仿的男孩，穿着精致的衣裳，可一股恶臭扑鼻而来，浓香也掩盖不住，恍惚中，沧渊看到那孩子露出的手脸没有一处好皮肤，全是溃烂脓疮，十分可怖。

　　“福润啊，爹给你找了个‘童子’，我们有救咯！”何老爷拿帕子掩住鼻子，站在床边老泪纵横。

　　所谓“童子”，正是那老神棍想到的法子。寻一个和小少爷年岁相当的男童，要命硬的天煞孤星，这般，便可以把小少爷的不治之症都转嫁到那灾星身上，临了，把灾星一除，便是何家一家的幸福安康。

　　“胡言乱语！”沧渊疼得磨牙，可他只能由着那群人把星儿拖出门外。一门之隔，那个叫福润的孩子在高床软被里苟延残喘，而一个身子骨结实的“灾星”，却被人像有畜牲一样，悬在一口棺材上，四肢被固定在棺材四角，绑得极严实，四肢很快便没了知觉。

　　每日辰时，他要被灌下一大盆药汤，那药汤是沸的，一口就把他烫的满嘴起泡，再也出不了声。吞不下就被棍子撬开嘴，硬灌，灌完立刻被布头堵住嘴，漏一滴，下人们就在白衣神棍的示意下，拿棍子在他突胀的胃部猛杵，仅一下，让沧渊丝毫不怀疑星儿会像那被灌水扒皮的畜生——五脏六腑炸开，皮肉分离。而他也受着同样的痛楚，连带最后的尊严也被棍子一下一下地捣杵没了。

　　午时，是小少爷需要养心的时候，小少爷福泽润达，有丫鬟们伺候着揉心口。作为“童子”，一根尖利的竹管会插入星儿心口，浅浅的，却是剧痛的，沧渊也能觉得自己在炼狱里晃了一圈。
　　也就是在这时，众人对那老神棍笃信无比——凡人让人凿开心口哪里还有的活？然星儿每日被“放脏血”，却一直能吊着一口气。

　　亥时，小少爷要“活三焦”，这是星儿一天当中唯一期盼的时候了。他会被人从棺材上取下来，用冰水净身，然后自己擦拭那口被他弄上污秽的棺材。接着脖子上被拴着麻绳，像狗一样，按照老神棍编排的“三焦操”活动一下身子。因为疼而动作慢，星儿没少挨打，可一听说小少爷的病好了，他和他娘就能去何家的田里种地，那可是脱离奴隶村的金光大道啊，一想到这里，星儿硬忍着去“听话”。

　　小少爷竟然真的有所好转，虽然依旧是半死不活的，但烂疮流的脓水少了。老神棍因此被奉为何家的贵人，每日好吃好喝，但他开始犯愁。
　　要让小少爷彻底好起来，只能从“童子”身上下手，这是他自己创的法子，得用到最后。然而小少爷离活蹦乱跳还差得远，这“童子”倒是命长，非但没有因为全身溃烂有个三长两短，倒是能走能动的。

　　沧渊知道，星儿“死了”，和小少爷之间巨大的落差，让他惶恐于他看到的世界，越是害怕，他就越是听话，只有这样把自己的灵魂杀死，才不会觉得痛。

　　见那个小奴隶身子还能撑住，老神棍说：“少爷的好命都让那灾星反噬了，且看他双目无神，如行尸走肉，这便是在施展邪术，得下点猛药刺激刺激他，让他还魂，把健康还给我们福润少爷啊。”

　　“猛药”，就是不让星儿再以一副麻木的面容示人，老神棍拿成人世界那一套，想出新办法来治这个贱草一样的孩子。不，是孩子模样的贱草。

　　如何让一颗杂草能长成自己想要的模样呢？那便全靠一把“剪子”，折断他身上不合规矩的样子——对一条猪狗不如的贱命，莫要糟蹋“利诱”二字，他不配。威逼？那是委屈了他们这些人大材小用。羞辱他、折煞他、把他的硬骨头踩断，那便是一团可以随意拿捏的“泥”——行尸走肉还能漫无目的地游荡，算个人，他们要的是星儿的七情六感也要完全按照他们的意愿来！这样，小少爷也能感知这个世界，这样，他们又奴役了一个灵魂，他们也是自由的支配者，不比“贵人们”差。

　　沧渊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一年死去。

　　他被绳子拴着脖子，拉去何老爷的宴席上“表演”，爬着去，跪着演，演他心口取血而不死，演他巨石压胸不气绝……打赏的残羹冷炙丢在地上，他要爬着去吃，跪着去谢。一日，又一日。

　　沧渊觉得自己死了很多回，无论身心，无论形魂，偏偏他又在星儿的身体里活着，被一次次羞辱迫使“清醒”地活过来。可知，折一张白纸，白纸虽然满布纵横，但会有形，它会因为得到的形状，以为自己的模样就该如此，从而认命。而一张白纸绘上了沧桑山水，再折，那就是山崩河溃、天塌地陷。沧渊的灵魂所受摧折甚于麻木无知的星儿，而他只能眼睁睁地“接受”，求生无门、求死不敢。

　　这天，他被架在棺材上灌药的时候，“哐当”一声，何家的大门被人拦腰踹了个窟窿，一怒不堪言的女声从门口乍响，星儿毫不关心，然而沧渊的魂开始颤抖，他想看，又不敢，也不信自己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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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赤脚郎中在线小百科：三焦——是上焦、中焦和下焦的合称，即将躯干划分为3个部位，横膈以上内脏器官为上焦，包括心、肺；横膈以下至脐内脏器官为中焦，包括脾、胃、肝、胆等内脏；脐以下内脏器官为下焦，包括肾、大肠、小肠、膀胱。（取自百度百科）
谢谢，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