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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一人两魂 灾星降世 ...

  •   沧渊浑浑噩噩转醒,心痛难忍,一动手脚觉得骨头都轻了,不知是不是罪有应得,被天道扬灰了。如果他误会了白韵清,那么他转世投胎的杜风朗岂不是……

      他不敢去想,只想把自己缩成一团,就在这不知何处、散发阴冷霉味的黑洞死一会儿。只能死一会儿就站起来,去找白韵清,不求原谅,只求一眼,然后问个明白,把这条命还他,能赔多少算多少。
      可他……说勿念,勿见!这是个什么样的狠心人,骗他这样惨连句解释都不给就拍屁股走人了!

      有吵闹声隐约传来,接着是妇女的哀求啼哭,他不想管,然而那啼哭哀求声就像从他心里发出的,不由地,他睁开了眼睛。

      黑暗里,他看到的还是黑暗,没有那么敏锐的眼神,捕捉不到清晰的画面,只能看到不远处有一抹晃眼的白,白光里有许多攒动的人影——他的视线窄了许多,拢共就能看到巴掌大一块天地。他察觉自己在颤抖,越抖越厉害,突然腿下一热。

      沧渊:“……”不太对劲。

      一股又热又骚的味道立刻充斥了狭隘逼仄的黑暗空间,沧渊心里四分五裂,伸手向下抓了一把,随即动弹不得,他心里不安地道:“不大可能吧,谁家熬腰子汤呢。”可他在哪儿?时间往回拨,大荒无界谁吃东西?在昆仑,谁弄这么腥臊的玩意儿出来,白韵清能答应?

      外头的动静小了,女人的啼哭还不止,突然:“娘……尿了……”

      细细小小的声音像是小耗子似的,听着就招人烦。沧渊从气息便知,这是个人族小孩,再庸常平凡不过的小孩——没有灵核。

      一阵吧嗒吧嗒破草鞋拍打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抽噎声小了,断断续续喘气的声音大了,像是盛怒的喘息。忽然,一声窸窣,接着就是三指粗的竹篾抽打在他身上,真的是在他身上!他咬牙忍着,想着是不是白韵清找人来揍他,当他刚要否认白韵清不至于假他人之手,却发现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满地打滚,嘴里“哇啦哇啦”哭喊着:“娘,不打星儿了,星儿再也不敢尿裤子了!”

      火辣辣的疼痛怎么也忍不过,沧渊悚然地发现,他怕疼,他在害怕,怕许多,尤其是怕他娘不要他,而且他的身体不受他控制,那么轻飘飘的身体竟然不受他控制!“星儿”是个什么鬼名堂?嘶……再打就真死了!

      沧渊反应不过来,疼得脑子起浆,身边看不清模样的妇人终于停手了,坐地摇晃着他的肩膀,他觉得自己那点儿脑浆怕是要起沫儿了,女人嚎啕大哭,道:“三岁了,你都三岁了还尿裤子!娘养你容易吗!娘本指着你养老,就你这样,养个狗屁,你是不是个痴儿啊!”

      三岁?他三岁?!什么玩意儿!他的灵魂在一三岁小儿身上?他现在是怎么个情况?有话说不出口,言行举止全靠一三岁小儿操控着?而这小儿竟然尿裤子,让他一个老大的男人尿裤子!

      他上一世弱冠之年去归墟,两年后封神做鬼王,后来死了,花了万年的功夫重生,在万年后的现世从胎儿活到二十郎当岁,发现自己真实身份,费心费力回归墟,被卡破败轮回道,一来一回耽搁到三十四,找到了杜……
      重生回来,二十又一封神。

      无论哪个年龄,他怎么能才三岁,还是尿裤子被人暴打的三岁!心里是惊还是恐哪个更多,沧渊分不清,他用仅剩的理智骂完陆压老道,赶紧审时度势起来。现在只可能两种情况,要么是他被陆压耍了,通过时空法门去了不知名的鬼地方,做了个……难以启齿的人。要么,要么就是,现在这个“星儿”,就是他自己,是白韵清救他之前的生活,眼前这个自称他娘的人,则是殷骜篡改殷瑛记忆,让他看到假象,以为是个“半魔”的亲娘!

      哪个半魔用竹条子抽人?哪个有先元神脉的女人,能这样疯妇似的在地上和他一起打滚?

      荒唐!

      殷骜,不是东西!

      他笃定自己是第二条路,也必须死第二条,否则如何再遇白韵清,眼前就算是假的,他也要攥成真的!

      “唰——啪!”

      沧渊被扒了裤子,又被那个疯妇一脚揣在屁股蛋子上,连滚带爬地向前栽倒,还没起身,就是那条凉了的骚裤子哩哩啦啦着“黄汤儿”盖在了脸上,女人气急败坏道:“滚出去!给我顶着晒干!”

      “祭魂……”
      “娘不气了,星儿这就去,保证晒得干干的,娘别气了。”说完,小孩儿哒哒哒地跑了。

      沧渊:“…………”
      他恨不得召唤祭魂剑把这破地方给捅了,可他说出来的话怎么就成了“晒的干干的”?他还打算没完呢,可“他”的腿脚怎么那么利索的就带他跑了?!

      那双拿过祭魂剑,执起过化魂鞭的手,那是归墟鬼王判是非善恶的手,如今不由自己地举起一条骚臭裤子,站在大太阳底下,还光着腚眼……这简直、简直伤风败俗!

      他实在没脸睁眼,但他不得不看看自己现在身处何地。

      环眼望去,这是一片低矮的茅屋,家家在做饭,炊烟袅袅聚在一起,像一朵安详宁静的云。他站在“自家”门口,说是家,他这才看清楚,那是一个泥石洞,门口立了两扇稀稀拉拉的竹篱当作门,伶仃一处的居所,像是被那片茅屋扔出来的垃圾。

      “星儿”努力吸着鼻子,闻那片炊烟里的饭菜香,肚子咕噜咕噜催命,口中念着“粟米羹,炖野菜,蒿子粑粑……”小嘴儿一砸吧,调门高两度,眼睛发出饿狼一样的绿光:“烤麻雀!”“咕咚”一声巨响,那唾沫宛若一块铁石,能把他的胃砸个对穿。

      沧渊听得头晕——饿的,“星儿”饿,他就饿,现在他就是只寄生虫,除了能有意识,什么也干不了。
      终于认清了现实,沧渊满心苍凉又躁动。苍凉于自己无法改变命运,要听由这个“星儿”安排,躁动于……三岁,他又该拿什么去按住那迫不及待要找白韵清的心?

      “吱呀。”远处修的较齐整的一处茅屋开了道门缝,一块热腾腾的蒿子粑粑扔了出来,那野狗跟地里冒出来似的,三四条呼啦一下围上去,为了一块菜饼子争得你死我活。

      “多讽刺啊,”沧渊感慨,那干瘪的菜饼子多像那高高在上的神位,引得……唉,哎哎!他话没说完,“星儿”扔下裤子拔腿就跑,踩了一脚排向他家门前的脏臭水,鱼跃龙门一般“飞”到了野狗中间,露出尖利的小牙,和野狗打作一团。

      沧渊:“………………”
      这不是他,一定弄错了!莫说礼仪,就是廉耻都快不保底了!

      “嘻嘻哈哈……”孩子们欢快地笑声响起,一柄长竹竿唰地砸在了“星儿”肩膀上,沧渊吃痛,躺在地上推开狗头一看,竟是一群穿着粗布麻衣的小孩,若说粗布麻衣,只有前头几个才算得上,后头大群的孩子大多赤脚,破布褴褛,满身满脸脏泥。野狗看到人,夹起尾巴呜呜咽咽地跑了,沧渊躺在地上一脸困惑——如果“星儿”脸上不是惧怕的表情话。他能感受到星儿的情绪,他很害怕,翻身趴在地上像狗一样跪伏着,瑟瑟发抖。

      竹竿在“他们”眼前晃,星儿的目光一直在紧张地追着,心里在默数要数到第几下,那根专门为他准备的棍子才会落下。竹竿抵在他的心窝,几个大孩子不费什么力气就把星儿挑翻在地,哄笑声随之响起:“光屁股,婊|子娘养的下贱种,喂,扫把星,你这东西长大了是不是要捅你那婊|子娘啊!哈哈哈……”

      这还是孩子吗?恃强凌弱,心思歹毒,毫无怜悯之心,说尽恶俗之话!

      可星儿不敢动,只能捂着屁股簌簌发抖,眼睛还巴巴地盯着地上被踩了无数脚的蒿子粑粑,好像他习以为常、浑不在意,好像没有比吃一口东西更重要的事。
      他的世界没有廉耻尊严,只有吃的。

      沧渊气的险要灵魂出窍,可很快又被拉回那具身体,仿佛他就是要通过星儿的五官六感再活一次。

      “给爷爷跪好,”那扔蒿子粑粑带头寻事的大孩子道,“学狗叫,摇尾巴,爷爷我高兴了就赏给你吃的。”说着,那双穿着崭新草鞋的脚踩在了粑粑上,干涩的菜饼子咔嚓一下碎成了好多瓣,星儿眼中几乎放光,心想:“他们居然不打我,今天运气真好。”他撅起光屁股卖力“摇尾巴”,“汪汪”的比狗还像那么回事。

      沧渊无能为力眼前的一切,若这条命能受自己控制,他恨不能把这些小恶魔全部送进地狱,让那炼狱之景日夜随着他们,让那下三道的大门,时刻就在他们脚下虚掩!

      可他被迫和星儿学了狗叫、摇了尾巴,却没得到一点饼子渣渣,有个孩子打了一声哨,那群野狗又出现了,夹着尾巴眼神诚惶诚恐,踩着他,钻进人堆里叼上饼渣就跑了。

      他还是免不得一顿打,那些孩子甚至拿竹竿戳他屁股!沧渊自信自己活了几世,生死几个来回,也不曾受过这样的屈辱,任人鱼肉,听天由命,力不从心。若不是此起彼伏的:“吃饭了!”从淡去的炊烟里传来,他今天……今天……他今天也不能怎么样!
      但他依旧幻想,有朝一日,炼狱一定给这些坏胚子准备好热腾腾的席位,去他妈的性本善!!!

      “又挨揍了?”女人唉声叹气道。这一回,沧渊看清了她的眉眼,苦着一张沧桑脸,泪沟挂到了唇角,也不知是什么大江大河能给一个女人冲洗成这样。双目如死鱼,每说一字先叹一口浊气,整个人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活着不如死了”的绝望。“他”,星儿,叫这个女人一声娘,在外头被人欺负到头上了,回到家一句关心没有,就等来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那话像是见面问好似的,熟络、无所谓。

      星儿不做声,脚趾头抠在一起,直挺挺地贴着泥墙,双手遮着裆——不是怕羞,是让狗爪子挠腿根,怕挨说。

      “揍了就揍了吧,反正一条赖命。”他“娘”这么说,他竟然不觉得气,只想笑,又听女人说:“我也是赖命,耽误你了,孤儿寡母的在这世道就这样,赖活着吧,活到哪天算哪天。”她说“耽误”的时候,眼泪打转,粗鲁地用袖子揩,这种无奈让沧渊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突然觉得自己“不懂事”,并不知道这个女人身上经历了什么,就怨她了。

      能好死,谁赖活?

      “星儿,拿去吃吧。”女人从怀里摸出一把豆子,不看他,豆子在粗糙的掌心里孤零零的,看得叫人心酸。一个活生生的人岂能一把豆子就养活了?而这把豆子,被女人藏在怀里,又从掌心抠出小半,“留一些,明天熬粥,这几个你吃完喝点凉水,能管一宿。”

      “娘,您吃,我不饿!”星儿肚子饿得反酸,可还是笑眯眯地跑到女人身边,如同那片刻的温柔是他最大的宝藏,小脏手扒着女人单薄干瘪的糙手,把女人的手指一根根弯回去,让她把豆子收好。

      她是爱他的,然而这个世道让她的爱变得锋利。沧渊心想。

      女人捏起一颗豆子,硬塞到孩子口中,星儿觉得吃了蜜,笑嘻嘻得像有了整片良田,沧渊觉得吃了口黄连,血都苦了。

      星儿也学着样子,从他娘手中抠出一粒豆子,往女人嘴边放,可豆子刚碰到女人嘴皮,她就一躲,而后抱着孩子哭了个昏天黑地,仿佛这就是个泥水做的人儿,有哭不完的浑浊眼泪,“娘没白疼你,不枉我把你从死人堆刨出来。”

      女人断断续续地开始忆往昔。原来,星儿不是女人亲生的,女人先前是做什么的她没说,只说是让狗男人们害惨了,沧渊联系那些坏胚子的话,大概猜到了什么。

      三年前,魔族作乱九州,人族险些被“赶尽杀绝”。魔在哪里并没有人亲眼所见,只是一夜之间,所有人像疯了似的,互相残杀。平日里有过口角的,一下就成了死仇,人杀人、人抢人,强者凌虐、奴役弱者,弱者互相攀咬,只求一条生路。连年战争不断,九州一片尸骸腐臭。

      直到一位大英雄横空出世,名作殷骜。

      殷骜?大英雄?!沧渊愤懑,却只能随着星儿窝在女人的怀里,听陈年往事,昏昏欲睡,星儿心里嘀咕:“知道啦,说好多遍了。”

      沧渊却迫切地想要听下去,拼命在这具小小身体里折腾,阻止星儿睡去,他要听那个“大英雄”的事迹,看那人杰骄子如何走下神坛,诱骗……他爹。

      女人又讲到自己。她是逃难的流民,这个乱世里一个女人根本活不成,她往后找不到男人所依,因为身子坏了不能生。就在她躲在一个陈年又兑上新骨的死人坑里、从死人堆里刨肉吃活命的时候,发现一副白骨里竟然有个“胎儿”。说是胎儿,其实就是一层有温度的肉皮里有血脉在动,她以为是吃的,就去挖,可她怎么也想不到那死了不知道多久,白骨都要坍塌成灰的“身体”里,那团新鲜肉竟然在碰到她手的时候,瞬间发出啼哭,而后便“钻”到他怀里,成了一个真正的婴孩。

      那时,她躲在死人坑里有好几个月,突然多了个“孩子”,开始很害怕,但想着以后老有所依便接受了这孩子。

      想来一个那样出身的女人,带着一个莫名得来的孩子,活得也不容易。

      于是那女人便带着孩子爬出死人坑——洞里没吃的了,再不出去他们都得饿死。结果刚一重见天日,她就遇见了押送奴隶的军队,没有商量余地,她的肩胛骨上被烙了字——“奴”,她成了一名最低等的奴隶,猪狗不如,比一切能干活割肉的畜牲都不如。

      她身不由己被多次买卖、或赠送,然而人们渐渐发现,这女人晦气的很。她出死人坑那日便是大地震,官兵奴隶死了大半,而后卖到了官家为贱奴,那官家又遇到大火,全家除了她这贱婢母子无一生还。往后又是血色月亮,那是她流浪到某个村子里做浆洗女的第一天,天降血雨,全村人死于怪病,浑身流脓体无完肤……所经之处,她受尽白眼欺凌,但她始终没有扔下星儿,因为那是她唯一的“孩子”,是她活下去的寄托。

      日子太苦太难了,每活一天都是折磨,却因为觉得明天不会比这更糟,所以咬牙煎熬着。而星儿第一次开口说话,叫了一声“太白”,于是当夜太白经天,当年天逢大旱,青黄不接,岁饥民困又是一年流离失所,天下大乱。也正因此,人们发现晦气的不是女人,是她带着的孩子。

      走到哪里便是灾祸不断,即便和星儿无关,但人们一传十,十传百,渐渐将所有的不幸和不顺都归结在了这个孩子头上,叫他“灾星”、“扫把星”、“天煞孤星”。而他的名字“星儿”,就是这么来的,因为女人也这样认为。

      这么苦,这个“娘”还是没有扔下他。沧渊听罢心中颇为触动,由着那星儿浅浅呢喃了一声“娘”进入了梦乡。他有些心疼这个女人,甚至觉得能理解她的脾气,于是当女人把星儿从怀里推开出门的时候,他虽忍不住睡意,却还依旧道了一声:“晚安。”

      原来被人呵护是这样的酸楚,没有想象中该有的甜,心里混着刀片似的,一想就抽疼。同时,沧渊为这个“星儿”捏了把汗,若“他”就是遇见白韵清的他,“他”的命运是两年后的死亡。

      就在这时,他坠入了“星儿”的梦境。

  • 作者有话要说:  驴驴子:你就这么编排我?安的什么心!
    我:那你怎么对白韵清的?
    驴驴子:……你有理!那个……那个……就尿一次裤子吧啊?强行挽尊.jpg/搓手讨好.jpg/可怜大眼.jpg
    我:呵~
    白韵清:鼓掌.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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