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鬼王又蠢死了》鱼缸儿

102、三问庚辰一无所获 点将封神万鬼之王

　　无尘当值那日，沧海颜色突变，自北流入未知液体下沉幽冥地狱，鬼魂暴|乱，借机逃了不少。

　　有天道枷的殷骜，就是那日不见的。
　　殷骜本是被单独羁押，在炼狱之下，是地狱之底，可那诡异液体竟然直奔殷骜，殷骜天道枷被破，不知去向。

　　若殷骜是那时“去”了幽都魔境，那么在那之前，身处幽冥地狱的他又是如何能和殷瑛联系上的呢？出现在仙境的大魔殷骜又是怎么回事呢？
　　若不是幽冥地狱有魔境细作，那便只有一个可能——魔境和鬼境有往来，一直都有，连几大主簿都不知道！

　　无尘渎职，但不至于是那对魔境行方便的人，所以……是谁，是谁能让殷骜掌握旋场阵掳走殷瑛，又为什么要“送”殷骜到魔境修成大魔？

　　这件事想不通，但沧渊很快便想起了孟冠所言之事，有一处颇为耐人寻味。

　　庚辰的龙珠异动，在上一世是有过的——庚辰得知他囚禁了白韵清，并用了化魂鞭对待那人。

　　沧渊心口一阵抽搐，想起那鞭子落在白韵清身上，像是雪地里落了桃花：鲜血眨眼褪去，莹白的肌肤上仅有一道招人心魂的淡粉色，嫩嫩的，像是含苞待放的欲望。那人该是不痛，一点反应也没有，吭都没吭一声，侧着头不看他。可即便如此，他再也抽不下去第二鞭。

　　他恼羞成怒地扔下了白韵清，随后就有庚辰的质问，一定要让他放人。当时，他只当庚辰冷汗淋漓是因为心急，是出自昆仑的灵兽应龙对昆仑之主的担忧，但此间，他才知应龙竟然是先元上神之一，还在八功泉里将养了许久魂魄。

　　明明和白韵清有诸多牵连，为什么庚辰会像不认识白韵清似的？因为魂形归位导致记忆差池么？若真不记得，那么上一世的最后他宁愿撕毁血契，剖龙珠也要放白韵清出来，是为什么？

　　是因为……
　　庚辰有事瞒着他！

　　“庚辰，落琼殿十八层！”沧渊通灵密语，语气森然，像个被骗尽家财的男人，面对嫌疑对象，带着克制到极限的愤怒，有什么东西一触即发，经不起一点挑动。

　　落琼殿顶层，供奉皓华仙君的地方，沧渊心中的净土。通透的室内，阳光越过窗棂，在沧渊和庚辰间描出一条阴阳界限。沧渊站在阳光下，阴沉沉如一道鬼影，庚辰站在阴影里，一双圆眼睛，扑棱棱出憨态可掬的好奇，像是不停在问“怎么了”，金光灿灿的少年气煞是蓬勃，且无辜。

　　“你是我的灵兽，”沧渊手拂桃花九龙云纹冠道，“在昆仑我们有过数面之缘，我拿你当朋友，当并肩而行的手足，从未生出过什么主从之别的心，”庚辰笑着点头，也跟着捋了一把自己那缀满金银珠玉的发带，抬手间，他的眸子沉了下去，竖瞳稍纵即逝，粲然的笑颜带着懵懂，溜圆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看着沧渊，听他那沉得坠人的声音继续道：“于情于理，你对我说不得慌！”

　　“不说不说，”庚辰摆手，却是往暗影里状似自然地往开踱了几步，“毕竟你也为我的姻缘大事出谋划策过……哈，是吧？”他一笑，那笑容里是亲昵的埋怨，有几分没脸没皮的撒娇德行。

　　换做平时见庚辰这般作态，沧渊就像是吞了一口苦水冻的冰，先是被激了一身鸡皮疙瘩，但一想到庚辰实际的年纪与身份，再看如今的境遇，免不得想他那是在苦中作乐，心里就忍不住跟他一起苦。但今日他显然没了那通情达理的心思，看着庚辰的“人畜无害”的笑，总觉得有那么几分欲盖弥彰的刻意。

　　他深深看了一眼庚辰，盯着那双溜圆的眼睛。沧渊的瑞凤眼里鲜有温柔，总如刀似剑地刮着他眼前的世界，如饥似渴地寻求各种真相，锋利煞人。这一眼让他虚着眼尾一瞧，仿佛那祭魂剑就悬在了庚辰的头顶上，但他偏又做了个笑，用他自以为的耐心，实则更加瘆人。庚辰看懂了他在“说”什么，那意思无非就是：“我有事问你，说谎的下场你知道。”

　　他当然知道，不仅知道，还亲身体会了好多次。庚辰心中戏谑地嘲笑自己：“他最好少问几个问题。”虽然被那一眼激出了无数胜负欲，可一想到那浑身血液逆流，龙珠被火烧的滋味，他只得“本分”。

　　沧渊点头，走近了居高临下地看着庚辰，慢慢勾头，额间隔着呼吸可达的距离，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双圆眼珠子，道：“第一，昆仑的事你记得多少？若你起初不认得我，为什么总和我开过界的玩笑，把我往对你有意思上头扯，我对你没那种想法你一先元上神会看不出来？你分明是在暗示我什么，你在……暗示什么？”

　　“我……”

　　“第二，”沧渊打断庚辰，额头几乎贴了上去，他能感受到庚辰的体温，也将自己心中的凉意渡了过去。见那眸子里无风无浪，冷然又道：“你是怎么魂形归位……换个说法，你的真身是在哪里被谁找到的，又是谁帮你重获新生？为什么出现在大荒无界，具体是在哪里？”

　　庚辰后仰了些，笑道：“别离那么近 ，叫人……”这回他说不下去了，那人方才拆穿了他，他怎么还能往枪口上撞？谁说这小子蠢，倒是他蠢了。

　　“第三，”沧渊紧盯庚辰每一寸变化，要看那人能嘴紧到什么时候，他一手扳住庚辰的肩，咄咄逼人道：“你，和白韵清什么关系？是真不熟，还是装生分！”

　　庚辰一闭眼睛，将将好遮住了自己的突然出现的竖瞳，若眼前不是昆仑的那蠢货，他大开杀戒的心都有了，无奈这沧渊君偏就是。两颗楔在他命脉上的铁钉叮叮当当一顿乱撞，庚辰想起在大荒无界醒来的事情恍若昨日，可昨日已黄花，木已成舟，即便后悔，但他来到此间到底是为了想看那鹿儿一眼，也算了无遗憾了。

　　他笑着拍了拍沧渊的手，不着痕迹地又迫不及待地在他灵脉上一按，想掐断了那处，便一了百了谁都痛快了。想他一先元战神，此间窝囊，还要扮个戏子挂着虚情假意粉饰太平，那股气更是难以平静。

　　但，一诺千金，何况还牵扯着恩情与性命，以及，他活了两个元会都自愧不如的深情。于是庚辰道：“第一，只记得小鹿儿，龙性欠约束，口无遮拦无所顾忌，若有得罪，以后不做了。”

　　“第二，不知道。若我知道真身在何处，岂不早就找去了？我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是皓华仙君，反正活过来就好，我管他怎么活过来的？不然你去替我问问仙君？”

　　“第三，见过，有印象，确无交情。用了人家的池子给报酬人家也不要，和人家也说不上话，桐吾君的举手之劳倒是让我小题大做了，我不要脸的？不得端个样子出来，装出生分，不然我这先元的战神岂不是在你们这儿太跌份了？你不是在昆仑住了十五年么？我对你都没什么印象，何况那桐吾君，可是听说他来无影去无踪的，我能记住多少有用的？我能记住的……”
　　庚辰摇头一笑，“别太看得起我，我和火狐女半斤八两，此间么，妖、兽也就那个样了，那天罡大圣不也说了，神仙不过如此……”

　　“住口！”沧渊喝道。仙君供奉前，岂能信口雌黄？这庚辰迟早要坏在一张嘴上。

　　庚辰双手一捂嘴，笑眯眯地歪了歪头，像是在道歉。沧渊觉得那笑容尤其夸张，大约吃了酒得了灵鹿的消息，还在兴奋。不怪他这样认为，他再是关心庚辰，也不至于能理解他每个表情是什么意思，就如他自己的笑，不也被人当做哭丧么？

　　庚辰长了双极具迷惑的眼睛，不笑也笑，大咧咧地写满天真，然而他的鼻下已经缓缓地出了血，逆流的热血沸了似的，经脉处处紧绷，似要断裂。他身上的血已经全部不是自己的了，是那两颗“钉子”的，若“钉子”安好，他才能安好。

　　谁让他当时自愿让那血契烙进龙珠里，以自己性命发誓，护有的人周全。

　　青枫的血在龙珠里。他在面对十二大魔时突然坠地，其实是因为那时青枫的心“变了”，“钉子”间要针尖对麦芒，即是龙珠和他周身的血要“较量”，能有他的好？包括说谎的时候，也是“较量”。
　　他的回答里也有真的，但假话说得再真，也是假的。他疼，太疼了，再多一刻就要忍不住了。

　　那“较量”的另一方从不回击，这让他的龙珠一痛起来就像生受了两份伤——他自己的，还有“他们”的 。

　　庚辰的回答让沧渊无话可说。而有血契在身的庚辰还是那番没心没肺的样子，不像说谎。罢了，沧渊搡了庚辰一把，劝自己得改改疑神疑鬼的毛病了，如何处置无尘，孟冠要在炼狱里呆多久，都是“学问”，于是他道：“去醒醒酒，没个正形。”

　　话里是无尽的信任，庚辰却痛得想要破口大骂，他狠狠剜了一眼沧渊的后脖颈，那一眼似乎能从后贯穿心脏。如果他一五一十回答了沧渊君的问题，也许“他们”就不会走到今天这步，但这会让那个人锥心蚀骨做出的选择，鲜血淋漓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
　　这世上，总有些人不可理喻的做法，在时过经年后才能被骇然出伟大。而这种伟大在有些人眼中则是天理不容。

　　他先元战神不仅见过两片不同的天，还看过天塌了的样子，谁说天就一定是同一个模样呢？比起听天由命，他更喜欢风水轮流，常换常新。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沧渊摸着后脖颈道。

　　“没什么，”庚辰回了血，缓了缓道，“羡慕你命好。”

　　庚辰一语成谶，沧渊的好运简直要羡煞死个人。

　　孟冠一事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急功近利、不择手段的做法，被沧渊捅去了大荒无界，庚辰嘴碎又事无巨细地讲给了那些龙族，这可好，龙族的嘴巴一个碎过一个，莫说灵兽、灵妖，大荒无界乃至太平境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仙官的队伍里有如此“败类”。虽说是败类，却又让人无法不同情可怜其坎坷身世，而造成孟冠悲剧的，除了孟冠自身，似乎仙官晋升神官的考核制度也有待商榷，因此被人诟病。

　　各界纷纷议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势微力薄者若不剑走偏锋，就是翘楚也比不过那些生来就走通天大道的。

　　其中当属修士们最为激动，不少开始分帮立派，非要从根子上就划出个三六九，贵者自贵，跪者一直跪。

　　灵兽们也有不少龃龉之声，他们苦苦修炼成大能，却不能两相结合繁衍子嗣，和神官在一起连个共同语言都没有，走到最后不过是个繁衍工具，哪有什么情投意合？子嗣凋零，自己鳏寡孤独，说到底，灵兽凭什么不能和同类在一起创造骁勇的后代？

　　妖族例外。天塌了，只要昆仑里有个一席之地能安眠做梦，任尔东南西北风。而妖族向来这种态度，大家皆不将其考虑在内，因此，九州上下可谓空前统一——这是一个看门第、阶级、种族的世道。

　　天地如出一辙！

　　这可是天界和大荒无界的莫大耻辱，“公平”、“正义”、“清明”、“太平”，无一不是天界和仙境的根本追求和最终理想，如今因为孟冠一瓢墨就将这些大道全给污了，遭苍生误解是小，让苍生以为修行有捷径，人人都把心思放到旁门左道上，一盘散沙坏了经年的规矩和秩序才是大。长此以往，不出百年，不需要幽都魔境做什么，九州就都是魔族的天下了！

　　幸亏沧渊查出了孟冠，并毫不隐瞒地上报，仙境和天界才知晓鞭长莫及处生了毒瘤，剜掉甚好，还能亡羊补牢。

　　天帝下令彻查，若天界也有如此不端之人，绝不姑息 。很快，灵武神被查了出来，众人皆道此人得意忘本，凡俗时穷酸，成了神贪得无厌的样子，根本就是骨子里的劣根作祟。
　　九州开始烧书撰新文，纷纷庆幸之前没有给这残渣余孽供奉，倒也省了倒庙毁观。

　　天界为表态度，对此事开诚布公地做了裁决，由皓华仙君代为向九州传达——

　　灵武神，位列“太清”，有从仙官中择资质者上“下临”神位之权，却贪赃枉法、要挟孟冠收取功德，企图据为己有。天界绝不容许作奸犯科之人存在，即日起，灵武神贬为大罪者，魂囚于天牢反省己过，永世不得踏出天牢半步，身镇于逐光山，建“大恶碑”，受九州苍生责难，以儆效尤。
　　此次仙境、天界彻查硕鼠毒瘤，昆仑青枫功不可没，念其品性端正、意志坚定，治理归墟有方，地狱清明有序，仁义德行无不出众，堪称表率。天帝亲命其为归墟主神，万鬼之王，号沧渊君。

　　鬼王沧渊，至此位列九州主神之一。

　　上一世，他等来这一天时喜极而泣，因为终于可以和白韵清“平起平坐”了，他从人人不待见的蠢东西成为九州主神，主理归墟，他是鬼王，他是妖王，是否，那人会多看他一眼？是否，他在他面前的时候不用觉得高攀不起了？他做到了，他甚至有冲动抱起白韵清原地转个天荒地老，告诉白韵清，他不想要认他做“爹”了，尊重依旧，但想要能像师父那样，和白韵清在一张桌上吃茶喝酒，若那样，他是多么幸运，有个好师傅，还有个天下最好的……韵清。

　　白韵清。

　　然而此间，当沧渊真登上建木，上天界天宫受神位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每一步都走的好沉，全无喜悦。灵武神罪有应得，但还是让人错愕惋惜。孟冠更是。天帝降旨很是公允，赏罚分明又极能服众，但这天上天下的光景是否印证了那些坊间传言——贵者自贵，跪者就一直跪？逆天改命的事情只是他一个人的奇迹，是普世间绝无仅有的痴心妄想？怎么可能这样呢，又怎么可以呢？

　　如今，他心心念念点将封神的夙愿实现了，甚至比上一世还要提前一年有余，他没觉得荣幸——帮皓华仙君分忧，是他分内的恩情，此间也不存在一个白韵清让他手舞足蹈这份殊荣，而且，他担心的天劫是否也会提前？归墟真的清明吗？事宗司里的案子应接不暇，清清浊浊让人无所适从。
　　无尘悔过，且过去一年里将功补过做出不少成绩，有目共睹。适逢他封神大赦，无尘被判降为地狱鬼差，褫夺主簿一职，永世不可晋升。他心甘情愿领罚，却留给沧渊一个推翻他猜测的真相。

　　殷骜的案宗全部不翼而飞，就像再过个几十年，人境换一代血液，此人就不存在了——连碌才那里的人境史记，也没了殷骜的那一部分！仙君猜测可能与天道枷被毁有关，然天道枷被毁有什么后果就连天帝也不知情，只因那东西存在极短，就存在过且毁灭过在殷骜一人身上。

　　但那一天，沧渊记得，正是白韵清在幽都黑水“调戏”降世邪魔的日子，也就是说，是他那一剑让降世邪魔的血水染了幽都和沧海，魔境和鬼境之间的结界拦不住那邪术，以至后来都乱了。

　　沧渊在封神时主动坦白了这件事，可天帝在厚重的垂帘后，只有深沉的叹息：“九州之事，你已尽力，若正义之举因未能成功便受责罚，这天地谁还敢前行？”

　　天帝深明大义。

　　落琼殿里，沧渊看着铜风铃下的小草人，盘腿撑着下巴，一脸郁郁地凝眉：“若降世邪魔不是殷骜，又是谁？”
　　他挠头，却发现桃花九龙云纹观把发丝束得紧紧的——不能挠了，会失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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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鞠躬。
驴驴子的困惑：我就是传说中的天选之子吗？我怎么这么好命呢！